火狐眯着危险的细长眼睛、保持着与前方独自哼歌少年的距离。然而由于太过专心,它反而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物已经越来越稀少,走过的草丛也越来越高,就像是鲜少有动物踏足过一般。
天色在渐渐变暗,身边除了风声以外,竟然安静的出奇。只是此刻专心的火狐,并没有在察觉到这一点。
但是瞧着前方那个挂着灿烂笑容、对自己胞兄动手动脚的少年,它的眼睛就眯起的越发危险起来。
心中腹诽: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
而这个想法,也让它的心情越发不好得不好起来。
在跟了一段距离之后,它穿过遮蔽枝桠的藤蔓,竟瞧见面前不远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碧湖。
眼见少年似如履平地一般趟过湖面,它心中已经把朱果定位为与含羞一般的实力级别。猫起身子,火狐小心的隐匿在一堆茂密的灌木丛后,眯着眼瞧着那少年把昏迷中的银狐放到膝盖上,又继续动手动脚。
银色的皮毛,在湖水的反光下闪闪发光,映着少年噙笑的嘴角,在墨绿的发丝下,有着难以言喻的唯美感。
只是看到此景的火狐,却是越发的怒火中的烧。只能把肉垫中的爪子一伸一缩,聊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忽然,它听湖水底下哗啦啦作响,耳朵一颤,身子更加压低起来。但见一只巨蟒自湖面腾起,丈许来长的身子,让火狐一瞬间有种立即逃跑的冲动,但当扫到少年怀中昏迷着的银狐时,又硬生生打消了主意。
再眨眼,却见那蟒蛇已化为人形。狭长的冷漠眸子在看向少年时,有一种暖意,却在看到少年手中的银狐中,转为一股肃杀。
“这又是什么?”
“狐狸,而且是银狐!”少年抬起头来笑,分外开怀,灿烂的笑容闪花了火狐的眼。
“我知道是银狐,我是说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水蛇抽抽嘴角。
“当然是养着啊。”少年一副“你很不可救药”的样子斜睨。
“不行。”冷酷的声线拒绝的坚决。
朱果扁了扁嘴,委屈的垂下眼帘,径自抚摸着怀中的银狐,突然水眸一闪,嘴角又勾起笑意,小心的将身体侧了侧,碰触到那伟岸的身躯,上下蹭了蹭,声音放软,“易,易,养吧,我们养吧。”
特意放轻的声音,加上若有若无的摩擦,让水蛇的眸中变得暗沉,即使垂首细瞧身侧那不断蹭着自己的少年眼中的狡黠,却还是放缓语气,“先养一段时间看看,不够乖,我就吃了它。”
“好的,好的。”朱果笑,顿了顿抬头,“易,我们再去抓一只母的银狐来吧。”
“为什么?”水蛇嘴角又抽了抽。
“我想要多几只小银狐狸嘛。”朱果扁扁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委屈。
水蛇无语,转身,抬手,再一抛,一直在灌木丛后藏着的火狐便被拎了出来,摔在朱果脚下。
“公的也一样。”
上前把地上正愣着的少年拉起,在地上两只狐狸身边划上结界,“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峰顶。”
“哦,好。”扁扁嘴,朱果回头看了眼被水蛇困在结界中的昏迷银狐,与正一脸戒备望着自己的火狐,不是很甘愿的将手放进水蛇的手中,口中喃喃嘟囔,“可是我不喜欢一半红毛一半银毛的宝宝嘛。”
揽过少年淡着果香的柔韧身躯,水蛇无视额上已经经常冒出来做客的黑线,眨眼消失在岛上。
火狐一直见两人消失,并等了一段时间,还不见他们回来后,才收了防备姿势,试探性的动了动周身无形的结界,在确定确实无法逃出去后,才悠闲转身,看着地面上仍旧没有清醒迹象的银狐,皱了皱眉。小心的上前用爪子试探性的碰了碰,见银狐仍旧没反应,遂撇过头去,嫌恶的发出一个音,顿了顿却又转过头去,小心的上前,将地上昏迷的银狐的毛,全方位舔净。
一直到工作完成后,才发出一声愤怒的哼气,“哼,你可一定要感激我的好心,谁让你这身这么丑的皮毛,沾上了这么臭的味道,我不帮你谁帮你,也不枉我们亲兄弟一场,不是?”
天边余日已完全落下,只留下昏黄色彩。一汪粼粼碧水沾染下满池的绚丽,荡着微风竟有着难言的美感。
火狐静静坐在地上,细长的眼睛怔怔看着身边仍旧在昏迷的银狐,眸中已由最初的气愤,渐渐转为迷惑,直至最后的恍惚。
这个,是它的胞兄啊,从未想过会分开,也从未想过会他们最后会是这种结局。
自有记忆开始,它的眼中、身边就只有银一个亲人。父母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模糊的概念,因为他们从未见过。
银,总是习惯冷着一张漂亮的脸孔去面对身边的事物,却独独把温暖留给自己,而它却是喜欢带着笑容却看待身边的事物,却独独把偶尔的冷颜真性情留给他。
一直以来,它都认为,它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不会有什么变故。
所以,它很无所谓的把“胞兄”这个名号奉上。
其实做弟弟也很好,因为他会一直关心自己,会一直与自己在一起,而自己也一直是这样想的。只是大大咧咧的自己,却错过了那段时间他的变化。
不允许自己与别的狐狸嬉戏,无论公母。
“你说我长的如何?”那日,我无聊的死死盯住天边的圆月,在内心哀叹着今日的月亮怎会如此丑陋不堪时,听到它这样问我。
我眉毛一挑,内心嗤笑,你和我长的一样,说你丑不就是说我自己丑嘛,故想也不想,直接答曰,“你是最漂亮的,放心。”
所以,我也是最漂亮的,我们都是最漂亮的。
只是却不清楚,在这之后,它的喜怒无常,到底又是为了何种缘由。
感觉它变了,自己也随着它的心意,对它进行疏远。看着那本就是很清冷的狐,偶尔看向自己时流露出的愤怒与委屈,心中会有一丝不自然的苦痛。
没有理由。
后来那段期间,身体内部莫名其妙的总是一直感到内心焦躁。直到那夜一起散步,它嗅到那股香味,内心的焦躁瞬间转变为洪流,横冲直撞。
口中忍不住的发出一种低吟,回应远方的佳人。开步,欲循着那味道寻找来源,却猛然被身后一直没有防备的、冷着面庞的银给扑倒在地。
“你做什么?”我挣扎,眼中的视线却因为强烈的欲望而变的模糊,似阻隔了一层水雾,却隐约看到了它的悲伤。
那夜的转变,近乎于失控,我挣扎,撕咬,直到最后的顺从。
恍惚间似乎听他说,用着久未听过的温柔语调,“以后,不准再说我漂亮……”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其他人介入……”
“以后,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待你……”
“所以,不准离开我……”
……
模糊的视线晃了晃,火狐瞧见身边的银狐已渐渐睁开双眼,视线在最初的迷茫后,看到自己,一瞬间眼中竟有一丝放松。
“火,你回来了。”一如既往的招呼,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着他独特的暖意。
心中短暂的因它醒来而升起的喜意,出口即变为带着鄙夷的愤怒,“笨蛋,不是我回来了,是我们都抓了!”
“被谁抓了?”银狐起身,眯起眼睛,视线凌厉。动了动身体,在察觉自己身上气味的改变时,眼内神色变了变,却在抬头时,成功收敛。
小心在结界周围碰了碰,确定火狐所言不虚以后,坐回到火狐对面,“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理我了呢。”
“哼,我不理你,难道看着你和别的银狐狸生娃娃,自己在别的地方看着?!”火狐扁了扁嘴,声音中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酸意,和委屈。
“怎会?”银狐笑,声音放缓,“我说过,无论何时,都不会放下你一个人的,除非你不要我。”
见火狐仍旧固执的低着头,上前,小心的舔舐着它的耳朵,见那双敏感的耳朵一颤一颤,才收起舌,头向前,小心的蹭着,“我以为你不会回来找我了。”
“哼,我不找你又怎样?”火狐便扭的别开头。
“你不找我,我就准备拿上贺礼去山王大人那里,去提亲了。”
“……”
“谢谢你方才为我舔毛,很舒服。”
“……”
“你愿意以后都为我舔毛吗?”
“……”
银狐看着面前那张越老越低、却始终没有答话的狐狸脸,笑了起来。
上前又认真的蹭了蹭,无视面前这人的窘迫,继续开口,用他少有、并少见的温柔语调开口,“其实,我愿意的。”
舌尖向前,逗弄着面前正羞怯的火狐,小心的舔舐着他赤红的身躯,见面前人没有反应,恶意的将舌尖向下,向下。直到猛的将面前那始终不说话的火狐扑倒,才听到这只一直不做声的火狐开始大声的争吵,挣扎。
带起的,是银狐许久未见的真挚笑容,一时晃花了火狐的眼。
含羞跳下枝头,见着树下的虎正望着前方出神,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黑兰转过头,果真没有再看,甩甩尾巴,没有做声,便向回走去。
“诶?”含羞笑笑,心想自己似乎也没有惹到这只虎吧,怎么看他这样的不开心。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黑兰,我们快些回去吧。流星雨,应该是就要开始了。”
“我会比你先回去的,放心。”淡淡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风一般的逝去,黑兰已经率先离开这片禁地。
晃了晃一头水绿的秀发,含羞耸了耸娇俏的鼻子,“怎么感觉今天的黑兰,却是是有些不大对劲呢。”
但,再一晃头,他嘴角勾起笑容,“我一定会是先到家的。”
水绿色的身影一闪,含羞身形腾起,将身体张开,如一只青翠的鸟儿一般,腾起在树林枝梢草间。
蛛网中身形一闪,先是黑兰现身而出,张开大口大大的打了个呵欠。
黄莺与花蜘蛛一眨眼,正待开口,却又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位淡绿衣衫的清秀少年也随之闪现在眼前。
“你们去哪儿了?”最终黄莺最先开口。
“呵呵,大家都在草坪上准备看流星雨吧,千年一遇哦。”含羞笑,因为快速奔跑而残留在面上的红晕,为这一向温文清秀的少年添上一份可爱与少有的娇媚。
黑兰抬头看了眼,便走出蛛网,来到不远处那片空旷的草坪上,仰望天际。
含羞笑,也拍了拍一闪,坐在它身旁。
“你说过你今晚的愿望会许给我的。”黑兰转头,湛蓝的虎目中是认真的情绪。
“是啊。”愣了愣,含羞点头,为这虎少有的认真,感到一丝好笑,但同时也认识到,这次这个愿望,对与这只虎恐怕是真的很重要。
想到此,他又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黑兰,我会许愿,希望你的愿望一定能够成真的。”
点了点头,黑兰继续趴伏在草坪之上的姿势,却顿了顿,又起身,改为坐姿,露出浅色的肚皮。坐起来的与含羞一般无二的高度,让含羞忍不住的对身边的虎多看了两眼。
就在此时,却听花蜘蛛尖叫,“看,亮亮的星星掉下来一颗了。”
“啊,是啊,是啊。”黄莺也开始兴奋的扑扇着翅膀。
抬头,此时天空的流行仍旧松松散散,但也仍旧让第一次看到如此景象的黄莺与花蜘蛛欢喜的直叫唤了。
含羞眯起眼前,千年前那模糊的记忆,在眼前的流星雨洗刷下开始渐渐变得清晰,久违的感觉,更是让他的嘴角亲上一抹暖暖的微笑。
黑兰也一直就这样坐着,看着,不发一语。
不同于黄莺与花蜘蛛的兴奋,两人则都是内心内敛型,表现的相当安静。
如此过了半夜以后,天空之上的流星雨开始成片成片大片留落下来,蔚为壮观。
老林中最高的一处山峰之顶,水蛇揽住怀中正兴奋的直跳脚的朱果,眸中有一丝宠溺,眼见天边景象愈发的绚丽,他淡淡开口,“小朱,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啊,哈哈。”仍旧陷入在兴奋之中的朱果爽快的答应了这个要求。
水蛇笑,将头靠在怀中人的发璇重心,加大手臂上的力道,将怀中人抱紧,“我也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抬眼见天上的星光越发的绚丽起来,他笑,面上暖意更甚,“希望,能够永远在一起。”
水蛇禁地之中的小岛之上,银狐在帮地上正生着闷气的火狐完全舔舐完毕,轻轻碰了碰它,“你再不睁眼,就一定会后悔的哦。”
“哼。我偏不信。”
银狐叹息,上前作势欲再次开始,吓得火狐立即睁眼,却见天边绚丽的划下成片的流星,在湖水中投下绚丽的波光粼粼的绚丽色彩,一时瞪大一双妩媚的细长眼睛,说不出话来。
“火,你还生气不?”
“……”
“以后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好。”
湖中心岛上,忽明忽暗的结界中,两只狐狸,一银一红,比肩而坐,望着那天边千年一见的绚丽景象,久久不发一语。
夜已深,草坪之上的露气也越来越重,黄莺与花蜘蛛都已经在最初的兴奋之后,倒在草坪上,沉沉而眠,没人知道他们都许了什么愿,只是看这两只睡的那死沉的样子,都知,一定是做了一个好梦。
含羞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将花蜘蛛与黄莺送回树梢间,又坐回黑兰身边,将地上的虎已经趴伏下身躯,他忍不住的上前汲取那丝只有动物才会有的特有的暖度。
毛茸茸的黑色皮毛舒服的摩擦着面庞,他开口,“含羞,你放心,你的愿望一定会成真的。”
“……恩。”
“那,晚安。”伸手打了个呵欠,含羞沉沉陷入睡眠。
天边,流星依旧,照射着地上正睁着眼睛一夜无眠的黑虎,与正带着笑意早早进入睡眠的草妖。
夜色已弄,睡意正兴。
谁的梦,承载的谁的愿。
谁的期盼,落入谁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