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湖底深缝,比她梦里还要深还要窄。
两边的石壁紧紧贴着她的前胸和后背,一开始裂缝还有两人高,走到后面,也只能堪堪容下她。
即使是水性再好的寻常人,也无法再深缝中前行这么久。
笙歌将两臂展开,伸向身体两侧,摸索着前进。
在黑暗中不知行了多久,笙歌忽然看见前方隐隐有光亮,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她慢慢走过去,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光亮,可是那光亮逐渐刺眼,笙歌闭上眼,一狠心,咬着牙走入光亮中,又走了一段,摸到面前的石壁忽然消失了。
笙歌睁开眼。
这石壁之中居然有一块巨大的空间,上下恐怕有60尺高,前后左右更有100尺长宽,这空间别无他物,只正中有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石柱约有五人合抱粗细。
而石柱上盘着一条龙,或者……也可说是一个人?
笙歌将匕首攥在手里,慢慢向那个人身龙尾的怪物靠过去。
那怪物上半身是人形,头低垂着,头发散下来挡住了脸,不知是死是活。
□□的上半身皮肤极其苍白,似乎能看到下面蓝色的血管,左手垂在身侧,掌心血肉模糊,右手似乎被钉在在柱子上,横在一边。
尾巴的情况就糟糕太多,那怪物被钉在石柱的最低端,腰以下都是尾巴,却被反折盘到石柱上,看着极其痛苦。
尾巴上鳞片大块剥落,上面还有两个巨大的血洞,血洞周围的肉已经开始腐烂了。
等等,如果龙肉能腐烂,那吃龙肉还能长生不老吗?
笙歌有些疑虑,但是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她擦了擦右手掌心的汗,重新握紧匕首,打算从旁边绕道龙的背后偷袭。
“是谁?!” 看似昏迷中的龙,居然说话了。
笙歌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往前冲去,此地无处可藏,只有赶紧绕道其身后。可惜脚伤未愈,在水里泡了许多时候,又开始流血,笙歌一瘸一拐跑着,看起来甚是可笑。
“凰族?” 龙闻了闻空气中的气味,耳朵侧向笙歌逃跑的那边。
太好了,这龙是个瞎子,笙歌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脚步尽量轻慢,不发出一点声音,两手握着刀,对着龙。
“人族?”,那龙的声音略有惊讶,随后却低声笑起来,“还是个瘸子,小家伙,你不会以为你能伤到我吧。”
还未来得及做反应,笙歌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然后双脚离地,朝龙飞了过去,下一秒已经被巨龙困在怀里。
巨龙的鼻息喷在笙歌的脖颈间,彻骨冰凉,让她忍不住浑身僵硬又瑟瑟发抖。
“你体内为何有凰族的血?”
笙歌听见那巨龙问她,声音温柔,像是诱哄,但很可惜,笙歌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不……知道。”
话音刚落,笙歌感觉脖颈剧痛,那龙居然张嘴咬破了她的脖子,大口吮吸她的血,冰冷的嘴唇让她整个肩膀都麻痹了。
她抬起胳膊,用力将手中的刀刺进巨龙的心脏位置,怕刺得不够深,她左手绕到巨龙的肩上,借力将刀全部刺入,几乎刺穿它的背部。
那刀说是刀,却不是平常模样,通体漆黑,尾端如笙歌手腕粗细,不到一尺长,上端是圆柱状,下端极其尖锐,划破百年老树的树皮易如反掌。
与其说是刀,还不如说是刺。只是笙歌家世世代代都喊做龙骨刀,便一直如此称呼下来。
那巨龙猝不及防吃了痛,放开笙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同时间,龙尾上最后一根钉子应声而落,龙尾重重摔在地上。
笙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龙啸自古撼天震地,即使在结界中,即使这条龙已经奄奄一息,仍是掀起巨浪。
村里众人都在摔跤场上,为朝来加油喝彩。朝来已经打败了尼金的三个手下,正在对战尼金。
朝来擦了擦口角的鲜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四周,笙歌并没有来,定是不想看到讨厌的尼金和他手下们,他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打败!
想到这里,朝来似乎又有了无穷力量,正准备扑上前,好好与尼金较量一番,却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几乎站不稳。
村民们也满脸惊慌,不知所措。忽然有人长大了嘴巴,指向神湖方向,说不出话来。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去。
一直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了数十丈高的巨浪,重重拍打下去。好在神湖旁并没有农田,也没有人家,离得最近的笙歌家,也离神湖有四里地。
“神龙保佑!”
须兀村的老人们,都是听着神湖的故事长大的,更有亲眼见过当年神湖异动的亲历者。如今再次看见,连忙跪倒在地上,
其他人见了,也跟着跪倒一片。
唯有朝来怕笙歌受伤,匆匆忙忙奔下山去。
那尼金和他的手下,本就非须兀村人,打心里是不相信这些的,嗤笑道,“一群神经病。”
“惹怒神龙,可是要遭天谴的!!” 旁边有伏跪在地的村民,小声提醒他们。
“哼!” 尼金冷哼一声,带着手下大摇大摆走了,扔下一句,“那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天谴。”
朝来一路狂奔到笙歌家,却发现只有阿达一人在,猜测笙歌又去山洞了,便往山上去了,却也不见人影。
笙歌不知自己昏过去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躺在冰凉的地上,恶龙却仍然昏睡中,她挣扎着坐起来,浑身剧痛,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犹豫了一会,笙歌还是小心翼翼上前,踮起脚试了试恶龙的鼻息,手指上的冰凉气息告诉她,对方还没死透。
笙歌仰着头,此时,她算是看清了恶龙的长相。
皮肤苍白,两颊消瘦,眉骨凸出,眉毛浓密,睫毛如扇,鼻梁高挺,英气十足,却又生了一张薄唇,显得人,哦,是龙,秀气了几分。
恶龙的左额上有一只龙角,右额却只有一只血洞,想是之前遭受的很重的伤害,
笙歌正犹豫要不要把左额的龙角也割下来,忽然对上幽蓝色的瞳孔,吓了一大跳,这恶龙醒了!
她拖着腿,连连后退,想拉出安全距离,最后干脆转身就跑,虽然速度不快,但好歹是安全跑回缝隙中,那巨龙追不过来了。
笙歌稍稍安心一些,疼痛感再次袭来,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飘散在水中。她忽然意识到,刚刚巨龙所在的地方,是没有水的。
来不及细想,笙歌沿着缝隙慢慢往外走去,重新陷入黑暗中。
等她露出水面,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一轮孤月歪歪挂着。笙歌用尽全力,手脚并用上了岸。
朝来正提着一盏灯笼,坐在岸边发呆,被笙歌从湖里出来的动静惊醒,误以为是水鬼吓坏了,转身要跑。
“是我”,笙歌力竭,就那么趴在岸边石子上,还有一半身子在水里。
“笙歌?” 朝来举起灯笼,向笙歌慢慢走过去,确认之后,赶紧跑过去,将她抱起来,“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没事”,笙歌疲倦地闭上眼,靠在朝来怀里,“我太累了。”
朝来小心翼翼抱着笙歌回家,动作轻柔,生怕将她颠醒了。
可是笙歌强制不让自己睡着,她还有事要做,不能误了时间。
她感受到阿达为她换上干燥温暖的衣裳,感受到朝来帮她为脚腕上的伤口重新换好药,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又歇息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些了,笙歌睁开眼,透过窗户看见孤月高悬,知道时辰到了。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关上院子的门,沿着村里的小道一路走到村长家。
尼金每年来收神果,都住在村长家的客房中,一应用品都是最好的,日日杀鸡宰牛,喝到酩酊大醉。
好在每次尼金只在村子里呆五日,不然整个村子都要被他吃进肚中。
笙歌瘸着脚,用手撑着栏杆,慢慢走到竹楼二楼,听到尼金的鼾声,偷偷推开窗户,将白灵虫放了进去。
尼金的枕头上,洒了凤牵香,味道轻微却经久不散,睡得时间长了,会沾染到头发上。白灵虫最喜此香,入了房间后,便直奔尼头部而去。
一声微弱的□□尚且卡在喉咙里,尼金就咽了气。
笙歌走进屋内,将白灵虫收回竹筒内,看着尼金的尸体,无声冷笑。重伤阿达,他居然还以为自己能活着离开。
将还有温热残余的身体搜了一遍,终于在他腰间的袋子里摸到了神果。笙歌将尼金的神果塞到自己怀里,轻声关好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中,笙歌方觉得疲倦至极,蒙着头,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只是胸口还隐隐作痛。
循着饭香,走到厨房,看到阿达煮好的稀饭,笙歌将头伸出窗外一看,阿达正在在院子里翻晒草药。
“阿达”,笙歌睡眼惺忪,抬起双手揉了揉眼睛,完全是个稚童模样,“你怎么不叫醒我,你身体才刚恢复,不能过度劳累。”
“这点活哪能就累了”,阿达看笙歌起床,站起身来,笑道,“饿了吧?快去洗把脸,我去给你盛粥。”
笙歌吸溜着粥,看着远处平静的神湖湖面,不知为什么,她总想再去湖底,湖底会一会那条危险的恶龙。
一想到那是一条真正的龙,笙歌就忍不住激动得浑身颤抖,只是那条龙太过危险,她有些犹豫。
“阿笙?”
“啊?” 笙歌被阿达将思绪拉回现实,“怎么了阿达?”
“今日不要去集市里卖草药了吧,你腿还没好”。
“没事的,我和朝来……” 笙歌话说到一半,听到朝来大老远喊她的名字,扭头看过去,朝来背着一个大竹筐,一边招手,一边朝笙歌跑过来。
“笙歌!” 朝来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阿达。”
“你背个大竹筐干什么?” 笙歌吸溜完最后一口稀饭,看着朝来把竹筐放在地下,这框子用来装草药也太大了吧。
“装你呀!”朝来甚至拿起筐子,盖在笙歌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你腿还没好,不能走山路,我背你。”
笙歌翻了个白眼,他们古滇的确有父母背着孩子干活的习惯,那也只限于一两岁的孩童,不是她这个十六岁的少女。
“我绝对不坐。”
话虽说出口,但是山路上上下下,以笙歌的脚力,赶到镇上都要天黑了,最后还是被朝来一把拎起,放在了竹筐里背在身后,前面背着要卖的草药。
“笙歌,你知道吗?尼金死了。”
“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