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小说推荐屋檐绊月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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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都市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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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小说《屋檐绊月》是作者“阿司匹林”的精选作品之一,剧情围绕主人公程挽月卿杭的经历展开,完结内容主要讲述的是:四月份的天气还不算特别暖和,高三周末休息半天,言辞回家之前去操场打了场球,脱下来的外套就随意放在旁边的台子上,下面压着他的习题册和资料。她借着看他们打球的时候,悄悄把写好的信塞在习题册里。程延清喊她去小卖部买几瓶水,她当没听见,轻轻拍了拍言辞的外套就跑了。她不知道,那些习题册和资料都是言辞给卿杭的...

第6章


第六章 情书几页

高一那年,卿杭在学校收到的第一封信,其实不是写给他的。

程挽月比言辞小两岁,她刚升高一,言辞就已经在高三毕业班了。等六月高考结束,他去了大学,他们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初三暑假,程挽月想学游泳,言辞去游泳馆的时候就把她带上了。那个游泳馆很小,不分男女,程挽月还没下水就看见他放在池边的钥匙,钥匙扣上串了一枚银色的戒指,她好奇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戒指内侧有刻字。

——刻着一个字母:Y。

除了卿杭,他们几个人的名字里都有字母Y,但程挽月看到戒指的瞬间,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其他人。

从她误以为言辞把她的名字刻在戒指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一个暑假,她几乎天天都想去找言辞,所以很讨厌卿杭给她补习。

她还跟程国安商量过,能不能换成言辞,言辞学习成绩也特别好,但程国安说让卿杭给她补课,卿爷爷收钱的时候心理负担会小一点,而且言辞高三了课业压力大,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没空教她。

四月份的天气还不算特别暖和,高三周末休息半天,言辞回家之前去操场打了场球,脱下来的外套就随意放在旁边的台子上,下面压着他的习题册和资料。

她借着看他们打球的时候,悄悄把写好的信塞在习题册里。程延清喊她去小卖部买几瓶水,她当没听见,轻轻拍了拍言辞的外套就跑了。

她不知道,那些习题册和资料都是言辞给卿杭的。

看到这封信的人只有卿杭和程延清,连言辞本人都不知情。

粉色的信纸从习题册里掉出来,落在卿杭的脚边。

程延清顺手捡起,两眼就看完了,笑得直咳嗽:“程挽月肯定是玩游戏输了,咱俩就当没见过。”

程延清拿了东西就走,根本没把这封信当回事。

只是一张信纸而已,可留在卿杭手里却仿佛重如千斤。

内容很简单,大概就是约言辞在程家大院外的那条巷子里见面,她说言辞如果不去,她就等到天亮。

晚上七点左右,外面开始下雨,天色暗下来,雨势也渐渐变大。

每次下雨家里都很潮湿,但偏偏白城的雨季特别漫长,这是好多年前的旧房子,房东一直没卖,是想等着拆迁。

爷爷有风湿病,雨天腿脚很不舒服,卿杭烧好热水给爷爷泡脚按摩。

家里只有两个人,太冷清了,爷爷回忆以前,时不时说些玩笑话。

卿杭走神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程挽月今天有没有带伞。

爷爷睡了,卿杭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拿着雨伞出门。

雨天街上人少,巷子里也空荡荡的,卿杭站在路灯下,落在石板路上的影子很淡。

程挽月早就回家了,她哪里会真的等到天亮。

程挽月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卿杭刚才的眼神让她很难受:“说是一样的就是一样的,我们什么关系,你管我?”

言辞根本拦不住她,她喝醉了,再加上还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

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被她这样一激,说不定就会当场表白了,但对方是卿杭,他们之间的过往,连认识了很多年的言辞都说不清楚。

一个别扭,另一个更别扭。

“是啊,我们什么关系呢?”卿杭反问程挽月,也是在问自己。

他转身离开之前,身体里那颗作恶的嫉妒心已经平静了,再继续下去,难堪的人只会是他。

“程挽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想要的到手了,就不要了。

卿杭走后,程挽月哭得更难过。

她站在电梯口,上下楼的人都能看见,可她连躲一下、藏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言辞这才明白,她刚才只是不想让卿杭看到她的眼泪而已。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有一些不能妥协的骄傲。

至于其他人,她不在意。

“不能回去喝酒,去车里待一会儿?”言辞挡住路人好奇的目光,她现在这个状态,回家了只会让程延清担心。

程挽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脚上的高跟鞋是新买的,之前那份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勉勉强强只能买一双这个牌子的基础款,她玩了两个多月,也过够瘾了。

鞋很漂亮,但穿着不太舒服,她出门前才从鞋柜里拿出来的。

她今天第一次穿,有点磨脚。

言辞上车先打开空调,又去买了水和纸巾,等他再回到车上,出租车司机的朋友也把卿杭的手机送过来了。

程挽月还在哭,情绪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比和卿杭吵架的时候更委屈。

这些年,她其实很少哭,就连住在无菌病房那段时间,也都是她反过来逗他们笑。

言辞拿出一瓶矿泉水,拧松瓶盖后递给程挽月:“因为在医院停车场遇到的那个人?”

“是他师姐。”

“在学校一般都这样叫,就算毕业了,师姐也还是师姐,肯定也有其他人这样叫她,很正常,这不算暧昧。”

“我不是介意称呼。”程挽月低头擦擦眼泪,“他们有很多能聊的,有共同的追求,有共同话题,但是我听不懂。”

那天早上在酒店,黎雨给卿杭打电话,程挽月就在旁边。

言辞不认识黎雨,只在停车场见过一面,第一印象就是觉得她和卿杭很相似。

“工作只是工作,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他那一行必要的职业素养。你跟朋友聊音乐、聊乐器、聊时尚,我们也听不太懂,你会瞧不起我们吗?你不会,所以卿杭也不可能会看低你。他身边多的是高学历、高智商的医学人才,但只有一个程挽月。”

“……可他把我和他的事讲给别人听。”

“这个我不清楚。”言辞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可能也像你现在一样,喝醉了,无意间说出口的。”

“我喝醉了也不会说。”程挽月偏过头,“而且……他几天都不联系我。”

“忙不是理由,大概……大概是怕你烦吧,你不是不喜欢别人黏着你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嘀咕:“他又不是别人。”

“这种话,你得说给卿杭听。”言辞降下车窗让她透透气,“哭累了?你们俩之间的事,我不掺和。不能帮你去揍他一顿,只能帮你哥安慰安慰你。”

程挽月靠着车门,把脸藏在黑暗里:“对不起。”

“不是什么大事。”言辞启动车子,他开得慢,防止程挽月晕车,“住酒店,我没办法照顾你,还是送你回家睡比较安心。”

“程延清会骂我的。”

“你都哭成这样了,他只会心疼,哪里还有心情骂你。”

还没到家,程挽月就睡着了,言辞给程延清打电话之前,把卿杭的手机塞进她包里。

手机在她这里,卿杭就有理由来找她。

程延清急急忙忙从电梯里跑出来,言辞简单地跟他解释了几句,他站在车旁看着程挽月满脸泪痕的模样,没说什么。

车里闷热,腿脚也伸不开,程挽月稍微动一下,额头就撞到车门了。

程延清掐灭手里的半根烟,轻轻把她抱出来。

言辞跟着上楼,帮忙拿钥匙开门。

程延清没有叫醒程挽月,衣服换不了,但也想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于是耐心地给她卸妆,擦手、擦脸。

他女朋友还在国内的时候,经常被他从舞池抓回家,这一套流程,他很熟练。

第二天,程挽月睡醒后头疼得厉害,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程延清请了一天假,煮了锅粥等她起床。

她睡了一晚上,眼睛还是肿的,衣服皱巴巴的,气色也不太好,洗完澡才稍微好看点。

程延清在厨房煎鸡蛋和培根,香味都飘进浴室了。

程挽月随便把头发吹干,抱着煤球在客厅里晃了几圈:“哥,你怎么没上班啊?”

“请假了。”

她很清楚是什么原因:“你骂我吧。”

“谁规定你不可以胡闹?妈这个年纪都会闹脾气。”程延清笑着往她嘴里喂了块培根,“但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回家,比起你灰头土脸地回来,你一个人在外面更让我们担心。”

“我以后不喝酒了。”

“一点点没关系,不能多喝。”

“嗯嗯!”她还没把培根咽下去,说话瓮声瓮气的,“我昨天是不是吐在言辞身上了?”

程延清说:“没有,他也被你折腾到半夜才休息,你晚点给他打个电话。”

酒后胃口不好,程挽月吃得少,她浑身都很难受,躺着也睡不着,等到下午才准备给言辞打电话。找手机的时候,她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桌上,这才发现多了部手机。

屏保是她的照片,但不是她的,更不可能是言辞的。

程挽月给言辞打电话前两分钟,卿杭借周恒的手机联系了言辞,他们话还没说完,言辞就先把程挽月的电话挂了。

言辞继续刚才的话题:“别的事,谁对谁错先不谈,你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就是大罪。”

卿杭的情绪很淡:“你不是在吗?”

他会为自己的未来争取每一个机会,但对他来说,程挽月比那些人生目标更遥远。

言辞只有一双手,昨晚拦住了程挽月,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拦卿杭:“我跟你能一样吗?你不会以为她是为我哭吧?我有什么值得她为我掉眼泪的?谁让她委屈,谁去哄,我后天就回上海,不能帮你,也帮不了你。”

工作比预期得顺利,言辞谈好合同后就改签了机票,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挽月虽然很任性,但对于喜欢和讨厌很明确。她就算是讨厌谁,也从来不会故意针对对方,不喜欢一个人的最直接表现就是懒得搭理,连说话都觉得烦。她都来北京找你了,你还计较什么?酒后全是气话,你别当真。”

“她已经辞职,准备回家了。”

“辞职只是换份工作,回家也不是要回她爸妈那里,昨天晚上是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让她回家,她就是困了、累了、吃醋了、委屈了,想回去睡觉而已。”

卿杭沉默了片刻,程挽月从来不吃他的醋,他也没有醋能让她吃。

“她为什么那么生气?”

“满心欢喜地给你送晚饭,结果看见你的办公桌前坐着别的女人,拿着她送你的玉佩,还知道你和她之间的事,你说她气不气?她这几年给谁送过饭?估计连程延清都没这个待遇。”

卿杭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过程挽月,他自己都不敢回想,又怎么可能跟别人聊他们的过去。

言辞是偏向程挽月的,这一点,他承认。

“卿杭,挽月还能和以前一样,是很多人求来的。她身体不太好,每次体检,医生都说她贫血。她父母、程延清、程遇舟、周渔,还有她二叔和二婶,当然也包括我,所有人都希望她和以前一样健康快乐。她家里最多的东西不是化妆品、衣服、首饰,而是平安符。”

程挽月不想让卿杭知道,他不能直接说。

“卿杭,别等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再后悔。”

言辞告诉卿杭,手机在程挽月那里。他在抽烟,卿杭也在抽烟。

一个小时后,言辞才给程挽月回电话:“酒醒了?”

程挽月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你快忘记昨天晚上的我,好丢人。”

“录像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再放给你看。”

“……你还不如直接敲诈我呢。”

“朋友之间谈钱伤感情。”言辞笑完也不再逗她了,“卿杭的手机在你包里,他一会儿去找你拿,你给他送去也行,随便你们。”

程挽月两眼一闭:“我不送。”

“那就等他去找你,但是你可能得多等等。”言辞停顿了几秒,“他出车祸了……”

“车祸?”程挽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严重吗?”

言辞叹气:“不好说。”

“算了,我自己去看。”

程挽月都顾不上挂断电话,掀开被子就往衣柜那边跑,随便拿了件衣服换上,直接穿着拖鞋就出门了。

程延清吃完午饭去公司了,不在家。

这是程挽月第一次后悔没有把车开过来,打车总是很麻烦,她快走到小区了,才发现忘了带手机。

“美少女。”池越远远地就看见她了。

他其实没等多久,虽然知道是这个小区,但不知道她住几栋几楼,也不是专门来找她,从附近路过而已,拐弯的时候鬼迷心窍地把车骑到了这里。等自己意识到,他也觉得好笑。

池越走到她面前:“昨天才见过,忘了?”

程挽月不记得昨天见过他:“你有事?”

“来拿头盔算是一件事吧。”

那个头盔是还在程挽月家里放着,她反正也要上楼。

池越跟在后面,再慢几步就被程挽月关在电梯外面了。电梯到十二楼,她跑着去开门,又跑着进屋去找头盔。

“怎么这么着急?”池越没进屋,在门外等。

程挽月越急越想不起来头盔放在哪里,打开两个柜子都没找到就烦了。

“急啊,我急死了!我昨天不应该喝酒的,不喝酒就不会乱发脾气,我不发脾气,他就不会急着去找我,他不去找我就不会出车祸……”

电梯抵达的声音很清脆。

池越的余光先看到的是一片火红的玫瑰花,然后才是拿着花的卿杭。

送花很正常,但应该没有哪个哥哥会送妹妹玫瑰花。

原来不是她哥。

池越回想昨晚卿杭看程挽月的眼神,确实不像哥哥看妹妹。

屋外的气氛不太妙,屋里的程挽月还在叽里呱啦地碎碎念,毫无察觉。

“他连手机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出了车祸,没人心疼,没人关心,还被我骂了一顿……

“万一伤到手了怎么办呀?他是个医生,要给病人做手术的,手多金贵啊。

“伤到腿了也很麻烦,得坐轮椅,没人能照顾他,我又不会照顾人,还经常气他……

“伤到脑子更不行,他很聪明的,以前高三月考,他次次都是第一名,司机就算有再多的钱,也赔不起。

“我昨天不应该喝酒的,那到底是谁开的酒吧?为什么偏偏开在那个地方?我看不见就不会进去了。”

池越:“……”

他只是来拿个头盔而已,别人在路上出意外,最后怎么成了他和他开的酒吧的错?

“咳咳。”池越咳嗽两声。

“别催了!我在找!”程挽月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她很烦躁,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全都被她翻乱了,跟遭贼了一样。

程挽月边找头盔边碎碎念,大门开着,池越能听见,卿杭当然也能听见。

卿杭是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才过来的,但买花就用了半个多小时。

下电梯后,在走廊里看见池越的瞬间,他以为自己不应该来。

可现在她的声音就隐隐约约响在耳边,他想,哪怕见面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也值得。

“终于找到了。”程挽月抱着头盔往外走,直接塞到池越手里,“我没用过,你最好还是检查一下,如果哪里有问题,再找我,但我今天没空,明天也是……”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

上一秒她一只脚还踩在门口的防滑垫上,下一秒她就跑到卿杭面前,拖鞋都被甩飞了一只。

卿杭昨晚抽了很多烟,今天白天也是,来之前只在科室简单地洗了个澡。程挽月对烟味很敏感,但因为一心挂在他身上,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谁让你乱跑的?受伤了就待在医院,自己是医生,怎么还要当一个不听话的病人?”程挽月从下到上摸了一遍,“腿还在,手也还在,还好,还好,只是擦伤了一点点。脸没事,脑袋呢?脑袋没被撞坏吧?”

她双手捧着卿杭的脸,距离他很近,他能看出她的眼睛还有点肿。

言辞说她哭了很久。

她没穿鞋,卿杭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稍稍低头:“不算车祸,就是追尾了。”

空气突然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寂静。

煤球从客厅出来,很小声地叫了两声,池越对花粉过敏,咳嗽声比刚才更大。

煤球被吓得一惊,程挽月也回过神。

她往后退两步,瞪了卿杭一眼,转身抱起煤球,进屋后用力关上门。

不知道池越是意识到自己此时很多余,还是花粉让他不舒服,他走之前都没有跟程挽月说一声,只是从卿杭身边经过的时候挑眉笑了一下,意味不明——挑衅,或者是无声地宣战。

他这个年纪的人,肆意自在,身上都有一股不服输的野性。

卿杭知道屋里有监控屏幕,程挽月能看到走廊里的一切,他没有敲门:“程挽月。”

走廊里静悄悄的。

他放低声音:“挽月,我错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程挽月把他的手机递了出来。

“再不接住,我就扔了。”她胳膊晃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

卿杭看到手机屏保不是之前那张照片,她重新换了一张,新屏保的照片上,煤球被她抱在怀里。

他没有拿手机,而是握住了她的手:“昨天,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是我态度不好,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

程挽月站在门后,偏头看了眼监控屏幕:“没有原谅你哦!”

“嗯。”卿杭知道她还在生气,“我不能待太久,五点之前得赶回医院上班,明天……或者后天,我再过来。”

“我又不理你,来干吗?”她轻微挣扎,但他握得紧,没挣脱开。

卿杭说:“你不理我,我也要来。”

“……明天不准来。”

他看着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程挽月又说:“后天也别来。”

“好。”无论她有什么要求,卿杭都会点头,“那我把花留下。”

程挽月一想起刚才的行为就觉得丢脸,被外人看到就算了,还被监控录下来:“不要,拿走。”

“手臂疼,抱不动了。”卿杭把花放在门口,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

程挽月在监控里看着他进电梯,等了几分钟才开门把花拿进屋。

和上次送的那束不太一样,香味更浓郁。

她删了监控视频,程延清没事也不可能会去看监控,下班回来发现家里多了束玫瑰,就猜到卿杭来过。

程挽月不让卿杭去找她,这两天他就没有去,但会抽空给她发消息。

她每次就只回几个字,要么就是表情包,用得最频繁的还是那个黄色天线宝宝荡秋千的动图。

身体越是疲惫,梦境越是荒唐。

他只要关灯躺在卧室的床上,就会一直想着她,想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他让她生气,让她掉眼泪,在梦里她就变本加厉地折磨他。

明明加班到深夜,早上又要早早去医院,睡觉的时间很短,可一个晚上怎么还是那么漫长?

但奇怪的是,程挽月在这张床上睡过之后,他再也没有失眠过。

他即使只睡四五个小时,第二天也能正常工作。

开完会,大家都在会议室里吃午饭,黎主任也和他们一样吃盒饭,卿杭留到最后收拾桌子。

黎主任私下很亲和,偶尔也会开玩笑,他虽然答应了黎雨不干涉她的事,但哪里有父母不关心女儿的感情问题。他看不出卿杭对黎雨有什么特殊的,黎雨也没有在他们面前聊过,他就想探探卿杭的口风。

“卿杭啊,年轻人工作稳定了,也应该慢慢开始考虑爱情。你父母过世了,没有人为你操心这些,我就多唠叨几句。”

卿杭泡好茶,双手递给黎主任:“谢谢主任关心,我有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了,不是她,我就不会有爱情。”

黎主任明显有些意外。

他认识的卿杭在工作上没得挑,再苛刻的病人,卿杭也能应付。

研究生期间,卿杭也在他这里实习过。每次查房,他都习惯性提几个问题。

没毕业的学生免不了会有紧张、卡壳、理论知识不熟悉和答不上来的情况,但卿杭次次都站在最前面,别人不敢回答的,他敢,答对了不骄傲,答错了不怯场,不卑不亢,虚心求教。正式来医院上班之后,他也一天比一天优秀。

卿杭的性格很适合当医生,然而在生活上就有些无趣。

不只是黎主任,科里其他同事眼里的卿杭也是这样,所以黎主任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地说出自己心里有一个情有独钟的人。

“前段时间,我还想着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你认识,原来你有心仪的女孩儿。”黎主任笑了笑,黎雨和卿杭也确实认识很多年了,家境不是最重要的,但往往也是一段感情里最大的问题,“幸好我这个老古董没有乱点鸳鸯谱。”

卿杭认真地说:“主任关心我,是我的福气。”

没有被偏袒过的人,旁人稍微多一点关心,一点好意,都会记很久。

“慢慢来,别太着急,一步一步走踏实,未来才会坚韧不摧。”黎主任拍了拍卿杭的肩,“有时间去家里吃饭,你师母的手艺还可以。”

这个月,他明显感觉到卿杭稍微有些急躁了。

但黎主任不知道,卿杭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多给程挽月一些,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买车,房子也是租的,好东西都很贵。

她不缺爱,他如果不能给她更好的,只会让她受委屈。

周恒还在门诊,下班比卿杭早,许茜来医院找他,顺便叫上卿杭一起吃饭。

每次在食堂吃饭,无论菜的味道好不好,卿杭都会把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许茜挺佩服他这一点。

“卿杭,你明天休息吧?”周恒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卿杭看,“环境是不是还不错?不算太远,开车也方便,去露营的人特别多,我们想着去租个烧烤架,玩一天。”

卿杭难得休息:“你们去吧,我有别的事。”

“挽月答应我了,她也去。”许茜开口之前就在看着卿杭,他听到挽月名字的时候,神情变了,“卿杭,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的事,跟我们一起去呗,你可以提前回来。”

卿杭点头:“好。”

周恒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我叫不动,许茜说两句话就行?”

卿杭面不改色:“没去过,想去看看。”

那次在火锅店认识之后,周恒把程挽月的微信推给了许茜,两人加上好友,约着逛过一次街。

许茜喜欢程挽月的发色,她去理发店染头发的时候,还问过程挽月,理发师建议的那款颜色适不适合她。

女生之间熟悉起来很容易,有没有共同喜好反而是次要的,如果都讨厌同一个东西,分分钟就能聊到一起,甚至会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许茜不喜欢女明星秦画,包括秦画参演的电视剧、电影、代言的广告等等,刚好,程挽月也是,所以一来二去就熟了。

程挽月说辞职就辞职,孟琪虽然知道留不住她,但也给足了诚意,程挽月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她没有提前打招呼,工作时间也不长。

去露营的事,孟琪比许茜先约的她,前后就只相差十几分钟。

她本来不想去,医生没有周末,卿杭的休息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说不定哪天晚上就会来找她,但孟琪说早点去,天黑之前就能回来。

她如果一直眼巴巴地在家等着,会显得自己好像很迫切。

她看了下天气预报,明天的气温不是很高,就答应了。

程延清找朋友帮忙把车送来北京,昨天刚到,听说程挽月要去郊外,他就把车钥匙给她了,出门还是自己开车更方便。

除了学习,程挽月什么都擅长,车开得比她爸的司机还好。

那天晚上体验了池越的机车,她还想着买一辆玩玩,但转眼就忘了。

孟琪还叫了其他朋友,有车的人自己去,没车的几个人刚好凑满一车,个个都是早起困难户,上车后不是直接昏睡过去就是一直在打哈欠。

许茜靠在周恒的肩上睡了一路,音乐声丝毫不影响她补觉。

卿杭和周恒都习惯早起,孟琪开车,周恒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擦许茜的口水。卿杭偶尔也会低头看手机,但他只是看着屏幕。

下车时,站在卿杭旁边的男生无意间瞟了一眼卿杭的手机,其实没看清:“照片上的美女是你女朋友?”

周恒随口问道:“什么照片?”

男生说:“手机屏保。”

“他一直都是用系统自带的。”周恒抬手揉揉肩膀,他侧首看向卿杭,正要问问是哪个美女,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程挽月,心思就不在这边了。

周恒在看程挽月,卿杭也在看她。

程挽月是最早到的,她把车停在树下,戴着耳机闭眼靠在座椅上听歌,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晨光和树影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郊外绿化好,但蚊虫也多。

她的手摸了摸脖子,耳朵下面的皮肤红了一块,应该是被蚊子咬了。

“挽月。”许茜朝她走过去,“你等很久了吗?”

“我也是刚来。”程挽月推开车门下车,刚抬起头,就和卿杭的目光撞上。

周恒在这方面还是蛮靠谱的:“我去租烧烤架,你们先逛逛。”

周围视野开阔,傍晚人多,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人。

程挽月和孟琪用一把遮阳伞,卿杭走在最外侧。

许茜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个人虽然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话,也没有走在一起,制造出了一种不熟的错觉,但其实演得很差劲儿。她只是去帮忙搬几把椅子的工夫,卿杭拿着的那瓶牛奶就到程挽月手里了。

男人们负责烧炭,孟琪去选食材,程挽月想洗手,顺着一条阴凉的小路往前走,去找洗手间。

卿杭正好从商店里出来,他买了一瓶驱蚊止痒的花露水。

程挽月看到他后,摘下戒指随手往花丛里一扔,弯腰蹲在路边。

卿杭几步跑近:“找什么?”

她没吭声,只晃了晃左手。

卿杭记得她今天戴了两枚玫瑰金色的戒指,戒指很细,分别戴在无名指和中指上,现在只剩下一枚。

“我来找,你去那边等我。”卿杭把她拉起来,自己走进草丛里。

旁边有架秋千,程挽月坐在上面,脚尖踩地稍微用力蹬一下就荡起来了。

戒指在阳光下很闪亮,不难找。

卿杭用衣服擦干净后才走到程挽月面前,握着她的手重新给她戴好,又给她喷了些花露水,尤其是手臂和小腿上。

离得不远,程挽月还能听见许茜的笑声:“他们好热闹,你怎么不过去?”

卿杭说:“我不是来吃烧烤的。”

程挽月只喝了瓶牛奶,已经有点饿了:“可是我想吃。”

“那我去烤。”卿杭走远几步又折回去,抓住绳子让秋千停下来,“你跟我一起。”

“我烤得很难吃,浪费食物。”

“你不用做什么,坐在我旁边就行。”

“……好吧。”程挽月勉为其难地站起身。

其实才几天而已,卿杭却觉得仿佛已经很久了,忙的时候还好,一旦放松下来,他总在想这些:“言辞到上海了。”

言辞回去那天,是程延清送他去的机场,程挽月当然知道。

“他帮你骗我,不理他。”

“因为我吃他的醋,他不希望我们一直吵架。”卿杭收到的那封信,一直夹在习题册里。

离开白城之前,他所有的书本和试卷都被当成废品卖了,包括藏在里面的那封信。

“难道我想跟你吵吗?”程挽月又不是闲得没事做,“谁吵完架很开心?反正我不开心。”

卿杭低声解释:“我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过我们之间的事。”

“那你师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见过我的钢笔。”

“什么钢笔?”

“我参加一个比赛的奖品,老师说可以刻字。”

直到这一刻,程挽月心里那团吸满水的棉花才消失了,无论那些回忆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原谅你了。”她迈过这道坎,心情就舒畅了。

上一秒还别扭着,下一秒,她就挽住他的手臂了:“我换了个新工作,以后晚上会有很多时间。”

卿杭脸上也有了笑意:“什么工作?”

“当模特,主要就是拍拍照,照片可能会刊登在一些杂志上。”

“你喜欢吗?”

“喜欢啊,我大学时就拍过很多。”她在他面前总是有很热烈的分享欲,“阿渔下周把她给我准备的伴娘服寄来北京,你想不想看?”

卿杭知道她肯定是要给周渔当伴娘的:“想看你穿。”

“那我……”程挽月话音顿住。

卿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黎雨站在树下,周恒在旁边搭遮阳伞。

正在接电话的人是黎主任的学生,也是卿杭的同事。

黎雨和他都是被周恒叫来的,他们来得晚。

程挽月不屑于在情敌面前玩心机,戴上墨镜过去打了声招呼。

卿杭也坦荡,并没有刻意避嫌,他搬起一把凉椅放在阴凉处,等程挽月坐下后就去帮忙烧炭。

周恒昨天打了三个电话才把黎雨约出来,她的高光时刻都在科研实验室、各大论坛和讲座上,在这种娱乐性的聚餐场合里虽然不至于格格不入,但也确实没有她能做的事。

烧烤没有固定的计算公式,全靠生活经验,黎雨是有严重洁癖的,炭烤的肉串上难免会沾到一些炭灰,她光是看着就没什么胃口了。

黎主任的学生大概也是不想一直聊工作,借着喝水的机会往旁边走了几步,黎雨这里就只剩下两边跑的周恒。

然而,同样什么事都不干的程挽月像是有种魔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会跟她聊几句,可能本身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被她讲出来就很有意思。

卿杭找好位置准备烤串,他挑了一大盘,唯独没有拿羊肉。

黎雨看见他顺手递给程挽月一台小风扇,程挽月就把手机放下了,一边跟孟琪说话,一边玩那台小风扇,甚至没有多往这边看一眼。

黎雨见过一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女生,因为缺失安全感而无限放低自己,因为害怕失去而要求对方和异性朋友断绝来往,越是在公共场合就越想秀甜蜜,对方稍微有一点不配合就发脾气,冷脸摔东西走人,等着对方去哄。

这样,看似在那段关系里处于高位,但其实卑微似尘埃。

而黎雨刚才看出卿杭是想牵程挽月的手,但被程挽月避开了。

“今天还是有点热,国庆假期可以再来一次。”孟琪看上了程挽月手里的小风扇,“挽月,到时候叫上你哥。”

程挽月十月有很多事,但最重要的还是程遇舟和周渔的婚礼:“十月初我们要回南京参加婚礼,程延清有的忙了,我也要当伴娘,可能没空。”

“同学结婚啊?”

“不是,是我二叔的儿子。”

许茜搭话:“你是你哥这边的,怎么当伴娘?”

程挽月说:“没人规定不可以啊,我嫂子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父母都过世了,我给她当伴娘,我就是她的娘家人。”

“那你国庆前就回南京吗?”

“我看完升旗仪式再回去。”

孟琪劝程挽月打消这个念头,国庆那天的天安门比其他热门旅游景点更拥挤,凌晨就得去排队。

程挽月的爷爷以前当过兵,她既然来了北京,肯定是想去看一看的。

程延清应该没问题,卿杭就不一定了,他没有节假日。

周围都是人,程挽月身体往后仰,偏头看着他烤着她喜欢吃的茄子。

“我大二那年去过,在现场看,感觉不一样。”周恒端了两盘花生和毛豆过来,刚好站在她左边,“等我有时间,给你写份攻略。”

程挽月笑笑:“谢啦。”

黎雨一直没说话,周恒看出她已经无聊地想提前走了:“卿杭,我们都不了解师姐的饮食忌口,你负责帮师姐烤。”

“不用了,我不饿。”黎雨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她接到一通电话,要赶回学校。

周恒拍拍卿杭的肩:“你不是也有事吗?搭师姐的车回去?”

黎雨也不拐弯抹角:“周恒,你先回避一下。”

“那你们聊,我去拿点水果。”周恒秒懂,他走的时候,也把另一个同事叫走了。

烧烤架周围油烟味很重,温度也高,黎雨看着卿杭做手术的手熟练地刷油撒料,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在学校那几年,他几乎不参加同学间的聚会,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本科就发表了三篇影响因子很高的论文,她和他家庭环境不同,但生活很相似。

她不喜欢被人误解。

“周恒没有告诉我,你会来,更没说她也在。”

卿杭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程挽月生气是有理由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生我的气,师姐,你别把她想得太坏。”

“很明显,她很招人喜欢。”黎雨只是不喜欢程挽月而已,并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她很少讨厌一个人,“玉佩的事确实是我的问题,事后我也反省过了,我们只是同门师姐师弟,我没有替你保管贵重物品的资格,但也不能全怪我。”

她工作的时候很专注,经常连饭都忘了吃。

“既然你们已经和好了,我就不再多解释。”

黎雨来得最晚,走得最早。

程挽月闻着香味,也想烤一串试试,就拿了一串腌好的鸡翅。这种半成品,只要烤熟就行,味道不会差。

周恒凑到旁边教她,卿杭走神了一会儿,腊肠就烤焦了。

他想,他也可以教她,会比周恒教得更好。

程挽月摸了摸刷子,手上油腻腻的,周恒准备去拿纸巾,卿杭比他先起身。

卿杭拿了两张湿巾,当着周恒的面握住程挽月的手,帮她把油渍一点点擦干净。

许茜打翻了一盘烤串,叫周恒过去帮忙收拾残局。

周恒看着卿杭欲言又止,但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许茜拽到旁边。

“你是不是有毛病?叫不认识的人来干吗?尴不尴尬?”

周恒无奈地叹气:“黎师姐的爸爸是神经外科的主任,也就是卿杭的领导,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主动的类型,黎主任让我找机会推他们一把。”

许茜皮笑肉不笑:“你管得还挺多。”

程挽月坐在卿杭刚才的位置,她学起来有模有样,卿杭站在旁边给她扇风。

她挑了一串看起来还不错的牛肉,拿起来晃了晃:“给你尝尝我烤的。”

“我尝尝你烤的。”卿杭弯腰低头,刚要咬到,她突然拿远了。

他再往下,她直接把牛肉串藏到身后。

“刚才和你师姐聊什么呢?”程挽月虽然离得远,但她不瞎,黎雨离开之前只跟卿杭说了话。

卿杭也问她:“我去拿手机那天,在你家门外的男人是谁?”

“他去找我拿头盔。”

“他的头盔为什么在你那里?”

“我坐过他的车,当时忘记还给他,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程挽月只记住了池越的脸,“帅哥多了去了,每一个我都要认识吗?”

膝盖碰到椅子,她低头检查有没有蹭脏衣服。

周恒突然大步走过来:“挽月,我有话想跟你说。”

太阳很刺眼,程挽月看不清周恒的表情,但能看出卿杭的神情不对劲儿。

卿杭握住她的手腕:“我先说。”

周恒还没怎么样,程挽月就被卿杭拉走了。

“别过去碍事。”许茜拦住周恒,“挽月性格好,家境优越,长得漂亮,身材也一级棒,和卿杭绝配,我恨不得连夜去买把锁,把他们锁死!”

周恒不甘心,孟琪帮他把程挽月约出来,他总要试试。

“是我先认识她的。”

“他们是同乡,高中就认识了。”许茜气得用力踩了他一脚,“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也看不出来挽月喜欢卿杭是吧?”

周恒愣住,在烈日下僵了许久。

毫无预兆地下起太阳雨,雨水都是温热的。

许茜把木讷的周恒拉到遮阳伞下,碰倒了摆着烤串的桌子,周恒虽然还没回过神,但也下意识地护住她。

不到十分钟,雨就停了。

天边出现一道彩虹,所有人都在伞下,但不见卿杭和程挽月。

他们在没人的地方被淋得浑身湿透。

刚下雨的时候,卿杭还想着带程挽月去避一避,大概跑了五十米远,她发现树底下有只猫,等他把猫从草丛里抱出来,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

湖边有一间粉色的小房子,门锁着,应该只是给客人拍照当背景用的。

他们站在屋檐下,彩虹消失在天边之后,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那只猫也跑远了。

程挽月钩住卿杭的小拇指:“我不想回去吃烧烤了。”

虽然她一口没吃。

短发还在滴水,只是随意擦了擦的眼镜上有很多水痕,可他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她眼睛里的影子。

雨水被太阳晒得慢慢蒸发,潮湿又闷热。

湖面泛着粼粼微光,有些刺眼。

程挽月靠在角落,屋檐上的雨水落到她肩头,她毫无察觉。

空气里的闷热感让她有点缺氧,呼吸很重。

他怕惹恼她,但又贪恋此时的亲密。

她明明知道,刚才她被卿杭从烧烤区拽走,是因为周恒。

她有段时间对星座很感兴趣,身边的朋友都被她研究过一遍,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在某些方面能看出一个人的隐藏性格。

卿杭是立冬那天出生的,内心稳定,又很有手段,就是很容易矛盾和犹豫。

程挽月挠挠他的手心:“卿杭,你在想什么呢?”

卿杭回过神,眼睛里还有一层恍惚不定的雾气:“我在想……如果你变成我就好了,或者,你进到我的身体里,掌控我的意识,触碰我的心脏。”

不用太久,一秒钟就好。

他其实是想说:“挽月,不要喜欢别人。”

她轻声笑了笑:“那我喜欢你?”

他求之不得:“嗯,喜欢我吧。”

这句话,程挽月是第一次听到。

以前每次放假她总是被程国安摁在家里补课,一个很基础的知识点,卿杭要讲无数遍,她才能记住。

刚开始,她还会刁难他,后来习惯之后,他如果哪天没去家里,她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可等他去了,她又学不了几分钟,半张试卷都没写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捏在手里的笔把白净的小脸画得脏兮兮的,她还睡得很香。

他也枕在手臂上,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书桌看见了,课本和试卷也知道,盘子里的几块西瓜、贴在墙上的便笺、她床上的玩偶,还有窗外的风和晚霞都知晓,唯独程挽月不知道。

比起奥数题的解法,他更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梦。

她动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但还是没醒。

卿杭因为刚才急于扶住她而搂住她腰的动作有些僵硬,她有很多新裙子,各种材质、各种款式、各种颜色,连裙摆被压出的痕迹都很漂亮。

他开始幻想她梦里有他的影子,以至于每次她在他身边睡着,他都想去她的梦里。

“程挽月,喜欢我吧。”

程挽月第二次听到,已经在酒店房间里了。刚下过一场暴雨,两人浑身湿透地走进酒店,也没人觉得奇怪。

她像是一壶沸腾的开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卿杭就是被扔进开水里的玻璃杯,也许某一刻会承受不住高温而炸裂破碎,但即使碎了,水里也会留有永远都清理不干净的玻璃碴,被吞下去后在喉咙里划出伤口,会流血,会疼,永远都忘不掉。

“挽月。”他在她耳边低喃,“相信我,别人有的,我也可以给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你都没有追过我。”

“那我现在追你。”

程挽月的头发已经干了,卿杭从洗手台上面的架子上找到一把梳子,她耳边有几根头发翘了起来,他给她编了条很细的辫子。

卿杭没有妹妹,是程挽月教会他编辫子的。

她以前是长发,即使去理发店修剪,也不会剪得太短。

有一次她闲着无聊,看见挂着玉佩的红绳松了,就把他叫过去,让他坐在她身后,她用红绳演示,他跟着学。

后来她照镜子,嘴上嫌弃他编的辫子很丑,但也没有拆。

程挽月没吃午饭,坐一会儿就闭着眼睛往卿杭的怀里倒,卿杭顺势抱起她坐到沙发上。

他亲亲她的脸颊:“还想吃烧烤吗?”

她是真的饿了:“吃什么都行。”

他想起言辞说她贫血:“抽空去医院体检好不好?”

“我不去。”程挽月皱了下眉,“年初刚体检过一次,哪里有人这么频繁地体检,而且我会去固定的医院,让固定的医生帮我看。”

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勉强她。

卿杭就没再提:“出去吃饭。”

晚霞很漂亮,半边天空都被染得橙红,孟琪他们开了几箱啤酒,许茜还和上午一样,只有周恒过于沉默。

程挽月吃饱了才有力气玩,卿杭拿什么,她吃什么,最后用一杯果汁收尾。

许茜在讲鬼故事,程挽月靠着椅子看手机,无意间刷到一个视频,刚开始只是觉得音乐好听,镜头拉近后才发现视频里的主唱有些眼熟。

“池越哥哥太帅啦。”

程挽月看到这条热评才知道原来他叫池越,好像还挺有名气。她顺着评论点进他的微博,他只关注了十个人,最新的关注是她。

手机突然被人抽走,她茫然地抬起头,夜色覆盖,卿杭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卿杭不玩微博,但因为程挽月的头像和她的微博名而多看了几眼。

头像是他微信的头像,微博名加了个后缀,是因为他叫她乐佩公主。

“先放我这儿。”卿杭把手机塞进兜里。

程挽月不愿意:“还给我。”

她手伸过去抢,他不给,她就捏他的腰,咬他的手腕。

许茜刚好看过去,以为这两个人在调情,卿杭那么正经的人,今天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在她心里刻板的印象,她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他笑。

程挽月平时就是个大小姐,挑剔又娇气,但在卿杭旁边就像个小孩儿,脾气不好惹,但很好哄。

卿杭平时无趣又古板,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然而在面对程挽月的时候情绪波动大,但也更真实。

“都是朋友,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挽月,你必须参加。”

许茜的话转移了程挽月的注意力,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让卿杭帮你喝。”许茜拿起一个空酒瓶放在桌子中间,“刚好八个人,瓶口对准谁,谁就要回答对面的人两个问题,或者大冒险,都不选的话,就喝三杯酒。”

“行啊,来吧。”

程挽月从小到大运气都还不错,这种酒桌上的小游戏都是她玩腻了的。

刚开始大家都还收敛着,几轮过后,气氛越来越热闹,无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不简单。

孟琪旁边的人转瓶子,瓶口最后停在程挽月和卿杭的中间。

许茜让他们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算谁的,但他们每次出的都一样,分不出胜负。

“没办法了,你们一人答一个问题吧。”许茜正在兴头上,她是坐在程挽月对面的人,直接问,“你们俩下午干什么去了?”

程挽月脸不红心不跳:“在酒店睡觉啊。”

“只是睡觉?”

“还……”嘴被捂住。

程挽月偏头看向卿杭,他没给许茜刨根问底的机会,一只手还捂在她嘴上,另一只手拿起酒杯,连喝了三杯酒。

轮到孟琪,这一次,空酒瓶精准地指向了程挽月。

“挽月,你的初吻是跟谁?”这个问题已经很普通了,许茜手下留情。

程挽月戳了戳卿杭的胳膊:“他。”

许茜早就看出他们不只是同乡这么单纯:“哇!我就说你们不简单!那为什么分手了?”

在酒桌上聊起感情,听的人饶有兴致,但当事人连笑一笑都是牵强。

程挽月恍惚地看着酒杯里的泡沫,明明记忆深刻,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和卿杭没有在一起过,所以算不上分手。

在最后一次冷战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出问题了,可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有一天傍晚,卿杭说他上小学时唯一的课外活动就是打乒乓球,程挽月听到后就来劲儿了,她很想学,但一中的操场上没有乒乓球桌。

她回家就缠着程国安,吃饭的时候问,刚起床也问:“爸爸,你下次和刘校长见面,能不能给他提个意见,学校有篮球场,但是没有乒乓球场,卿杭打乒乓球打得可好了!”

程国安被她闹得没办法,就真的跟校长提过,也是巧,校长刚好有这个想法。

“已经准备建了,把器材买回来就能用。”

“开学能建好吗?”

“应该可以。”

程挽月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她还没买乒乓球拍,就先用她二婶给的压岁钱买了两双球鞋,款式一样,一双黑色一双白色。

她买东西只看外观,好看最重要,但好看的东西一般都不便宜。

等了一个月,鞋子才收到,她穿上自己的那双,拿着另一双去找卿杭。

爷爷生病了,卿杭平时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做。距高考越来越近,他晚上学到很晚,白天还要早起帮忙干活。

周末去卖废品的人比较多,院子不大,他要把前一天收来的纸箱整理好,不然别人进来都没有地方落脚。

程挽月每次都喜欢悄悄地来,躲在门口,突然跳出来吓他。

“卿杭!”

卿杭手里搬着一大摞纸箱,回头都很艰难,她换了新发型,被帽子挡住了半张脸,但遮不住她明媚的笑意。

她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别人为考试成绩发愁而失眠、没胃口,她却睡得香、吃得好;别人担心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她却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别人休息一天恨不得把资料全搬回家看,她却次次都潇洒地空着手。

“等我十分钟,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你再进来。”

“又不脏。”她根本不听他的。

卿杭看着她把一个鞋盒举到头顶,小心地从乱糟糟的废品中间挤到他身边。

她踩着纸箱转了一圈:“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卿杭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鞋是新的。”

“好看吗?”

“好看。”

“你也有,试试看合不合脚。”她打开鞋盒,“晚上我们去学校玩吧,你教我打乒乓球。”

卿杭不认识名牌,但见过这个牌子的标志,程遇舟的球鞋几乎都是这个牌子的,程延清也经常穿这个牌子的鞋子,六毛钱一斤的纸箱,他要整理大半天,可能连买鞋带的钱都不够。

“我可以陪你去打乒乓球,你想玩多久都行,但我不能收这双鞋,你带回去。”

程挽月说:“这是我买给你的,不是旧的。”

“我不能收。”卿杭把鞋子按原样摆好,盖上盖子,连盒底沾上的泥都擦干净,“程挽月,不要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不止一个同学说程家的人爱“济贫”,程挽月是,程遇舟也是,这些话只是还没有传到他们兄妹俩的耳朵里。

“可我都买了,你不要,又不能退货。”她有点不高兴,“难道扔掉就不是浪费?”

卿杭坚持:“我不能收。”

“你生什么气?”程挽月明明是好意。

卿杭起身去干活:“没生气。”

他们年前吵了一架,程挽月今天来找他有求和的成分,满心欢喜地来,结果不到十分钟就一肚子气。

爷爷从屋里拿出一盒牛奶,还用开水烫热了,程挽月没要,把鞋盒扔进废品堆里就走了。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提过要去打乒乓球的事。

除了言辞,他们五个人几乎每天都一起吃饭,偶尔程遇舟有私心,会把周渔单独带走,程挽月也不去食堂了,饭桌上就只剩下程延清和卿杭。

这几年,程挽月和卿杭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

他们好的时候,谁都插不进去,闹矛盾了,谁也不理谁,有时在走廊里迎面遇到,就像没看见对方一样。

程延清因为站在卿杭旁边,也被程挽月无视得彻彻底底。

“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

“我爸打算送程挽月出国,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程延清早就习惯了,反正他们过几天就会和好,“你保送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应该没问题吧。真好,不用高考了。”

卿杭没说话。

他还能听见程挽月的声音,她在看操场上那几个职高的学生打篮球,有人问她穿六号球衣的那个男生怎么样,她说还行,可以认识一下。

她以后还会认识很多人。

放在课桌里的乒乓球拍显得多余,就和停在这里等她走过来的他一样。

卿杭下定决心不再为程挽月分神,可两个星期后她就因为那个六号球衣的男生有了麻烦。

卿杭如果能做到不为她分心,就不会注意到她走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巷子。

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是在高二,有个男生当众开程挽月的玩笑,言语不堪入耳。

那次她很心疼他的伤,一直在哭,他脸上只有几道抓痕,她差点给他贴满了创可贴。程国安知道后严肃地批评他,她还挡在他前面为他辩解。

可这一次,她从一开始就站在他的对立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跟我没关系,让他走远点。”程挽月神情很冷漠,但凡她表现出她认识卿杭,六号球衣的男生就会以为她是因为卿杭才疏远他。

“六号”看似单纯,但其实挺“疯”的。

卿杭要保送,不能出任何意外,打架更是大忌,如果被记在档案上,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六号”把程挽月骗到巷子里之前,叫了很多人,但卿杭只能看见她和“六号”。“六号”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

她很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抽烟,连她爸都不行,“六号”身边那些常年混迹在台球厅的朋友个个都在抽烟,她却没说什么。

她不应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卿杭固执地看着她:“程挽月,来我这里。”

“你烦不烦?”她皱了下眉,“别以为你认识我,就能管我的事。”

只有一盏路灯,灯光把卿杭的影子拉得很长,程挽月看他还不走,就拽着“六号”拐进巷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角的那点影子消失了,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程挽月才松了口气。

她紧攥着衣摆的手慢慢放松,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被“六号”骗过来,发现被堵着走不了的时候不害怕,但看见卿杭拿着砖头跟进来的时候,紧张得动都不敢动,生怕他真做出什么事来。

被“六号”这种性格阴暗的人黏上,她真是倒了大霉。

想要摆脱“六号”的纠缠很麻烦——保送结果已经公示了,卿杭没有告诉她,她就当不知道。

程挽月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程家。

那天,程挽月正逢生理期不舒服,没吃早饭,程国安催着她赶紧吃点东西去写作业,她却当耳旁风。

卿杭来程家,她以为是来找她,然而他和三年前第一次登门那天一样,只跟程国安说话。

他是来道别的,但不是跟她道别。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像是把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全都关在了那扇门里,卿杭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远离程挽月。

爷爷劝他:“小杭,跟月月道个别,免得将来后悔。”

他明知道爷爷是对的,却还是没有回头。

如果那天他再等等,或者火车晚点,他就能看见满脸泪痕跑向他的程挽月。

火车在隧道里飞驰而过,跑了八年才停下来。

小说《屋檐绊月》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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