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坐火车南下寻找弟弟这段剧情是尤编剧亲自监督着拍的。
名义上电影是小导演独立拍摄完成,但其实众位老师各种放心不下,明里暗里都在关照弟子,像尤编剧,不仅提供剧本,后面小导演要出外景,干脆直接坐镇,一字一句和顾忆讲戏。从帝都到西南某省的绿皮火车直达要开三四天,剧组和铁路局协商直接包了一个车厢拍摄。不是铁路旺季,包的又是硬座车厢,列车长请示过之后十分顺利地就谈了下来。
铁皮火车放在哪个年代都是个劳筋伤骨的旅行方式,几天下来剧组的人都面有菜色。临到到站的前一刻尤编剧还在嘱咐顾忆:这一部分我们要采用跟拍的方式,从下车起拍摄就要开始,剧组已经在那边协调好,你要好好想想,陆生要怎么去面对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弟弟?
于是顾忆闭上眼睛,想象起那个场景。这是个大好的晌午,他下了火车,第一件事是找了个小时房洗了个澡。他十分高兴,又高兴又有些胆怯,对着镜子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装扮,换上压在行李最下面的一件簇新的衬衫。他稍作休息就兴冲冲地拿着别人写给他的地址找去了海生所在部队的驻地,可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弟弟的领导,对方却告诉他,海生现在在医院。
陆生顿时面无血色。
他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跑得满头是汗,簇新的衬衫黏在他身上,可他丝毫没有注意。他终于找到了弟弟的病房,他大口喘着气,站在门口朝病房里看去——
顾忆抬眼看去,简陋的病房光线昏暗,一个高高瘦瘦的士兵站在唯一明亮的窗台前朝窗外看去。这个病房在住院部的二楼,军医院,来来往往都是绿白相间的色调。他一时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剃着短短的寸头,背影清瘦却十分挺拔。他有些不敢认这是顾回,可从门口搭到屋内的摄像设备却告诉他没有错,那就是顾回,那就是海生。
他又想起之前和尤编剧讨论,为什么陆生见过一次海生后就回了家,然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海生?尤编剧下意识回答:他不该再联系海生。顾忆反复琢磨那个“不该”,尤编剧看他困惑不解,问他:你觉得陆生和海生联系干什么?海生需要他做什么?
顾忆这时候完全代入了哥哥的立场:毕竟是血肉之亲,找了他那么多年……
可当他看见眼前的海生闻声转头看向自己,清瘦又挺拔的海生淡淡地看着满面菜色、狼狈不堪的自己,轻轻叫了一声“哥。”
陆生的眼泪充满了顾忆的眼眶和鼻腔。他颤抖着声音,朝着海生挤出一个笑:“海、海生,你变了……”
海生轻轻“嗯”了一声:“是变了。”
“陆生,我们不一样了。”
拍摄结束后顾忆坐在休息区,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情绪当中。他想那是种夹着感慨和类似于羞耻的感受,感慨在对方出乎自己意料的变化,羞耻在对方干净的病号服,和粘在自己身上的衬衫。那种羞耻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他以另外一种角度理解了尤编剧那句“陆生不该再联系海生”。
他小心地去看向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顾回,忽然想起那年离家出走在见到的顾回,他想起自己未曾言明的心思和抑制不住的嘴角,那时的顾回,是否就如他这样的感受?
彼时他在酒吧里大出风头众星拱月,那时的顾回像只误入猫群的小老鼠,疲惫又瑟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那时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可他从未想过顾回是以怎样的心情留在他身边,抛弃了学业未来,做了个小小的服务生?
他臊得面红耳赤,脸颊似乎被人打肿了一般烫得发疼。
“顾忆。”
他闻声抬头,正对上顾回看向他的目光。顾回垂下眼看向他的手,他这才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把剧本都要绞烂了。他不自在地动了动,顾回伸出手把剧本从他手里拿了出来,而后握了握他空下来的手心:“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你不要混在一起。”
顾忆忽然心中一动,再看回去时顾回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忽然了然:他们都一样。说着剧本是剧本、现实是现实,可是无论是谁,都慢慢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两方会师,电影拍摄进度大半完成,一切尽在掌握,小导演也阔气了起来,大手一挥,吃吃喝喝的干活!
吃了大半个月食堂的剧组成员立即欢呼。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烤肉火锅自助吃到一半时何孟接了个电话,顾忆和储立参演的春节档电影入围了近期开展的某电影节的最佳男配,顾忆还额外入选了最佳新人。此话一出欢声更响,在场的剧组人员纷纷给两人敬酒,顾忆最先倒下,储立也算是家传绝学,喝到最后也站不住了。导演给俩人各在楼上四星酒店开了间房过夜,储立握着顾回的手想说什么,结果话说到一半就被经纪人和助理半抱半拖给拉走了。顾忆倒是没人管,他自从倒下就靠着顾回肩膀睡着,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没人拽得动,最后还是顾回扶着,黄经纪和何孟拖着,几个人合力把醉鬼送到了房间。
顾回把人扶到床上就去卫生间洗了热毛巾,出来时看见何孟鬼鬼祟祟地围着顾忆,一会拽拽领子,一会儿拍拍脸。顾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何孟看见他出来连忙解释:“我觉得这小子他装醉。”
顾回:“……”
两个人忽然相顾无言,这时黄经纪又推门进来,他刚刚接了个电话,一进门就要拽着何孟出去:“何总我跟你说那个奖,咱们得谈谈……”一边拉人出去一边转头跟顾回嘱咐:“顾忆就麻烦你照顾,辛苦了啊。”
何总不太乐意,很有点想因私废公的意思。可黄经纪毕竟是把几个人从默默无闻带到大红大紫的角色,几个人的脾气都被他摸透了,回头看一眼就知道了是什么情况,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孟“嘿”了一声转头出了门,何孟原本就不太高兴,这下脸黑了大半。不过他确实没什么理由留下,气呼呼地看了眼装睡装得起劲的顾忆,没再说什么,开门出去了。
顾回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觉得有时和何孟相处时压力很大。这个人不熟悉时十分高冷,熟了才能知道他有多少话,可如果只是表里不一就算了,这个人像是热衷看别人尴尬,冷不丁地就抛出句洞悉全场一样的话,而后优哉游哉地看着人措手不及惊慌失措。
可说到底,这是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顾回看向床上躺得四仰八叉似乎已经睡熟过去的顾忆,他坐到床边,毛巾刚挨上顾忆额头,下一刻,躺着的人就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还用力箍在他腰上。
这个姿势顾回有些难受,他用空着的那只胳膊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拍了拍顾忆的后背:“顾忆,你起来一点,我好像扭到腰了……”
一番折腾,顾忆也不醉了,老老实实坐在顾回面前垂着头说话:“哥,对不起。”
顾回明白他是为什么道歉,一时却没能想明白该怎么回答。倒不是已经忘了,恰恰相反,他印象深刻。那时他才开始明白自己曾经对顾忆来讲是怎样的一种阴影,甚至要以离家出走这样决绝的方式躲开自己。
是他对不起顾忆。
于是他只能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都过去了。”
顾忆诧异地看他:“哥你不骂我吗?你怎么……连数落我都没有?”
顾回耐心地拉着他的手解释:“我明白,哥哥不怪你。”
“你明白?你明白个屁!”顾忆却全然没被说服,收回被他握着的手猛地站起来,“你明白什么?你怎么什么都明白?你怎么……怎么还是这样的反应……”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
“海生……海生……!”
顾回还在出神,下一刻身边一阵窸窸窣窣,一张画满迷彩的脸蹭到他身边:“干嘛呢,这时候还走神?”
顾回收回了思绪,举起手里的枪做了个瞄准的动作:“我在想……今天队里庆功宴有没有红烧肉。”
过了一会儿他身边传来一阵和笑声的窸窸窣窣:“就这,就这?”
顾回不满地瞪了一眼回去,可惜两个人都是大花脸,谁也没看清谁的表情。
这是一片地形复杂崎岖的山地,也是顾回最后一场外景戏。早晨时他送走了顾忆、黄经纪和何孟,电影节开幕在即,顾忆被黄经纪抓着回去紧急塑形训练好走红毯,何孟也被一同抓了走,说是何孟第一次以老板的身份出席员工入围奖项的电影节,也得跟着回去锻炼走红毯。何孟临走前还依依不舍想把顾回也一起带去,可惜储立拆台,主动向导演请缨赶进度:“我不用急着去,我天天练,运动量早就够了。等拍完我杀青了再赶过去就行了,赶得上。”于是顾回也立刻跟着答应先赶进度,何孟再说什么就也不管用了。一旁本来有点低落的顾忆看他明努力说服暗卖可怜,没忍住“切”出声。
顾回看了他一眼,顾忆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但很快转过头拉着行李去排队了。
几个人上了飞机,何孟照旧打开电脑处理工作。飞机到了半空晃得要命,何孟没了看工作的兴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顾回的剧本。作为一个敬业的经纪人,何孟早就看过了剧本,大致也有了印象。他一目十行地划着触控板,看到结尾时忽然定住了。他急忙回头看文件夹,才发现点开的剧本来源的文件夹是“顾忆”。
何孟连忙打开顾回的剧本,拉到文章最后一句一句地对比。他皱着眉看到最后,一拳头砸在扶手上。
“这是搞什么?”
最后一场外景戏讲的是和哥哥重逢后的几年,海生成长成为一名狙击手,赴边境执行任务并出色完成,立下头功。剧情上讲,这一段刀尖相向血肉相搏的戏是海生逐渐成长成熟最终体,之后与哥哥在家乡的再次重逢,因为这样的经历,他与哥哥再没有被认为过分相像。
他们现在在拍的是隐蔽等候敌人的阶段,拍到一半时小导演和道具组吵起来了,两个人这才有时间坐在一块聊天。
顾回拿着剧本又读了读,忽然想起储立说的他快杀青了:“你不是还有一场和我一起回家的戏吗?”
储立在喝水,正小心地不让瓶口沾上油彩:“哦,是吧,我记错了了。”
过了一会儿场记过来通知他们继续拍摄,两个人就又披上那堆破布树叶,扛着枪往草丛里扎。
隐蔽、搏斗、射击、满地打滚,好一通折腾,目标人物被捉住时小导演一边喊卡一边叫好。几个人休息了一会儿,还剩下一队人下山和赶来接他们的队友碰面的剧情拍完就可以结束了。
国境线内的安全感十足,完成任务的几个人也不由得放松下来,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欢快轻松的时刻。
海生低头认真走路,一边笑话身边唱了一路的孙恒唱歌跑调,忽然听见孙恒厉声喊他:“海生小心——!”
是他们太过放松,忘记了这还是危机四伏的国境线,早早把装备卸了下来拿在手里。当子弹打在扑向他的孙恒的后背,他眼睁睁地看着孙恒用尽力气护住他整个人,而下一发子弹又呼啸而至,再次击中他身前紧紧抱着他的人。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在队长嘶声地叫喊下才想起自己作为一名狙击手的使命,以挡在他身前的人为盾,快速地搜寻到了目标。
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的声音异常清晰:和着近在咫尺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此刻于他震耳欲聋。
最后的最后,他搂着倒在他怀里的孙恒,听见对方断断续续地话语:“别,别哭……海生……”
他对自己在哭毫无知觉:“……对不起……”
“没,没事……就,就疼了一下……现在不疼了……”
孙恒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海生,记得……带我回家……”
“我……想家了……”
临场改剧本是大忌,而这种为了演出效果出众给不同的演员不同剧本造成等同临场改剧本效果的事,谁遇上都得骂人。
小导演倒是觉得他完全应该受着顾回一次骂,一次狗血淋头的骂。他想自己再难拍出这样的场景了,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他从没听过那样伤心的哭声,似乎哭的人已经肝肠寸断,千句言语万般不舍就在这方寸之时,只一声就再无声息。
这已经不是演戏的范畴,小导演连忙喊卡,小跑过去查看顾回的情况。顾回眼神呆呆地看向前方,扶着怀里人的手却异常用力。小导演焦急地喊他:“顾回?你没事吧?顾回?顾回?”
半晌顾回的眼睛才慢慢有了焦距,躺在他怀里的储立终于挣开他的手坐了起来,反手搂住他:“顾回,你看,我没事,我活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都是假的,我们都好好的,没事了。”
顾回慢慢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双手捧着那只手贴在脸侧,眼泪悄悄地落了下来。
“我终于知道了……”
“……是我错了。”
傍晚,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拍摄基地的的人忙活得不可开交,来来往往地搬着菜啊肉什么的,还有饮料和酒,等着晚上聚餐,一是庆祝外景部分都拍完了,二是庆祝储立杀青。
顾回本来也要帮忙,小导演花样拒绝,让他好好休息等着吃就行。无奈之下只能坐在基地二层宿舍的天台上看他们热热闹闹地准备。
西南的春夏之交的气候算得上怡人,傍晚时有风习习,天空还是蓝白的,视野所及的天边,橙红的晚霞染成一片。
顾回靠着栏杆看了会儿天,再低头时眼前多了一个小碗。他顺着递过碗的胳膊看过去,储立另一只手举着碗喝了口汤,然后冲他笑道:“是甜的。”
顾回接过碗,储立走到他身边介绍说这叫凉糕,是拍摄基地这边厨房有位师傅的拿手小吃,他偷偷拿了两碗,特地拿过来让他尝尝。
顾回安静地听他说话,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忽然开口:“你是故意的吗?”
储立不解:“什么?”
顾回平静地看他:“我总感觉我一直在被你算计。”
储立回看他,然后忽然眯着眼冲他笑了一声:“所以我算计成功了吗?”
顾回没回答,抬头看向另一边的风景:“我不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储立笑笑正准备开口,却听见他又说:“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很自私,也很自以为是,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我觉得是对的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从来不会管别人怎么想,伤害了别人……也不知道。”
“你确定你是喜欢这样的我吗?”储立这才看到顾回直视他的眼睛,深得像是没有底,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这样自私自利,谋划一切,没有心的我?”
储立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顾回收回目光:“谢谢你的凉糕。”
他转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背后的人开口:“你为什么不觉得——”
“我是看清了你这样的本质,但还是喜欢你了?”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聪明人。我最讨厌的聪明人是我哥。他是真的天才,二十二岁就博士毕业,我小时候拿他当榜样,也想像他一样参军进实验室,但我高考时,我爸和我爷爷却不让我报他的专业。原因很可笑,他们怕我哥搞核物理绝后,所以我不能也跟他一样。”
“从那之后我就讨厌聪明人,为什么我是普通人,就要为了我天才的哥哥的梦想放弃我自己的梦想?所以我一开始听见尤编剧说要介绍我认识一个非科班的天才时,我就开始讨厌你了。”
顾回回头看他,余晖下的少年目光澄澈,笑容温和,看起来没有丝毫戾气。
“我一开始只是好奇,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只能承认,你是不一样的。”
顾回觉得自己又被他绕了进去,“你这个人的喜好真奇怪。”
“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只要继续这样认真、专注地生活,单纯地对待别人就好。”储立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不要再拒绝我,不要把我推开。”
顾回呆呆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贴到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后知后觉地脸开始发烫,想收回手时却被轻轻放下,虚虚握在他手里。
储立微笑着看他:“真幸运,又被我抢先了。”
四四方方木石结构的盒子,正侧面的精致的圆框里镶嵌着一张黑白的穿着军装的笑脸,随后被国旗严实地包裹了起来。
顾回走上前拿起盒子感受了一下,放下后感慨:“原来是这样和我回家啊。”
储立打了个响指,“没错,我跟尤编剧提的建议。”然后又有点心虚地补充,“就,瞒了你一个。”
顾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海生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家,是为了送他的挚友、战友孙恒的骨灰回家。为国牺牲的战士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却依然无法避免他与亲友天人永隔时,被痛心的泪水和哭声淹没。
孙恒的父母抱着儿子的骨灰盒痛哭失声,旁边有人流着泪劝慰。海生站在最前面,身板挺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原本在出神,忽然像是有所感,向旁边看去。
他看见和自己长同样一张脸的那个人隔着人群看他,眼神相触时,那个人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海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参加过孙恒的葬礼之后,队长说给他放几天假,可以晚一点回去报道。海生同意了。在车站送走队长之后,海生徒步走回了小镇,他想起了很多旧事,那些他曾经狠狠丢弃的记忆,没想过如今会这样珍贵。
路过中学时海生停下了脚步。中学还是那个小小的学校,隔着栏杆就能看到教室里的模样。海生听孙恒的母亲说陆生到了他上学时待的高中做了老师,可他站在门口,却始终迈不开走进门的脚步。
他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近乡情怯。
曾经他以为自己足够潇洒,无所谓故乡亲人,可是当孙恒离开,他才知道自己的潇洒都是假的,他还是那个敏感缺爱的小男孩,话说得越狠,他的心被自己伤得越重。
于是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便大步离开。他走了不久,陆生从校门走出来,抬头看见远处一个绿色的背影。他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弟弟海生,于是他向前跑了起来,喊他的名字。
“海生!”
海生的步伐顿住了。陆生又跑了一会儿,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看见海生站在不远处,慢慢转过身望着他。他看着弟弟,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向前,他们许久未见,他有许多话想说,他想说曾经的我错了,他以为自己做的事对所有人都好,却从没想过会伤他的心。他不应该那么妥帖,他该想想他的弟弟,是他一生最亲的亲人。可他站在原地,迈不出步子。
又站了一会儿,他看见海生站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向他敬了军礼。
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他知道了,他向弟弟挥了挥手。
镜头在海生转身离开的背影上停顿了许久,小导演喊“卡”的时候,顾回的腿都走得有点抽筋了。小导演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半天,按照剧本两个人最后一幕是一个人走一个人追,最后两个人终于遇上的HE的,几句台词在夕阳中结束全篇。但他转头问两个人,得到的回复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开腿。小导演想得都头秃了,最后一挥手,再按剧本拍一遍,等剪的时候再看怎么弄。
兴许是感情已经到位,两个人按照剧本一条就过,到此,两个人就都杀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