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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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悬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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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兰儿苏梦棠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由网络作家“兰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叫做《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是作者“兰儿”写的小说,主角是兰儿苏梦棠。本书精彩片段:【假太监】【全员火葬场】【哥哥火葬场】【绝不原谅】前世,苏梦棠是全盛京最娇贵的女郎,却因一个庶女,死在了至亲兄长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手上。他们夺走她的一切,毁了她的人生,踩着她如烂泥捧着庶女成为耀眼的骄阳,而她却毁容断腿,被囚于废院多年活活遭人勒死。重生后,梦棠再也不要当那踏脚石。冷漠偏心的兄长,她不要。爱慕白莲的表哥,她断亲。三心二意的未婚夫,她退婚。等撕开庶女嘴脸,兄长们和未婚夫跪在面前求她原谅。苏梦棠冷漠:原谅?呵,烧死了灰扬了才好。她已经有阿兄了,虽然新找的阿兄是个太监,名声不好,冷戾狠辣,远远唤声督主就能吓的小儿啼哭。可他唤她“小...

《重生嫡女娇娇,督主弯腰抱抱》精彩片段


积云巷虽然地处城南,不是京中最显贵的西边,可城南却因为有着京中最大的坊市,又靠近南下豊江的码头,加之京中许多署衙都置于城南,一些喜欢繁华的权贵便将宅子置在城南,而其中闹中取静如同桃花源地的积云巷,又是整个城南最金贵的地方。
这边的宅子丝毫不比城西的便宜,且因权贵聚集,一宅难求。
先前宗徵说他有处闲置的宅院时,就连铖王妃都想着应当就是个普通宅子,可谁想入内之后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等走过抄手游廊,绕过那偌大的花园,又经过一片亭台楼阁进了主院之后。
花芜张大了嘴:“女郎,这宅子好大啊。”
梦棠也是有些震惊,宗徵“卖给”她的这个宅子,大小都快要赶上半个苏国公府了。
半个可不是小瞧之言。
要知道那苏国公府是苏家几代经营,加之老国公在世时因立下功绩,先帝特意恩赏并了原本旁边一处闲置的空地,前后扩建了三次这才有了如今苏家所居的大小,那宅院大小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谁曾想宗徵给她的宅子居然这么大。
铖王妃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这宅子一万三千两,你家督主简直亏大了。”
就这大小,这地段,再翻上一番她都觉得丧良心。
何伯闻言笑起来:“我家督主不缺银钱,这宅院先前不少人想要,可是督主嫌他们碍眼,也怕回头搬个不省心的邻里过来日日吵闹烦着督主,所以就一直空置着。”
“如今女郎来了倒是正好,往后两家走动勤些,督主府也能多些烟火气。”
铖王妃在旁听的乍舌,这位宗督主可谓是将差别对待做到了极致。
旁人闹了那就是碍眼,梦棠闹了就是烟火气。
苏梦棠也是因为何伯的话悄悄弯了眉眼,搂着披风被花芜扶着坐在软榻上。
何伯唤了院中的人过来:“这些都是督主留给女郎的人,他叫杭厉,是这些护卫之首,负责保护女郎和这院中安危,女郎要是有什么吩咐尽可交待给他去做。”
“这几个粗使女婢先前也是督主府上的人,有管外院的,也有厨房的,都是嘴巴紧懂规矩的,督主说女郎安顿好前她们先给女郎暂时用用,女郎用的顺手就留着,若不顺手回头找到合用的人再叫她们回了督主府就行。”
杭厉等人都是上前行礼:“见过女郎。”
梦棠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发现没带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先留着,等明日再见赏。”
“多谢女郎。”
杭厉领着那些人下去后,何伯才笑着说道:“今日有些晚了,女郎早些歇着,我瞧着女郎来时身边带着些人,等明日我再将这院中的一应交予他们知道,这几日我会暂时留在这边,女郎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梦棠柔声道:“好。”
何伯退下去后,外头跟着去安置东西和奴仆下人的蒋嬷嬷才走了进来,等见到铖王妃后就感慨:
“原还以为这宅子久不住人怕是会有些荒废,谁曾想这里头什么都不缺,奴婢方才瞧过了,那院子里休整的极好,厨房里也立刻就能用,只除了有几处屋顶需要小小修缮一下,再规整一下库房,女郎就能安心住下了。”
铖王妃感慨了句:“梦棠,你认的这位阿兄行事倒是妥帖。”
明明是阉人不必在意凡俗礼节,可是宗徵却恪守分寸,入夜不进府邸,不让梦棠被人多嘴。
从梦棠决定离开铖王府,再到来了这宅子,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宗徵就已经让人将里里外外打理干净,又派了奴仆下人,巡院的护卫,连带着将他们所有需要顾虑到的地方全都处理好了。
这般周全,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铖王妃坐在梦棠身旁笑着打趣着说了一句:“要不是你是我阿姊的亲闺女,我也知道阿姊没有另外生一个那般俊俏的儿子,我都怀疑你是那宗督主的亲妹子。”
梦棠闻言抱着怀里的披风露出笑来。
这个新认的阿兄……
真的很好。
蒋嬷嬷在旁与二人说了会儿,见铖王妃像是有话想要单独跟梦棠说,便领着花芜先去安置住处的被褥床衫。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铖王妃才倒了些热水递给梦棠,然后问道:“梦棠,苏家那边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梦棠抿抿唇:“我不想回去了。”
铖王妃没有急着追问她为什么,也没惊诧她的心思,早在刚才铖王府里梦棠质问苏瑾修他们时她就已经有所预感,她只是问道:“想好了吗?是只是不愿意跟苏家人同住,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梦棠目光微缩了下:“姨母……”
铖王妃看着她:“我这些年的确被你姨父宠的娇气,也不愿跟人耍什么心眼,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今日跟苏瑾修说的那番话不像只是置气而已。”
“若只是苏姝兰的事情,你犯不着与他一副决裂姿态,还大有想与苏家撕破脸皮断了往来的样子,而且你还提起了陆执年,姨母是亲眼见过你对陆家那小子的痴情,若非他们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断不会说出退婚的话来。”
“梦棠,你老实告诉姨母,苏瑾修他们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梦棠有些错愕地看着铖王妃,可片刻后又恍惚,是啊,姨母的父亲是故去太傅,他又怎会真的养出个半点成算都没有的女儿来。
“姨母,苏姝兰她,可能不是父亲的女儿。”
“你说什么?”铖王妃瞪大了眼。
梦棠抿了抿唇:“先前三叔刚将苏姝兰带回府里的时候,是直接将人送去大房的,那两日大伯母跟伯父大吵了一架,就连祖母对苏姝兰也是极为厌恶,一副不愿意将人留在苏家的样子。”
“当时苏瑾修不在府里,大伯母好几日都没露面,我隐约还听府里的人说她病了,想去探望都被挡在了门外。”
“后来过了没几日,三叔就突然将苏姝兰送到了我面前,跟我说她是父亲在外留下的风流债,苏姝兰的娘是父亲年轻时在外养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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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铖王妃听着梦棠的话后脸上猛地就绷了起来:“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些?”
梦棠低声道:“我之前也没有想到。”
不是没想到,而是那时候的情形根本就容不得她细想。
那一天苏覃他们突然把她叫到了前堂,开口就说苏姝兰是父亲的血脉,苏姝兰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着她生母跟苏熙的那些过往亲密,她当时脑子里只剩下“父亲背叛了阿娘”的念头,哪还能想得到其他。
苏鸿劝她毕竟是她父亲血脉,苏老夫人说此事传扬会毁了她亡父名声,苏姝兰手里又拿着几封苏熙写给她生母的情信,再加上刚赶回去的苏瑾修也劝她。
只是将人留下给她个栖身之地,免得旁人说苏家绝情,她满脑子嗡嗡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等回过神时,苏姝兰就已经成了二房的女儿。
梦棠喉间泛着苦:“我原以为她真是父亲血脉,怕她拿着那些父亲写给她生母的东西在外招摇,会让阿娘也跟着被人耻笑,可是后来再想的时候却觉得不对。”
“若她真的父亲的血脉,三叔刚将人带回来时何必隐瞒她身份,况且父亲跟阿娘那般恩爱,膝下无子也从未想过要纳妾,他怎么会去找别人。”
“那几日大伯母病的太过凑巧了,连祖母前后态度也是奇怪。”
她上一世也是真的傻,才会到死都没想过这些。
铖王妃脸色难看至极,当初她知道苏熙突然多出个庶女时,苏家已经将苏姝兰的身份定死,问梦棠,梦棠只哭,苏家人又口口声声笃定苏姝兰是苏熙血脉。
她当时只气得胸口疼,觉得阿姊看错了人,替阿姊不值得。
可是谁能想到,苏家居然敢拿苏姝兰冒充二房之女?
“如果苏家当真如此,那他们简直该死!”
不仅混淆二房血脉,污阿姊和姐夫身后之名,甚至还纵容苏姝兰欺辱梦棠。
最重要的是,铖王妃不需要梦棠提醒就能想到,若是那苏姝兰只是寻常之人,以苏国公府的家世断然不会让一个外姓人进入府中,哪怕只是冒充二房之人,也会损了国公府的利益,除非苏姝兰本身就是国公府的人。
加之苏覃将人带回率先送去大房,以及苏家大房那些反应……
铖王妃满是怒意地说道:“当初苏覃南下办差所经之地所有人都知道,我会让人去查苏姝兰的身世,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梦棠眼神微闪:“姨母,要不然让姨父帮忙去查?”
铖王妃愣了下。
梦棠眼睫微垂:“苏姝兰如果真的不是父亲的女儿,这次我与苏家闹成这样,大伯和三叔定会想办法遮掩,而且当初三叔将人带回京城时为保苏家声誉,想必也不会留下痕迹,那苏姝兰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从安州而来。”
“姨母与我亲密,你若派人苏家定会察觉,他们去了也未必能够查到真相,可是姨父手里应该是有些能人的,让他派人去才能早些查清真相。”
铖王妃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行,等明日我回去之后就与你姨父说,若苏家当真这般欺你,我和你姨父定然不会饶了他们!”
梦棠“嗯”了声,轻靠在铖王妃身前。
她既想看看铖王到底是在意她和姨母,还是更在意其他。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铖王妃才再次开口:“梦棠,你与陆家的婚事……”
苏梦棠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到:“姨母,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陆执年。”
知道陆执年喜欢有才学的女子,她就拼命学着她并不喜欢琴棋书画。
知道陆执年不喜欢聒噪之人,明明生性活泼的她让自己变得寡言乖巧。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给陆执年,也一直都以为自己注定会是陆家妇,她拼命的地追逐陆执年,让自己变成足以匹配他能够成为陆家宗妇的人。
陆执年与苏瑾修一样都是年少出众,只是比起苏国公府虚有国公之名不同,陆执年的家世要更为显赫。
身为第一世家的嫡出子,又是皇后偏宠的子侄,陆执年生来就比旁人要高一等,加之陆执年性子虽然清冷却容貌极为俊逸,京中觊觎陆家婚事的女郎比比皆是。
嫉妒她与陆执年婚约的人不少,时常出言嘲讽她不配陆执年的也更多,可是梦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哪怕再多的酸言酸语她都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陆执年待她虽然不算热情,却也不喜欢那些人。
可是苏姝兰不一样。
苏梦棠紧抿着嘴角有些压抑:“这些年我一直跟在陆执年身后,他从来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哪怕我费尽心力讨好着他,他也鲜少对我有过笑脸。”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他只要说一句话,哪怕再不喜欢的事情我也愿意去做,可不管我怎么做他也从未夸过我一句,我一直以为他待我冷淡是他生性如此,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的。”
“您知道我第一次听他夸苏姝兰的时候,在他脸上看到了什么吗?那是他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的神色。”
如春风和煦,寒雪初融,浅浅温柔之下带着难以言喻的宽纵。
苏姝兰红着脸,与长身玉立的陆执年相视而笑。
那种不需要言语眼中只有彼此的默契,让上一世将陆执年视为夫婿的她嫉妒的疯狂,疯狂到容不下苏姝兰,疯狂到后来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到了那种绝境之下,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苏家后院。
“姨母,我不想再拼命追逐他了。”
梦棠低声道,
“我也不喜欢他了。”
铖王妃听着身旁女孩儿低低细语,听着她沙哑压抑的苦涩声音,心口揪着的疼。
她不是没看出来陆家嫡子对梦棠的冷待,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陆家也一直未曾否决过这段婚约,就连婚期也是皇后亲自替陆执年定下来的,可是陆执年却从未表露过半点热情。
这段婚约之中一直都像是梦棠一厢情愿的付出,二人每每相处也都是梦棠跟在陆执年身后说话,陆执年偶尔一句浅淡言辞,就能让梦棠欢天喜地许久。
铖王妃知道自家外甥女曾经有多期盼嫁进陆家,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便知她有多伤心。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这世上的好儿郎多的是,咱们梦棠不稀罕他。”
铖王妃轻拂了拂了梦棠额前的碎发,
“你与陆执年的婚事定在来年,眼下还不急,等苏家的事情查清楚后,我再想办法帮你退了这婚事。”
梦棠低声道:“可是皇后那边……”
“皇后那边又如何,她是对你不错,可是谁不知道那陆家子对你冷淡,况且无缘无故退婚皇后不会罢休,可陆执年丢弃你在前,还险些害你性命,就算退了婚约他们陆家能说什么?”
无情无义的那是陆执年!
铖王妃已经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将陆家这婚事,平平安安退了不牵扯到梦棠,还得让外头那些人不至于说梦棠的不是,且陆家还得是理亏的一方。
苏梦棠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嘀咕,埋首在她肩头眼眶发热。
姨母总是这样,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甚至会得罪了外人眼中不能得罪的人,姨母也从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可这么好的姨母却死的不明不白。
梦棠伸手抱着铖王妃的胳膊,这一世,她绝不能让姨母出事。
绝不能!!
……
苏梦棠搬去城南积云巷的事情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别说是苏家的人震怒,陆家那边第二日得到消息时也是满脸不敢置信。
“他们苏家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你跟苏梦棠都快完婚了,他们居然还让她跟宗徵那阉人厮混?!”陆老夫人满是沉怒,“他们知知道那阉人是个什么东西,我陆家宗妇怎能与他为伍?”
陆执年紧拧着眉心。
“还有外头传的那些都是个什么东西,你跟那苏家大郎还有城王府世子先前到底怎么回事,居然会为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将苏梦棠扔在了䧿山?”
陆执年眉心拧的更紧,脸上也是冷了下来:“我没有扔她。”
陆老夫人怒道:“那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都怎么说你,他们盛传你跟谢世子喜欢那外室女,为此才扔了苏梦棠,我告诉你,我陆家绝不可能让个外室女嫁入府中!”
“祖母,我不喜欢她。”
陆执年下颚绷紧,只觉得这传言荒谬。
那苏姝兰的确瞧着柔弱乖巧,比之满是任性跋扈的苏梦棠要懂事的多,而且她知进退,从不与他过多纠缠,每次见到他时只温温柔柔地行礼就退开。
可是苏梦棠却跟个刺猬似的,只要见到他跟苏姝兰说话就撒泼大闹一场,事后不是欺负苏姝兰就是缠着他质问。
这让陆执年很是烦闷。
他不喜欢苏梦棠她跟个黏人的糖块似的一直跟在他身后,也不喜欢她总是“陆哥哥”、“陆哥哥”的叫着他,好像她自己没有能做的事情一样。
陆执年对苏梦棠这位未婚妻没什么好感,也欣赏苏姝兰出身低微却坚毅有才华,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跟苏姝兰有过半点逾矩,更清楚自己要娶的是苏梦棠。
陆执年说道:“祖母,我跟苏姝兰清清白白,先前也不知道她是外室女,那日䧿山之上我只是因为梦棠胡闹,觉得她这般性子若不收敛,等将来嫁进陆家之后容易惹祸,这才想着要教训她一些。”
“我原以为苏瑾修是她兄长,谢寅也跟她关系极好,那两人就算生气也会留人在她身边护着她回灵云寺,可谁知道那二人居然一个人都没留。”
若是早知道会如此,他也不会将下人全部带走。
陆老夫人沉着眼看他:“你与那苏姝兰当真没什么?”
“没有!”
“那她呢?”
陆执年愣了下,才摇摇头:“先前在苏家,她也未曾勾引。”
陆老夫人闻言神色这才松了一些:“既然如此,那你就该远着那外室女一些,免得让她坏了你的名声,还有苏梦棠,她是怎么回事?”
陆执年抿抿唇:“她就是这般性子,祖母放心,晚些时候我叫人去唤她回苏家。”
他的话,梦棠不会不听。
陆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待她回去之后,让苏家好生教教她规矩,即将大婚的人还这般胡闹,让得京中上下瞧你和陆家的笑话,要不是她娘那边荣家留下的人脉,这婚事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她陆家的嫡长子,什么样的公主郡主配不得,偏选个这般入不得她眼的人。
陆老夫人根本就不喜欢这个苏梦棠,只可惜皇后娘娘喜欢,四皇子也需要荣太傅留下的那些人脉替他铺路,还有荣太傅留下来的一些东西……
陆老夫人冷哼了声,若非如此,她是断然瞧不上苏梦棠的!
陆执年在陆老夫人那里挨了训斥,出来之后就神色更加冷了,既是因为外间传言,也是因为梦棠跟宗徵突如其来的亲近。
“郎君,苏小娘子那边……”身旁跟着的长随松墨低声问。
陆执年眼中厌烦:“你去一趟积云巷,将我房中那支青云兰花水盏给她送去,还有她上次说喜欢的那个珊瑚珠手串,也取了一并给她送过去。”
松墨有些迟疑:“苏小娘子受了伤,郎君不去看看吗?”
“不去。”陆执年冷淡。
苏梦棠的性子本就有些得理不饶人,而且娇蛮的厉害。
苏家的事情虽然做的有错,可她大可与苏家私底下解决,不管怎么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她却将事情闹的这么大,还跟宗徵牵扯到一起,连累他也被人诋毁。
陆执年不喜欢苏梦棠这般跋扈,又怎么会愿意去哄着她。
“你去见她就行,只是去的时候,记得将外头人怎么说我的那些与她说一遍,再告诉她我被祖母罚跪,没办法去探望她。”
以苏梦棠对他的在意,她定会知道错的。
等她回了苏家之后,他再去安抚她一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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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院中风声萧萧,苏瑾修那一膝盖跪下去时,就听见伴随着闷哼的一声重响,梦棠甚至怀疑他膝盖是不是都磕碎掉了,而身前站着的高大男人,却只是拉着袖缘挡住了她的脸。
梦棠感觉到隐约温热遮住眼前,耳边是他玉石清冷淬寒的嗓音:“你叫苏姝兰?”
苏姝兰脸色惨白。
“你既说昨日之事因你而起,你不该失手掀翻了苏二夫人的长明灯,又说只要能求得梦棠原谅,要你做什么都可以,那你就从这里出去,从铖王府门前开始,一步一跪磕头直到灵云寺,替苏二夫人重请长明灯。”
“苏大娘子这般善解人意为兄分忧,想必不会拒绝。”
苏姝兰闻言瞬间呆滞。
他疯了?!
铖王府在京城最繁盛的地方,光从这里到城门处都得小半柱香的时辰,更何况是一路去到灵云寺,她要是真的一步一跪磕到灵云寺,先不说丢人与否往后还能不能在京中立足,她这双腿也别想要了。
“怎么,不愿?看来苏大娘子也不是那么心诚。”
苏姝兰被宗徵目光看得脸色惨白浑身发颤。
“阿兄……”她害怕地颤声,又忍不住看向身旁谢寅,“阿寅哥哥…”
谢寅本就气怒,此时直接怒骂:“你未免欺人太甚,这么跪到灵云寺,你这是想要姝兰的命!”
苏瑾修腿上被踹的生疼,那膝上刺痛一遍一遍提醒他刚才受过的屈辱,行过“大礼”之后无人唤他,他强撑着站起来,也不去看宗徵,只默然对着苏梦棠:“你就这么看着他欺辱你兄姊?”
宗徵眸色一冷,就被身后人轻轻扯了下袖缘。
梦棠从他身旁露出一张小脸来:“宗督主是我阿兄,我阿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百般纠缠想要我原谅,可以,让苏姝兰一步一跪一路磕头到灵云寺,我就考虑原谅她。”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二人露出个恶劣的笑来,
“我本就歹毒狭隘,不如苏姝兰懂事温柔。”
“苏郎君心疼令妹,谢世子怜悯她出身凄苦柔善体弱,你们也可以代她去跪,要是你们不够的话,将陆执年也一起找来,反正你们三人将她视为珍宝,想来替她跪一跪也是愿意的,还是苏郎君所谓的疼爱只是口头上说说?”
“苏梦棠……”苏瑾修不敢置信她能说出这般话来,“我是你阿兄!”
“你不是。”
早在他违背诺言,将苏姝兰置于跟她一样的位置,早在他能为了苏姝兰一次又一次地训斥责骂她,将她扔在䧿山不顾她死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了。
对着苏瑾修满是怒意的眼,她声音如落雪清寒
“苏瑾修,你不是,我的阿兄不会想要害死我。”
苏瑾修如遭雷击,满是苍白地踉跄了一下。
苏梦棠长睫轻垂拉着宗徵的衣袖:“阿兄,我不想见他们。”
“没听到?”宗徵冷漠,“送他们滚。”
“苏梦棠,你疯了。”谢寅嘶声怒道,“你是不是摔糊涂了,我和瑾修哥才是你的亲人,我们才是你至亲,你居然认一个阉人当兄长,还这么折辱你长兄,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啊……”
沧浪拿着剑鞘就甩在谢寅脸上,直打得他嘴上都见了血。
那句“阉人”如同触及了什么要害,宗徵神色骤冷,只一句“拔了他的舌头”,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跃出三道黑影,其中一人手中长剑“唰”地放在谢寅脸前,只差一寸就能要了他脑袋。
谢寅惊叫出声,满是惊慌地朝后躲开,却依旧被一剑划破嘴角,本是盛怒的铖王妃也是惊住。
“督主!”铖王妃吓得慌忙出声。
她气谢寅糊涂,却也没想要他丧命。
宗徵却是眸色冷厉丝毫没留情,眼见那黑衣人还要再动,正在这时院外突然有人冲了进来。
“宗督主,别冲动,别冲动。”
铖王大步走了进来,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快步到了谢寅身前,抬脚就朝着他腿上踹了过去。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谁准你冒犯督主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这张嘴早晚要惹出祸事!”
谢寅挨了一脚后,铖王就将人推到一旁,堪堪挡住对面那黑衣人手里的剑,
“只是几个孩子家打闹玩笑,怎值得惊动宗督主的黑甲卫。”
他说完怒视谢寅,“臭小子,还不跟宗督主道歉!”
谢寅嘴上疼得厉害,那一剑虽然避开,可划破的地方依旧流了血。
他既惊也怕,没想到宗徵这阉人居然敢在铖王府动手,更没想到父王对着宗徵也是先赔罪。
他心中惊惧怨怒至极,可是对着近在咫尺的黑甲卫,看着不远处神色淡漠是真想拔了他舌头的宗徵。
谢寅满是压抑的低声道:“刚才是我失言说错了话,还请宗督主原谅。”
“失言无事,失命要紧,谢世子下次要是学不会怎么说话,这舌头就别要了。”
谢寅脸上涨红。
铖王眼底也是划过抹恼怒,觉得宗徵太过嚣张,可奈何这阉人在朝中权势滔天,却也只能忍着。
“宗督主今夜过府,怎不让人先与本王说一声,本王好能设宴款待宗督主。”
铖王强行转了话题,想要缓和气氛,
“先前就听闻督主与梦棠投缘,认了梦棠为义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这外头的天还冷着,就都别在这里站着了,梦棠,快唤督主和你阿兄他们移步前厅,有什么话大家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梦棠又不想见他们!”
铖王妃从谢寅险些被弄死的惊吓回过神来,直接恼怒。
“瑾修毕竟是梦棠的兄长,小孩子间生了误会说几句也就算了,闹得太过梦棠脸上也无光,况且宗督主还在。”
铖王拉着她柔声劝完,便转头看向宗徵,
“宗督主,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也劝劝梦棠别闹了,免得伤了和气。”
宗徵抬眼凉薄:“本督的自己人早就死绝了,铖王想去陪他们?”
铖王脸上笑容一僵。
宗徵有些厌烦这些前仆后继使着心眼的人,扭头对着苏梦棠道:“这里污糟,不好养伤,要不要跟本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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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夫人和邹氏是被人直接扔出了棠府大门的。
积云巷本就在繁华闹市取静之地,隔了两条巷子就是城南最大坊市,这附近的人都知道督主府的主子喜静。
此时突然瞧见宗府隔壁扔出来两个惨叫的妇人,那二人衣着华贵却满是狼狈滚地,路过的马车和行人都是停了下来。
“那是……”
“是宗督主府上的人。”
周围人纷纷围观,花芜红着眼睛哭的好不凄惨。
“老夫人,我家女郎险些被大郎害死,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不敢与大郎争执,已经躲得远远的只求好好养伤,你们为什么非要上门来咄咄逼人。”
“大郎和郎主遭人弹劾,那是他们自己行事不端,可你们非得将事情栽在女郎身上,她不愿出面替其辩解就说她不孝,将她打得吐血晕厥,还故意伤她的脸。”
“奴婢原以为只有大郎心狠,没想老夫人也想要了我家女郎的命。”
小丫鬟年岁尚小,哭的眼眶通红,每一字都如泣血。
“我家女郎也是你嫡亲的孙女,就因为二爷和二夫人死了没了爷娘庇护,你们就要为着个外室女逼死女郎吗!”
“你胡说……胡说!是苏梦棠不孝……”
“你们这种恶毒之家,苏小娘子若是孝了怕是得逼死自己。”
沧浪没等邹氏辩解话说完就陡然打断,满是嘲讽地冷笑道:
“世人皆道我家督主心狠,可我瞧着倒不及你们国公府凉薄,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国公府倒是专朝着个小女娘下手。”
他说话朝着一旁道:“苏小娘子吐血晕厥,立刻拿着督主的牌子去太医署请人过来。”
“是。”
门前有人快步离开,沧浪朝着苏老夫人她们啐了一声。
“苏小娘子的命是我家督主捡回来的,督主有令,往后这棠府苏家人敢踏进半步,往死里打!”
漆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棠府门前空地上只剩下狼狈至极的苏老夫人二人。
昨夜下了小雨,门前有些积水,二人方才被扔出来时滚了泥浆,满头珠钗失了华贵,长发混着泥水散落耷拉在脸上,身上衣裙更是脏的不成样子。
周围人都是纷纷朝着二人看去,不少人指指点点。
“这是……苏国公府的人?”
“是她们,我认得那个年轻些的,是苏侍郎的夫人,苏家那位大夫人,以前京中好些宴会上属她尾巴翘得最高,最喜欢炫耀她那个年少出仕的儿子,那位苏家大郎好像还被人叫做玉台公子吧……”
“我呸,什么玉台公子,没听说吗,那人为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险些害死了他的亲堂妹。”
“这算什么,你们没听刚才那婢女说的吗,那苏小娘子伤重都躲了出来了,这苏家的人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想着用孝道来压那苏家小娘子替他们苏国公府挽回名声,还将人打得吐血晕厥。”
“这可是积云巷宗督主的宅子,她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仗着自己是长辈,打了骂了苏小娘子也只能忍着,稍有反抗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了她,可真是不要脸。”
周围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如刀剑落在苏老夫人和邹氏身上,让得本就狼狈的二人脸色惨白。
邹氏想要解释,没人愿意听她,苏老夫人又疼又怒委顿在地人已经半厥过去。
苏家等在外面的下人先前被督主府的人拦着,只能眼睁睁瞧着周围议论喧嚣于尘,等谩骂声四起,督主府的人才放了他们,他们急匆匆地入了人群扶着苏老夫人和邹氏起身,面对谩骂抱头鼠窜。
哪怕钻上了马车朝前走了,还能听到身后那些“无耻”和“不要脸”的骂声。
苏老夫人一条胳膊被生生踩断,刚上了马车就晕了过去。
邹氏抱着人事不知的苏老夫人,满脸惨然地跌坐在马车上。
完了。
苏国公府的名声,全完了。
……
这头宗徵抱着梦棠回了她住处,将人轻扔在榻上后,就垂着眼帘坐在一旁。
沧浪进来说了外头情形,将苏家那二人狼狈着重说了一遍,然后就朝着苏梦棠竖了个大拇指:
“苏小娘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家督主认的妹子,连你家这丫头作戏都格外有天赋,你是没瞧见外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快将苏国公府给淹了。”
花芜被这夸赞臊的脸皮通红。
梦棠则是瑟缩着望了一眼宗徵,见他俊美冷逸的脸上神情淡淡,可那双清泠泠的眼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凶煞气,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努力缩着脑袋。
沧浪笑眯眯地夸她:“先前瞧着苏小娘子文文静静的,没想着还挺厉害,这次苏家被你这么一整,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完了没有。”
旁边人突然开口。
沧浪这才发现自家督主好像不高兴,见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煞气,连忙闭嘴:“说完了。”
宗徵抬眼。
沧浪一哆嗦,不等他开口就转身,出门,自个儿圆润的滚了出去。
“还不看伤?”宗徵抬眼看向秦娘子。
秦娘子这会儿也是头皮发麻,撑着脸讪讪道:“我原只是想着她们来找梦棠麻烦,想要给她粒药丸子吓唬吓唬她们,可谁能苏家那老婆子居然这么心狠,明知道梦棠脸上有伤还照着上面打……”
宗徵手指微合,发出喀的一声。
秦娘子顷刻安静。
梦棠察觉气氛不对,小声开口:“阿兄,是我求的秦姊姊,也是我故意激怒她们的…”
“先看伤。”
宗徵一言打断,梦棠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不敢多言。
秦娘子拿着帕子和药粉快速替梦棠卸掉了脸上先前涂抹上的伪装,她受伤的那半边脸瞧着比先前严重了许多。
苏老夫人那一巴掌是用了大力气的,指甲划破了面皮,此时梦棠伤口浮肿,嘴角眼角也跟着肿了起来。
宗徵眸色更冷了几分,花芜站在一旁掉眼泪。
“这老婆子也太狠了,她这是诚心想要毁了你的脸。”
秦娘子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脏话,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松口气,“好在伤的是皮肉,先前敷的药也挡了一部分,我重新替你上药,这段时间一定要忌口……”
“先别上药。”
“阿兄?”
梦棠扭头看向宗徵,就听得他淡漠:“你既费尽心思挨了这一巴掌,总得让人瞧见才行,沧浪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
惊动了太医署,今日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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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棠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
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
梦棠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秦娘子出声。
“秦姊姊,先听阿兄的,你把药留下,我待会儿见过了太医之后再让花芜上药。”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忙吗?”
“啊?”
秦娘子先是茫然了一瞬,见梦棠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回过神来。
“哦对,我今日还约了旁的人看诊,这药我就先给你留着,你待会儿记得让这丫头给你敷上,用量用法都与先前说过的一样,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把将桌上瓶瓶罐罐揽进怀里。
“那什么,督主,我先走了。”
秦娘子一挥手,没等宗徵开口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哧溜跑了出去,“梦棠,我明日再来找你!!”
“花芜,你也出去。”
“女郎……”
“没事,出去吧。”
花芜有些不安地看了宗徵一眼,她挺怕这位督主,可是女郎让她出去,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离开。
她出了房门并没远离,悄悄站在门外不远,竖着耳朵生怕自家女郎吃亏。
屋中没了外人,一时安静至极,宗徵不知道梦棠想做什么,只那般静静看着她。
梦棠从榻上起身一步步挪到宗徵身旁,双手交放在身前轻轻拉扯着,垂着脑袋低声道:“阿兄别生气。”
宗徵双腿修长,手置于膝上没吭声。
梦棠鼓足了勇气细声软语:“我不是有意要吓阿兄的,我也不知阿兄会来,而且当时我若不先一步晕厥,我那祖母就会倒在我府上。”
“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是我祖母伯母,我若是不用些手段,只会被她们压得动弹不得。”
她太清楚苏老夫人的为人,上一世她一晕,姨母就满身恶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后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
一句尊长,一句孝道,就能轻易洗清苏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将恶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
梦棠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苏老夫人的手段来对付她们。
她蹲在宗徵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迹”:
“我知道我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想回苏家,也不想被她们拿着尊长身份要挟……”
脸被人抬起,宗徵眸色清寒:“苏梦棠,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这位置的。”
梦棠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本督入宫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图拿我顶罪的库司太监,入内侍监两年,死在本督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本督踩着无数人尸骨才入得圣前的眼走到了今日。”
“宫里无数人想要往上爬,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过,你今日所为算得了什么?”
“阿兄……”梦棠瑟缩。
宗徵松开手,垂眸时下颌绷紧:“本督不是怪你不该用这些手段,只是苏家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若是苏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毁了梦棠的脸,想起他先前听闻苏家人来,赶过来时刚踏入厅门就看到女孩儿满脸是血瘫软在地上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惊悸让他到现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气盈眼。
“想要对付苏家,办法多的是,何必自损……”
“我知道,可我等不及。”
宗徵拧眉,就见女孩儿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沉静。
“我知道想要对付他们,阿兄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将我毫发无伤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
“我不想与苏家一直纠扯,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不想他们一次一次的找上门来,将满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积云巷,更不想他们借我之名来诋毁你。”
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间的事情,偶尔说起也只说苏家如何如何,苏瑾修如何被人谩骂。
可是梦棠毕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聋眼瞎,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宗徵也同样受了波及,被人口诛笔伐。
他本就恶名昭彰,为人唾弃,如今更落得个仗着权势“强抢”苏氏女娘的恶名。
他插手苏家后宅家事,那些与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会放过这么好攻讦的机会。
“我知道阿兄会护着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苏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
小女娘仰着头轻声道,
“我也想要保护阿兄的。”
她不想让人诋毁这么好的阿兄。
宗徵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红唇启阖,说出有些天真的让人发笑的话来。
他本该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个小女娘来保护,可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虚妄,满满都是认真和诚挚。
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缓缓放松,嘴角轻抿着时,心中一点点塌陷下来。
当年那场杀戮席卷而来时,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让他快跑,薛姨护着他逃出来后,藏着他说让他活下去。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得干净,只留下他自己拼命隐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
已有多少年,无人说想要护他。
沉默良久,宗徵才伸手覆在她额前。
“谁教的甜言蜜语。”
比小时候还会哄人。
梦棠被揉乱了额发,听他语气松缓下来,歪着头轻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阿兄珠玉在前,我当然也要自学成才。”
“比不过阿兄谋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开心。”
宗徵声音低缓,似是在笑:“没大没小。”
梦棠噘噘嘴。
就听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额前:“唤声阿兄,允你没大没小。”
“阿兄!”
梦棠笑眼弯弯梨涡醉人。
宗徵喉间溢出声笑,似日升暖阳,寒雪初融,山间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却轻缓温暖。
“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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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梦棠就接到了隔壁送来的谢礼。
云纹锦绢包着复色海棠的花种,几十株已经结包,花叶繁复比人还高的垂丝海棠,还有十余株极为珍贵的西府海棠幼苗。
花鸟司十余宫人小心翼翼将花木搬进府里时,花芜瞠目震惊。
“督主这是搬空了御花园吗?”
惜春几人以前也是见过世面的,可瞧着那满院子的花木也是惊呆了眼。
“女郎,这些都是宫中的…”
“应该,是吧?”
梦棠有些呆滞的无措,她只是跟宗徵讨要几株花枝,想着回来之后种着长起来后再分株培育,可谁知道宗徵居然搬回来这么多。
花鸟司领头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姓纪,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纪公公早就听闻过宗督主为着这位苏小娘子险些当朝斩了御史,对着苏梦棠毫无半点宫中架子,脸上堆满了笑。
“苏小娘子,这些都是宗督主让我们送来的。”
“这复色海棠的花种可以先留着,晚些奴才教您该如何育苗,只是这些已经成年的海棠跟幼苗得尽快种下去,否则泥水干了花枝会受损。宗督主交代奴才听您吩咐,您看这些都要种在哪里?”
梦棠连忙说道:“就种在这院里,从这里绕着墙边种过去就好。”
纪公公问清楚地方,又询问了梦棠大概想要个什么样子的海棠园,大致规划了下便领着花鸟司的人忙碌了起来。
院中泥土被翻开,一株株海棠被种了下去。
虽然还未开花,可那欲开未开的花苞让梦棠已是欢喜。
“督主。”
身后有声音传来,梦棠回头,一双眼顿时绽开,唇边抿出轻甜梨涡:“阿兄!”
“这么大日头,怎么不去躲躲。”
宗徵衣袍掠动,崖岸高伟的身形到了她身旁,直接遮住了刚才还有些刺眼的阳光。
见她小脸晒得微红,鼻尖也冒出晶莹细汗,他递过一方锦帕:“仔细晒着。”
梦棠接过擦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花一时忘了,阿兄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今日朝中无事,便回来的早些。”
他瞧了眼小女娘高兴模样,目光落在不远处热火朝天种着海棠的花鸟司中之人身上。
“这些花可还合眼?我也不懂这些,叫他们随意挖了些,你若是喜欢,待会儿再叫人去宫里挖些回来。”
“够了够了。”
梦棠连忙开口,那可是宫里,又不是谁家的菜园子,这么多花木送出来,她都怕有人抓着尾巴,指责宗徵擅权徇私贪污公物,她哪敢让宗徵再去。
“阿兄,你让人送这么多花木出来,会不会被人说嘴……”她捏着锦帕担心。
宗徵顿笑:“你对本督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啊?”
“本督恶名遍野,谄媚于圣前,人人都道宗贼奸佞,弄权于朝堂。”
见小女娘满脸茫然,他伸手摘掉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收手时神色慵然。
“这当奸臣的自然有当奸臣的体面,若是连掘几株花木都得惧人说嘴,那本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梦棠瞬间窘住:“阿兄。”
她又不是小孩子!
做什么拿话逗她。
宗徵喉间溢出些笑,侧头瞧她乌眼圆圆:“只告诉你喜欢就拿着,本督还不至于为着几根花木就栽了跟头,我既能让人送出,宫中自有分寸。”
花鸟司的人手脚本就极为利落,见着宗督主居然亲自过来,手中速度又快了几分。
宗徵见日头太盛,唤了梦棠去了一旁凉亭。
惜春和念夏送了点心茶水过来,他瞧着送完东西就快速退下去的二人,朝着梦棠问道:“这新来的婢女如何?”
“挺好的。”
或是因为心情好,梦棠说话时尾音上翘,染着几分沁人的绵软。
“她们都是家中获罪受了牵连被贬为奴的,先前受过一些罪,为人谨慎知礼,也极为懂规矩,而且昨夜我与她们谈过,除却惜春和念夏,奉秋和忍冬都是学过管家的。”
“我正想要人帮着我整理一下我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遗物清单,而且等跟苏家那边掰扯清楚后,我还得将阿娘他们留下的产业跟苏家做个切结,银钱之上绝不能让他们多占分毫,也不能落人话柄。”
苏家没教过她管家的事情,姨母往日倒是提过,可她那会儿光顾着想要讨好陆执年,学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琴棋书画,对于姨母先前送来的账本账册只学了个半吊子。
苏家将她养得清高不沾铜臭,就连陆家对她好像也从未要求过这些。
她以前只以为他们疼她,舍不得她受管家之苦,可后来经历许多才隐约明白,他们或许本就有意养废了她。
他们觊觎外祖父和阿娘留下的东西,陆家也从未想过要一个精明的儿媳,如今她既要离开苏家,也已经决定与他们从此再无干系。
那无论是本该属于二房的家业银钱,还是属于阿娘和外祖父的东西,她都得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宗徵眸色宽纵:“可要我让人帮你?”
梦棠摇摇头:“先不用,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有清单,二房产业也有契书,苏家那头做不了假的,我想先自己试试,若是有不懂的再找阿兄。”
“可以。”
宗徵手中杯盏落在桌上,抬眼看着梦棠:“你可知苏家老妇的手废了。”
梦棠“嗯”了声:“知道。”
前两日的事情闹的那么大,宗徵又是胁迫太医署,又是与御史当朝对峙。
那位御史台的何大人被生生打断了腿,却还得拖着病体让人抬进宫中“跪在”殿前受戒。
据闻今早刚扛过十鞭子,那何大人就吐了血,若不是陆家的人请了大半个太医署齐聚何家问诊,指不定那口血真就把人给吐死了。
“怕吗?”宗徵抬眼看她。
梦棠摇摇头。
“不觉得本督心狠?”
“为何要说阿兄心狠,是他们先存了歹意,阿兄护我才动他们,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往日光听宗徵恶名,只道他杀人如麻歹毒狠辣,可梦棠认识他之后,虽只短短几日相处却看得出来他并非嗜杀之人。
朝中之事她不太清楚,可苏家那边若非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她,他怎会下了狠手。
她又不是白眼狼,阿兄护着她,她却去帮旁人。
“你是我阿兄,我自然向着你,别说阿兄没错,就算真有错,那肯定也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先来招惹阿兄的。”
“可你知道外间于我恶言者,不止一两人……”
“那又如何?”
梦棠神色不变:“心思阴晦者向来三五成群,嫉妒阿兄的那些人肯定彼此认识,他们比不过阿兄,就只能私下勾结串联,一起说阿兄坏话。”
宗徵被她这番奇奇怪怪却又理直气壮的话给逗的眼睫轻扬,凛贵黑眸里染上笑意。
“你倒是帮亲不帮理。”
“谁叫你是阿兄!”
宗徵喉间轻笑,光影散漫间,如寒霜融于春光。
沧浪站在亭外瞧着自家督主笑盈于眼的样子,忍不住“啧”了。
这苏小娘子蜜罐子成精吧,嘴巴这么甜?
……
花鸟司的人专司花草,只大半个时辰就将院中打理妥当。
等送走了花鸟司的人,别院来人传信说先前发疯的那人清醒了些,宗徵便也没在棠府多留。
苏梦棠留在后院里欣赏了许久还没盛开的海棠,瞧着那鼓鼓囊囊仿佛随时要绽开的花苞,想着待到三四月时满园海棠的美景心情好极了,只等用过晚膳听闻外间说苏家三房的人来了时,她脸上笑意瞬间就收了几分。
“来的是谁?”
“是三娘子。”
苏家三房有一子两女,嫡出的二郎苏瑾南在外游学,同样嫡出的四娘子苏鸢之跟随三夫人余氏回了外家,府里只剩下个三房的庶女苏茹。
这位三娘子生母出身很低,有孕也是因与苏覃一场意外,三爷苏覃并不喜欢她生母,嫌恶她血脉低贱,待到孩子生下她生母血崩,连带着对这个生来就带霉运的女儿也生了厌弃,只随意取了个名字就扔在了府里散养着。
苏茹性子怯弱,胆子极小,因不得人看重平日极少踏出房门,在府里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若非今日突然过来,花芜都快要忘记了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娘。
见梦棠拧着眉,花芜说道:“女郎,三娘子过来指不定是为了府里的事情,要不然奴婢让杭护卫将人撵走?”
梦棠摇摇头:“不用,让她进来吧。”
外头月色清冷,苏茹有些害怕地掐着手指,纤弱身形被头顶灯笼的光照得格外苍白。
她小心看了眼身前高立的府门,忍不住生了几丝退怯之心,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时,就突闻门前人唤她进去。
苏梦棠在花厅见到苏茹时愣了一下,实在是进来的女娘瘦的有些惊人。
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女娘,可身上衣衫洗的有些泛白,哪怕竭力穿着妥当,那裙腰也大了一截,松松垮垮遮不住干瘪身形。
“二姊姊。”
苏茹声音极细,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入内后就低着头含着胸,神情怯弱。
梦棠对苏茹时不似苏家人那般浑身是刺,开口时温和:“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是打扰到二姊姊了吗……”苏茹揪着衣袖。
梦棠见她紧张的手指都发了白,背脊也绷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说一句打扰,她忍不住无声轻叹:“没有,只是外间天色已暗,你突然过来,我有些意外。”
“花芜,去替三娘子取些热茶过来,再取些点心果子,要好克化的。”
苏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过来看看阿姊。”
似是怕梦棠误会,她小声说道,
“府里有些乱着,阿兄他们都顾不得我,我是偷偷出来的,父亲他们不知道……”
“我,我只是听说二姊姊昏迷不醒,就想过来看看,二姊姊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免得父亲他们察觉。”
她声音细细小小,巴掌大的脸上带着紧张,朝着梦棠福了福身子就想要离开。
梦棠连忙叫住了她:“既然来了,做什么急着走,反正你也说了府里正乱着,多留一会也没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
梦棠朝着苏茹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过来探望我的吗,我正好也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苏茹有些愕然,抬头时眼睛钝圆。
“怎么,不愿意?”
“不是……”苏茹连忙道,“我,我愿意的……”
苏茹的性子是真的怯弱,一点儿动静就能惊的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从不懂得拒绝,也怕让人生气,梦棠轻易就将人留了下来,等花芜领着惜春她们送了点心茶水上来,梦棠就见到她喉间咽了咽,却飞快移开了眼。
“陪我吃些吧,我一个人吃着不香。”梦棠塞了一块酥饼给苏茹。
“二姊姊……”
“尝尝。”
苏茹小心看了梦棠一眼,见她眼里是笑,这才放松了些,捧着那酥饼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小姑娘动作很轻,吃的也很小心,明明是容易掉渣的酥饼,她却连细碎的饼屑都没落下。
她白得不见血色的小脸,衬得脖颈细的惊人,小巧的下巴尖尖,捧着酥饼时衣袖滑落,露出的腕骨都因瘦弱突起。
苏梦棠看着苏茹有些唏嘘,她以前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三房的妹妹,因着三叔不喜,三房嫡子女也厌恶,加之苏茹自己性子怯弱鲜少与人来往,就连府里有时候家宴都瞧不见她身影,满是“娇贵”的她自然也不会越过三房留意苏茹处境。
直到上一世她被关了起来,这个从不起眼的三妹妹却是苏家除了花芜之外,唯一一个真心问过她安好的人。
她不敢放她出去,也不敢跟苏瑾修他们交恶,她甚至不敢替她说一句话,她只是在花芜死后偷偷递几个馒头,悄悄说声“二姊姊你要安好”。
她每次从墙边的小洞扔东西进来时,那手腕都细的与常年不见天日苟且活着她一样。
苏梦棠见她吃完一块酥饼,又递了块软糕给她:“慢慢吃,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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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茹只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美梦里,一块接一块的糕饼下肚,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充实起来。
苏梦棠知道她向来少食,也不敢给她吃的太多,待两小碟点心空了后,见小炉子上的茶汤沸腾起来,她舀了些进杯子里放在苏茹身前:“点心太干,喝点茶汤润润。”
“谢谢二姊姊。”
苏茹脸颊浮出浅浅薄红,倒叫人没那么苍白。
她捧着茶杯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姊姊,明明她脸上敷着药,衣裙也无往日华丽,可无端却比她以前隔着墙角,看到的那个恣意笑闹的二姊姊亲近许多。
“二姊姊,你的脸…”
“我脸没事,用药养养就能好起来。”
苏茹闻言乖巧哦了一声。
梦棠看着她:“府里现在怎么样了?”
苏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梦棠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梦棠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苏家,毕竟宗徵不许人替苏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苏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苏家。
“二姊姊…”苏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梦棠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梦棠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梦棠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苏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苏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苏瑾修他们。
只是苏瑾修和苏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苏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苏梦棠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苏茹急声拒绝后,见梦棠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苏梦棠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苏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梦棠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苏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苏梦棠,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苏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苏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苏梦棠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梦棠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苏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苏茹一回。
她伸手替梦棠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梦棠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梦棠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宗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苏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得撕了女郎。
苏梦棠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苏梦棠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苏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苏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苏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苏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苏瑾修和苏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苏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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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墨捧着自家主子的礼物到了积云巷时,直接就被挡在了宅子外。
“你去与苏娘子通传,就说我是陆家的下人,特意奉我家郎君之命来探望苏小娘子。”
“我家女郎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松墨瞪大了眼:“我是陆家的人!”
那人闻言一动不动,只是面无表情挡在他身前。
“你什么意思?”
松墨脸色极为不好,他身为陆执年的贴身长随,又自幼都长在陆家,虽然只是个下人,可是在京中无论去到何处旁人都会高看他一眼。
唯独眼前这人却仿佛全然不在意他不在意陆家,对于他的话这般无视,无端让松墨恼怒。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尚书令陆家的人,我家郎君是陆家三郎,是苏小娘子的未婚夫婿,他与你们女郎的婚期就定在来年三月。”
“苏小娘子与我家郎君感情极好,我奉郎君之令过来你却将我挡在门外,苏小娘子知道后定会怪罪于你!”
那人仿佛听不到他的话,只垂眼不动。
“你!!”
松墨顿时恼怒:“你让开,我有要事要见苏小娘子……”
他见此人说话不通,只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那里一声不吭,抬脚就想朝里闯,在他看来以苏小娘子对他家郎君的感情,就算他闯了进去有所冒失,可只要让她看到郎君送她的东西,她也定不会在意。
可谁知道他才刚闯到门前,一只脚下还没踏过门槛,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就见一柄长剑擦着他的腿边“砰”地一声钉在了门槛上。
松墨吓得脸色苍白,抬头就见一道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
“你……你是谁,怎敢随意伤人?!”
杭厉扫了眼既惊又怒的陆家下人,神色冷漠道:
“此处归于棠府,督主有令,往后这府宅无女郎准允,谁敢擅闯半步,哪条腿进来砍断哪条腿。”
他目光落在松墨腿上,松墨吓得连忙退开几步。
“我不是擅闯,我是奉我家郎君之令来探望苏小娘子的,我家郎君很是担心苏娘子的伤势,只是因有事不能过来,所以特意让我过来。”
松墨强撑着脸,“你们虽是宗督主的人,可这里既然是苏小娘子的府邸,那见不见我总要跟苏小娘子通传一声……”
“让他进来吧。”
一道女声传了出来,松墨抬头瞧见门内站着的身影时候顿时激动:“花芜。”
花芜没理会他,只朝着杭厉说道:“杭大哥,女郎想见他。”
杭厉闻言这才朝着一旁退开:“放他进来。”
松墨其实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督主府的下人,更没想到外间传言居然是真的,那宗督主居然真的认了苏小娘子当义妹,将人带回了积云巷不说,还特意派了人过来“看家护院”。
这宅子门前站着的那些人不似寻常护院,反而都像是见过血的,特别是刚才朝着他动手的那个人,那一剑是真的冲着他腿上来的,要不是他闪躲得快,这会儿怕是早就断了腿。
松墨被花芜领着进了院子之后,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门前守着的人,朝着花芜说道:
“你家女郎怎会跟这般野蛮的人交好,那宗徵恶名昭著,他手下的那些也都是乱咬人的枭犬,你们就不怕被他们伤了。”
花芜没理会他,只是继续朝前走。
松墨心有余悸:“你没看到刚才那些人可恶的样子,狗仗人势,竟敢伤我,待会儿见到苏娘子定要与她说说,那宗徵手下都这般无礼,他又能是什么好人……”
“唰!”
花芜脚下一停突然就转过身来。
松墨险些一头撞在她身上,忙踉跄退了半步:“你干什么?”
“我才想问你干什么!”花芜板着小脸,“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陆郎君向来爱教训我家女郎,说她不懂规矩言行冒失,那你这又算是什么?”
松墨脸上一僵。
“你们陆家自诩清贵,家风最是严谨,怎么连背后休得议人言这点道理都不懂?”
“我……”
松墨刚想反驳一句。
花芜就板着脸道:“这里是我家女郎的府邸,不是你们陆家,这里的人也由不得你来挑拣,你家郎君既然是让你来见女郎的,你就该知道上门拜访该有的礼节。”
“若不懂,就回你的陆家去。”
松墨被教训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见着花芜说完转身就走,半点都没有以前见到他时主动凑上前来的讨好,他既是动怒却也心中有些惊凉。
陆、苏两家的婚事从来都是陆家在上,别说是苏家其他人,就算是苏梦棠见到他时也从来都是笑脸相对,为着的就是从他这里打听一些郎君的事情。
花芜是苏梦棠贴身伺候的人,自然也跟她一样在松墨面前低一头,可是如今花芜却突然翻脸,说话更是毫不客气,句句指向陆家,这叫松墨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等见到苏梦棠的时候,这感觉就越发厉害了。
“陆执年让你来见我?”
苏梦棠刚送走铖王妃不久,就听说陆家的人来了。
见到松墨她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预料之中的冷嘲。
这些年她一直追在陆执年身后,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陆执年的痴缠,也看得出来她对陆执年的在意,反倒是陆执年对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
他承认着两人的婚约,仿佛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赏,二人之间永远都是她在付出,靠着她的一腔热情来维系着那份丝毫感受不到的“情谊”。
以陆执年对她这些年的态度,他要是能亲自上门才奇怪了。
松墨听到梦棠对陆执年直呼其名时心中一咯噔,连忙上前:
“苏娘子容禀,郎君听闻您受伤之后昨天夜里一夜都未曾安寝,今天一大早就想要来看您,可是却被老夫人留在了府中训话还受了罚。”
“郎君眼下还在祠堂里跪着,他无法出府,又实在担心您安危,这才让我先行过来看看您伤的怎样,还叫我送来了您最喜欢的珊瑚手串。”
往日若是松墨这么说,苏梦棠早就该着急了。
她该神情焦急地问他“陆哥哥怎么会受罚”,该着急郎君罚跪伤了膝盖,可是此时她却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哪怕听着陆执年跪在祠堂的事情没有半点动容,只神色淡淡说了句:“是吗?”
松墨有些不习惯她的冷静,却还记得自家郎君的叮嘱。
“苏娘子是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有多碎嘴,先是怀疑郎君待您的情谊,又有议论郎君与您婚约的,还说什么郎君背信弃义瞧上了苏家那位外室女的。”
“他们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家郎君与您可是青梅竹马,对您的在意更是日月可昭,您二人婚期在即,郎君在意您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瞧上旁人?”
松墨有些愤愤,“那些人就是瞧见郎君与您感情好,心中嫉妒才会出言挑拨,他们居然还言语辱及陆家,老夫人闻言太过生气,为此还教训郎君说他让您受了委屈。”
“老夫人说,郎君的夫人只能是苏娘子您,还说郎君一时糊涂竟会被人撺掇着险些害您出事,她罚郎君跪在府中祠堂面壁思过,还说您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才让他起来…”
苏梦棠听着松墨的话后,瞧着他那副为主不平的愤愤,看他满是担忧陆执年的样子,只觉得突然好笑。
陆执年在陆家有多受宠,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陆家那位老夫人对她虽从未说过重话,也未曾怎么为难过她,可是梦棠却是能感觉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瞧不上。
那老夫人长着一副慈祥面孔,待人也和和气气,可是每一次与她相处的时候都不断地告诉她陆执年有多好,不断地跟她说她那位孙儿有多的京中闺秀看重,又有多少人喜欢嫉妒这门婚事。
她不断地跟她说着,她能跟陆执年定亲是她的运道,也一次次地说着若非陆家守诺,以她的身份是配不上才华出众的陆执年的,也配不上陆家宗妇的位置。
她总能在她身上挑出各种各样的错来,举止不够娴静,言行不够规矩,衣着太过花俏不够稳重……
梦棠本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却被一点点磨得自卑怯弱,她开始觉得她当真配不上陆执年,觉得这婚事是陆家恩赐。
她死死抓着陆执年不肯松手,拼命对陆执年好,费尽一切心思努力维系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
梦棠抬眼看着松墨时,眼眸里划过一丝嘲讽。
以陆老夫人那般自视陆家子嗣高人一等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会训斥陆执年替她出头。
松墨见苏梦棠没出声,忍不住说道:“苏娘子,眼下天冷,祠堂阴寒,郎君的身子恐怕扛不住,老夫人最是疼您,您能否劝劝老夫人让她别再动怒……”
“你想让我怎么劝?”梦棠好脾气地问。
松墨忙说道:“不如您随我去趟陆家……”
“怎么去,你抬着?”
梦棠一句话让松墨脸上僵住。
“你看看我这双腿,差点废了呢,老夫人疼我连你家郎君都罚,我若这么去了,你就不怕被老夫人打折了腿?”
她言语轻然,却是让松墨一瞬间噎住:“可是郎君……”
“你家郎君那么心疼我,又在意我安危,知道我在䧿山受伤,哪里舍得让我断着腿去陆家替他求情。”
苏梦棠看着手边放在锦盒里的珊瑚手串:“何况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外人之言,跟他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是蜚语滔天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也让他劝劝你们老夫人,不过是几句难听话罢了,说他狼心狗肺负心薄情,他难道还真就不是个东西了?”
“让老夫人别放在心上,几句流言伤不了陆家,你家郎君也掉不了一块肉,随那些人去吧,毕竟嘴长在人家身上,你们还能堵着不成?”
松墨眼眸瞪大看向梦棠。
梦棠见他满是震惊的神色只觉嘲讽。
这些话,是陆执年曾经跟她说过的。
那时苏家刚认回苏姝兰,苏家二房突然多出来个“庶女”,往日里她总喜欢拿她父母恩爱比拟她与陆执年,想要跟苏熙夫妇一样执手白头。
可苏熙突然多了个庶女,她父母那场恩爱就好像成了笑话,那些京中与她不睦的闺秀便拿此事嘲笑她,甚至话里话外挤兑她配不上陆执年,说她纠缠着陆家才能延续婚事,说陆执年根本就不喜欢她。
梦棠气得与人争执,闹出不小事端。
回苏家被苏老夫人他们训斥后,梦棠就找陆执年哭诉,当时陆执年就是这么说她的。
他满是厌烦她在外惹事,更觉得她小题大做不该为了这些小事跟人争执,不仅丝毫没有安慰梦棠,还将人训斥了几句,让梦棠哭得越发狼狈委屈。
梦棠见松墨那副哪怕强撑着也掩饰不住震惊的苍白,那拙劣到让人发笑的模样,让她无比自嘲。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叫陆家这主仆二人将她当成了傻子。
“苏娘子是不是误会了郎君,郎君他真的在府中罚跪……”
“你是不是觉得我蠢?”
“苏娘子……”
嘭——
先前打开的锦盒猛地合上,梦棠神色骤冷:“还是陆执年把我当成了好糊弄的蠢货?”
“他在䧿山扔了我,跟苏姝兰不清不楚,如今一个手串就想将事情抹过去,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跪死在了祠堂里那也是他应该受的。”
“苏娘子……”松墨想要开口。
苏梦棠直接抬手将桌上东西扫落:“回去告诉陆执年,我苏梦棠不是非他不可,他要是觉得苏、陆两家的婚事委屈了他,这婚约大可退了,别拿这点东西来糟践我,我苏梦棠一条命还没这么贱!”
“苏娘子……”
“滚出去!”
苏梦棠像极了被惹怒的小姑娘,满是倔强地红了眼,那仿若受了委屈眼中挂着泪,划伤的脸上神情激动,“让他滚!!”
外头连忙有人进来,抓着松墨就将人架了出去,连带着他带来的东西也被扔了出去。
松墨在外大喊:“苏娘子,你误会了,郎君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以为你喜欢想让你开心……”
“你滚!”
里头传来仿佛崩溃的混着哭泣的喊声,隐约还能听到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哗啦声。
“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
松墨被人强行拉了出去,嘴上也被堵了起来,而里间花芜则是瞧着本该嚎啕大哭的苏梦棠一边扯着袖子擦了擦绯红的眼尾,一边塞了块茯苓糕进嘴里,神情冷漠的嚼了嚼。
“花芜,这糕不好吃。”梦棠嫌弃,“太腻了。”
花芜默了默:“……那奴婢下次少放点糖?”
“记得加些榛子和核桃仁,那个嚼着香。”
花芜神色恍惚地答应下来。
梦棠将剩下的糕塞进嘴里,嫌弃越重。
真腻歪。
跟陆执年一样!
“算了,下次别做了。”
简直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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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的窗牖颤了三颤,院中一时安静至极。
只片刻,隐约听到屋中那叫花芜的婢女说了句什么,那边窗上又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苏梦棠避开受伤的手,用胳膊支着窗扇,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眼眸赩赩水色,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羞窘和懊恼,梦棠细着声音不好意思低叫了一声:“阿兄,你怎么来了。”
宗徵见她涨红的脸忽然就笑了,他紧绷凛冽的身形松了下来,腰间肌肉放松后,整个人恢复了惫赖散漫。
“刚下朝,过来看看。”
绕过院前进了屋中,见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一张小脸通红。
他站在离些距离的位置说道:“这宅子如何,可还喜欢?”
“喜欢的。”
一说起自己往后的家,苏梦棠也顾不得羞窘了。
“阿兄这宅子真的是极好,前院那些雕栏画壁精致极了,就连横梁上的翅木砾画都让人移不开眼,而且花芜说后院的暖水泉边还栽着好些海棠呢,再过上一两个月就能瞧见开花。”
她探着头露出又黑又亮的眼睛,跟得了喜爱之物的小孩儿,面如春棠悬于枝头,娇俏艳丽。
“阿兄不知,我阿娘最喜欢海棠了,以前府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棠,就连我的名字都是阿娘照着花儿取的。”
阿娘会叫她小海棠,会指着枝头盛放的海棠花跟她说,我家小海棠将来定会比花儿还美。
女孩儿说起喜欢之物,眼眸清澈,嘴角高扬。
小巧的嘴边露出两个梨涡,看起来很乖。
宗徵只觉这张脸跟小时候那粉团子几乎重叠,眼底也是浮出笑来。
“若是喜欢,可以让人将后院其他地方也种上海棠,宫里有几株复色海棠的花种,花开时极为妖艳,是寻常难见的珍品,我回头让人去寻几粒花种过来,将其移栽在你府中,待到来年就能花开。”
一句“你府中”,让梦棠眼眸弯了弯:“会麻烦阿兄吗?”
“不麻烦。”
“那能不能再要两支垂丝海棠……”
女孩儿像是怕自己显得太过贪心,红着脸低低道,“御花园那里有好大一片海棠园,花开时好看极了,若是悄悄取两支回来应当不碍事吧?”
“不碍事,我叫人挖几株就是。”
梦棠顿时惊喜抬头:“谢谢阿兄。”
宗徵扬了扬唇。
梦棠请了宗徵坐下后,就让花芜去取了茶具替宗徵煮茶,她则是将先前备好的银票递给了宗徵。
听闻是买宅子的钱,宗徵并未推拒,直接就将银票收了起来。
“我听何伯说你想要将这宅子改名为棠府,晚些时候我叫人将房契地契都送过来,你让个妥帖的人跟着何伯一起去趟京兆府办好了手续,往后这宅子便是你名下财产,旁人碰不得。”
“既已是你的宅子,原本的匾额就不好用了,过几日寻个人做个新的将现在的换下来,你若有喜欢的样式先叫人画了给我,我让人照着做。”
梦棠闻言抬头看着对面的人,心中微润。
眼前这男人对她极好,是那种不曾言语却处处妥帖的周到。
他会顾及她心情,会在意她感受,会在细小之处体现他与苏瑾修、陆执年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护短和照拂。
他不会因为自身厉害就事事替她做主,反而竭力让她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将来。
就如这宅子明明不止这么点儿银子,随意拿出去售卖少说也得翻倍的价钱,她给的那点儿银子更是不足一半,可他宁肯半卖半送,银货两讫让她安心,也未曾直白说要赠她,让她离了苏家依旧惴惴不安怕无落脚之地。
苏梦棠眨眨眼柔声道:“我听阿兄的。”
小孩儿乖起来真的极乖,她本就长得很好,脸上伤痕敷着药不掩容色,细软的头发挽起来松松系在脑后,额发垂落几缕,乖得让人想要揉一揉脑袋。
宗徵捻了捻指尖,长袍悬于脚边:“听闻陆家的人来过了?”
苏梦棠老实点头:“来的是陆执年身边的长随,叫松墨。”
一说起陆执年,她脸上笑容就淡了下去。
“昨天苏瑾修他们来找我的事情被陆家知道了,他们也知道我跟着阿兄搬出了铖王府,就想着叫人过来将我哄回去。”
“陆执年还叫松墨骗我,说陆老夫人因为心疼我受伤,罚他跪了祠堂,还话里话外暗示我因为我在钱家闹的那一出连累了他,然后送了条他不要的珊瑚手串就想让我去陆家给他解围。”
宗徵留意着她说话时的神情,见只有厌恶并无伤心,眼神也清明至极:“你是如何想的?”
“我就只觉得他们把我当了傻子。”
梦棠脸色不好,眼里也是嘲讽,
“阿兄是不知道陆家那老夫人有多宠陆执年,别说她根本不可能为我罚陆执年跪祠堂,就算陆执年真跪了,那也决计不可能是因为我。”
陆老夫人只会怪她不守规矩,怪她不肯息事宁人,怪她将事情闹大牵连了她的宝贝孙儿,连累了陆家名声。
她才不会心疼她是不是差点死在了䧿山,心疼她被人遗弃遭遇了多少。
“至于那条珊瑚手串,是我半年前喜欢过的。”
“我及笄那日一眼就看上了那条戴在他腕上的手串,我听人说陆执年手中有两串一模一样的珊瑚手串,便想让他送我一条。”
“可是不管我怎么明示暗示,他好像都完全听不懂,半点不接我话,还将手串收了起来再未戴过。”
梦棠原只以为他不懂她心思,虽然失望却没多想,可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陆执年从来都知道她喜欢什么,也明白她想要什么,他甚至笃定他拿了她喜欢的东西就足以讨她欢心。
他一直都明白她的心意,只不过是不愿意回应而已,将她那一腔真情当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宗徵听着她的话,漆黑眼底森冷下来:“那为何不退婚?”
“会退,只是不是现在。”
苏梦棠深吸了口气,“我记得阿兄跟我说过,行事最忌无策擅动,也不能轻易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与陆家的事情比跟苏家更复杂,此事关乎皇后,关乎陆家名声,陆家绝不会容忍全身而退污了陆执年名声,而且有苏家在旁,他们也不会让我丢了陆家的这桩婚事,丢了与皇后结亲的机会。”
“我得先解决了苏家这边,才能一击毙命退了陆家的婚事,所以我没与陆执年直接翻脸,只让他以为我是在与他置气,嫌弃他道歉不够诚恳,如此拖延一段时间,既能安抚陆家让他们不至于起疑,也能给查清苏家这边时间。”
小姑娘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抬抬着浓密长睫,看着身前奉若尊长的宗徵。
“阿兄,我做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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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娘窝在软榻上,抱着绒毯绵软地唤他阿兄。
乌发细软垂在颈侧,望着他时隐隐藏着一丝不确定。
像是有些不安自己头一次以心思算计于人时是否失了分寸,想要求得认同和安抚。
宗徵眼里漾出几分柔软,消解了眉眼间冷厉:“你做的很好。”
梦棠骤然欢喜:“真的吗?”
见他颔首之后,她眼眸弯如月牙,多了信心,连腰板都挺直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陆家不好应付,我与陆执年这婚约定下多年,又是皇后下过懿旨的,要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就直接退婚,他们必定会于婚事之上纠缠,绝不会轻易让陆执年身上名声有了瑕疵。”
“还有苏家那边,我不信任苏家的人,也怕他们跟陆家联手以尊长身份压我,所以想要退婚就得先与苏家断干净,否则两头牵扯最后落了恶名的只会是我。”
宗徵温和说道:“你想的是对的,此时与陆家翻脸并不明智。”
梦棠得了鼓励之后,先前惴惴不安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她心思不多,虽然也读书习字略通明理,可于谋算上却并不会因为重生一次就变得精明,她只能靠着对于陆执年性情的熟悉,还有苏家那头知晓的事情想出眼目前最周全的法子。
阿兄说她做的对,她便没了后顾之忧,只细软着声音说道:“我想麻烦阿兄一件事情。”
“我手下无人,想要查苏姝兰的身世不易,先前闹起来后三叔他们恐怕也会想办法遮掩她出身,周全她与我父亲血脉之事,我想请阿兄帮我查一查她的来历,还有她在入京前的事情。”
宗徵没有拒绝:“我听沧浪说,你已经托铖王妃去查了。”
“姨母久居后宅,手下那些人做做寻常事还行,可想要查苏家的事需得让铖王出面。”梦棠眼睫微闪,“我不信铖王。”
“那就信我?”
“你是阿兄……”
“不过义兄妹而已,你怎知我待你是真?”
梦棠被他问得呆住。
“你与我相识不过两三日,我与薛姨那些过往也只是我一面之词,不过短短相处,你怎么就知道我与你那长兄不同,知道我之前所说的那些不是为了取信你胡乱编造?”
“有龙纹佩……”
“你昏迷一夜才醒,醒来衣物早已更换,随身之物自然遮掩不住,我若是存心想要骗你,别说半枚龙纹佩,就是再麻烦的信物都能寻来。”
宗徵看着眼前这太过轻信于人,毫无心机的小女娘。
“先前䧿山之上你已袒露身份,你应该听闻过我与世家之间争锋,为着漕粮贪污之事,我跟他们早已明刀暗箭,见了血光,不择手段对付他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怎知道我先前百般护你不是为了你身后苏家,与你亲近认你为义妹不是为了与你有婚约的陆家。”
“我取信于你,也许只是想要借你来谋算他们。”
见梦棠脸色突如其来的苍白,微张着嘴时满眼无措。
宗徵说道:“你可知道苏家的事情若是被我查出,苏家从此便会为我所制,捏着那外室女的把柄就能钳制苏鸿及整个苏国公府,而且我若真想对付陆家,只凭你身上婚约就能搅得陆家天翻地覆,将你当成了刀子剐掉陆家一层皮肉。”
“梦棠,世上之人无所求者极少,特别是你身上有利益可图之时,轻易交付信任是会吃亏的。”
他循循善诱,语气不重却如轰雷。
苏梦棠轻咬着嘴唇满是难堪狼狈,强撑着心神:“阿兄不会骗我…”
“你怎知道?”
“阿兄救过我。”
“我或许只为了遮掩目的。”
“我……”梦棠语塞。
宗徵说道:“兴许我早就设好了局,再以相救之情博你信任,好引着你心甘情愿成为我对付陆家的刀。”
梦棠脸上越发的白。
宗徵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娘太容易信人,明明遭遇苏家却还不知防备。
他想要教她防人之心,想让她明白利害关系,只是话到了嘴边,瞧见她泛了红的眼圈,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本就是养在屋檐下的娇花,怎能盼着心思城府。
宗徵递了方锦帕给梦棠,见她紧紧咬着嘴唇抓着袖子像是受了委屈,他道:
“你于苏家的事上吃亏,该学着如何保护自己,我虽与旁人不同,可你也该防备些,否则我若起意伤你,你岂不危险?”
梦棠埋着头不吭声。
宗徵轻叹了声,将锦帕收了回来:“好了,苏家的事情我会帮你查。别气了,晚间想吃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颇为耐心地说道,
“昨儿个别庄送了只五六个月的羊羔过来,肉嫩鲜美也没什么膻味,秦娘子说你伤浅吃些不碍事。”
“晚上我让人做了锅子,再烫些青菜和其他东西送来,还是你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要不然熬了鱼汤做些素汤鱼面,吃了对你身子好。”
他徐徐说话,声音刻意放轻。
哪怕依旧如山石碎玉透着清冷,可却能听得出话中轻哄。
苏梦棠觉得自己格外不争气,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不好,宗徵是在教她,掰开了揉碎了教她从未有人告诉她的为人处世,防人之心,可是她却还是觉得委屈得很。
这会儿他放下身段来哄自己,那般冷厉不近人情的人突然跌入凡尘,她眼里反而更红了,半晌才垂着脑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要吃羊肉锅。”
顿了顿抬头,
“阿兄陪我吃。”
宗徵愣了下,瞧着她红着眼圈却依旧执拗,突然就笑了:“好,陪你吃。”
终归有他护着。
小孩儿娇憨些便娇憨些吧。
谁敢朝她伸爪子,拔了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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