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武笛换了寝室,新寝室只有三人,听说今天又来一位,名叫贝薰——就是上次在巷子里救的那个女生。
武笛回到寝室,见灯全亮着,却没人声,抬头,只见包苞在午睡。
武笛踮着脚尖往里走。
哇,寝室里又多几个绿色垃圾桶。木漪是有洁癖吗?室内垃圾还搞分类的:全身镜边一个,方形餐桌下一个,落地窗边一个,阳台桌子下一个……
她从一群浅绿色垃圾桶中穿过,来到阳台上,闻到小苍兰香气的同时看到了在读书的木漪——“咦,新室友出门去啦?”
“哦,刚才我在楼梯口好像见她往外走,可我回来,又看到宿舍里所有灯还开着诶……”
武笛回想,“她是不是戴黑色帽子?我刚上楼,好像也看到一个戴黑帽子的女生,像是她。”
“对,黑色帽子,白天走的。包苞一直在睡觉,可宿舍灯全被按亮……”
“那就是刚走吧,”武笛点点头,把书包放下,“既然你也看见了,那就是了,现在我趁空来收拾一下柜子里的杂物吧。”
——木漪接不上话,她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
武笛还没察觉。
一如开学后这一个月都没察觉。
武笛清空了自己的杂物,走进卫生间洗澡,刚开花洒,木漪就在外面轻声喊:“小笛,记得前面那一段凉水接到绿色小桶里喔,我们可以用来浇阳台上的小苍兰。”
这是一句说过太多遍的话。
武笛一惊,马上给花洒调转方向,变换动作时手太拙,花洒的水全喷到自己脸上来,哇,一脸狼狈——“啊!”
等她慌慌张张关了水,一条柔软的白毛巾送到她面前。长发女孩子靠在门边,表情是有点担心又有点想笑,“……快擦擦脸。没事吧?”
武笛摇摇头,瞄木漪几眼,忆起开学一个月来的种种蛛丝马迹……
还是没抓住重点。
因为思前想后总结的合理解释是:不是洁癖,只是一个有某方面强迫症或家境较差从小养成节俭习惯的女孩子。
武笛擦干脸上的水,把毛巾还给木漪,“谢谢。”
洗完澡,武笛穿好衣服往外走。
包苞醒了,探个头出来道:“诶?今天周末又回一次家吗?家住得近就是好啊,三天两头回去。”
“不,我只是出去一下。”
“啊?我以为你洗完澡后就要在宿舍躺尸了呢。那这么早洗澡干什么?”
“我从家里过来的路上是跑步来的,出了一身汗。”
包苞:“……”
已经懒得问为什么要跑步回校。
包苞啧啧嘴,瞅着在门口穿鞋的武笛,“我说,你怎么就在寝室待不住呢?又不约会,天天在外面跑什么?真搞不懂你。学生会主席搞得跟国家主席一样忙。”
“在这世上,女生周末出门不只有约会一件事。”
“那去逛街吗?还是什么?”
武笛眨眨眼,关门,“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
算了,她自知不过是拯救一只流浪猫。那小灰猫,每天在这座城市同一个角落徘徊,饿得惨兮兮地望着武笛给它送吃的来。如果某天武笛没去,它一定会饿惨的。
可惜,老妈对动物的毛过敏,她收养不了猫,只好去关注一些流浪猫收留所的信息。
她担心的是,这世上有不少人标榜自己是爱猫人士,但她见到过一个邻居,其实暗地里是虐猫人士,每天早晨把小猫揍得喵喵叫,隔壁那么凄厉悠长的惨叫,有一次她在梦中醒来的清晨听到,那么清晰,她忍不住哭了。
后来小猫有一天死了。
武笛没举报,直接上门把大叔揍一顿,那人再不敢养猫了。
“阿灰呀阿灰,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武馆呢?”武笛蹲在桥边的石头上,一边给流浪的小灰猫喂粮,一边自说自话。
“哎,也都怪我,信誓旦旦说有了办法,可我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哇,只是想安抚大家的情绪而已。”
“我都在很多学校贴了宣传海报,为什么还没一个人来联系我报班?”
她抚摸着小猫,接连叹气,“而且,我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自从当了这个学生会会长,整天绕着一堆破事跑。最无语的是,怎么男厕漏水也找我?”
——“早知道,就不要太热心肠。”
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不是武笛的。下一秒,身旁蹲下一个人,“我今天喂过它了。”
武笛马上撤回猫粮,指着小灰猫,“哈,阿灰你很会吃!知不知猫粮不便宜?”
阿灰斜瞄了一眼正植。
武笛这才看到他手里的票——“郑中基演唱会门票?我老妈又送你礼物?”
只有一张,武笛都没要到。
讲真,武笛感觉自己是个“养女”,邻居的儿子才是老妈亲生。
爹妈都还算年轻,武师傅四十岁出头,妈妈当年生武笛早,如今不过三十八岁。但武笛妈妈太凶,也就正植稳得住——因为妈妈智商较低,崇拜学霸。老爸虽说从小习武,读书那会儿成绩也不差的,所以追老婆才不算难。而武笛,之所以从小成绩优异,全都是老妈抓得紧,她爸教她武术,她妈就要抢着帮她报补习班,一个人分成两个人,好在刻苦,两方面都没有落下。
师弟们都说:“师父真是好宠师娘,师娘虽说是个大美女,可整天咋咋呼呼的,哪个男人能忍二十年啊。好在我们大师么,能屈能伸,江湖上呼风唤雨,家里面帮老婆揉肩、日常接送老婆打麻将……”
老爹的回答则一向是:我的太太,我难道不该宠?
总之,武馆话事人最宠太太,太太最宠阿植,所以阿植才是最大赢家。武笛看着正植手里的演唱会门票,艳羡地摇了摇头。
“就是想问你要不要去,”正植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晃了晃手,“我再买一张票,我们一起去。”
“不了。我才不接受施舍。而且我也就是羡慕一下,学生会那么多事哪走得开。”
正植眯紧眼,清俊的脸部线条绷起来,“所以说当初为什么要担任这种麻烦的职位,整天帮领导办事跑腿,私人时间都没了。”
武笛:“……”
他拿出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来,“不是在愁怎么帮武馆招生吗?帮你想到办法了。”
——2019年第二届叶问杯全国高校武术大赛。
“你拿到全国高校咏春拳冠军,就是最好的宣传。”
武笛差点吐血,“全国冠军!哪有那么好拿的?指望不上了。”
“T大正在进行校内选拔赛,不想去看看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也许会给你带来自信。”
武笛:“……”
“这个大赛可不是每年都有的。”
武笛:“……”
正植站起来,“打个比方吧,如果是我,面前放着一个未知事件,我不知道它带来的命运究竟是好是坏、会不会给人生一个转折点,我也一定会去试一试,因为,至少它不会什么都不带来。机会都是要去碰的。”
武笛也缓缓随他站起来,望着他。身高差太明显,他过于挺拔的身形逆着光,肩旁晃着刺眼的太阳,大概是武笛蹲太久,炫目的光线导致她晕乎乎的。
——选拔赛使T大呈现空前盛况。
武笛来到校内海选现场,才发现,原来民间隐藏着不少武术爱好者!一位中年大叔穿着棒球服混入学生们当中,虽然被评委骂走,精神也是可嘉的。还有小学生走错片场,被妈妈拽回家做作业去了。
“好多人啊,竞争很激烈。”武笛四顾。
“凑热闹的罢了。”正植瞄一眼宣传牌,示意她看看。武笛凑过去,看见醒目的奖金栏写着:金奖一百万元。
“什么啊!”武笛腿抖。
“正常,这个比赛的每一轮淘汰赛,都会在TV上播,大赛冠军是要给很多赞助商代言的,决赛夜直播也会插广告。”
话音刚落,沉沉脚步声从身边擦过,一股戾气冲击而来——
东京五狼前四个,虎视眈眈走向报名桌,大喊着口号:“习武之人,锄强扶弱!”学生们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道,退得老远。五狼揣着裤兜跟在最后面,路过武笛时,一双桃花眼在放电。
几人纷纷上台展示,仅大狼通过了海选。武笛表情复杂,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那个五狼好像只会耍帅,根本不懂功夫吧,怎么会混在东京五狼社团里面?”
旁边的女大一新生眼泛桃心,插嘴道:“那么帅,当门面就够啦。”
“……”武笛看向正植,又瞄一眼那边的大狼,“还有,他不是学柔道的吗?”
“大赛开通了国际交流通道,日韩赛道都有一定名额,可以跆拳道和柔道参赛,但是到全国决赛只能用咏春。他混不到那个阶段。”
说话间,小狼揣着裤兜,去台上走秀般逛一圈,评委们纷纷亮出“X”牌,红灯按个不停,台底下却爆发出阵阵尖叫。T大女生本就少,这会儿全集结到这边来了,连隔壁正植他们G大的女生也来看热闹。奇怪的是,女孩子为之疯狂就算了,竟然还有男生在给他应援?人们像是丢到锅里炸了起来,涌动起一波波人浪,武笛站在人群边缘,直接被挤得上半身后仰——
她站的那一角,位于天桥与花坛的设计bug处,脚后是高高的台阶。
失去重心时,她本想单手撑一个空翻站稳,却又想到手中抱着自己的报名表与一叠个人资料……
真是不知怎么就脑抽了。
她向后仰去。
眼花缭乱,天空中的云朵在疯狂流转。耳边失声。无力回天。等她意识到要松手自救时,已踩着台阶好几个踉跄——
这时,身后忽而袭来一股力量——无比有力、迅疾的力量,以手掌拖住了她的后背,环抱住她,单手揽她转了两圈,稳稳落在石坛边缘。她从一堆乱发中找回自己的视线,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腰间的力量消失了。
她再看脚下,往后台阶数十级。
差点摔个骨折。
周遭世界恢复了声音,人们照常喧闹着。武笛拍拍胸口,赶快回头看身后的人!可身后什么都没有,周边只一堆围观群众,男生女生全都在沸腾着、走动着,没有谁和她双眼对视。茫然四顾后,她想去问问阿植有没有看到人,阿植却早已不见了。
哎,这书呆子肯定早就去图书馆自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