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陆空出门看了黄历,绝对不会在那天夜里偷偷踏出陆府!
然而没有如果,他现在已经跑出来了,还在离家好几百里的悬崖上品尝暴富梦碎的教训!
想起那日的情景,陆空有点伤心,某位大哥说夏水有便宜的曜石,倒卖可挣千金,陆空兴致勃勃赶来,结果那大哥收了他的货款便销声匿迹!
钱没了就没了吧,没了还能再挣,没承想到走了位大哥来了位大姐,不要他的钱财只要他的身体!
脚下的沙砾松动,滑落进深不可见的悬崖,前面没路了,陆空转过身和五名土匪头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明显犯了咽喉炎,他朝陆空“呸”了一声,展开一轮语言攻击:“我们大当家的能看上你这个小白脸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他娘的竟然还逃婚?”
陆空小脸苍白:“这位大哥,此等福分小弟是真的消受不起!还请女大王收回成命,日后小弟必赴汤蹈火报答则个!”
土匪冷笑三声,明显不信:“去他娘的报答,大当家的只要你的身子报答!陆小弟,别怪哥没提醒你,要么你他娘的乖乖跟老子回去,要么你今日就死在这里!”
陆空想起那女贼头,其实她长得还可以,只不过开口闭口都在问候别人老母亲。
可怜陆空他母亲为国早早捐躯,这女贼头的口头禅犯了陆空的大忌!
陆空看着面前的土匪,那几人不愧是女贼头的小弟,功夫没学到几成,口头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去。
陆空衷心恳求外加祭出了一记散财童子:“土匪大哥,小弟是真的不能留在夏水,不若您放我一条生路,您要多少钱,我立等回去取给您!”
没想到那土匪对钱过敏,陡然大怒外加口头禅的使用频率也陡然增高:“他娘的你把老子当什么,我他娘的梁山五兄弟岂是那他娘的背信弃义之人!既然你他娘的不肯从,就他娘的安心去死!”
说罢,土匪便抬手朝陆空射了一箭,箭矢在空气之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巨大的冲力将陆空推下了悬崖。
夏水两侧山峭壁险峻,是碧落雪山下的一个支流,由终年积雪所化,江水常年寒冷。
自从悬崖上坠落,陆空已经在夏水中飘荡了半个来时辰了,他衣衫褴褛,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被江水泡得泛白,但真正危及他性命的是胸口插着的短箭。
江水滔滔,将他甩撞在一块礁石上,伤口即刻冒出涓涓血液,在水里晕散开来。
陆空气若游丝地闷哼一声,无助和绝望的感觉再次袭来,此趟出门,钱没赚着,小命倒要丢了。
只是可怜家中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定会悲痛欲绝。
皓月千里,清辉如霜,正值子时,月映江心。
江水似乎受到血的蛊惑,突然躁动起来,刚开始只是波浪打着旋儿,随后愈演愈烈。江面弥漫出赤黑色的雾气,将月都浸上了血色。
“你要和我交易吗?”
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说话的腔调也不辨喜怒。
什么交易?
陆空听见了,他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不拒绝,那便是答应了?”
江水如镜,四周万籁俱寂,只剩暗流交织如泣如诉。
随后,江水激烈缠绕,中央的水流迅猛无比,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最后卷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陆空吸了进去。
陆空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中,他孑孑一人走在沙漠,漫天黄沙鬼哭狼嚎。他走啊走,走到看见沙丘都要崩溃,终于在眼前出现了一名身披甲胄的男子。狂沙在四周肆虐,他却持剑半跪,双目哀伤,久久不立。
那一刹那,陆空共鸣到一股巨大的悲哀挤进他的四肢五骸,心脏传来的剧痛使他跪伏下去……
翌日清晨,林间薄雾霭霭,晨光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绿意,鸟啼啭啭。
一名女子坐在江边礁石上以指代梳,她似乎嫌弃水流撞碎了她的楚楚倩影,屈指一弹,整个江面便静了下来,如磨平的镜子。
她甚为满意地折了一段草木,对着江水将一头乌云般的秀发随意挽了个髻。
陆空从噩梦中惊醒,身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水,想起投河前被人追杀,最后一幕是被人用箭刺进了胸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心口,胸前的确有个破洞,衣服上还晕染大片大片的血迹。
“啊啊啊!”陆空慌乱大叫。
“闭嘴。”清冷的女声响起。
陆空转向声音的方向,说话那女子正朝他款步走过来,她一半秀发挽在脑后,一半秀发随意披着,身着不过一件藤紫色素衣,却气质尊贵,像是贤身贵体的世外之人,又如雪山之巅,有睥睨天下之气。
好家伙,怎么会有人全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陆空迷迷瞪瞪看着女子,心想不是在做梦,就是已经归西。
陆空用仅存的心情问道:“仙子姐姐,我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
女子看见陆空的呆样,不由嗤笑,“怎么,你很想死?”接着她的视线下移,“可惜,有我在,你死不了。”
陆空低头,胸膛里的心脏明明蓬勃有力,但衣服又留下了被利物贯穿的豁口。
“怎么回事?”
“我们作了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救你的命,你的身体归我。”
又来?
陆空紧紧捂住自己,“虽然你长得沉鱼落雁,我长得闭月羞花,但婚姻大事还是要慎重决定,强人所男……“他面露羞涩,“违反大成法律!”
女子老神在在,“那可由不得你。”她手指一勾,撩开陆空的衣襟,另一只手从他的脖颈处滑落至胸口,食指在他光滑的胸膛磨磨蹭蹭,“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么刺激的台词,陆空哪里受过这种调戏,更何况女子的长相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干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就开始怦怦怦的不争气。
女子也感应到了指尖下的跳动,她掌心抵住陆空的胸膛,将一抹风送了出去。
陆空被飓风击倒在地,风掀开了他的衣襟,他吃痛下看见自己心口处出现了一个风铃纹样的图腾。
陆空读过《大原上下五千年》,上面记载过这种风铃图腾,这种咒术名为死咒,两百多年前千机魔姬真羽将其发明出来,目的是让中咒者永远服从于施咒者,变成为她所用的奴隶!
不过死咒已失传多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初夏的天,陆空狠狠打了个冷战!
魔姬真羽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空,“这辈子,你都会是我的奴隶!”
奴隶?原来自己的定位是奴隶?
虽然命运捉弄了陆空,但他还是要挣扎一番才对得起自己的自尊心。
那之后,陆空试图用钱收买真羽,希望她取消掉自己身上的咒术,挨了一顿胖揍之后又试图逃跑,只是每当看见胜利的曙光,又会奇异地返回到原点。
真羽对他的行为不担心也不生气,坐在一块岩石上看他跑来跑去。
反复折腾了数次,陆空总算放弃了抵抗,他躺在地上大大喘气,问到底要怎么样他俩才能两清。
真羽懒得理他,只是问他今岁何夕。
陆空算是搞清楚了,这个女人简直不是人,她修为深不见底,自己这个废材绝不可能打过,心情好时会像逗弄猫一样逗弄一下自己,心情不好会直接把他打飞。
陆空几次气得难以自抑,都憋了回去,反正……不憋也不行。
在深山老林转悠了两日,他们总算走出了夏水地界,真羽一直跟着他,确切地说是他们两个现在捆绑在一起。
陆空归心似箭,对甩脱这位魔女无望,只好将真羽也带回玉京。
街道上车水马龙,二人七绕八绕拐进一座宅邸的后门,陆空捏着鼻子学了三声猫叫,片刻一名男子从门缝探出头来。
杨景泽见陆空这副惨状没多大同情,反倒有些嫌弃,“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陆空瘪着嘴委屈兮兮,“景泽,我做生意被人骗光了钱财,可不可以……”
门倏地关上,陆空气结,这就是他的好兄弟!
门又倏地打开,只见杨景泽胁肩谄笑,拨开挡在他面前的陆空,大为殷勤地摆手将他身后的真羽请了进来。
玉京四公子,杨景泽和陆空各占其二,两人经常厮混在一处,吃喝玩乐、浪蝶游蜂几乎无所顾忌。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落拓不羁,另外一个哪里会是什么好人。
杨景泽的信条简单粗暴,既然都被冠上了浪子的名头,那说话做事不浪一点怎么对得起大家的期许。
正如此时,有美在前,若是错过,岂非过错?
可惜,真羽不是一般女子,陆空来不及提醒他,杨景泽的嘴已经瓢出去了。
他摇晃手中折扇,在真羽面前故作潇洒道:“有美人兮,吾心甚喜,见之不忘。”
真羽面上轻笑,六月的天气,树叶突然结霜。
陆空害怕真羽再给他的好友施咒,赶紧拉他快走。
杨景泽也是个人精,知道这不是个可以随意招惹的狠角色,对陆空附耳道:“你这个冷面女修罗到底哪里搞来的?”
陆空低声回他,“不想死,就别惹她。”
随后,陆空借用了杨景泽的浴房,换上杨景泽最喜欢的暗金花纹的赤色绸衫,才在杨景泽气得瑟瑟发抖之际拱手告辞。
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衣服的陆空,鲜衣怒马正芳华,他本就生得风流韵致,爽朗清举,看似放荡不羁,但气质却很纯情。
真羽与他并肩而行,他们一位似春风拂面,一位似风之回雪,两人处众人中,拉了整条街的目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了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