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严，那道缝隙将里面发生的事情尽数传达到外面。老李只是动作慢了些，收放好闻昭的车钥匙，再回自己的起居室拿了个人物品。
对着镜子穿上今年换季入冬以来第一件厚外套，就听到从那卧室中传出凄厉的惨叫，他从来没有听到辛桐这样声嘶力竭地叫喊声，一句一句重复着：“不要进来，不要成结，求求你。”
老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罕见地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所动容。在闻家这个畸形的家庭中做事多年，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所有人性中该有的情绪。
他拿起一边的礼帽戴好，劝说自己不要在临退休没几年的时间多管闲事。关门时他听到辛桐嗓音嘶哑地哭喊：“救救我，好疼，我害怕……”
老李关门的动作一顿，捏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眼中有一瞬的不忍，最终还是将这扇门关上了。
辛桐后来都不太敢回忆那晚，又或者大脑出于本能，将痛苦的回忆蒙上一层纱。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痛，很痛。除此之外，还有那熟悉的抬眼就能看到的logo，但他这次没能像过去那样抬手去摸，他疼到全身都颤抖，已经没有力气可以支撑他抬起胳膊了。
他的所有叫喊都是无用，闻昭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他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只在辛桐疼极的那一刻，仰起头痛苦地喊救命的那一刻，看见躺在书架上的那支木制玫瑰那一刻，沉重又深刻地带着些喘息地说：“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辛桐失去了喊叫的力气，闭上双眼，低哑地骂了最后一句：“你就是个疯子。”
闻昭把手垫在他后脑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贴在他耳边说：“我是。”
*
“在现代科技的发展进程来看，想要抹去终身标记是暂时无法完成的工作。我也曾经去探访过一些致力于发展这个项目的实验室，他们都会遇到的一个瓶颈就是，哪怕真的研究出了方法，也没有哪个Omega敢亲身去做这个人体实验。”
台上的老教授讲的眉飞色舞，闻昭一整节课就在这里抬了一下头。纪云哲打着瞌睡，转头看闻昭，就看到他两个很深的黑眼圈，当即啧啧两声，摇头道：“你最近怎么每天都熬成这样，晚上忙什么呢，该不会偷偷卷我吧？”
闻昭最近确实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他对纪云哲轻挑了一下眉头，反问道：“卷你？卷你需要熬夜吗，考试及格都算卷死你了。”
纪云哲嘿嘿笑了两声，看了眼台上，确定教授没注意到他们，才撞了撞闻昭的胳膊：“你最近到底忙啥呢？”
这一撞给闻昭撞出个好歹，闻昭“嘶”一声，表情略显痛苦地捂了一下胳膊。
“我靠，有伤？”纪云哲赶紧把自己的“罪魁祸手”藏在背后，“你不会偷偷打黑拳去了吧，你家里把你卡停了？”
闻昭懒得回答他，纪云哲倒是自己想起来：“哦，你大一就不用家里的钱了，当我没说。不过你胳膊咋了，撞了？”
闻昭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去没回答。
他胳膊确实受伤了，不是他自己撞的，是辛桐用他高中时拿的奖杯砸的。那东西就放在书架上，平日里只有落灰了会被老李擦一擦，除此之外压根没人注意到。
昨天辛桐不知为何一眼就看到了，拿起来就往闻昭身上砸，砸得他胳膊到现在都抬不起来。
“嗯。”过了很久，闻昭才回答。
纪云哲在一边自言自语了两句，就也没再说话。
下课之后纪云哲看课表，问闻昭今天回不回宿舍，明天有早八。闻昭以往周内都住宿舍的，为了上课方便，但自从大约十天前开始，就很少再回宿舍。
有一晚回去了，半夜又翻墙跑了。
闻昭手机刚好响起，他看到屏幕上显示“老李”，头也不回地冲纪云哲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十天前，终身标记引发辛桐发情期提前，而后的三天里完全离不开人。发情期的Omega原本意识就相当薄弱，在没有完全收到Alpha信息素参与的发情期时，辛桐就会软绵绵的。
在终身标记之后，意识力更是弱到了极致，可能只是一段时间感受不到闻昭的信息素，就会难以遏止地感觉到一种被抛弃的难过，半夜都会哭醒。
闻昭从来没见到辛桐这样乖顺过，只是抱一抱他，他就会撒娇一样地贴过来回抱住；只是释放一点信息素，他脸上就会有很满足的笑容。
他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辛桐笑过了，长到他有些记不清。
那三天的日子荒唐而甜蜜，然而发情期过去后，清醒过来的辛桐没有一刻放下对他的仇恨。闻昭前一秒身边还是乖巧动人的爱人，后一秒就是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仇人。
回到家后，闻昭刚进门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的辛桐就好像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都缩在角落。
闻昭看向老李，老李表情有些无奈，解释道：“刚刚还在看电视剧，您一回来就这样了。”
“无所谓。”闻昭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他检查了一下辛桐身上没藏什么可以伤人伤己的东西，然后给老李叮嘱了一下“晚上炖点汤”，就回卧室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老李看到辛桐在闻昭走后还缩着，于心不忍地问：“冷吗？我去拿条毯子吧。”
辛桐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已经彻底入了冬，辛桐穿着一件很宽松的白色毛衣，头发最近长了些，他头发很顺，看上去很乖。
老李进去拿毯子的时候，闻昭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问道：“他今天好点了吗？”
老李打开衣柜，拿出一条毛绒绒的厚毯子，回答道：“他有些怕冷，我来拿条毯子。今天还好，和昨天差不多。”
“怕冷？”
老李应道：“可能身子虚。”
老李在厨房忙活着炖汤的时候，闻昭就抱着电脑坐在辛桐旁边忙学校的事情，辛桐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时不时还要往一边挪一挪，眼看着再挪就要上扶手了，闻昭又一把给抓回来。
“靠我近点，不是怕冷吗？”闻昭说完，松开辛桐的手腕。
晚饭做好后，辛桐坐在桌前盯着看了半天，摇摇头说没胃口，说完就想走。闻昭刚听老李说他身子虚，这下又不吃饭哪能行，当即就威胁他坐回来，再怎么样饭必须吃。
辛桐眉毛拧起，忍着吃了两口，还是回头跟老李说：“以后不要做我的饭。”
闻昭表情有些不太对，看着在生气的边缘，他问：“怎么，自杀不成，杀我也没本事，剑走偏锋准备饿死自己？”
辛桐表情很漠然，没有回答。
“今天这饭，你自己吃，或者我喂你。”闻昭放下筷子，好像只要辛桐再说一句不吃，他就真的要上手去喂了。
辛桐忍着反胃，不得不拿起筷子，没吃两口就说想吐。
在闻昭看来，这就是挑衅。他三两下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完，然后就坐在辛桐侧边，端起汤一勺一勺喂进去了。看着辛桐一脸痛苦，闻昭拧眉问老李：“你厨艺退步了？”
老李愣了一下，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我再精进一下。”
此后几天闻昭都很忙，但是还是每顿饭都回来和辛桐一起吃，辛桐一顿都没躲掉。
到了周六，闻昭从早上就被家里叫走了。辛桐想起来老李那句“少爷每周都要去约会”，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盘子，看上去卖相很不错的几道菜，以及身边空空如也的椅子，辛桐心情轻松了很多。
“不吃。”他斩钉截铁地说。
老李这些天也看出来他一点食欲都没有，考虑到闻昭现在应该正忙着约会，应该没时间管这边，就听话的一道一道端回厨房了。
到了晚上，又是熟悉的走流程，只是晚上做了道红烧肉，辛桐看到这道菜没超过五秒钟就感觉到胃里一阵反，冲到厕所吐了好半天。
老李听着这动静，终于明白这些天辛桐为什么这样怕冷又没食欲了。
而明白过来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辛桐吐完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事情哪里不对。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小腹，一阵害怕徒然升起。
他走出来，和老李对视上。两人没有交流一句，却都知道对方知道了。
“跟闻昭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你带我去医院。”辛桐捏住自己的衣脚，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他咽了咽口水，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就这些，不要说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