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南通,日暮时分。彩云依依,行人寥寥。清风阵阵,灰尘纷纷。
我独自走在街上,迈着恰到好处的步伐,怀着没所谓的心境。走一步算一步,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精确到没有差错,每一步都由着意愿自由发挥。这一过程不快不慢,如同重复着第一步,那由于某种契机迈出的第一脚,一旦开始,便长此以往下去,直至路的尽头。
这自然到我甚至发觉不出“行走”这一机体行为。可我的大脑还是在执行这一行为的,毕竟我的眼睛告诉我周边的人、物在不停的变换。再说也不至于是我原地不动,而是这条街在行走,世界在自我运转,理智告诉我这样有违常理的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尽管如此,这条街道此时此刻看起来还是与往日有些不同,究竟有何不同,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种若有若无的直觉。恍惚间,我好像发觉哪里不对,就快要脱口而出,霎时却又忘却,再难寻见。
这令我相当困扰,也许是这条街我平时并没有怎么留意过的原因吧,感觉上就是条普通到可以忽视的街道。规规矩矩的,奶茶店、面包店、理发店、小餐馆、网吧,各自安分守己,彼此相安无事。它们都停留在该在的地方,合理且自然。可现在看来,好生奇怪。甚至相当变扭,像是一团麻绳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掀起我脑海深处对于准则的渴求。
它不该是这个样子,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就像有人刻意地针对我,打乱了此地的布置,让我感到十分不适。可仔细看去,却又明白无误,如同生命伊始,我还不存在时,就是如此。又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一阵晕眩袭来,这条街道变得十分陌生,就像是照镜子一样,看久了,也就不是自己了。
我尽量不看向两边的店,集中精神走路。可还是徒然,我无法把视线集中在眼前,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涣散。真是不可置信,原本好好的街道竟让我有些恍惚。这条街究竟是怎么了,在不经意间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改变,而这改变已成功干扰了我的注意力,此前虽与我毫无干系,现在却已然息息相关。我不明所以,看向路人,神态自然,各自走着自己的路,有几个倒是奇怪地看了我两眼。
也许在冬日的南通,长日将尽的时候,我出现在这条街上本身就是个错误。我应该在其它地方,什么地方都好,就不该是这条街,就不能是这个点。可我走过的路已经确确实实存在了,我的双脚也仍有感觉,我无法去否定它们。
或许像是难逃一劫的俄狄浦斯一样,我早就注定在这条街。没有我,这条街此刻就不构成我所感受到的街道;没有这条街,同样就不构成在想这些的我了。彼此共存,彼此作对。若是这条街有思想的话,我看上去也会相当不对劲呢!
跟街相比,我的身形渺小以至于无。而在我看来,这条街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尽头,伸至天边或许还能突破天际,直到所能抵达的尽头。而我,就存在于其中,它将我容纳,让我想象。我离不开它。
走着走着,我看到前方有张大白兔奶糖的包装纸正孤零零地躺着。我走上前,捡起,嗅了嗅,些许残留的清香唤醒了久远的记忆。难
得的清醒,想起些往事,想起对于大白兔奶糖那种难以言喻的感情。记得第一次吃大白兔,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小小的我,单纯的愿望,一颗大白兔奶糖就是我的全世界,给我第一颗糖的人我至今都心怀感激。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颗奶糖是什么味,一颗比一颗甜,一颗比一颗好吃,一颗比一颗不舍。大白兔奶糖就是这样充满着未知性,尤其是像一汪清泉那的层糖膜下隐藏着的甜蜜惊喜更是让我念念不忘。
我一边看向沿街的风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味奶糖味。尘封的什么松动了些,古老的呼唤像是萧萧北风,吹过原始森林,瀑布流水,青草小花,直到吹至我身边。
我突然间想到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来到了我的身边?
恍惚间,我竟然看见一只大白兔“嗖”的一声从街上一跃而过,像是一道白色的闪光。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一阵惊呼,这是一种怎样的白啊,白得不可思议,白得旁若无人,白得令人窒息。点点滴滴,丝丝寸寸,它散发的光芒揉进我的心。
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像是清风拂过一汪清泉,泛起朵朵涟漪。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沦陷了。
生命伊始最为白的白转瞬即逝,我的生活也因此有了些许改变。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的我已记不清楚,我满脑子都是那只白得不可思议的兔子。那恍若另个世界的兔子二话不说就闯进了我的世界,支配了我的意识。这位不速之客还模糊了我的视线,遮蔽了我的耳朵,我所见所闻所感,全是它。
起风了,心神渐渐复苏,丝丝凉意钻进心胸,我下意识地抱了抱自己。天黑了,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就像一只只发光的兔子,影子如约而至。我走进垃圾桶,将包装纸扔进,可回收。转身,再走一遍来时的路。
行将归去时,我抬起头,是上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