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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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余晚瑶陆恒的其他类型小说《夫人不干了》,由网络作家“余晚瑶陆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夫人不干了》是一部十分受读者欢迎的小说,最近更是异常火热。《夫人不干了》小说主要讲述了余晚瑶陆恒的故事,同时,余晚瑶陆恒也就是这部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直亲密,而是有跌跌宕宕的起伏,甚至一度陷入冷战之中。不过一起经过许多的故事,最终还是得到了甜蜜的结局。

《夫人不干了》精彩片段

威远侯夫人陈氏随手翻看了丫鬟秀烟手里的靴子,做的很精巧,靴面绣着秋海棠,栩栩如生。

“母亲喜欢就好,”余晚媱轻轻笑道。

陈氏从靴子上撤开手,余晚媱适时递来一盏茶,陈氏呷了口,“有孝心是好的,但你如今是世子夫人,下人的活儿还是少做,到底落了身份。”

余晚媱手指攥紧,低声应是。

陈氏才看向她,她今日着了件半旧藕色团花夹袄,腰间打条素白排穗绦带,掐着细腰不盈一握,乌发笼起,蝉鬓松垂,将好半掩住耳上玉珰,反衬的脖颈秀白,这是再合适不过的妇人装扮。

若换个人这么穿,必定是不出挑的,但到她这里,愈素净愈柔媚,分明极端庄温婉的姿态,却无端滋生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长得太好了,也是个麻烦。

陈氏压了压太阳穴,提点她,“你嫁进来也有三个月了,该懂得规矩应是懂的,外头的不着调做派万不能学,瑾瑜最不喜那些不三不四的缠人妖精模样。”

威远侯陆韶安唯一的嫡子陆恒,字瑾瑜。

亦是余晚媱的丈夫。

“我省得,”余晚媱恭恭敬敬回她,然后顿了顿道,“母亲,这两日天冷,我爹和哥哥在狱中大约要受冻,我想给他们送些御寒的衣物。”

陈氏的眉头微不可见皱起,但瞬间舒展,嗯了一声,“出去不要走正门。”

余晚媱颔首。

陈氏又道,“瑾瑜如今在大理寺当值,最是忙碌,难得空闲,你们夫妻独处时,你找个空跟他提一提你父兄的事。”

余晚媱滞住。

陈氏揣着暖袖,闭眼不再说什么了。

余晚媱便起来弯了弯腰,准备离开。

门帘被挑开,着慌慌进来个丫头捧着一堆乌漆嘛黑,“老夫人,二姑娘房里那副万寿图被火给烧着了!”

“璎儿净惹事,还有半月就是英国公夫人的寿辰了,那副万寿图是我专程叫人去苏州找绣娘绣成的,这怎么好?”

陈氏往那丫头手里看了看,烧的只剩零星几个寿字,看针脚也知不是寻常绣娘能绣出来的,她一时倒没了主意。

正好秀烟将那双羊毛毡靴递给她身旁伺候的李妈妈,陈氏不经意再看到那双靴子,登时叫住余晚媱,“我瞧你的绣活不错,你也是南边儿过来的,这万寿图你能绣出来吗?”

余晚媱浅掬着笑应下,“我试试。”

陈氏便挥手让她走了。

李妈妈收好靴子,转头见陈氏沉思,笑道,“您别太担心二姑娘,好歹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等世子夫人生下孩子,不愁二姑娘的病治不好了。”

陈氏点头,“我看她老实,就是生的太扎眼,要不是太爷有规矩不许纳妾,我怎么可能冒险让她进门,就怕瑾瑜把持不住栽她身上,还是要盯着点。”

出了陈氏住的安福堂,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顺着下了游廊,一路走出垂花门,刚进了檀棠院,天上飘起雪花来,秀烟搀着余晚媱快步进到屋里。

余晚媱靠到湘竹暖榻上,终于抱着手臂道,“京里的冬天太冷了。”

她始终适应不了,哪怕这屋里烧着火盆。

秀烟把那一堆烧毁了的寿字放进盒子里,赶紧将手炉塞进她手中,屈腿坐到矮凳上,给她捶腿,“您就是太好说话了,原先您没嫁进来前,老夫人答应好好的,准叫世子爷给老爷、少爷翻案,现在倒好,还要您自己去说。”

余晚媱半阖着眼不答。

“您出嫁时因为正值国丧只能一切从简,这也就罢了,”秀烟越说越气。

“可您每次去老夫人那儿,她哪回不是逮着您说,给您找一堆事,高门大户的,还欺负您一个弱女子,世子爷也是,一个月也不来您屋里几回。”

秀烟不由就想到余晚媱和陆恒新婚那晚。

彼时新房里的蜡烛熄灭,只听得见轻微动静,将过了一盏茶,那屋门骤然打开,陆恒走出来,神态疏淡,衣冠楚楚,只有秀烟眼尖,瞧见他颈侧一道细痕,眉目中含着隐隐餍足,想也知道那是余晚媱抓的。

待他走后,秀烟急忙入房,点着灯火才见地上婚服散乱,那裯被间昏睡着余晚媱,眉心浅皱,雪肤乌发,颜色正艳,落在床沿边的手腕握出了一圈绯印,越看越觉得娇韵惑人。

她那时还心中窃喜,世子爷定是疼极了夫人的。

可谁能料到,新婚后陆恒便冷落了余晚媱,连这院里的丫头都能暗地奚落两句。

余晚媱抬了抬手,张口打哈欠,“去厨房备些饭菜,等会带去诏狱。”

知道她不爱听这些啰嗦,秀烟只能出去。

屋里安静了,余晚媱枕着手,放空了意识,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屋外忽地响起嘈杂跑步声,余晚媱没了睡意,坐起来唤秀烟。

屋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秀烟,是余晚媱跟前侍奉的另一个丫鬟霜秋,余晚媱进门只带了秀烟一个陪嫁丫鬟,陈氏看人少,便把霜秋拨给了她。

“秀烟姐姐去厨房了,夫人有什么事吩咐奴婢?”

“外面吵嚷嚷的,怎么了?”余晚媱问。

“是墨砚回来了,”霜秋进屋里,随手从衣架上拿下披帛替她穿好。

墨砚是陆恒的小厮,余晚媱虽和陆恒不住一间房,但两人还在一个院子里,余晚媱睡的是西厢房,陆恒是在东厢房,两人也只在月初的几日同房,平日里是各不相干的。

陆恒断不会这个时辰回府,约莫是派墨砚回来取东西。

余晚媱指了指柜子,“我给世子做了件裘衣,你送过去吧。”

霜秋连忙揭开柜子,将裘衣拿出,仔细看了看,这件裘衣是贴着陆恒身量做的,衣襟上用金线钩织云纹,既显贵气,又不轻浮。

“原来夫人熬了几个大夜,是在为世子爷做衣裳,世子爷见了定高兴。”

余晚媱温笑,“顺便做的,算不得什么好物。”

霜秋眼底显一丝鄙夷,便退身走了。

余晚媱算算时辰,也快到晌午,急忙将给父亲和兄长做的几件棉衣和靴子收拾进包袱里。

没多久,秀烟提着食盒进来,“奴婢在前面遇到了墨砚,着急忙慌的,跟后面有鬼追一样。”

余晚媱没太在意,趿着鞋坐到镜台前,“做个简单打扮吧,免得出去引人注意。”

秀烟顺手放食盒在桌上,执了桃木梳为她梳妆,“夫人,奴婢刚刚听了一嘴,世子爷近来手头有件大案。”

余晚媱微顿,“什么大案?”

“今年春闱,南直隶考场内有人作弊,牵连了数人,好像沈家的一个舅老爷也在其中,”秀烟小声道。

陆恒并不是陈氏所出,陈氏是威远侯陆韶安后娶的夫人,陆恒母亲沈氏去的早,陈氏这些年又无所出,膝下只一个养女陆璎,是以,陈氏待陆恒如同己出,倒不曾有间隙。

余晚媱没作声,从妆奁中挑出一支素净的玉簪,递给秀烟,秀烟理好云鬓将玉簪斜斜插进发里,叹气道,“不知世子爷会不会饶过舅老爷。”

余晚媱闭了闭眼,如果陆恒连自己的舅舅都不饶,她想让他重审父亲和哥哥的案子,恐怕更不容易。

“奴婢给夫人抹点胭脂?”秀烟瞅着她皎白莹润的脸道。

余晚媱摇头,“换身粗布素衣吧。”

秀烟忙从箱底翻出一套粗布棉服,这还是余晚媱从江南穿来的,那时余家出事,父亲为保她安全,不得不说出她非余家女,将她提前送出余家,才让她免受牢狱之灾。

大雍有规定,商人不允许穿绸缎纱衣,即便余家是富庶的盐商,也不能逾越。

余晚媱换上棉服,带着秀烟从后院的角门出去了。

从威远侯府到大理寺诏狱有一段距离,这会子雪下大了,两人没乘马车,地上湿滑,打着伞走的甚慢,近半个时辰,入了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巷口的寒风梭在人脸上生疼,手脚都冻疼了。

余晚媱便有点后悔了,有什么好逞强避讳的,套件厚斗篷也比现在挨冻的强。

她和秀烟慢吞吞的往巷深处走,诏狱的后门就在不远处,她前面来过一次,这还是第二次来,及至走近,却见那后门处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赫然是陆恒,他身上还穿着朱红官袍,官袍上的麒麟狰面獠牙,他负手在身后,在廊下长身玉立,面容冷峻矜贵,看着她的视线极淡漠。

余晚媱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怔了下,旋即低眉顺眼的走近,稍稍俯身弯腰,“民妇见过大人。”

陈氏不喜欢她往诏狱跑,怕她丢了陆家的脸,陆恒身份显贵,是侯府世子,即使不走科考,也能授荫官,但陆恒很争气,未及弱冠就高中了进士,被圣人归入大理寺,不出五年便升任了大理寺卿。

余晚媱此刻衣着朴素,只想着要顾及陆家颜面,自然不能以世子夫人自居。

陆恒低头注视着面前的小妇人,着装粗朴单薄,鬓发整齐的盘成髻,只用一根玉簪别住,纤细手指撑着伞站在雪里,倒显得柔弱冷清。

方才就见她在巷子里缭缭婷婷走,身后的丫鬟背着包袱、提着食盒,主仆二人竟就这么过来。

不成体统。

陆恒微蹙起眉,移开眼冷声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回去。”


余晚媱拉住她,抬起下巴来,望到陆恒身边那人,是个少年公子,跟陆恒眉眼上有几分像,想是沈家人了。

对方也在打量她,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眼神中滋生了些许调笑。

余晚媱又低下头,细声说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的嗓音温软,是独属于江南的吴侬软语,听的人耳朵一酥。

陆恒道,“回去。”

余晚媱的眼睫颤一下,屈了屈膝,随后拽着秀烟折回去。

秀烟不明所以,“咱们真不去看老爷和少爷了吗?”

“眼下不方便,我们走远些等一等,”余晚媱低道。

过堂风吹的凶,两人手扶着手,沿原路出了巷子。

“这是哪儿来的小嫂子?”看着那窈窕身段,沈泽笑嘻嘻道。

陆恒左转入堂,沈泽跟在他后头,“南直隶的案子表兄也忙了半个月,中午都不得空,小嫂子怕表兄在衙门里挨冻挨饿,还巴巴儿的送吃送穿,表兄看在小嫂子的面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案子结了吧。”

陆恒顿住脚,扭过头面无表情问道,“什么意思?”

“表兄高抬贵手,把我父亲从诏狱里放出来,我也不抖落表兄在外面养的小嫂子。”

沈泽有了底气,陆家自诩门楣清高,当初他姑母嫁到陆家,就是看中了陆家子孙不纳妾,这确实是好事,可自打姑母逝世,威远侯娶了新夫人,陆沈两家关系日渐疏远。

这次舞弊案,沈泽父亲被抓,大理寺是陆恒当主,原本沈家是没怕的,谁知道陆恒铁石心肠,竟真想依律处置沈父,沈泽求了数次都没用,这回叫他发现陆恒在外面养了女人,当然不可能放过。

“表兄和我都是男人,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儿,表兄家规森严,外头养个把女人也属正常,我体谅表兄,也望表兄体谅我,我就这一个老父亲,他在狱里遭罪,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难受。”

陆恒沉下脸,斥他,“胡扯什么?她是我夫人。”

说罢就进了内堂。

沈泽咬了咬牙,那妇人身上穿的衣物登不上台面,见着陆恒面还避嫌的叫对方大人,又是一副花容月貌,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能进陆家门的人,只怕是陆恒有心隐瞒。

不行,他得让妹妹去陆家探探情况。

——

内堂里,墨砚搬了木匣子进来,“世子爷,这些考卷都在这里。”

陆恒翻看了几张考卷,轻易找到沈泽父亲的那张,只扫过,便和主簿道,“先放进案库里吧。”

这就是要定案了,主簿小心托着木匣子退出内堂。

堂下一时无人,墨砚才敢笑说,“世子爷,刚奴才回去一趟,夫人屋里的霜秋送来一件裘衣,是夫人亲手给您做的。”

墨砚将那件裘衣取出给陆恒看,玄纁绉面,衣襟袖口都有金线绣的云纹,很贴合他的身量。

陆恒下意识就想到将才雪地里的余晚媱,冒冒失失带着丫鬟过来给他送东西,他们做了夫妻才三个月,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陆恒对自己的这位夫人并没有什么感觉,陈氏急着给陆璎治病娶进来的药引子,他念着这十几年陈氏的照顾才答应。

横竖过一辈子,她只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他也懒得纠正她身上那些不得体的小毛病。

“不过……霜秋告诉奴才,这裘衣只是夫人顺便做的,”墨砚补了句。

陆恒不觉皱眉,未几道,“回府吧。”

墨砚看他脸色不愉,忙收了裘衣不再吱声。

——

巷道这边,余晚媱等了一阵,时不时进巷子里观望,确定他们不在了,才和秀烟一道悄悄走到诏狱后门,给守门的狱卒使了银子,两人便随着狱卒进到诏狱里。

大理寺诏狱里关的都是些重犯,像余家父子这种被定罪贩卖私盐的,随时等着上头下令处决,被关押在深牢里。

余晚媱跟着狱卒走,牢里幽暗潮湿,耳边能听见周遭牢房的喊叫声,其中一个最为刺耳。

“陆恒!放我出去!我是你亲舅舅,你竟敢这么对我!”

余晚媱心跳飞快,脚步却未停。

秀烟做无意问道,“差爷,这人真是陆大人的舅舅?”

“他算什么正经舅舅,沈家三房庶出的老爷,跟咱们大人也就沾点儿名,可挂不上真关系,”狱卒讥诮道。

陆恒生母是沈家嫡女,这三房庶出,确实和嫡系隔了些。

秀烟继续问,“这老爷犯什么事了?”

“还能什么事儿,满燕京都传遍了,这三老爷今年春闱作弊,沈家巴不得跟他划清界限,真是给我们大人脸上抹黑。”

狱卒带着她们到余家父子牢门前,“探望死囚只有一刻钟,赶紧的。”

两人忙蹲下来,一眼见那牢中情形,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余晚媱的父亲余忠旺,身上盖着破烂的棉絮和稻草,时不时咳一声。

她哥哥余雪晨仅着单衣,手不断拍着余忠旺后背。

余晚媱慌忙蹲倒,“哥哥,爹怎么了?”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牢里阴湿,爹身子骨素来不健壮,这两日受了寒,”余雪晨勉强笑道。

“我给你们带了衣服,”余晚媱把棉衣从两条木柱的缝隙中塞进去。

余雪晨走到门边才发觉她梳的是妇人头,不由一愣,“……妹妹嫁人了?”

余晚媱神态僵过便露一丝羞涩,垂下睫毛轻嗯一声。

余雪晨表情略复杂,年幼时余晚媱上树下水像个皮猴子,也就及笄后变的稍微娴静了些,私底下没人时,也还是偶有顽皮,没成想嫁做人妇后,她会这般端庄矜持。

“妹夫是做什么营生的?”

秀烟一脸欣喜,骄傲道,“小姐嫁的可……”

余晚媱瞪她一眼,她当即捂住嘴不敢说了。

“哥哥和爹快穿上棉衣,我带了些饭菜,你们吃一点,”余晚媱打开食盒端出饭菜来。

余雪晨看出她不想说,便也没追着问,拿了衣物去穿,随后扶着余忠旺下床,爷俩坐在门槛边,捧着饭碗吃的狼吞虎咽。

余晚媱有点想笑,没笑出来,反而眼里起了雾,不过片刻就强做平静,压着声对他们道,“我会想办法救你们。”

余忠旺道,“我和你哥哥是活不成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用再操心我们,父女一场,等我们死后,你记得来替我们收尸就算我这些年没白养你。”

余晚媱叫他一声爹,“我想问您一句话,您真的没有贩卖私盐吗?”

余忠旺顷刻黑了脸,“你爹我做的是正经盐路买卖,拿的是朝廷盐引1,我用得着干那种掉脑袋的勾当?”

余晚媱心下微定,只要她爹是被冤枉的,她去求陆恒就一定有转机。

“爹,是谁告发的您?”

“说来蹊跷,当时缉私营在我的引岸2抓到了私盐贩子,那贩子一口咬定是听我指示倒卖官盐,这在我的地盘上,我真是有口难言!”余忠旺沉沉唉了一声。

余晚媱沉思须臾,才想再问,狱卒过来赶人,“时间到了,快走快走!”

余晚媱只得离开。

——

两人出来走的是角门,进府仍是角门。

回到檀棠院,余晚媱叮嘱秀烟不可在外乱说,更衣后肚子就饿了。

霜秋领着几个丫头进屋里摆膳,先盛了碗乌骨鸡汤给余晚媱,轻快道,“夫人,世子爷先前过来了。”

余晚媱抿一口汤,“爷有说什么吗?”

“只在屋里看了一圈,便回东厢房了,”霜秋如实道。

余晚媱拿勺的手停了停,记起来今天是腊月初一,照着他的规矩,今晚该来她房里。

她迅速喝完汤,对付半碗饭,瞌睡上来了,在霜秋的服侍下褪了鞋,躺到床上,轻拍霜秋的手背道,“我前日煎了些小鱼干,你拿下去跟他们分了吃。”

小鱼干不是好东西,在侯府里,像霜秋这样的大丫鬟,吃过的点心零嘴不知有多少,这种猫狗吃的玩意儿霜秋还真看不上,不过她既然赏了,霜秋也不会当面说不要,到时候分给外面的丫头小厮,余晚媱还不定被说怎么小气呢。

“你去账房那儿支些好的针线缎布,我晚上绣万寿图要用。”

霜秋道声好,在香炉里点了安神香,抱着香案上装小鱼干的木盒子出去招呼丫头小厮们分了。

就连墨砚也分到了几条,这会儿过了中午,府里主子多在休息,只陆恒待在书房还没出来,墨砚早饿得咕咕叫,小鱼干闻着香,他吃了一条,顿觉酥脆好吃。

恰巧陆恒出来,见他吃的香,便拣了条咬一口,确实可口,不由道,“哪儿顺来的?”

“回世子爷,是夫人给的,咱们院都有,”墨砚憨笑道。

陆恒拧了拧眉,将手里的鱼干扔唾壶里。

等霜秋从账房回来,院里一馋嘴丫头凑她跟前道,“霜秋姐姐,夫人给小鱼干儿还有吗?我还想吃。”

霜秋呸了句没见识,心下疑惑那普普通通的鱼干能好吃到哪儿去。

——

下晚,余晚媱才绣了半个寿字,陆恒揭了门帘进来,二人四目相对,余晚媱当先放下手里的绣活,起来道,“爷用过膳了?”

陆恒没接这话,踱近看了看,“给谁绣的?”

“二妹妹的万寿图被烧了,母亲叫我帮着重做一副,”余晚媱轻道。

陆恒又瞧自己穿的裘衣,是她顺便做的,她还给下人做小食。

莫名烦躁了起来。

他解掉裘衣丢到衣架上,“安置吧。”


她没让陆恒等多久,着一身宽松胁衣出来,即见他在翻看她做刺绣时用到的花样册子。

陆恒将册子放回篮子里,转身面对着她,她抬起手解他衣襟上的盘扣,按部就班的为他褪去外衫,他们靠的近,陆恒嗅到了她身上裹着水汽的淡香,她半垂头,很专注的服侍他,散下来的长发落在细腰下,一如她这个人。

本分沉默。

“你认得字?”陆恒突然问。

余晚媱叠好外衫放下,浅浅道,“以前跟着哥哥学了几个字。”

如今的世道,能识字的人在少数,士族自有族学,平头百姓想读书得耗尽家财。

陆恒听陈氏提起过,她是商人之女,一介商户,能让自己女儿读书识字,也有几分远见。

余晚媱在犹豫,眼下正好有话口,她想直接跟陆恒敞开了说。

陆恒越过她坐到床沿上,余晚媱脱掉鞋爬床上,规规整整的躺好,眸光闪了闪,压下心思。

陆恒耳听着墙头上的自鸣钟发出一响,才伸手拽下帐帷,隔绝了烛火,帐内平添了一层朦胧,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她侧了点头,纤眉颦蹙,肌肤瓷白莹润,发铺了满枕,分明是活色生香的场景,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陆恒伸一只手抚到她肩侧,在她发颤时俯身覆下。

围子床发出咯吱咯吱轻动,天青色的绉纱帐摇曳。

屋外寒风呼啸,打在窗纸上啪嗒响,秀烟叫了几个小丫头将毛毡子往廊檐上挂,她们个儿矮,站板凳上踮着脚才能挂到。

毛毡子挂好后,屋廊不怕有冷风吹进来,丫头们搬来凳椅和秀烟围坐在一起,秀烟散了些果子瓜子给她们吃,大家叽叽喳喳的跟她说话。

“秀烟姐姐,那鱼干儿真是夫人做的?”

“当然是夫人做的,”秀烟大咧咧道。

“我还没吃过那么香的小鱼干,夫人的手艺比厨房的李师傅还好,”一个丫头夸赞道。

秀烟自豪道,“夫人会做的小食多了去,往后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丫头自是开心,缠着她问余晚媱会做什么小食,秀烟洋洋得意着正要说话。

却忽听霜秋道,“秀烟姐姐快别说了,夫人什么身份,怎么能给我们做吃的,传出去得说咱们侯府没体统。”

这话刺耳,偏秀烟嘴笨,愣是找不着话回她。

小丫头们自讨没趣,纷纷各找着由头散开了。

廊下一静,霜秋坐近对秀烟道,“秀烟姐姐,你跟着夫人来府里时间不算长,大抵不清楚咱们侯府,府里的主子们那都是娇贵人,粗活累活断不会沾惹,就是丫头里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出来,你们以前在外头吃惯了苦,这种习性可不能带到府里。”

秀烟听着不舒服,但没吭声。

霜秋便当她听进去了,接着说,“譬如馨兰榭的二姑娘,她身子自小不好,老夫人和世子爷疼她比得上心肝了,吃喝用穿无一不精,说的不好听点,二姑娘只是个养女,跟夫人可没法比,夫人更要自重。”

秀烟把这话记心里,默了须臾,问她,“二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

霜秋赶忙转头往四周瞅了瞅,确定没人偷听,才神秘兮兮道,“二姑娘这病难治,我听府里大夫说,这是胎里带出来的阴毒,破了点皮就凝不住血,吃了多少珍贵药材都不顶用,整日胸闷气喘,走路都要人扶着。”

秀烟哦一声,心想着那真是个纸窟窿。

这时屋里的自鸣钟又敲了一响。

秀烟回神道,“你快叫人去烧水,世子爷和夫人估摸着要起了。”

霜秋撇撇嘴,走了。

屋里,帐帷被挑开一边,陆恒起身时瞥过陷在褥子里的余晚媱,她还咬着唇,两只手揪着被衾,颊侧映粉,鬓边发黏在唇角上,脱力的像尾被捞上岸的鱼,恹恹的耷着眼睛。

陆恒放下帐帷,侧身下床。

床侧一轻,余晚媱勉力支起身,隔着帐帷叫他,“……爷。”

音腔低哑,带着疲惫和绵弱。

陆恒在床前站住,等她说话。

“我今日是去看望我爹和哥哥,”余晚媱道。

所以白天和她在诏狱后门碰到,竟是凑巧,原是陆恒自己想太多,其实她根本没想给他送东西。

诏狱里关的犯人太多,陆恒对这些人没多少记性,但余姓商户他有印象,前阵子江都缉私营缴获了一批私盐贩,这余家父子便是贩卖私盐的主谋,按照律令,这两人关入大理寺诏狱后,待查明他们暗地做了多少勾当,便会上报给圣人再施死刑。

要不是他手头的舞弊案牵连人数过多,也不可能容余家父子在这世上苟活。

余晚媱听不到他回声,只迟疑了刹那,小声道,“爷,我爹向来循规蹈矩,断不可能会偷卖私盐,求……”

话声戛然而止,她听见丫头们蹑手蹑脚抬水进盥室,俄顷盥室里溅起水花声,她紧紧攥住手指,掐的手心生疼后,撩起帐帷,他果然去洗浴了。

余晚媱终究卸了一身气力。

陆恒没再西厢房逗留,洗净后便离去了。

秀烟等他一走,才敢进屋搀余晚媱去盥室,顺道跟她说了方才在霜秋处听到的,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

——

翌日晨起,余晚媱去陈氏那儿请了安后,便回屋继续绣万寿图,她进侯府后,府里的管家事宜还捏在陈氏手里,她这个世子夫人乐的无所事事。

她在屋里没多久,霜秋从外面进来告诉她,沈家三房嫡次女沈明月过来拜访。

这沈明月在三房行二,但是在整个沈家姊妹里只排老四,三房又是庶出,永康伯的爵位被大房袭了,二房好歹是嫡出,至少能混个荫官,这三房处境尴尬,没官没爵位,这些年全靠着大房、二房养着。

余晚媱有些错愕,她跟陆恒成婚这么久,甚少有女客来跟她结交,这沈家又是陆恒的舅家,余晚媱也不好怠慢,忙叫霜秋去请,又嘱咐秀烟备些茶点。

不消片刻,那沈明月进门,倒是个娇俏的姑娘,穿着樱粉色大袖鹤氅,手颈佩戴的金银首饰也招摇,她瞅见余晚媱,先端量了余晚媱通身,再见她容色清艳,体态袅袅风韵,这样貌身段拔了尖儿,就是看她这打扮太素,沈明月心下不免有几分看轻。

沈明月亲热的拉着余晚媱,“早前就听说表哥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表嫂,这回见了果真是个娇人儿。”

“四表妹说笑了,”余晚媱客气道,邀她坐下。

沈明月咂着茶水跟她笑,“昨儿听我哥哥说,表嫂怕表哥在署衙挨饿受冻,还特意亲自去送吃递穿,听的我好生羡慕,这才来瞧瞧表嫂。”

余晚媱微懵,权贵最重脸面,昨天她那般着装,陆恒竟没隐瞒。

“爷在外面劳碌,我是他妻子自然要顾着他的身体。”

“表嫂贤惠,这是表哥的福气,”沈明月支着下巴娇笑,“说个玩笑话,表哥这一成婚,不知碎了多少京里姑娘的春心呢。”

她来之前打听过,她这位表嫂据说只是个江南商户的女儿,家世贫苦,能嫁给陆恒,大约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余晚媱笑了笑,没接话。

沈明月也不在意,“当年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跟表哥结亲,什么承恩侯、忠义侯,就是我大姐姐,也差点就跟表哥成了,他们自小玩到大,要不是那会儿表哥要科考,老夫人把这事压下,估计孩子都有好几个了,这些年表哥一直未娶妻,我们还都以为是因为大姐姐嫁人了,表哥才没心思再娶。”

秀烟搁门边直翻白眼,余晚媱只笑着,“造化弄人。”

沈明月见她神色淡定,便又叹口气,露出一副愁容,“表嫂不知道,我父亲被表哥给抓了。”

“……三舅爷是犯了什么事?”余晚媱只当震惊问。

沈明月便将她父亲作弊的事给说了,没了拽着余晚媱掉眼泪,“我瞧表嫂是个贴心的人,只求表嫂能替我们说几句话,我父亲也愿意跟表哥认个错,此后绝不再犯了。”

余晚媱为难道,“你表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话我带给他,就是不定能劝成。”

沈明月有些嫌弃她,到底小门小户出来的,遇事畏怯,陆家真是眼瞎了,才娶这么个媳妇。

沈明月草草说了几句话,余晚媱也敷衍了事,快晌午,沈明月才终于走了。

余晚媱理了理衣裳,“让厨房煲个人参汤,我等会带去给爷喝。”

秀烟担忧道,“夫人难道真去替他们说情?”

余晚媱没答,秀烟只得去厨房拿了汤回来。

主仆两个出门绕到东厢房,经墨砚带路到书房,余晚媱接了汤罐进书房,正见陆恒在写公文。

余晚媱安静的候着,书房里很安静。

陆恒写完公文,放下笔道,“什么事?”

余晚媱舀了碗汤给他,把沈明月的话说了。

陆恒没动那碗汤,“出去吧。”

余晚媱滞立在他身侧,过很久才放轻声问,“我昨晚说的,爷听见了吗?”

陆恒交叠着手冷视她,“余家犯事,你为什么没进诏狱?”


“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孩子。”

换句话说,她是抱养的,和陆璎一般,只是她没陆璎的福气,养在商贾之家,学了一身商人的讨好劣性,惯会温吞拘谨。

陆恒叠好公文,慢条斯理道,“你爹倒是聪明。”

即便不是亲生的,也养了这么多年,余家一出事,就把她撇了出去,这爹倒是疼她,怨不得她能答应陈氏嫁入陆家,陈氏要救陆璎,她要救她父兄。

左右是桩划算的买卖,他这个丈夫似乎可有可无。

余晚媱斟酌他的语气,着实辨不出情绪,她已经没法再等下去,爹和哥哥在牢狱里随时会死,她不能再拖。

“昨日我去诏狱探望,我爹亲口说了他是被冤枉的,”余晚媱定定看着他,恳切求道,“爷素来公道,求爷重理此案,还我爹清白。”

陆恒默了片刻,唤一声墨砚,墨砚苟着腰进门,没抬头,“世子爷有什么事吩咐奴才?”

陆恒将公文递给他,“送去署衙,让几位寺丞押署1。”

墨砚拿着公文退走,顺便关上了门。

秀烟见他出来,急忙问道,“世子爷有没有发脾气?夫人在里面哭了吗?”

墨砚赶着去署衙,“没有没有,里边儿好得很。”

秀烟稍稍安心了点,瞅他要走,多嘴问道,“你干嘛去?”

余晚媱平日对下人不错,墨砚也受过她几次好,自然的也就能和秀烟有个好脸色,透个声道,“江南科举舞弊案定案了,我这是去交公文。”

秀烟瞪大眼,“那三舅爷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发配边疆去啊,你别拦着我!”墨砚一把推开她,急慌慌跑了。

秀烟张着嘴半天吱不出声。

书房里,夫妻俩一坐一站,僵持不下。

桌上那碗汤从冒着热气到冷却,陆恒开口了,“贩卖私盐不是小事,我自会查清。”

余晚媱不禁松口气。

“用不着在我面前求私情,没用,”陆恒凉凉道。

余晚媱心往下沉。

陆恒站起来,垂眼睨她,“我记得昨儿让你回府,你怎么进的诏狱?”

余晚媱还不出话来。

她白着脸,只剩唇上抹的口脂鲜艳灼红,陆恒的目光自她眉目落到那点唇上,脑海里莫名就想起昨晚她躺在褥子里,咬住唇不让自己出声,瑟缩轻颤,半丝呜咽不发,尽职的承受着。

她或许是有一点怯的。

陆恒眼一顿,立时将那荒谬的想法轰赶走。

“我不想再在诏狱的后门看见自己夫人,下不为例。”

即使她是他夫人,也没资格入诏狱看死囚,她使银两进去已经犯忌。

余晚媱的唇动了动,终归抿住没再辩驳,随后不待他说,便自觉出了书房。

主仆回了西厢房,秀烟瞧她一脸怔忡,惴惴不安道,“夫人就不该触世子爷的霉头,那沈四姑娘哪是什么好鸟,她爹出事要您去求情,世子爷铁了心办三舅爷,方才墨砚都告诉我了,三舅爷判了流放。”

余晚媱拿起绣棚低头做刺绣。

秀烟也摸不准她的想法,踌躇着想问旁的,余晚媱出声道,“不要总去爷那边打听,传到他耳朵里,又添桩烦心事。”

秀烟支吾着,“奴婢只是替您委屈,这府里人都瞧不起咱们,您还得去求世子爷救老爷、少爷……”

“我这里金银绣线不够了,你去账房再领一些,”余晚媱道。

秀烟一跺脚退出了厢房。

屋里一静,余晚媱松了绣针,枯坐在那儿。

——

没两日,大理寺放出告示,所有涉舞弊案罪人即刻流放至边疆服役九年,此后余生不得参加科考。

这告示一出,沈家三房直接炸开了锅,沈泽和沈明月连着几日去陆府求情,都被挡了回去,陆恒打定主意不见他们,也勒令府里其他人不准跟他们私下来往,这两人求告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沈家三老爷被流放了。

自此,沈家三房消停,没再登过陆家大门。

这日余晚媱在窗边的暖榻上小憩,才入眠。

霜秋挑着帘布一角探头进来,她醒了些,半眯着眼问,“怎么了?”

“夫人,老夫人说您身上冬衣少,特意遣了柳裁缝来给您量尺寸做新衣,”霜秋说着便领了个年轻妇人进屋里。

余晚媱坐起身笑道,“母亲操心了,还记着给我做衣裳。”

柳裁缝毕恭毕敬道,“奴婢进府里原是给二姑娘做袄衫的,二姑娘便问了您缺不缺衣裳,老夫人就叫奴婢过来给您量一量,也做两件袄子。”

余晚媱嘴边的笑变淡,站直了身任她用尺布量身。

柳裁缝也不是府里正经奴婢,是聘进来专给府里主子做衣裳的手艺人,这陆府主子的身形样貌她都见过,只这位刚进门的世子夫人还没经手过衣物。

她用尺布丈量余晚媱,只瞧那身子往上丰腴,至腰间细的似乎手能握住,不由自主的就偷瞄到余晚媱脸上,肤如凝脂,软媚入骨,应是才睡醒的缘故,眉眼间含着惺忪。

这打南边儿来的夫人,着实跟京里的夫人姑娘不同,身子骨和气韵都似水凝成的。

柳裁缝暗自赞叹着,量好收了尺布准备告退。

“霜秋,去拿些银馃子给柳裁缝,劳她费心了,”余晚媱对霜秋道。

霜秋取了几个银馃子给柳裁缝,柳裁缝连忙道谢,欢欢喜喜着离开檀棠院,回去跟自己丈夫许癞子说了白日里见到余晚媱的情形,直夸赞她身子娇,性儿好,还生的漂亮,在京中的年轻媳妇里都算是最出挑的。

许癞子这人向来游手好闲,这京里的赌场酒楼都是他爱去的地儿,没有一技之长,全靠着柳裁缝在陆府赚钱补贴家用。

柳裁缝在他面前说了余晚媱,转头他出去喝顿酒,跟那些结交狐朋狗友说了不少浑话,一夜之间就叫有些人生出了许多歹念。

却说这头柳裁缝走了后,余晚媱也没法再睡着,将做了点的万寿图拿出来给霜秋看,“你瞧着这样式合不合二妹妹的意?”

霜秋不识字,只看到那方布似一副画,以朱色为底,镶黑金绣成的花边,当中绣了几个寿字,形状各不相同,看着极贵重精致。

霜秋难免窘迫,讪讪道,“奴婢也说不好……”

“你跟了母亲那么长时间,想必比我了解二妹妹,直说也没什么的,”余晚媱温柔道。

霜秋不觉内心自得,觉着她虽小家子气,但也识时务,对她们这些下人倒不苛刻,霜秋很有些瞧不上眼,不过还是愿意跟她说上两句的。

“奴婢听说这万寿图是二姑娘要送给英国公夫人的。”

余晚媱道了声不错。

霜秋道,“英国公夫人对咱们二姑娘甚是疼爱,二姑娘也最了解英国公夫人的喜好,夫人不若去问问二姑娘?”

“二妹妹身子骨弱,我怕过去打搅了她,”余晚媱发愁道。

霜秋笑道,“那您可错想了,二姑娘是身子不好,可偏爱找人玩儿,一没人在跟前就愁眉苦脸,她院里的丫头整日要想法子逗乐她。”

余晚媱心中有了计较,恰时秀烟取金线回来,她对秀烟道,“柜底那套皮影纸人你翻出来,跟我去看看二妹妹。”

秀烟欲言又止,瞅见霜秋那副得意模样,气的牙痒痒,只能翻出来皮影随着余晚媱走去陆璎住的馨兰榭。

陆璎的大丫鬟香盒引她进园子,甫一进去便对上陆恒,她登时后悔没提前摸清楚就贸然过来了。

陆璎坐在软垫上,后背靠着凭几,面色苍白,容貌秀丽,只是没多少精气神,她身旁陈氏在数落她,“尽会折腾人,你闹着不喝药,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罢休?”

陆璎冲余晚媱笑一下,“嫂子坐呀,站着不累吗?”

余晚媱笑点着头,在陆恒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陈氏先看了眼陆恒,才佯做温和道,“来找瑾瑜的?”

“我是来瞧瞧二妹妹,不想碰到了母亲和爷,”余晚媱撇过脸,余光看过陆恒,对方面上没表情,她笑笑,“我这里有套江都的皮影,不知二妹妹有没有玩过?”

话语间,秀烟将那套皮影递给了香盒,香盒拿到陆璎面前,只见那些小人儿都像模像样,陆璎看的新奇,“这要怎么玩?”

余晚媱莞尔,“不然二妹妹先把药喝了,也免得母亲担心。”

陆璎瘪了瘪唇,还是老实的喝下去药。

陆恒侧目而视,余晚媱还是温婉的模样,嘴边笑容恰到好处,可他却捕捉到了一丝狡猾。

他乍然回悟。

他的这位夫人和陆璎是一样的年纪,陆璎撒娇耍赖,像个孩子,可余晚媱却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安分听话。

陆恒起身欲走。

陈氏先他一步站起,慈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凑你们年轻人的热闹了,瑾瑜今日不是休沐吗?正好你们兄妹几日没见了,璎儿总嚷嚷你不来看她,你就留下来多陪陪她吧。”


陆璎撇嘴道,“大哥哥的眼里只有公务,哪有闲工夫在我这儿耽搁。”

陆恒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淡淡道,“我统共歇一日,看你闹不如回屋睡觉。”

他是这么说,却坐了回去。

陈氏乐道,“这才对,自家兄妹合该更亲近。”

她瞧到余晚媱,余晚媱掬着笑,仿佛是被他们的对话逗笑,陈氏便罢了撵她离开的心,就让她在这里看着,好叫她清楚一点,即便她是陆恒的夫人,也不可能越过陆璎,那起子邪心思都要掐灭。

陈氏心满意足的出了馨兰榭。

房内,陆璎喝过药就拉着余晚媱要玩皮影,余晚媱娴熟的支着皮影小人,在白色屏障后方操控它们,口中说着各个小人该有的词,陆璎听的咯咯笑,极开心的和陆恒道,“哥哥你瞧,嫂子有这手艺活,就是出去卖艺也不差的。”

这本是句再普通不过的玩笑,可余晚媱是个女人,这年头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卖艺的能有几个好名声,那可是下九流的行当。

陆恒当即冷脸,“玩过一次就行了。”

余晚媱站在屏障后面呆滞,片晌香盒收了皮影,她依然保持着沉静,在小丫头的服侍下净了手。

陆璎和余晚媱两人坐在一处吃茶,女人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陆恒没坐一会就走了,屋里只剩这姑嫂。

陆璎才笑呵呵道,“嫂子是有事过来找我的吧?”

余晚媱点了点头,叫秀烟取出未绣好的万寿图,给她看,“二妹妹跟英国公夫人熟络,我是来问问二妹妹,这万寿图可有要改动添制的地方?”

陆璎盯着那副图看了会,说,“傅伯母最喜牡丹,若能在其中绣上牡丹,管教她看着喜欢。”

余晚媱把这话暗暗记下。

陆璎有些困顿的提不起精神,香盒忙近前跟余晚媱道,“夫人,姑娘夜里没睡几个时辰,这会子怕是累了……”

“那我就不叨扰了,”余晚媱连忙告辞。

陆璎看着她们离开,无趣道,“我这嫂子着实没脾性,也就生的美貌,像个呆子。”

香盒讪笑,“她原是老夫人做主娶进门来给您治病用的,没脾性才是好的,要是个倔脾气,没得还留了后患。”

陆璎啧嘴,问她,“她这么漂亮,哥哥会不会真爱上她?”

香盒立时道,“夫人再美也比不过姑娘,姑娘千娇百宠长大,又是英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岂是她一个贱户可比的?”

陆璎被她夸了这几句,心情舒畅,这才由她搀扶回床睡去。

却说余晚媱和秀烟从馨兰榭出来,秀烟为她不值道,“夫人,那皮影可是百盛园的韩大家送的,这以后你们要是遇着了,这韩大家若问起,你可怎么说啊。”

百盛园是江都最负盛名的梨园,当中的伶人个顶个会唱戏,那韩大家韩云生更是台柱子,能请到他的人多是达官显贵,余家未败时,余晚媱是极爱去百盛园听戏的,一来二去,她就跟韩云生相熟了。

余晚媱顿然,“京里离江都远了几千里路,这辈子都不定能跟他见着,左右是个无用物,不如拿去给二妹妹解闷。”

秀烟直哼哼,“您是瞧不见他们明里暗里的贬低,世子爷也不护着您。”

余晚媱没作声,她怎么会瞧不见,瞧的太清楚了,所以才能这般淡然,在陆恒眼里,她这个夫人约莫是让他脸上无光的。

——

腊月是个好月份,常有人家在这时做喜事,沈家三房老爷被流放后,沈家三房一直愁云惨淡,好容易到了腊月中,二房长子娶亲,沈家才终于有了喜气。

喜帖早早送到了陆府,余晚媱在出门时被陈氏好生叮嘱过,在外事事听陆恒的,万不可自作主张,抹了陆恒脸面。

夫妇入沈府正是黄昏,和沈家的几位长辈见过礼后,就要入席,男席和女席不在一处,用了八扇山水屏风阻隔开,夫人小姐们坐几桌,外头的爷们儿几桌。

这样盛大的喜宴余晚媱还是头次参加,席上坐着的多是亲戚妯娌,坐在余晚媱身边的是沈家大房嫡长女沈玉容,沈玉容跟余晚媱第一次见,只瞧她仅夹面前碟盘里的菜,小口小口吃着,容色白净姣美,秀颈纤长,安静柔和。

沈玉容不由生出好感,主动舀了一勺糟鲥鱼放她碗里,“表嫂尝尝这糟鲥鱼,是我们府里大厨拿手的菜肴。”

来燕京这么久,余晚媱已见过太多冷脸,没成想会在沈家这里遇上个热心肠的人,诚然先前沈明月告诉过她,沈玉容和陆恒是青梅竹马,真正见到了这位表姑娘,余晚媱才由衷觉得。

沈玉容这样的大家闺秀确实才是陆恒所中意的夫人,只是可惜错过了,沈玉容早早嫁给户部侍郎王选的儿子王承修。

她的眸光定在沈玉容鼓起的腹部,浅声问道,“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近来越发活泼,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沈玉容道,看她好奇,便握着她手覆上,“你摸摸,就是这会儿也不得安宁,不知道有多调皮。”

余晚媱感受着掌下小生命的动静,不免胡思乱想,以后她有孕了,是不是也会这样,怀着一个孩子,每日提心吊胆还很欢喜,这种滋味实在太难想象了。

可是她选了这条路,便只能走下去了。

余晚媱收回手,眼睛无意瞄到她手腕上,那皮肤上竟有一道红的发紫的伤痕,她一愣再想细看。

沈玉容匆匆用袖子遮好手腕,起身由丫鬟搀着,和她笑道,“我不能久坐,要去走走,表嫂多吃些菜。”

余晚媱颔首,心内思忖着应是自己看错了。

沈玉容一走,席上便有其他夫人跟余晚媱寒暄,多多少少要喝上几杯酒,余晚媱酒量浅,几杯酒下去,便脸红头晕,座上夫人们都笑她醉了。

沈明月凑到余晚媱这边,嘻嘻笑道,“表嫂酒量不行,我送表嫂去醒醒酒。”

余晚媱也不好坐在这里出丑,便随她一起离席。

隔着屏风另一端,一人瞅见她们转出宴席,绕后头院子去了,也悄悄摸黑跟到里面。

沈明月带余晚媱进了间客房,沈家喜宴,客房也布置的甚是温馨暖和,余晚媱被扶上榻后,沈明月看她半垂着眼,脸上一片红晕,真是醉的不轻。

“你们看着点啊,我们府上客人多,我还得去应付,”沈明月对秀烟和霜秋道。

她撂了人便走,出门时偷偷回望,余晚媱靠着引枕,半睡半醒,俨然要人事不省了,沈明月暗地哼笑,他陆恒不念姑表情谊,害她父亲流放,今儿个他们三房就要把这仇给报了,且叫陆恒往后都抬不起头。

余晚媱在榻上眯了会,迷糊间闻见一股熏香,直蹿入她鼻尖,闷热也逐渐席卷全身,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入目便是桌上的那尊兽耳鎏金熏炉,青灰色的烟从熏炉里飘出,笼罩着她睡的这方小榻。

余晚媱顾不得思考,冲外叫人,秀烟先进门,见她软手软脚往地上爬,连忙扶住她道,“夫人再歇歇吧,奴婢们在门外没人过来。”

“……回马车上,”余晚媱轻喃道。

屋里熏香味重,霜秋挥着袖子入内,心底嫌她事儿多,嘴上敬道,“是啊,前院酒席还没散,世子爷也没离席,夫人先离开恐有些失礼。”

余晚媱细长柳眉皱起,冷冷的瞪着她,“你去前院跟世子爷说一声,就说我在马车里等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拿出世子夫人的架势来威吓人,霜秋固然鄙夷她,但她到底是夫人,要是过后给她穿小鞋,也不是霜秋一个丫鬟受得了的。

霜秋立刻转身往前院跑去。

余晚媱此刻已被燥火燎身,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跟秀烟道,“这熏香有问题,快带我走。”

秀烟也察觉出不对,匆忙挽着她往外走,临出门前,在余晚媱的示意下吹灭了蜡烛,带上门悄悄绕到角门处,沈府今夜设宴迎客,府里的下人都连轱辘转,哪还有人注意到角门这块,她们出去的悄无声息,丝毫没被人发现到。

这厢两人刚走,那头的客房就见一个矮壮小厮钻进窗户,眨眼功夫,又有一人鬼鬼祟祟摸到这边,把门一推,两人一把抱住,舔舌头抹嘴的直搂着亲,嘴里叫着肝儿宝儿的,什么脏话都往出说。

这时小丫头打着灯笼过来,一脚踹开门,屋外围着一群夫人小姐,个个看着那两个快扭成一团的男人,半晌几位夫人转向沈明月,咦着声,“这不是永定侯府的三公子刘章吗?”

沈明月差点气昏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小厮厮混的竟是她的未婚夫,陆恒的夫人早没了影,她想报复陆恒,结果这回她的脸面全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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