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后退。
迈步。后退。
一路上遇见的村民见到青年走来,无一不是瑟缩着自己的身体后退着想要远离,有的甚至干脆跑进屋子里,将大门死死关闭,即使知道对方是拯救了这个村子的恩人。
四周传来的惧怕、探究、复杂等各种各样的视线并不能激起沉默着的青年心中一丝波澜,仿佛他早就适应了这种际遇。
佐助垂下眼眸,踏着鲜血染满的街道缓步向村外走着。
害怕他也是应该的。
几十条人命就这么被收割了——哪怕他们是穷凶极恶的海贼。或许正因为他们是穷凶极恶的海贼,在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后就被终结了性命,让这份战果显得尤为可怖。
伊梨呆愣愣看着青年孤寂的背影渐渐消失村路之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此时此刻,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想,至少她应该说声谢谢。谢谢他救了自己,也谢谢他救了大家。
但目前不适合。
村子里的大家徘徊在恐惧和崩溃的边缘,稍稍施加外力,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后果。
所以,伊梨咬咬牙,扶起受伤的爷爷。
“海贼已经被消灭了!大家快将伤员送到医馆救治!”
有人牵头,自然有人跟从,稍稍恢复理智的人们终于开始加入这场挽救村子的自救行动。
当月色渐渐升起,安顿好最后一个伤员,伊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着初步恢复模样的村庄,一颗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剩下的,就是要去做她未完成的事。
道谢,以及……道歉。
*
平静的时光总是难得而又短暂。
佐助将木屋中叠放在角落的斗篷拾起披在身上,转身望向左边墙面的时候,动作微微顿了顿,接着走了过去,将绘着艳红花纹的白色狐面取了下来,吹落灰尘,收入怀中。他没有行李,也不需要行李。
一身轻便的从木屋出来,就像他来时的孑然一身一样,离开之时也未带走丝毫不属于他的东西。
匆忙赶到的伊梨,只看见消失在树林中的青年扬起的黑色斗篷一角。
“等、等下!”连手中的食物都顾不得,伊梨将东西丢在地上拔腿就追。
也许是还未曾走太远,听见小姑娘锲而不舍的呼喊后,佐助停下脚步,从树上一跃而下。
半晌,伊梨追了过来,拄着膝盖大口的喘息,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你,你干嘛啊。”
“这么晚要去哪里?”
佐助沉默。
无言在安静的夜色衬托下更显得难捱。
伊梨心中不好的预感骤然变得强烈起来,电光火石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
“你要离开?”
“是时候了。”佐助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姑娘写满了不可置信脸。
“什么是时候了!”伊梨心中气急,“这才一个月不是吗!你的伤好了吗你就要离开?!海上多危险你知道吗?!”
“如果是那时候村子中大家的行为冒犯到了你,我为他们道歉。”伊梨说着鞠了一躬,“而且大家也并非是排斥和讨厌你,只是一时间没有从变故中缓过神来,现在大家情绪都平静下来了,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请你原谅我们!真的很抱歉。”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佐助声音平静无波,“而且,你也救过我的命。”
“如此,我们两清了。”
伊梨猛然抬起头,紧紧盯着对方犹如冰雪雕塑的俊颜,一颗心在对方彻骨的冷漠中不断下沉坠落。
“真的……不能原谅吗?”伊梨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留下来一会儿,多留一会儿也好……”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面冷心热的青年。一个月的相处虽说不长,可能够和对方待在一起时,伊梨是发自内心的愉快和幸福的。她想,如果她有个哥哥,那一定会是对方这样子的人。
伊梨不是没想过对方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但她从没觉得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快,快到让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说不出的酸楚淹没心田,泪水簌簌而落。
“抱歉。”佐助出言打破了只留有女孩抽噎声的压抑,“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
宇智波佐助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座平凡普通的小岛,纵使他记忆中一片虚无,他也有所感觉,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佐助漠然的看着女孩眼中最后的希冀燃烧殆尽,捧着受伤的心和碎裂的感情,从他身边再无留恋的跑开。
——影就是影,就算能够阻挡迎面而来的危险,也永远无法成为谁的光明。
脚步再次迈开,这一次,再未有停留。
很快,佐助来到了那群海贼停泊船只的地方。
为了突袭村镇,海贼们并没有将船停靠在码头,泊船的地方反倒是离着佐助暂居的木屋不远,所以在他们入岛之后,佐助能够有所察觉。
他先是斩杀了船上残留的看守恶徒,断了那群人逃跑的手脚后才赶往村庄斩草除根。虽说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但也正因为这不起眼的时间差,佐助没有救下全部的人。
不过救下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伊梨活着,就够了。
利落的跳上甲板,佐助打量着这艘算是被他“抢夺”来的海贼船。
说实在的,作为一艘能够出海的船来说,西里斯号至少是合格的。无论是尺寸还是船上齐全的装备,看起来都符合畅游海域的条件。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斑驳的船身看起来缺少足够的维护,几场大风暴下来,就可以弃旧换新了。
佐助收起船锚,将桅杆上的帆放了下来——他学习的本领不用多说,只一眼,就可以记住全部的操作。
他也不担心自己会在海上迷失方向。
毕竟作为他的“眼”,“鸦”这偶然间签下契约的通灵兽还是满合格的。极快的速度,不弱的反应和智慧,以及良好的高空视角,除了不会说话和体型太小没办法承担坐骑责任之外,一切都符合佐助的要求。
最主要的,他对这种鸟类,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感。
似是有所感,高空中传来几声似是回应的鸣叫,黑羽之鸟盘旋在骷髅旗帜的上空。最终落在桅杆上,歪头看着自己的主人拉满船帆,驶离岛屿。
“喂!大笨蛋宇智波!”忽然间,女孩的呼喊从渐远的岸边传来,“我们做个约定吧!”
原是去而复返的伊梨跑到海边码头,她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第一!”
“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我可不保证外边所有人都像是我这么有爱心捡你回家。”
“第二。”
“如果累了倦了,记得回来。无论什么时候,拉菲尼亚村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最后。”
“谢谢你,宇智波佐助!”
震耳欲聋的“谢谢”透过相隔甚远的距离传到耳边,佐助回头。
那些幸存的人们,奋力挥舞着手臂。
“一路顺风。”
“再见了!还有,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拉菲尼亚的村民们,终是在最后,对这个拯救了他们和村庄“英雄”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佐助哥哥!”
身后传来少女最后的呼喊声,佐助听见那孩子对他说——
“能够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内心深处枯寂干涸的土地上方,一滴春雨随风而落。
黑暗中的温柔与守护,就算无法成为谁的光明,也是会让人感激和眷恋的。
所以,相遇绝对不是不幸。
而是最大的幸福。
“再见了,佐助。”伊梨看着船影渐行渐远最终再也找寻不见,喃喃道。
“伊梨,走吧,回家了。”
“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