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莫如雪,千里循月归》苏若柠 ^第31章^ 最新更新:2020-10-02 18:42:10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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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网游小说

作者:苏若柠  

剧情简介


  青园,夜色静谧,星光清冽。

  连日阴雨已歇,黑缎般的夜空中,微云掩着一轮圆月,柔和的银色光华流淌在飞檐墙角。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抱膝坐在屋顶,目光越过庭院,遥遥俯望对面那间亮着灯光的屋子。

  夜风吹得衣衫啪啪作响,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眸色如月色般沉静,不知凝望了多久,屋内膏烛终于燃尽,灯火虚跳了两下,蓦地熄灭。

  她心中一颤,匆匆跃下屋顶,轻盈地落在院中。将黑斗篷的顶兜罩住头,往身上裹了裹,缓步走到廊下,一位褐色衣袍的老者已静静立在阶前。

  “石伯,差不多快到子时了吧?”她轻声开口,接过老者手中一碗温热的汤药。

  老者点点头,神色复杂地凝视了她一阵,微有些迟疑:“月丫头,此事……”

  “石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抬眸看着老者,眼底一片晶莹。

  “这药——我们从未试过,亦不知是否真的有效,假若……”

  “无论结果如何,莘月不会后悔。”她目光清澈,语声决然。

  石伯默然一瞬,微拧眉头:“依九爷的性子,怕是断然不能接受,如果……”

  “我明白,不管怎样也不可让九爷的身子再有损伤。”她轻咬了咬唇,“石伯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石伯点点头,看着莘月,嘴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良久才低低叹了一声,提着灯笼转身而去。

  以这丫头与九爷他二人间的情意,何须多言一个谢字?倒似看轻了对方。割舍不断的恩义情分,牵绊数年,昔年到今日,彼此为对方所做的,又岂是一个浅薄的谢字所能言尽?

  莘月在门前默站了一会儿,屋内漆黑幽暗,全无动静,里面的人似乎睡得很沉。四下沉寂,她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越来越快,忽然生出一丝忐忑。如果……九爷病得意识全无,或是心神恍惚,或许倒好些,可若他人是清醒的,又该怎么办?

  她微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满月,似是喃喃自语:“狼兄,我知道,这样是错的,我……对不起无忌。”她顿了顿,压下眸中一丝苦涩,“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更不能眼睁睁看九爷受这样的煎熬。我只盼九爷能够好起来,如果上天要惩罚的话,所有的错,就让我一人承担。”

  眼前浮现银狼矫健的身影,引颈对月长啸,昂然转头,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炯亮而了然地静静盯着她。

  “狼兄,”她低低轻喃,语声幽柔,“虽然你只陪我在月牙泉边见过他一次,但——你明白,他值得。你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对不对?”

  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缓缓拂动,她一双眸子却明丽粲然,清亮如月华,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入屋中。

  一室暗黑。

  窗子未开,月光也未能透进些许,只余竹帘素帐和月白纱缦的层叠暗影。

  貌似沉睡的莫循苍白无力地隐在榻间,神志却是清醒的。身体的热度退去了一些,毒发的痛楚却未减缓半分,脏腑麻木般的灼烧剧痛,逼出他一身身冷汗,浸透四肢百骸的刺骨森寒如利刃般在体内无情肆虐,似连呼吸都变得痛不可抑。耳边嗡嗡轰鸣,身体像是一点点被撕裂,意识仿佛慢慢地飘离,又在模糊中悠悠聚回,这样极致的疼痛,让人连晕过去都成了奢望。方才烛火熄灭之时,他便已醒了过来。

  随着知觉的彻底恢复,凛冽的痛感便愈加清晰,他试图伸手抓住什么来分散这种痛楚,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全然无法着力,只能一阵一阵地痉挛着。他紧抿住唇,忍过一阵令人窒息的绞痛,微微睁开眼,却见一个黑影闪进屋来。

  “谁……”他轻轻喘息着,蹙眉低问。青园一向防卫森严,他并不担心,却仍有着一贯的警觉。

  黑影微微一惊,似未料到他人已醒转,脚步滞了一瞬,随即径直走到榻边,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轻柔地响起:“九爷,是我——”

  “小月?”

  一把极其疲惫的声音,平静却暗哑,透着隐忍的痛楚和掩饰不住的虚弱,莘月心内一抽,骤然生出隐隐的钝痛,忍住眼眶一阵酸热,轻应道:“是。”

  “你怎么过来了……”莫循哑声问,轻蹙了蹙眉,“谨言呢?”

  莘月微定了定心神,低声应道:“谨言大哥——和小风有事回城内去了,我来也是一样。九爷,到时辰喝药了——”

  “什么时辰了……”莫循的声音有些轻忽,低低咳了几声,凝聚着心神望向莘月,此刻她披一件黑斗篷,半隐在黑暗之中,他本就因体内翻卷袭来的强烈痛楚而阵阵眩晕,一室朦胧夜色,宛若墨黑轻纱遮在眼前,看不真切,只瞧见她模糊的身影,他微微喘息着道,“屋子里好黑……小月,你去把灯点上……”

  “九爷,是蜡烛烧没了,我马上去换。”她轻俯下身,缓缓扶起他的头,温声道,“先把药喝了,好么?”

  “嗯,好……”他虚应了一声,低头凑近她递至唇边的药碗,饮下半碗药汁,动作一滞,微蹙了蹙眉头,“味道……有些怪,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是什么药?”

  “哦——”莘月努力稳定着声线,轻声开口,却不知为何竟是带了一丝微微的紧张,“晏大夫今日来过,这是他新开的方子,说——对你体内的余毒有抑制之效,我想……”

  她话未完,却听见他轻轻咳了几声,忽而淡淡地笑了,苍白的唇角微扬,唇边似隐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自嘲与苦涩,她的心莫名一疼。

  “我想,晏大夫医术高明,试试总没有坏处。若九爷不放心,我明日把方子拿给你瞧瞧——”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极致的平静温柔,“把药喝完,可好?”

  九爷未再作声,依言将余下的半碗药汁一饮而尽,莘月才略松了口气,轻扶着他躺下,暗暗庆幸自己选择蜡烛熄灭后进屋的计划是明智的,否则,以他的细心和敏锐,若在灯下清清楚楚看见碗中异样的蓝色药汁,怎能不心生怀疑而察觉真相?只怕死也不会饮下。好容易才配制出这一副珍贵无比的解药,若是白白浪废,此前耗费的时间和心血全数付之东流,岂非可惜至极?

  她微垂下眸,瞅着手中仍有余温的药碗,昨日厨房内的一幕又闪现眼前——

  “这是什么药?”

  她望着炉上的药罐,一脸疑惑地询问石伯。

  石伯转回身,凝视了她一瞬,缓缓开口:“六合天露——是西域秘药典籍中记载的方子,据说能解天下一切巫蛊与奇毒,自然也包括七日瘟这种有违天道的阴损毒药。”

  “这方子……有何玄妙?”

  “所谓六合,是四味配方,加两样药引。”

  莘月好奇地问:“哪四味配方?难寻么?”

  “四味配方——乃是天马之血,天池之水,天蝉之蛹,天山雪莲。”石伯淡淡道,“我们本就住在天山附近,倒也并不难寻,只是后两样多费了一些工夫。”

  “那——药引呢?”

  石伯默然片刻,垂下双眼,声音微沉:“天命之侣,天作之合。”

  莘月一愣,怔怔望着石伯。

  石伯负手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温泉之上的曲折长廊,略顿了片刻才又低低开口:“即是说——需寻一位与被医治者彼此两情相悦,真心相爱之人,于天地交泰之日,天地交汇之时,阴阳交合,方可激发药力。”

  莘月轻抿着唇问:“天地交泰之日,便是在……五月?”

  石伯点了点头,缓缓道:“依历法,每年五月十四为天地交泰之日,前后有九天为‘毒日’,这十日是禁忌,禁杀生,禁行男女之事。而此方偏须在这一日的子时入药,推其原故,想是在天地交汇,混沌不分之时,以毒攻毒,借阴阳交合之机,使药力浸入脏腑气血,疏通全身经脉,祛除湿邪阻滞,疗愈内瘀虚寒,方能达到肃清毒性之功效。”他微微仰头,苦笑了一下,似不经意般低声自语了句,“可巧——今日五月十三,倒像天意一般。”

  莘月轻轻一颤,默默立住不语,袖内手心却悄然攥紧。

  “月丫头,是你问起,老头子今天才多言了几句。”石伯轻轻叹了一声,转头瞥了眼莘月,神色忽转凝重,“我适才便说过——此事难以启齿,亦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你和卫将军已是夫妻,这般行事,有违伦常。若九爷并非你心中之人,想来这药便无用。即使你与九爷之间有情义,我也不会勉强于你,你无须因此而为难。更何况,九爷是绝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石伯的口气平静淡然,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隐隐的无奈。莘月定定望看老者,怔了好半响,慢慢地压下眸中一丝伤感,微低下头。

  “两年前,九爷查阅西域古籍时发现了这个方子,曾暗自配过解药,只有老头子我一人知晓此事——”石伯转身回到炉前,将罐底煎药的火势收小了些许,徐徐道:“那年,应国王毋寡之邀,我陪九爷远赴大宛,恰逢大宛都城之内爆发瘟疫,九爷助宫内御官寻到医治之方,控制了疫情,又向大宛工匠详授了汉人铸币制铁、引水灌溉和凿井之法,毋寡许重金酬谢,九爷却只收下他们一匹天马——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汗血宝马。回到天山,他便吩咐我遣苍狼印的人手去取天池之水,几番周折后又相继寻得天山雪莲与天蝉之蛹。我本以为,九爷体内的余毒终于有望医好,心中极为高兴——”

  莘月抬眸看向石伯,静静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石伯苍老的眼眸微闭,似在回忆某段往事,再睁开时,却是掠过一丝涩然的沉痛。

  “药典的那一章是以特制药水书写而成,只有寻到前四样配方,将配好的解药涂到绢帛上,方可显示出下文——谁知,九爷看到之后,却放弃了。那天我亲眼瞧见他将费尽心思制成的解药洒到崖下……”石伯长叹了一声,轻摇摇头,“老夫很是不解,当晚在书房悄悄查过药典,瞧见后面的文字,才明白缘故。”

  莘月轻闭了闭眼,胸口一瞬似被什么涌堵上,酸楚莫名。

  “此后,九爷再也没提过解药的事——可老头子我不甘心,便想着再依样暗暗替他配制一副解药。我们已有天马,天池之水亦不难取,年初时苍狼印终又在北麓崖边寻得一株天山雪莲,这次回建安,恰好天照也从北地宁安带回了天蚕之蛹……”

  “就是刚刚——您研碎放进去的那些?”莘月瞥了眼药罐,轻声问道,“那么,这解药……已经配制好了?”

  石伯轻点下头,沉默了会儿道:“实不相瞒,重配解药的同时,我也一直在为九爷暗寻有缘之人。说来荒谬……”他微微拧眉,视线从莘月脸上轻扫而过,低叹一口气,“我知九爷心中始终有你,所以私底下挑选了几个与你七八分像的女子,有的身形相似,有的容貌相似,有的声音相似……安插在医馆内帮忙。可九爷何等敏锐,老夫这点心思又怎瞒得过他?他素来极少发火,那日却动了气,疾声严斥于我,遣走了那些女子,还因此而激得毒发——把老头子我吓得不轻,从此亦不敢再造次。”

  莘月微微一震,眸中水光轻闪,顿时明白过来,那天她复返青园,他高烧中神志不清,误将她当作石伯寻来的女子,才会那般抗拒地推开她——

  “不是……你不是,模样再像也不是她……我说过……不可以……”

  眼前浮现他那日的样子,她的心紧缩了一下,眸底霎时浮上水雾,忽而脑中一闪,想起了什么,轻咬着唇,望向石伯:“倒是……有一位女子,曾去过我的茶艺坊,她好像很了解九爷,也……很是在意。不知石伯可认识?是与九爷相熟的知已么,或是——您寻来的有缘之人?”

  石伯一愣:“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约莫和我一般高,”莘月努力回忆着,“肤色很白,眉目如画,容颜极为清秀,一身男装打扮,好像——来自江南,对,叫……欣姑娘。是她告诉我,九爷可能在建安。”

  石伯怔了一瞬,恍然地轻拍了下头:“欣儿——原来欣儿到你那儿去过?这丫头!”他微有丝惊讶,嘴角却忍不住上挑,“她是欣儿,莫欣,九爷已过世叔父的女儿,老太爷的孙女,与九爷是堂兄妹。”

  莘月微张着嘴,呆呆望向石伯,心底的迷团此刻终于解开。难怪,那位欣姑娘眉目与九爷依稀有几分相似,所以她会觉得面善,而自己竟然还以为……她侧转脸,自嘲地苦苦一笑,心中却又有一丝难以描述的百感交集。

  “月儿——”石伯还欲说些什么。

  “石伯,”她轻声打断,深深吸了口气,扬起头来,目光闪亮,“事已至此,又何须说些多余的话。九爷如何待我,您清楚,小月又怎会不知?如今的我,已非当年那个傲气自负,行事绝决的任性丫头……岁月让人明白许多以前不曾明白的东西,历经离别得失,对感情之事似乎也看得更透彻分明。三年来,我心中从未真正放下过九爷——他痛,我亦痛,他若生不如死,我便生不如死。有违伦常也好,逆天而行也罢,即使有错,我也不在乎。我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九爷好起来,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会放弃——我愿为九爷一试!”

  石伯怔住了,她听见极轻乎的一声叹息,老者望着她,默然不语,眼中闪过夹杂着些许苦涩的欣慰之意。

  “小月……”

  榻上的人低低唤道,她立时回过心神,微俯下身:“九爷——”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觉那一双幽亮的眸子沉静地望向自己。

  “我没事……”九爷的声音很轻,却极为清晰,视线掠过她裹在身上那件单薄的黑斗篷,“夜深了,外面露重……别受了凉,你把蜡烛点上,就回房去休息吧……”

  他依旧低低地咳着,尽管极力掩饰,身子却仍因体内剧烈的疼痛而微微有些颤抖。她心底一阵抽痛,咬紧唇,慢慢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握住了他,他指尖冰冷,那寒意直透到她心里,她幽幽一叹:“九爷,我想留在这儿陪你——”

  他一震,略略有些不安地微抬起头,未待他开口,她温热的手紧紧握了他一瞬,将药碗搁在榻侧矮几上,便缓缓起身向屋角书案旁那只青玉鹤足烛台走去。

  随即,屋内亮了起来。

  浅浅的烛光映照在室内,渐渐弥散而开,一片柔和的暖意。

  半晌却未听到她任何声息,他眸光轻凝,微微转过头:“小月——”

  无人应声,此时她人在屋子另一头,隔着帐缦,他看不见她的身影。

  他眉宇轻锁,勉力从榻上撑身坐起,又低唤了声:“小月?”

  “九爷——”

  随着一声轻柔低唤,窈窕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眼前。

  一抹明艳氤氲的蓝——

  莫循猛地一僵,怔怔地望着她,便如同在做梦一般,一时哑然无言。

  莘月已脱去罩在身上的那件黑斗篷,一袭幽蓝楼兰长裙曳地,如瀑乌发上披着同色丝巾,束腰斜坠盈白珍珠流苏,烛光在她背后镀了一层浅浅的橘色。她静静立在榻前,一双翦水明眸清灵明澈,无声凝望着他,脸上似乎轻染了一点胭脂,肤如凝玉,眉如远黛,唇色樱绯,映着发箍上那圈夜明珠的淡淡光辉,愈发俏丽动人。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柔和夜风,蓝色的裙裾轻轻拂动,仿若空中飘浮的流云,带着飘逸出尘的风姿,美得动人心魄。

  好一会儿,二人都未说话,屋内空气静得仿佛快要凝结。

  莘月眸光闪了闪,看向九爷,烛火轻摇,帷帐的暗影明明灭灭地投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那眼底已尽是青色,她心底隐隐一痛。

  他依旧沉默着,修长的手撑在榻沿,竟似十分用力,指节寸寸泛白,幽黑的眼眸带着一丝震惊和一抹不可置信,透着几许迷茫,几丝眷恋,几分哀伤和一些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定定望着她。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没有回避,也毫无顾忌,只是那样专注地,沉静地,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她莫名紧张起来,耳根一阵灼烧,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幽渺婉转的歌声轻轻响起,不知莘月是想借歌声来打破这阵沉默,或缓解自己的紧张,还是她本就想这样做——她微侧着头,低声地哼着那首牧歌:

  ……在木棉树空地上坐上一阵,
  把巴雅尔的心思猜又猜……
  北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把巴雅尔的背影从侧面望过了……
  种下榆树苗子就会长高
  女子大了媒人就会上门
  西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望过了……
  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
  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

  他静静听她吟唱,有一瞬的失神,目光渐渐变得幽柔而迷蒙,似乎沉浸在某段过往之中。

  一曲唱毕,莘月轻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九爷——”她近乎叹息一般地开口,“这是你送给我的衣裙,可是你却从来没有见过我穿上它的样子。小月……一直想让你看到我穿着这身衣裙的模样——”她右手轻攥着腰间垂下的珍珠流苏,纤细的手指微微绞紧,忽而展颜一笑,低声问道,“好不好看?”

  她眸光轻闪,有些羞怯的样子,素净的脸上浮着两朵淡淡红云,此时竟带了几分娇憨的少女味道。他怔怔看着她,眼内各种情绪交错而过。

  “好看,”他嘴角努力牵起一丝笑容,声音低得渐不可闻,“和我心里想象的……一模一样。”

  她轻笑了一下,低语:“你知道吗——那年正月初一,我就是穿着这件衣裙在落玉坊等你。一直等,一直等,从清早等到天黑,等到漫天飞雪,等到了小淘和小谦……可是,却没等到你。”她有一瞬的黯然,眸中几许迷离,“如果——那天你出现,一切便都会不同,或许,不会有后面这许多波折风雨……”

  他撑在榻沿的手蓦地紧了下,眼中泛起一抹痛楚,目光带着几许怜惜和几丝怅然投在她身上。

  她轻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我恨你,气你,怨你,我告诉自己,要远离你,放弃你,忘了你。我努力喜欢上别人,努力向前走,努力让自己过得幸福——我要让你知道,没有你,小月也一样很幸福。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她沉默片刻,低低开口,声音微颤,“白云悠悠,物过人老——三年别离,我才发现我错了,原来,我始终无法将你从心中抹去。别的人再优秀,对我再好,即便是世间万里挑一,能让我生死相随的男子又怎样?可那却都不是莫循呀——”她凄然而笑,语声轻忽如叹。

  “小月……”他身子微震,声音涩哑得令人几欲难辨,眼眶中有些湿润了。

  “不管伊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她始终忘不了巴雅尔,总是在身后默默望着她的背影,守护着她的巴雅尔——”她眼中泪光闪烁,带着一抹灼热的深情,缓缓走近。

  那一抹纤细的蓝影在榻旁立定,他才发现,她戴着那一对他亲手为她打造的镶金碧玉耳坠——盈盈两弯月牙在耳侧悠悠晃动,沙沙地轻打着她的浅蓝纱领,他幽深如古井般的黑瞳中隐隐泛起波澜。

  她在他身前轻轻坐下,一双柔美清澈的眸子水雾弥漫,静静注视着他。莫循的背脊微微一僵,忽然只觉胸口一阵热流翻涌,心跳从沉缓到狂烈躁动,像是要从胸腔中直接蹦出来似的。

  他撑直身子,微喘了口气,努力平缓着紊乱的呼吸,眼前,是莘月含泪的笑靥,面色绯红,眉睫轻颤,她耳下那对金沙碧月耳坠还在那里摇着,烛光下小小两点黑影,摇曳地投在幽蓝的薄纱衣裙上,仿佛一颗不安静的心,摇得他心神俱乱……那股热流忽在胸腔乱窜,翻腾游走着涌入各处经脉,似在与四肢百骸中那蚀骨的冰寒之痛相抗,他只觉内息愈加散乱,全身竟是燥热莫名,似乎……连神识都有些失去控制。他是医者,自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心头微微一凛。

  “小月……”他闭了闭眼,略略急促地呼吸着,“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微抬起头,眼神刚接触到莘月那双盈满水光的清丽眸子,他便觉得心中又是一荡,身体越发难受,似有千百只虫蚁在里面啃咬着。他轻蹙了蹙眉,额前已渗出冷汗,神志迷乱间,脑中倏然清明,猛地想起一件事——那六合天露,服下后有类似于催情的效果。

  他轻轻喘息了一阵,咬紧牙根,侧头扫了眼榻侧的药碗,碗底残留几滴蓝色药汁,他心中巨震,“你……”他抬眸盯着莘月,眉峰紧蹙,声音涩哑,“是……是石伯他……”

  莘月见他突然满头大汗,气息喘促,苍白如雪的脸上因药力而泛起病态的酡红,神色间似乎忍受了极大痛苦,惊得心中一慌,转瞬想起他服下的是解药而非毒药,才又渐转冷静,稳下心神,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九爷,”她轻轻开口,目光澄净而明澈,直视着他的眼睛,“小月心中有你,你心中也有小月,我们已经错过太多。可不可以……自私一次,把失去的——弥补回来?不想昨日,不问明日,这一晚,小月……只当你是夫君,你也把小月当作你的妻子——好么?”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光有些迷乱,唇干舌燥,身体中似有一把火愈烧愈烈,沁热难耐。她的声音像一抹柔和清凉的夜风,在他灼烫的心湖掀起一丝涟漪。她的脸近在咫尺,肤光胜雪,两颊一抹惑人的淡淡红晕……那是他心之所系,情之所钟,这一生,他心底牵挂和渴望的女子,胸膛猛烈起伏,那骤然腾起的水波一圈一圈扩大开来,心间那隐隐的激越竟似要把他全然吞尽湮没一般。

  “小月……”他哑声低唤,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她的脸很烫,她的气息拂面,馨香可闻,他的手缓缓而下,触到她柔润的唇,她的唇透着粉红,娇艳欲滴,令他只想采撷她唇齿间的甘芳。他微俯下头,她的脸在他眼前渐渐放大——她呆呆地望着他,眼角微微有些红,睫毛轻颤着,身子也在轻轻地抖,握在他衣袖上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距她的唇约半寸,他蓦地一震,他第一次在她清亮的眸中看到自己,眼神迷离,脸色潮红,暗炙热烈……他从没见过的自己,现在却在那张脸上清楚看到一种失控般的疯狂和——情-欲,他悚然一惊,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轻推开了她。

  他轻咬破舌尖,凛冽的痛感令他霎时清醒,他勉力撑在榻上,身子向里挪去,“不可以……小月,”喉中逸出的声音无比暗哑,似是已耗尽了全身力气,“出去!你……走……”

  他面色惨白地低下头,胸口微微起伏了片刻,忽然觉得心脏骤然一缩,一阵血气翻腾,急咳不止,一抹暗红便从嘴角溢了出来,他虚扶着榻壁,身子几欲向前软倒。

  “九爷——”莘月大骇,心中一阵疼痛如绞,她近乎慌张地扶住了他的肩,拿帕子轻拭去他唇角的殷红,泪水沿脸颊簌簌而落,急惶地摇着头,声音颤抖地道,“九爷,你只能随着药力,顺势而为,切不可强行压制——否则药力反噬,对身子的损伤更甚!”

  莫循蹙紧了眉轻轻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急促地喘息着。莘月又惊又急,咬咬唇,忽然抱住了他,她的手颤抖着环到他背后。

  他的身子骤然一僵:“小月……”

  他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她温热柔软的唇便贴在了他的唇上,她轻轻吻住了他。

  他脑中嗡然一响,似乎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她紧紧地抱着他,那件楼兰衣裙的衣料轻薄滑软,冰冷地贴在他身上,她的身体却是灼热的,他只觉得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团火又腾了起来。

  眼前本就是他所爱的女子,许久之前,朝夕相对,暗里早已情根深种,一朝错失,数年离恨,空余相思……他想她,一直想着她,想这样拥着她,这样触碰她,想得快疯了,可她身边的却不是他。而现在,她在他怀里,这样柔情地吻着他,身体相偎,心跳相抵,唇齿相接……这仿佛就是自己数年来每每一室孤清,寒夜独坐,疲倦不堪时所追忆和渴望的那种温暖,她曾经带给过他的那种温暖——

  一切似乎突然统统淡去,惟剩下感觉。多年的隐忍,在瞬间崩塌,他也只是一个男人。

  这一刻,脑中空白,无法思考,只有本能。

  他冰凉的唇渐渐变得炽烫,双手缓缓握住莘月的肩膀,轻扣着她的背,紧紧地将她揽进怀中,已经很紧了,他的双臂却还在用力收紧,揽得紧些,再紧些。他的手臂勒得她的背微微的痛,可是这疼痛里又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让她觉得却好像又不够痛,两人间还要更贴近一些才好。

  他气息不稳的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小月……”

  她身子微颤,脸颊火一样烧,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这一刻,竟然浑身发软。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如此真切地包围着她,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即使是和无忌在一起的时候。她无力地仰着头,双眸紧闭,在越来越狂乱的心跳中感受着他的吻,他凌乱的鼻息和他身上清冽的药香。他的脸轻轻贴着她的脸,他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她耳畔,一种无法言述的酥痒和满足感翻涌席卷,蔓延至全身,她环在他背后的手微微上移,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子,眼中似乎有泪淌出,心里一股酸涩而炙烈的情绪,不知是爱,是痛,是委屈,是欢欣,亦或是因为这数年他和她错失的那些岁月……

  他缓缓地吻着她,浅浅的,轻柔的,生涩,却温存,像是在小心呵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怕弄伤或碰碎,又像是夏天里鸣沙山畔的夜风,卷着泉水的沁凉和细细的沙粒抚过脸庞,微微的痒……那又酥又麻的激荡,在她身上燃起了一丝一丝的灼热。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战栗,想与他更亲近的战栗,她无意识地微微试着探出舌轻舔他的唇,她感觉他的身子微微一震,在她唇上的吻慢慢加深,加重……他的舌尖轻轻撬开她的唇齿,泛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和药汁的幽凉苦味,探入她口中,与她的舌交缠在一起,那味道却又像是某种花树的薄香微醺,使人沉醉。

  她从未与九爷贴得这般近,这般亲密,这是她之前从未敢想过的情景,或者……曾经想过,在许久以前,久远的都快记不清的,那些早已湮没在建安风雨之中,大漠黄沙之下——自己犹怀一颗待嫁女儿心,会因情动而喜悦,思慕而哀愁,娇嗔怒骂,自信飞扬的恣意时光。

  而此刻,那时光,连同那份情绪,都似乎一并倒流着归来。

  九爷的怀抱,让她觉得温暖又安心,一种难以言述的,奇异的——幸福感,她本能地倚进他怀里,只觉脑中一片晕眩,心跳紊乱,有些透不过气。

  片刻后,他的唇离开了她的,手依旧环在她身后,轻轻喘着气,看着她,濯黑的眼眸里似乎有异样的神采,透着眷恋,又带着一丝迷乱。莘月呆呆地望着他,深深地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神色仍有几分恍惚,目光迷蒙,双颊红透。她怔怔地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好像有些不敢相信,又好似有些留恋的样子,还隐隐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不知廉耻而流露出一丝茫然无措。

  她这份迷茫却又触动了他,黑眸微凝,眼神交汇间,莫循只觉心神又是一震,那股翻腾不息的热流在心脉间横冲直闯,汹涌而来的敏锐麻痒之感几乎要将他逼迫疯掉,身上那股烈焰似乎愈烧愈盛,心跳狂乱而急促……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仿佛只有紧紧拥着她,将她揉进他怀内,心中四处蔓延的那股火才稍稍消退一些。

  药力在体内翻涌,他蹙紧了眉,呼吸凌乱,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额上薄汗涔涔,手无意识地轻扯着白色中衣的领缘,声音暗哑而压抑:“……好热……”

  她回过神来,像是被露水打湿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关切和紧张,亮晶晶地看着他。帕子染了血,她便抬手抚上他的额,为他轻拭着汗。她的手柔滑纤细,带着几丝清凉,从额头又缓缓拂过他发烫的脸庞,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拨着他心底的弦……

  他忽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心中一颤。

  他眼眸中暗波涌动,一瞬间黑得可怕,她僵着身子,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微叹着俯下头,又吻住了她。他的吻越发的急,越发灼热,深深浅浅地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尖,耳垂和脖颈,最后覆上她的唇,近乎失控地将她紧拥在怀……她的头脑昏沉,呼吸近乎停顿,她的手,柔软地依附在他胸口,紧紧绞住他的衣领,只觉得身体热得快要烧起来。

  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喃喃唤了声:“九爷……”

  他蓦地一震,微闭了闭眼,蹙眉轻摔了摔头,她这一声轻唤似乎触动了他什么,又唤醒了些什么——

  “九爷……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一样飘忽无助的语声,却似带着哭腔。

  他脑中晕沉,却仍残存着一丝意识,闪念之下,迷乱的心神遽然清醒了几分——

  他是她的“九爷”,也只能是——“九爷”而已,她却不是他的小月,她属于另一个男人,而自己竟然……失了神志,越矩胡来,与她有这般肌肤之亲。

  他身子一僵,停了动作,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来,忽而觉得心中沉重得有些透不过气,低低喘息着,微侧过头,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眼瞥见榻侧案上那只药碗,他怔怔望了片刻,轻轻一笑,眸中星火瞬间暗淡,眸底透出的苦涩便像那沉积了千百年的沼泽黄沙。

  莘月一时有些茫然,在榻上坐直身子,缓了缓心神,咬着唇转过头去,愣愣看着目光一瞬间变得沉肃黯然的九爷。烛火摇曳,他的脸骤然失去血色,比身上的衣衫还要白。

  “小月,你怎么这么傻……”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凝视着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眼中泛起幽深的波澜,“你不必这么做……明白吗?我说过,救卫无忌的命,是我想做之事,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即使那一日我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你不必因此而觉得亏欠,感激或是可怜我……更不需要你拿自己……”

  “报恩吗?”她低声打断他,唇边一丝轻笑。

  他怔住了,她嘴角那丝笑意复杂又苦涩,神情似喜似伤,他沉默地看着她,心中一痛。

  “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这世上有谁能逼着我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吗?就算我要报恩,也犯不着用我自己的身子。难道我的尊严——就值这一碗药吗?”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嘴唇颤了颤,“你知不知道,如果那一日你死了,小月这辈子活着也了无意趣?你为什么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相信,和你一样,我所做的,都是我自己想做之事?”

  她看了他一瞬,唇角微扬,轻抚了下垂在肩头的蓝色丝巾,柔柔一笑,“你曾说过,这套衣裙是你一位楼兰的好友所赠,说——是送给你的妻子,还说,备好嫁衣,自然有女子出现。”

  莫循怔怔地盯着她,竭力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他的脸色依旧黯淡苍白,一双眸子却炯亮之极。

  “今天,小月便穿着这件嫁衣来见你——”她轻声道,抬眸浅笑,忽然转头瞥了眼屋角书案旁那只烛台。

  他疑惑地侧过脸,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猛地一震,适才她在屋内点燃的竟是一对小小的龙凤喜烛——红彤彤的火光映在她嫣红的面颊上,如烟似霞,那一抹炙热而璀璨的神采,灼着他的眼。他眼底几分湿热,喉咙微微一紧,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挤不出一个字。

  “我不管你怎么想,是否会觉得我不知羞耻,或是不守妇道——你知道的,我是狼群里来的丫头,本就这般无规无矩,任性妄为。”她眸如星辰,倔强地含笑看他,沉默了一瞬,轻声开口,“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是你让我第一次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痛是什么感觉,失去和后悔又是什么感觉——我想做你的妻子,哪怕一天也好,一夜也好,一刻也足矣。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过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的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她握住他的手,温软的身子依进他怀中,仰起脸来看他,眼中盈盈泪光闪动,脸上却是一个清澈动人的笑,带着些许羞怯和一丝坚定,“不是为什么解药……不是报什么恩,不是!小月——心甘情愿。”

  他漆黑的眼眸里有幽然的火簇,透出明亮的光来,旋转翻涌着的都是深情,在莘月反应过来以前,他已伸手将她紧紧揽进怀里,他的整个头都搁在了她肩上,那轮廓分明的下巴硌的她的肩膀有些疼,微促的鼻息拂在她颈间。

  她听见他哑声唤她:“小月……”那两个字像是从心里滚出来的,还带着滚烫的温度,那声音像是麻沸散一样令人微醺而沉迷。他的喉结微微的动,带着他淡薄气息的温热的吻,落到她的眼睛上,吻去了那些泪滴,像是极光滑的丝缎扫过心上,抚平了所有的苍凉痛楚,思念与不安。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她扬起脸来,双颊晕红,看了看他,抬手取下头上连着丝巾的珍珠发箍,满头青丝如瀑布般飘散在颈边,她咬咬唇,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又伸手到他头顶,轻轻解下他束发的玉冠,他一头黑发也散落下来。她平素见惯了他温润整洁的沉稳模样,这一刻,烛光之下,他长发垂在脸侧,星眸迷蒙,眼波如酒,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秀,她不由一呆。

  怔然片刻,她斜倚过身,柔软的唇轻轻印在他唇上,微微垂下头,把脸深埋在他胸前的衣服里,面颊通红地犹豫了一瞬,她的手颤抖地伸至他中衣内襟的系带,似试图解开。他身子陡然一震,下意识地按住她的手,略略急促地喘息着,眸色微沉。

  她轻咬了咬唇,抬起头,眼睛里映着红烛的火苗,湿润却又炙烈,眼神里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她张口想唤他,忽而思及什么,顿住了,微叹着将头轻伏在他肩上。

  “还记得小淘和小谦吗?”她吐气如兰,拂在他脖间,“你送我鸽子的那天,问我,给它们取的什么名字——”她沉默了一会,幽柔的声音响在他耳畔,轻微得如同梦呓,“这一晚,我们把一切都忘掉——没有俗世纷扰,没有忧虑挂碍,没有杂念,没有别人,只有天,和地,你,和我……就象小淘和小谦,现在——只有小月……和小九。”

  她仰起脸,轻轻吻住了他,唇上的轻柔似乎连着那浅浅的声音一道敲落在他的心上,她的清香从发顶幽幽沁进他鼻端,她的手,有些抖,缓缓解开他了中衣的系带。莫循觉得自己心里有根琴弦,被腾地挑断了。

  蔚蓝衣裙的外袍薄纱轻轻滑落——

  他将她紧紧拥进怀中,两人一起跌在榻上。她恐他腿脚不便,便微错了下身,让自己在上面,轻伏在他胸前,搂着他的脖颈。炙热而缠绵的吻,唇齿纠缠辗转厮磨,她的身子几乎全贴在他身上,只觉得那温度烫得可怕。他的吻不似那般霸道的占有和掠夺,而彷若溪涧清流,温柔地席卷,流淌至四肢百骸,却又像是灼热轻涌的温泉,氤氤着,沸腾着,徐徐浸透润泽全身,俘虏着每一寸关节……沸珠跃明月,皎镜含空天,让人仿佛置身云端,浑身都透着一股愉悦的融融暖意。

  她微微颤栗着,离开他的唇,抬起头,轻轻喘着气,垂首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的眼瞳彷若黑玛瑙,里面隐隐有星光闪动,她惊奇的发现,他的睫毛是褐色的,密而长,微微的卷,果然有几分西域人的特色。

  她双颊红透,几分羞涩,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睫毛,由上而下,像以前那样,食指沿着他的轮廓细细描画,从他的眼睛,鼻子,到他的唇……他脸色微红,浅浅扬眉向她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但嘴角却含着丝笑,眉目舒展,脸上不再笼罩着那层烟雾……她怔怔看着他,心中欢喜,唇边漾起一抹会心的笑意。

  “小月……”他轻轻唤了一声。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样呆呆凝视着他的模样,看在他眼内,实在是——有些痴傻。她脸上一烧,匆匆低下头,手从他脸上收回,一时却不知放在哪里,向下微移,却无意间沿锁骨伸进了他半开的中衣,触到他的皮肤,指尖从他胸口轻轻划过。他忍不住“嗯——”地闷哼了一声,身子骤然紧绷了起来。她唬得一跳,生怕伤到了他,低头细看,应是无恙,只是擦碰到而已,她轻叹着舒了口气,俯下头,温软清润的唇轻轻覆在划出的浅红印痕上。

  她听见他突然变得凌乱无比的呼吸,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低喘了一声,左手扣在她肩上,右手抚住她后背,微一用力,侧翻了个身,他的身子已轻轻压在了她身上。她一阵恍惚,隐约觉得像是回到那日寒湖的冰面之上,心中微颤——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将他推开。

  他双手撑在她手臂两侧,俯头看着她,他的脸在她面前渐渐放大,他眼里的星光也在放大,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唇上,摩挲在她的脖颈,一只手轻拂开她的衣衫,温热的指尖在她身上浅浅抚过,温柔地触碰。她的心砰砰狂跳,似乎快要蹦出来,一直以为……九爷未经男女之事,难免会有些生涩无措,却不料并非如此……是了,她微闭着眼,抿唇轻笑,模模糊糊想起,在他书房中看过那本——《天下至道谈》。

  “小九……”她喃喃轻唤,圈住他的脖子,紧紧抵着他的胸膛,眼神模糊得只能感觉到眼前一片烛影摇红和他的幽邃黑眸。他的动作极轻,极柔,似乎怕弄疼了她,却仿佛又带着魔力,轻拥浅吻之处,尽数点燃……似乎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化为灰烬,自持自控都灰飞烟灭,她和他的身子紧拥着滚烫地融为一体。

  如此迷乱,却又如此畅快,她和他,从未如此亲近。

  他一次次唤她“小月……”从嘴里,从唇间,从心底,像是要把这数年的遗憾和空缺都补齐,声音从浊重到轻忽,从清晰到沙哑,每一声都极为缠绵,又透着眷念。

  这数年的爱而不得,数年的克制隐忍,越是压抑,越是满溢,似乎所有痛彻心扉的的错过与思念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只知道,他是莫循,她是莘月,他们就是从月牙泉边相遇就注定要跨越大漠黄沙相恋相依的一对夫妻,他爱她,他要她。

  烛火盈盈,发箍上那圈夜明珠薄光浅映,地上,跌落了一地的衣衫,男子雪白的单衣裹着蔚蓝的纱缎衣裙。

  他的下巴轻轻贴着她的额,他鼻端都是她身上幽然清逸的香气,他想到石府湖边那一片青翠欲滴的鸳鸯藤——哀伤与喜悦并存的花,阳光下,流光微动,金银对舞。那样纤弱娇嫩的叶瓣,挣扎着破土而出,一朵朵绽开来,明媚鲜活的盛放,就像她一样,盛开在他怀中。

  月白帐缦不知被哪里来的一阵微风轻轻掀起——

  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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