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太后我们一起坐江山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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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男女主角分别是晏清,江惟仁的武侠仙侠小说《回禀太后我们一起坐江山》,由网络作家“阿星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江惟仁如今是当朝首辅,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高地位。按理说,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他应该早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是首辅大人的内心却一直有一个遗憾。那个遗憾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他永远都无法得到的女人。晏清是当朝皇后,母仪天下,孤身一人走到今天,没有手段断然无法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立足。突然有一天,那位首辅大人来到了她的身边,向她诉说了一腔爱意……

《回禀太后我们一起坐江山》精彩片段

晏清醒来是在午后,日头已经偏西,天光也暗了下去,因为殿门紧掩,只余细碎的斜阳从宫门上的雕花缝隙中透进来。

碧纱帐半幅静垂,另半幅被鎏金帐钩挽起来,宫人轻轻挥动着手里的白翎羽扇,便有清凉的风透入账内,可饶是如此,晏清的额上仍然起了一层薄汗。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场梦……

梦里是漫天漫野白茫茫的一片,寒风萧瑟,长亭覆雪,仿佛最适合离别。

那个人站在长亭外,明明就在她的身前,可是隔着纷飞大雪,她竟无法看清他的脸,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凄楚与倔强,执迷不悟一般。

“你心里,究竟有没有过我?”

那人没有看她,他薄唇轻启,轻飘飘地答了一句。

“没有。”

原来……原来如此。

可奇怪,梦里她却仿佛飞离了身体,因为她居然能看到自己的神情,看到自己的眼中,像是落下了无数场大雪后的荒芜,也看到自己双唇一张一翕,可说的是什么,却辨不清。

她仔细去听,只听到了那最后的四个字。

后会无期。

梦里寒风逼人,醒时发觉竟是盛夏时节,晏清坐起了身,低着头,喃喃低语,“后会无期……”

外头大概是听到了账内细微的响动,女官扶缨试探一般压低的声音传来,“娘娘可是醒了?”

晏清应了一声,坐起身来,扶缨上前拂起了帐子,一边挽上金钩,一边对她禀道,“太子殿下前来请安,听说娘娘歇午觉,正欲告退呢。”

太子赵元,年方六岁,生母本为曹妃,可今上觉得曹妃出身低微,才德也不显,实在难堪教养国之储君的大任,在太子册封之后,便交由嫡母晏清教管。

太子虽然年幼,却极为懂事,每日早晚,都会前来问安。

等晏清整罢衣冠,去到正殿,太子已等候多时,见她到来十分规矩地行礼,他身后是东宫局郎张芳,平日里皆是由他陪伴太子前来中宫。

张芳很受今上信任,不然也不会将他选在太子身侧,当初建朝时为宫内宦官设了内学堂,命翰林院翰林为内官授课,这张芳当初便是内学堂里才学最佳的一个,可说不上为什么,晏清却不大喜欢他。

赵元刚与生母曹氏分开时,每每见了晏清都是怯怯的眼神,像是想哭又不敢哭,小小一张脸,极力隐忍的模样。晏清瞧他珠玉可爱,打从心底里对他关爱有加,经过这一两年的相处,如今赵元对她已经比对他的生母还要亲近。

“是儿臣打搅娘娘午觉了么?”太子瞧见她神色间还带着倦意,便有些小心地开口询问。

晏清见他紧张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自己一觉睡得太长了,谁知太子还这样懂事,反倒让她心虚了。于是便向他招手,示意他上前来,笑着对他道,“没有,娘娘正想见阿元呢。”

听她这样说,太子也笑了起来,他如今已及晏清的腰那么高了,不似从前玉团子一般圆润,眉眼也长开了些,平日里又要刻意装得知事稳重,总像个小大人似的,也唯有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样子才像寻常六岁的孩子。

正说着话,外头有小黄门进来禀报,说陛下宣殿下前去文颐殿。

今上圣躬有违已有数载,如今病况愈发严重,对太子赵元虽然看重,可到底精力不济,多有不暇,这会儿突然宣召,也不知为了何事。

晏清也猜不透,倒是一旁的张芳突然开口道,“奴才斗胆,想必此番是为殿下出阁讲学之事。”

本朝旧例,太子到了一定年龄,便要出阁讲学,从翰林院里选出侍讲数十位,来为太子授课,讲解经史子集等科目,还要由皇帝于内阁中选任一位大学士,总领太子讲学一事,视为太子之师。

太子六岁,这样的年纪开蒙不算早,只是对于主持出阁讲学的大学士人选,今上一直举棋不定。

文渊阁的七位大学士,要论才学,个个都是举世闻名,实在难分高下,也因此太子出阁讲学的事一拖再拖。

张芳一向洞悉圣意,他这样一说,晏清也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太子虽知事,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今上本是严父,寻常宣见,语气也甚是严苛,更何况此次极有可能是要为他开蒙,天下有哪个孩子不怕上学的,赵元一听张芳这样说,立马紧张起来。

晏清见他小手紧紧捏着,面上又不敢显露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于是温言抚慰道,“阿元莫怕,娘娘陪着你一同过去。”

太子年幼,开蒙老师至关重要,她做为太子的嫡母,自然不能对此事不闻不问,不止今日,日后太子讲学后的课业如何,她也必须要时时关注。

赵元一听她说要陪自己去,立马松了口气,也不似方才那样害怕了,还转头去问张芳,“那大伴觉得父皇会找哪位大臣给我授课?”

晏清对此也是好奇,便看向张芳,却见张芳摇了摇头,笑着道,“内阁中诸位阁老们皆是才学旷世,可他们之中,陛下究竟会选谁,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测。”

赵元有些失望,眼里的光微微黯下来,晏清笑着起身,去牵他的手,“陛下会选谁,咱们去了便知,走吧。”

晏清携着太子一同到了文颐殿,内官禀报说陛下正在东暖阁。

时值初春,宫里烧的地龙还未歇,殿门一推开,里面便是一股暖意袭来,由于今上龙体有恙,阁内的窗户都关上了,也挡住了外头的天光,是以不到暮时,殿内却已掌上了灯。

一进殿内,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在那静垂的珠帘之后,正是当今圣上。

“皇后也来了……”皇帝赵淳虚弱地开口。

宫女打起珠帘,病榻上赵淳那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便出现在眼前,他不过才壮年,却被病痛拖垮了身子,不仅形容憔悴,连两鬓上也染了霜色。

“臣妾参加陛下,恭请陛下圣安。”晏清盈盈下拜,身侧的太子赵元也乖乖地跟着行礼。

“免礼,”皇帝抬抬手,又吩咐宫人,“给皇后赐座。”

“谢陛下。”

“皇后来得正好,”皇帝笑着对她道,“朕已为阿元选定了良师,你这做母亲的,一同来见见他这位师傅也是应当,若这老师没选好,那也是咱们为人父母的失责。”

晏清一看赵元,果然小脸又绷着,无比紧张的样子,她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抚慰,转头对着皇帝道,“圣明无过陛下,自然不会选错,只不知,是哪位阁老大人,能担此重任?”

难得皇帝今日有雅兴,竟有意同她卖关子,只道,“待会儿人到了,皇后便知道了。”

说完又对太子招招手,赵元立马站到父皇身侧,听着他嘱咐,“朕今日是让你来拜师的,你是储君,要做天下之表率,要尊师重道,近贤远谗……”

正说着,就有小黄门进来禀报,“启禀陛下,人已到了。”

皇帝这才放过太子,对着那小黄门道,“宣吧。”

殿门再次发出“吱呀”一声响,门外的凉风趁机吹进殿内,隔着密密的珠帘,只能瞧见幢幢人影和渐近的脚步声,周围的是内监,为首的便是那人,如此看去,只是个清瘦颀长的身影。

他跪拜下去,声音也从帘外传进来,低沉和缓,“臣参加陛下!”

赵淳笑了起来,竟将膝上的毯子揭了,晏清忙上前去扶他,搀着他的胳膊,一同向外走去。

珠帘被拂开时,发出玉石激荡相撞的清脆声响,晏清一抬头,便正好瞧见外头那萧然而立的身影,他的眉眼也于这一刻映入眼中。

视线交汇那一霎,明明是一瞬间的事,可晏清却觉得无比漫长。下意识的,眼瞳缩了一缩,仿佛是带了痛楚。

梦里的一切还那样清晰,那是她曾逼自己忘掉的东西。

后会无期……

按礼,臣下不能直视皇后,可他仿佛是有些迟钝,愣了片刻,才缓缓垂下眼去,然后俯首,再拜。

“臣叩请娘娘安……”

他行的是臣下之礼,从今往后,他都得如此。

回忆忽然变得无比清晰,那一年他说,你看那曲江里的月亮,看着在水里,其实在天上。

镜花水月,原来就是他们的前缘。

就在晏清怔忪之时,皇帝已开口道,“爱卿快请起,”

说完又看着太子,郑重道,“阿元,往后江大人会主持你出阁讲学,你要跟着江大人读圣贤之书,悟圣贤之道,寻常人家拜师可都是要叩首的,你今日见了老师,还不上前一拜?”

赵元当然谨遵父命,上前作揖,对着那人就是一拜,倒是有模有样的。

那人也回礼道,“臣不敢,唯倾囊陨首以报君恩。”

回去时,太子与晏清一同乘舆,张芳行在一侧,忽然道,“果然,陛下选中的是江相公。”

本朝设立内阁,阁中诸位学士为天下文臣之首,由皇帝从六部堂官里擢选,朝中虽无丞相,这些大学士们却位比执宰,是以内宫与外朝的人,私底下都将内阁学士称之为“相公”。

他这一句“果然”,引得晏清转头问道,“张大伴原来已经猜到了?”

张芳忙垂首道,“不是奴才猜中,是这天下本就没有比江相公更适合的人选了。”

这下连太子赵元也好奇道,“咦,这是为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张芳耐心向他解释,“若论学问,或许当世名师大儒中有能与江相公比肩者,可若是论才智,天下却无出其右。”

赵元看着张芳,殷殷问,“这位江大人当真那么厉害么?”

“这位江相公,名惟仁,字廷琛,出自寒门,乃是江陵人士,幼时便是闻名湖广的神童。听闻他年幼时,只要听了夫子念过的诗文,只听一遍便已能倒背如流,不仅如此,他更是在十二年时就参加郡试,考中了秀才,还拔了江陵府的头筹。”

“两年后他又被拔贡入了国子监,成为国子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监生。只可惜,”张芳忽然叹道,“第二年的乡试,江相公却落榜了,否则又开本朝先例,成为最早的举人了。”

赵元却扬了扬下巴道,“那这个江大人也并不是那样厉害嘛!”

张芳不禁好笑道,“我的太子爷,您是小瞧了这所谓的举人,民间许多寒士皓首穷经,到年过半百时才中举的那都不算稀罕事,前朝有人六十岁中举,竟还因此欢喜得疯了,从此沦为笑谈,可见这中举不是易事。”

“三年后江相公中了举,却是不负所望中了解元,后又在会试中考中进士,直取会员,殿试又中二甲传胪,入翰林院中,后来宦海里几度浮沉,最后以三十岁的年纪就拜入内阁。”

“哦……”赵元点着头道,“那江大人不愧是‘神童’之名的人呢!”

他从出生起,就身负众望,小小年纪又受封太子,一听到有人被称为“神童”,自然是又好奇又羡慕,晏清却揽着他温声道,“被称为神童,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张芳显然是对那人知之甚详,不独张芳,这朝堂内外,谁对那个名字又陌生呢?

斜阳已落,朱红的宫墙在余晖下更加如血色般艳丽,初春的凉风挟着柳絮纷纷扬扬,寒冬的最后一点料峭之意,也在这煦暖的残阳里一点点消融。

眼前的景,让晏清忽然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个傍晚,景物如此相似,也是那样一片的斜晖里,父亲拖着病躯站在廊下,看着远处那个远处的清瘦男子,他的背影挺拔如一支青竹,衣带间带着回风流雪般的潇洒风流,他有着如同初春一般勃然的生机,也有着如初春一般蓄势待发的壮志雄心。

那时晏清听到父亲对着那个背影低声开口,“总有一天,会是属于他的时代。”


晏清同赵元回了凤仪宫,扶缨走上前来,凑上前对她低声道,“曹妃前来问安了。”

饶是压低了的声音,还是被赵元耳尖听了去,晏清明显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小手一紧。

那毕竟是他的生母,她这个嫡母待他再好,照顾他再细致,终究是补偿不了那种血脉相连的亲昵。

“阿元多久没见母妃了?”她弯腰下去问那孩子,见他抿着唇,眼里有希冀却又踌躇不敢语的样子,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知道怕自己显露出四年生母会让嫡母不悦。

当初他刚行完册封礼,被今上领着到凤仪宫来,今上便对晏清道,“从今往后,他便如你所出,虽是养子,亦如亲子。”

随后又传下谕令,曹妃不可私见太子。

大约张芳等人也告诫过赵元,在皇后面前,不能泄露出对曹妃的任何情绪,可六岁的孩子,就算内心谨记着,又哪里掩得下人伦天性。

“走吧,曹妃想来也是想阿元了。”她牵着赵元一同往里走去。

曹氏出自军户,闺名定真,初入选秀女,便被先帝赐给了当时尚为皇子的今上,在今上潜邸时便已侍奉在侧,算起来要比晏清早上许多,可今上对其却从未有过殊宠,后来还是因为诞下皇嗣,这才册封为妃。

曹氏对晏清极为恭敬,虽然自己年纪长于晏清,却从来只按尊卑,每日晨昏省定,到凤仪宫来向她问安。

晏清也不愿做恶人,有时会特意将太子叫来,让他们母子见上一见。

曹氏已经在正殿里等候多时,见了晏清进来忙福身行礼,落座后那目光便忍不住落到了儿子身上。

晏清如何不明白,于是对赵元道,“阿元,快上前让你母妃好好瞧瞧。”

赵元依言上前,站在曹妃身前,任她的目光将自己上下打量了又打量。

曹妃笑着道,“太子又长高了,仰赖皇后悉心教诲,殿下瞧着越来越懂事了。”

“是他自己听话,”晏清含笑答,“我可不敢居功。”

“听闻陛下已经为太子选定了恩师,娘娘可知道陛下所选之人是谁?”

曹妃消息倒灵通,晏清点头答,“没错,方才陛下宣召,太子已经去文颐殿见过这位老师了。”说完又看向太子,“阿元,你告诉你母妃,陛下为你选定的老师是何人。”

赵元于是对着曹妃答道,“是内阁的江相公。”

曹妃虽在内宫,便是对朝中大臣再不了解,也知道内阁那几位,于是便接口问,“江惟仁江大人?”

“正是。”晏清点头答。

“陛下圣明。”曹妃这样说着,面上却神色如常,看不出她对这样的结果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早前她听说今上对选谁一直犹豫不决,便也跟着忧心,如今这个结果无疑是最让她满意的。

江惟仁的才能自不必说,不仅会是一位良师,将来太子登基后有他的辅弼,也断不会走到昏聩的路子上去。

对她而言最有利的还不止如此,众所皆知,江惟仁从前曾卷入党争之中。

世宗朝的党争,就是以权奸蔡雍为首的蔡党和以晏永年晏阁老为首的院党之争,所谓的院党,便是因为当初晏阁老曾执掌翰林院,许多翰林们都曾拜为他的门生,这些人后来纷纷担任要职,成为朝中与蔡雍分庭抗礼的一股力量。

虽然曾是皇后晏清的父亲晏永年的门生,可后来因为朋党之争,沦为院党一派的弃子,等他再度起复,就投向了蔡雍一党,后来蔡雍倒台,江惟仁顺利进入了内阁。

最重要的,是他斗垮了院党之首的沈注。

沈注是谁,那可是晏阁老最看重的高足,不仅与晏清自幼有青梅竹马之交,后来两人更是定下了婚约,若无后来种种,晏清所嫁之人怕就是这位沈大人了。

沈注流放到琼州不久就传来病故的消息,很多人都猜测这其实是江惟仁的手笔。

有了这样的渊源,晏清不会拉拢江惟仁,那江惟仁也不会站到皇后那一边去。

这对曹氏而言,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曹妃偏头看向太子,“江大人才学冠世,天下闻名,殿下日后一定要虚心向其求教,勤勉致知,方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听了生母的嘱咐,赵元乖巧地点头,“儿子知道了。”

太子出阁讲学在文华殿的偏殿内,这一天晏清起得很早,她要陪着太子一起承舆去往文华殿。

一路上,张芳又给太子讲了一遍待会儿讲学时的礼仪,太子偏着脑袋费力记着。

太子出阁讲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那些侍讲们,虽是些品级不高的翰林,可一来为了显示尊师重道,二是翰林们本就多是清流傲骨。莫说是给太子授课,便是皇帝的经筵讲学,一旦皇帝不够专注,或有不得体的地方,侍讲们都要直呼:“为人君者,可以如此乎?”

赵元还未见到他那些侍讲老师,就已经心里打鼓了。

晏清自然是瞧出了,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轻声道,“阿元莫怕,你跟着师傅们说的做,做错了他们也不会说你的,一会儿娘娘就坐在堂后,有什么你差使小黄门来给我传给个话,好不好?”

小太子仰起头来向她点了点头,又冲她一笑,露出两颗小小虎牙,可爱至极。

偏殿内侍讲的官员早已到了,晏清因为担忧太子,故而一早就向皇帝请了旨,直殿监的内官们已在堂后为皇后设了座,以一道珠帘相隔,侍讲的官员也知道皇后会驾临,是以等晏清进到后堂,一众官员们纷纷下跪行礼。

“各位大人免礼,”她抬手虚扶,然后在帘后那张紫檀木椅上坐下,“辛苦诸位了。”

待众人又向太子行完礼,鸿胪寺的官员为太子升了案,而就在太子书案的对面,放着另一张书案,背对珠帘,那便是侍讲官员所站的位置。

晏清此刻便看着珠帘之外,那道高瘦挺拔的身影,从一众侍讲的翰林中走了出来。

堂外吹进来的风拂动珠帘,玉石悬在丝线上微微摇晃,隔出影影绰绰的光,殿门大开,外头春光正盛,他逆着光朝着珠帘走来。

此刻他在明,她在暗。他或许知道她在看着他,或许并不知道,只在行至书案前时,微微滞步。

一帘相隔,却瞧不清彼此的神情。

“殿下的第一课,便由臣来讲。”江维仁走到书案前,转身面向太子。

他如今负责太子讲学一事,这开阁后的第一课,自然也理应由他来讲。

晏清的目光从珠帘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唯一清晰的,是垂在身侧那只执笔的手,骨骼分明,指节修长,如纤细的玉管一般清秀好看。

若只看这只手,或是眼前这个朦胧的身影,仿佛时光还未在他的身上刻下印记。

可光阴如同一道车轮,会碾过这尘世里的所有人。

***

晏清记得那是成化十七年,她十三岁,第一次见到江惟仁。

之所以将那一年记得清楚,是因为那是晏清第一次回到江陵。

十一年前,也就是成化十七年,晏清的爷爷因病去世,晏清的父亲,当时的内阁阁老晏永年回乡祭祖,江陵是晏阁老的故乡,晏家老宅就在那儿。

江陵人才辈出,也曾出过数位彪炳史册的名士,可,以晏阁老在朝中的身份,在当时江陵所出的人中无人能及。听闻晏阁老携小女回乡,自然惊动了江陵的各级官员。

晏阁老怕当地的官员前来迎接,到时候万一排场大了,便会落了蔡雍一党的口实,在朝中受言官弹劾,于是就瞒着下头提前走水路回乡。

瞒得了外头的人,却瞒不了家里人,晏家本族自然知道了消息。

晏家是当地的高门显族,可其中最有出息的还是晏永年这一房,因为他入京为官而举家迁至京师,其余各房都仍在江陵。

其中晏清的一位堂姐嫁进了成王府,江陵是成王的封地,因王位世袭罔替,多年前老成王死后将王位传给世子,这位世子赵琮就成了第六代成王。

成王虽是皇室宗族,可传了这么多代,又多年留在封地上,势力所及也不过就在江陵府而已,晏阁老身居内阁,不仅手中握有实权,又离天子近。

晏阁老求不到成王的头上,可成王日后少不得会有要晏阁老帮衬之时。

父女俩刚到,下午成王府就送来了帖子。

成王位尊,她堂姐晏渝又是新任王妃,于公于私,都不好拒绝。

可晏阁老因走水路,乘了十来日的江船,他年纪大自然经受不住,便让晏清去赴宴。

晏清到了王府,她堂姐亲自来迎,姐妹俩本来是在内堂叙话,忽然一片嘈杂,有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不见,本王不见他!他父亲自己死了,干本王何事,将人打出府去!”

一会儿几个小厮就簇拥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身蟒袍,头戴金冠,胸前章纹一看,晏清便知这一定是自己那位姐夫,如今新任的成王。

她堂姐立马起身,迎上去焦急地问:“怎么了,王爷,谁来了?”

“还能有谁!”赵琮铁青着脸,“还不是那江惟仁!”

“是为他父亲的事?”晏渝有些无措,蹙着眉道,“他父亲是在咱们府上没的,他肯定是要找上来的……”

“那又如何?!”赵琮冷哼一声道,“他能怎样,他一介布衣,不过就是考取了个功名,挣得些名头,打量着自己有多了不得,本王还怕他么?”

说着,对着仆从连连摆手,“去去,让护院将他赶走!”

那人领命而去,赵琮这才转身,便也看到了晏清,于是偏头问晏渝,“这可是晏阁老家的千金,你的那位堂妹?”

“正是。”晏渝点头答,又向晏清道,“清儿,这是你姐夫。”

“小女见过王爷。”晏清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赵琮打量了一番后,笑着对自己的妻子道:“夫人,你们晏家倒真是出人,咱们这位堂妹也是样貌不凡,一表人才啊。”

晏清面色如常,心里却觉得这位成王姐夫语气有些轻浮。

正说着,方才跑出院外的那个仆从又折了回来,禀道:“王爷,老王妃知道了,说是放江惟仁进来,她老人家也正往这边来。”

“谁去惊动了母妃?”赵琮大怒道,“本王不是说了,母妃整日礼佛,不许前去惊扰么?”

他气急败坏地走出去,晏渝也急着一道跟了出去,晏清怎么也压不住好奇,便移到近门处,向外望去。

只见赵琮刚刚在廊下站定,外头垂花拱门处,一个身着石青色细布襕衫的男子闯了进来。

那人身量修长,体格清瘦,瞧着二十上下的年纪,模样倒是生得挺好,玉润清朗,虽是身着布衣,可一眼也能看出气度不凡,不似乡野之人。

只是面上却显得有些憔悴,双目布满了血丝,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着,此刻目光凝重,神色里带着悲痛,又带着愤怒。

晏清因刚才听了堂姐的话,说的好像是这江惟仁的父亲是在成王府出了事,便更引得她好奇。她那时年岁小,心思也简单,见晏渝的侍女站在自己身侧,便凑过去小声问:“这人是谁呀?”

那侍女倾身过来,低声对他道:“小姐,这人叫江惟仁,是咱们江陵府出了名的才子,自幼便有神童之名。这不,才二十出头,竟已经中了进士,别说是江陵了,整个湖广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要说才子,晏清见得可不少,她爹曾主管翰林院,又曾主持历年的科举,举荐拔擢过不少闻名天下的有才之士。

要说二十岁出头就中了进士的,的确是个不凡的人才。

“老王爷在时,对这江惟仁很是欣赏,便也时常邀请他来咱们王府。他与王爷岁数相当,老王爷和老王妃都希望王爷能交他这样的朋友。上旬科考结果出来,他中了进士。

“前些时日从京师回乡,王爷便宴请他父亲前来祝贺,谁知竟出了事,他父亲在当晚就暴毙而亡。”那侍女声音越压越低,晏清却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她想起方才赵琮那看着强硬却带着慌张的样子,想来那一晚江惟仁的父亲在王府出事肯定是有猫腻。若他父亲的死真是寻常原因,这江惟仁也不敢这样冲到王府来。

“江惟仁,你好大的胆子,敢闯亲王府邸,不要命了?”赵琮冷冷开口道,“信不信,本王现下命人斩了你。”

这话听得晏清一惊,这成王,一看是骄矜狂妄惯了,动辄就喊打喊杀,想来是天高皇帝远,向来在封地上为所欲为。

就在晏清私下揣摩着成王素日的劣迹时,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草民不敢!”

那江惟仁一身挺拔,毫无惧色,“王爷也不用吓唬草民,草民今日前来只为找王爷讨个说法。”

赵琮冷笑着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狂什么,你不就是有功名在身,处死也需朱批么?你来找本王要说法,本王欠你什么说法了?”

“家父不幸亡故,当日情形,惟有当时在座的诸位明白。可当时在座诸位,都是王爷及王爷手下的护卫仆从。”

江惟仁就那样不卑不亢地站在庭中,只是说到父亲的时,猩红的双目里有强忍的泪光,瞧着令人心疼。

晏清听到他又缓声道:“人没了这是天命,可做家人的,总要知道个死因,人是在王府没的,这因由自然要问王爷!”

赵琮却不以为然,“你自己都说了,是你那老爹命不济,他命不好你们就该认命。本王体恤你家持家不易,命人送了银钱过去,你们可休要再追着不放!”

“既然王爷不肯答复,那草民只要去巡抚衙门击鼓,到时候衙门自然会叫仵作来验,不信查不明真相。”

三月的天,方才阴沉沉的,这会儿果然飘起了细雨,他立在院中,任雨水飘在身上,润湿了衣裳。

“好你个江惟仁!”赵琮咬牙切齿,强词夺理道,“你不仅要以民告官,还要让仵作给父亲剖尸,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给本王打,打到他知道教训!”

院里围着的都是成王府的侍卫,见成王下了命令,拿着那没有出鞘的刀,朝着江惟仁的腿窝打去,一下就把他打得单膝跪倒在地。

那几个侍卫纷纷上前,晏清知道,这些侍卫所配的刀,都是精铁所制,加上刀鞘,重量比棍棒要重得多。那几人抡着打在他的背脊上,听着那声响就知道分量,才几下,他嘴角就溢出了血丝。

他是书生,身子硬朗不到哪里去,人又清瘦,一个侍卫高高扬起手中的刀,就要击下。

“王爷!”


“王爷!”

一声低呼,所有人都回首,这才看到晏清一脸震惊地站在檐下,连跪伏在地的江惟仁,也在此刻抬起头来。

晏清蹙着眉,忍不住开口劝道:“王爷,姐姐,若是此人真有什么错处,大可移交江陵府衙审理,若是动私刑,传出去对王爷的声名怕是不好……”

院里的人都看着她,包括跪在地上的江惟仁。赵琮正不耐烦,却也真不敢对她发脾气。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道含怒的声音,“你这逆子,打量着你父王不在无人能管你了是不是?!”

只见垂花门外,站着的那个身着锦衣的妇人,被身后的丫鬟搀着,想来便是老王妃。

“是我叫人放他进来的,他父亲当日的事,我也要一同问问你。”

说着,老王妃又吩咐身边下人,“去把江公子扶起来,送回他府上。”

那江惟仁正要说话,老王妃已摇着头道:“廷琛啊,老王爷在世时喜欢你,你自幼便在我府中走动,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也算个长辈,你听我的话,先回去。

“你放心,你父亲的事我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只是如今你父亲丧礼还未办,家中的事还需你去主持,先让郎中看过,再抚恤好令堂,我是不会让这逆子胡作非为的!”

江惟仁抬头看着老王妃,良久,才咬牙点头。正要被王府的下人扶走时,晏清却对这老王妃福了福身,道:“老王妃,这位公子方才想必受伤不轻……”

老王妃是何等的敏锐,当下便对着王府的管家道:“去请大夫,一同送到江家去。”

“母妃!”赵琮却不忿地开口,“他一个庶民,你为何还偏袒他?!”

“住嘴!”老王妃喝道,“他十二岁举秀才,中的是整个江陵府的榜首,再中解元,会元,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如今是庶民,可日后呢?

“你父王为什么喜欢他,你忘了你父王当初怎么说的么?他说这江廷琛将来会是腰玉之人,何为腰玉之人,一朝执宰!你觉着你父王的眼光还没你看得远么?”

前朝时,宰相腰带饰玉,后来说腰玉之人,指的便是宰相之才。

晏清没想到老成王这么看得起那江惟仁,他是神童不错,二十岁中进士也的确万中无一,可泱泱朝廷,有才之士何止千百,能入内阁的又有几人。

不仅她,赵琮也不以为意,“会读书不代表就会做官,我就不懂你和父王为什么就喜欢这么个寒门庶子。

“尤其是父王,只嫌我碍眼,恨不能认了他做儿子才好,就是你们将他惯得眼高于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那江惟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老王妃被他这一番话气得发颤,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晏渝见母子俩这样扛上,便差人先将老王妃搀进房内休息,转眼却看到檐下站着的晏清。

晏清看到堂姐在看到自己那一刻眼中的慌乱,于是便道:“姐姐既然有家事,妹妹就不叨扰了。”

见她如此说,晏渝更是大松一口气,今日家丑全叫晏清看到了,她不好开口逐客,晏清主动告辞倒正好。

那日从成王府出来,一路上晏清都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她想着赵琮说的那句话,他与江惟仁岁数相当,虽然自己是皇室宗亲,堂堂成王府的世子,可父母管教严格。

而江惟仁,虽然只是寒门出身,却自幼被奉为神童,闻名远近,想来一直受着江陵府上至官员下至民众的夸奖吹捧,比他这个世子爷还要风光。

她瞧着那赵琮,当着自己的面就叫侍卫打人,说话间心胸狭窄的个性也是显露无疑,多半一直便对江惟仁怀恨在心。

好容易他爹死了,他承袭了王位,总该是整个江陵府最风光的人了,谁知江惟仁在京中中了进士,入了殿试,被皇帝亲点为二甲传胪,抢尽风头。

江惟仁有功名在身,是陛下亲点的进士,为天子门生,没有罪名赵琮也动不得,于是拿江惟仁的父亲出气,谁知把人给弄死了。

这样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事,天下绝不独这一宗,可今日晏清眼见着他们将那江惟仁打得跪趴在地,自然觉得可怜。

父亲死了,仇家就在眼前,他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奈何不得。

他有什么错呢,只因太过出众,木秀于林,因而遭人妒恨,又因为人家威高势强,伸冤都不得。说到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她一路闷闷不乐,回了晏府,晏阁老一看女儿脸色就知道有事情,便问:“怎么了,囡囡怎么不高兴了?”

晏阁老一生正直,为官数十载,家中却只有一个糟糠之妻。晏清的母亲身子不好,生了她哥哥后伤了元气,直等到晏阁老年近中年,这才产下一女,夫妻俩自然将这幺女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晏清只要不高兴了,晏阁老饭都吃不下。

晏清年纪小,藏不住事,又觉得不忿,便将今日在成王府里所见之事跟父亲说了。

晏阁老宦海沉浮,这样的事在他看来实在不算什么,皇室宗亲们胡作非为的事也不是这一桩两桩了,但只要他们安分在封地上,便是言官们弹劾了,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这个老成王妃,能如此明理,反倒难得。

“可老王妃真的会帮江惟仁住持公道么?”晏清问道。

“何为公道?”晏阁老笑着道,“若成王真杀了人,杀人偿命才是公道,老王妃还能真让自己的儿子去偿命啊?”

见女儿皱眉,晏阁老又道:“不过那老王妃是个聪明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江惟仁对成王府恨之入骨,成王府要对付一个寒门的书生不算什么。

“他虽然有功名,但没有靠山,和成王府相较实在是以卵击石。可他是御前亲点的进士,二甲的传胪,要真赶尽杀绝,自然就会惊动了京里,被言官一参奏,少不得就要彻查。”

“那正好,”晏清道,“真相大白,看他怎么办。”

晏阁老听着女儿天真的话,也不驳斥,只摇着头笑着道:“真相大白,那又如何?囡囡你何曾见过有亲王因为一个平民的死而入刑的,便是坐实了他的罪名,也不过是削一点封地,减一些食邑,不痛不痒。

“可老王妃怕的是什么,成王刚刚承袭王位,一点好的名声没传出去,就背了这么个恶名,在陛下那里留了个骄纵妄为的印象。

“这成王一脉世代留守江陵,无诏不得擅离,新任的成王一辈子没有面圣的机会,他在陛下心中留下的形象,就一辈子都没办法改变了。”

说完,晏阁老又叹道:“人死不能复生,便死无对证,尸骨最多停灵七日,七日后下了葬,江家再闹也没有证据。只要不惊动朝廷,在江陵这片地方,他成王还是只手遮天的,到时候再慢慢对付江家,有的是办法。”

“那可怎么办?!”晏清一下子攥住父亲的衣角,紧张地道,“爹,您可没见那成王,暴躁狂妄,况且他记恨那江惟仁应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往后肯定会对那江惟仁动手的。”

她心思纯善,虽然和那江惟仁只有一面之缘,白日里就已经见他被那些人打成那样,往后还不知道会被成王怎么整治。

“囡囡别急,”晏阁老缓缓道,“这江惟仁为父也知道,今年开科取士,便是为父主持,他在这一批士子中堪称翘楚,他的策论我也看过,见识高远不可多得,日后定然大有作为。

“当初殿试之后,翰林院馆选,他被授了庶吉士,秋后便可进京进入翰林院,到时候成王要想对付他,也不那么容易了。”

晏清只皱眉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门清寒,庶吉士能食俸几石?他不可能把家人也接去京中。他的家人留在江陵,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还不是任人刀俎宰割。”

晏阁老却笑了,看着女儿道:“可谁叫那江惟仁命好,今日偏遇上了我家囡囡。”

***

过了几日,江陵的大小官员都知道了晏阁老已经到达的消息,江陵的知府立马登门拜访。晏阁老同那知府聊了一番后,便让他将今年江陵高中的几位进士叫到晏府,他要见一见。

江南历来教化昌隆,文学鼎盛,不仅出了不少名人佳士,历来的科举中进士的人中,便以江南籍的居多。

这一次仅江陵一地就中了三位进士,晏阁老此次主持科举,他们的卷子他都看过,历来科考里,考生都将主考官视为恩师,这些人又都是他录取的,自然要算作他的门生。

所以,他将几个人叫到府上见一见,正好显示他的爱才之心,便也说得过去。

江惟仁自然也来了,晏阁老与大家寒暄几句,最后却将他一人留了下来。

而堂上那道插屏的后头,晏清正守在那儿偷听。

她从插屏后偷偷望出去,只见屋内只剩了父亲与江惟仁两人,今日他一身孝服,素白的麻衣倒衬得他气度更加出尘。只是几日不见,他已明显消瘦了,看着虽挺拓,神态却也难掩疲惫。

“你父亲的事,我也听说了。”晏阁老对着他缓缓开口。

江惟仁听完,怔然抬头,目光闪动,然后撩袍跪地,对着晏阁老道:“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晏阁老将人扶起来,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那日跑去王府,想来是因为哀思过甚以至糊涂了。”

江惟仁有些疑惑,想着晏阁老如何还知道自己那日去了王府。

“古人曾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你看哪一朝的律法里又真的写了,会因平民而将那些皇室宗族治罪的?

“你才思敏捷,是个人才,可惜年纪太轻,见识不足,又自幼被封为‘神童’,一路顺遂,经事不多,再加上这一次事关你生父至亲,人伦之情,让你无法冷静。”

晏阁老直截了当,一针见血,“我也可以如你所愿的那样为你做这个‘主’,等下月我回了京师,写一封奏疏呈上去,参他成王一本,到时候成王因此失了圣心,也坏了名声。”

说着,晏阁老顿了顿,又看着江惟仁,“然后呢,陛下会拿他怎么办?他是亲王,同当今圣上是一家人。陛下至多也不过是略施惩戒,可你和你的家人呢,到时候你要如何与堂堂亲王抗衡,你家里的人若再度出事,又有谁又来替你‘做主’?”

江惟仁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大人说的是,上战伐谋,下战伐兵,学生去王府理论一事,的确是不智。”

晏清在插屏后轻声叹气,也不怪这江惟仁,他家门清寒,寒窗多年,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光宗耀祖,刚回来就听闻了父亲的死讯,换了旁人,也自然会因为这巨大的悲痛而冲昏头脑,反观他敢独身去往成王府,倒是有几分胆量。

“是不智,”晏阁老淡淡道,“你既自称学生,那我今日便做一做这老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上上之策,是对你父亲的死因佯装不知,让成王对你放松警惕。

“本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你已中了进士,又被选为庶吉士,日后也会进翰林院,前程难料,可卧薪尝胆,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到时候,你再徐徐图之,才有胜算。

“可如今你一早就与成王撕破脸皮,成王要对你动手,你又待如何?”

江惟仁没有再说话,只垂头站在那里,晏阁老坐在太师椅上,也不管他,只端着茶盏饮茶,屋内一时静静的,只闻外头在春光里啾鸣的鸟雀声。

晏清攀着插屏看去,只见江惟仁那道投在地上的影子,同他人一样的清瘦修长,却也因此显得脆弱孤单。

他不过二十出头,现在不仅丧父,还要扛起一家人的重担,道理是简单,可所谓的卧薪尝胆,又真有几人能做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是学生错了,大人教导的是,大人今日肯对学生说这番话,对学生已是莫大的恩德,学生必然会谨遵恩师今日教诲。”

晏阁老也有些动容,便道:“今日你被我叫来,成王府那边自然也知道,他们也能猜到我知晓了此事,你好歹算我的门生,如今江陵这些人也知道我看重你,往后成王再怎么样,也不敢真的大张旗鼓地对付你。

“他还得忌惮我会真参他一本,可你也知道,算起来,我与成王府还有些干系,如今的成王妃也是我晏家人,我能做的不过如此,往后的事且看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江惟仁再度缓缓跪下,对着晏阁老磕了一个头,“恩师今日所言,惟仁铭感五内,点拨之恩,亦终身不忘。”

“你起来吧,”晏阁老淡淡道,“我之所以如此,乃是受人所托。若你日后真能成大才,辅国济民,倒不负我今日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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