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短篇集合》谢清一 ^第33章^ 最新更新:2014-10-03 20:29:00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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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修真小说

作者:谢清一  

剧情简介

我是一个文盲。
  我总是写错字。
  我认识的汉字可能不超过3000个。
  我经常叫错朋友们的名字。
  我打字很快,可是经常忘了打出来的字该怎么写。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谁。
  没关系。
  就这样吧。
  凑合。
  一
  我起点不高,在研究生都是一抓一箩筐的人才市场里,大专生基本没人问津,所以我要求也不高,大伙都往那些人多又热门的地方跑的时候,我净找那些人少又不算热门的地方。
  待遇嘛,我基本不去问,管不了那么多,先找个地方挤进去再说。
  然后我如愿了。
  一个小公司,几十个人,好在工资比我想象中的略高一点,也有保险,交通补贴饭补也有,有需要可以申请提供住宿,该有的差不多都有,比不了事业单位和国企,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差,总好过没处可去。
  毕竟像我这种,学历不怎么样专业也没什么亮点的应届生来说,先找个地方扎下来才是最实际的。
  从初试到复试,我没见过老板,面试我的一直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大姐,没太苛刻的问题,没有刁难。
  我对面试记得不多,就记得初试的时候她问我,“你为什么选了我们公司?”
  我说了挺多,多是我背下来的那些面试宝典,什么想和公司共同发展,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平台,这里起点不高但是可以积累到很多经验。
  她就笑笑,人不漂亮,但是特和气,也把我的回答一句一句都记下来了,我估计她是准备交给老板过目。
  复试的时候她又问了我,我回答得和上次大差不差。
  她还是记着,说了她的想法,“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么?还是你觉得这样更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我敏锐的觉得这些答案对于她来说并不是最想要的,所以我很快就回答,“我,我看网上都说这么说比较好。”
  我不能说真话,也不能继续撒谎,避开话题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再明智不过,毕竟猎人更防备狐狸而不是小白兔。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竞争力弱,容易取得还是?”她的话有些咄咄逼人,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她。
  我头低着想对策,她才又说,“我现在告诉你,你被录用了,可以有三个月的试用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真的答案?”
  “我怎么会相信你不会骗我?”我脱口道。
  她从一叠文件下抽出两份试用期合同交给了我,“合同。试用期的。你签完再告诉我行么?”
  我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当时她没让我再告诉她。
  我在上班的第一天碰到了她,跟她说,“我急着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会好好努力的。”
  她笑了,“小丫头真实诚。”
  其实,我真的没什么演戏的天分,撒不撒谎挺容易就被别人看出来了。
  二
  刚进去,按要求只能暂时做文职,整理整理文件做做表格什么,被要求兼做客服,实际上这种性质的公司也不需要专职的客服,所以我面前的电话几天都没响过。
  助理,这种本来就概念模糊的工作内容在这几天里让我更模糊。
  我有一个和别人共用的办公室,房间不大,中间被隔开,我的位置在外面,里面有同样的一张桌子,桌子上就几只笔,竖着几个文件夹,显示器,擦得一尘不染,我留意到显示器旁边有个可以摇头的瓷娃娃,那和我以前买过的一模一样。
  我有点好奇和我共处一室的人是什么样的,男的女的,多大年纪,性格外貌如何,但是事不遂人愿的是我过来好几天那个人都没有来过。
  无所适从加上无所事事是我最开始的感觉。
  虽然如此,我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在我的一些同学们还在犯愁的时候,我比他们早了几天安定了下来。
  我喜欢花草,上班的路上就顺便从花店拎来了两盆绿萝,放在窗台上,我每天也多了个浇水和修剪的乐趣。
  当然,我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
  他们能容我刚来就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是因为我每天会来得最早,把饮水机插上,把大伙该轮流清理的垃圾桶也一股脑清理掉。没人要我做过,我也不会让他们看到我在做这些,但我们都知道,所以我才没被欺生过。
  直到有一天。
  我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我所在的那个房间的门正被一个陌生的人推开,一个比我更像学生的人,宽大的灰色卫衣,工装裤,手插在口袋中,戴着耳机背对着我讲电话。
  他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不单单是没留意到我的存在,连推门也是顺势用肩一抵。
  我走近的时候他还在讲,“都好了,问题不大。下午去取报告。是的,别担心,我自己知道。挂了,下回说。”他的声音挺好听,短句很多,我听着很舒服。
  不用想,他应该就是我一直没见到的那个同事,侧面看长得也不错。
  他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我丢在窗台上的绿萝,然后才转了身。
  我才走上去特别老套的伸手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张瑛。刚来的。”
  我说着他看了看我的桌子,想了想才抬了右手搭在我的手上,大大方方的说,“王皛。”
  我觉得我的行为真是蠢透了,他的动作乍看只是有些异样,以至于手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觉他的右手只是仿真度不错的假体,而左袖则是简单的填满了上衣口袋。
  一个没有双手的残疾人,我蠢到和他握手。我该不该道歉?
  他看着我的表情笑,“没想吓你。”
  我只支支吾吾的说,“没想到你的名字真简单。”
  是的,真简单,王小,他学写字的时候一定很高兴。
  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只是对于文盲的我来说,这个名字很简单。
  这一天我都没好意思再和他说话,空间的密闭性让我的尴尬有增无减,我不时偷偷地瞄向他的方向,隔着磨砂的玻璃他的身影很模糊,他也与我没什么话题,我只能听到他的鼠标或是键盘声响。
  我不清楚他会做什么,也不清楚他能做什么,更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却对于这个公司的好感顿生,是因为能够包容像他这样身体特殊的人?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与他毫无交集。
  我的办公桌不久换到了外面,人手的紧缺让我也得兼带做起了老本行,学校里学过的内容却八成都派不上用场。
  我被安排与两个年资稍长的同事一起,处处请教的确收益不少。
  可惜的是作为同学的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老板的私密。
  我忍不住问起了他们,“是不是老板从来不会过来?”
  他们笑得别有深意,“算是。”
  我不知道怎么又问起了王小,“他在这里做什么?”
  “哦?和我们一样。”他们看着我,莫名说,“他人不错。习惯了就好。”
  我没去多想,因为有更大的好奇,就是时至今日我仍然是一个没有面见过老板的小新人。
  【未完待续】
  三
  我倒不是很关心王小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有点奇怪偶尔和别人提起他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具体奇怪在哪里又说不清楚。
  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公司真的不错,至少从接纳度来说,同事们似乎都对他多有包容。这也难怪,估计大伙也不会和他较真。
  一个项目很快就进入了中心的时刻,展示的模型也在几个人的拼凑下初见雏形,像我这样的生手除了打打下手实际上对他们已经毫无助益。
  我识趣的不再跃跃欲试,他们倒硬拉着我边忙边跟我说这说那,这大概得得益于每个人都有的倾诉欲,我好好做听众就行了。
  在这个无关紧要的时候,我也有点胡思乱想。
  以前常听学长们说起企业文化和历史,说那些是每个地方必备的宣讲材料,我却从进来就没听他们提过一句,这让我疑惑更深。
  面试我的大姐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怎么?这几天习惯与否?”
  “还好。大家都不错。”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她打量我,我的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才好。
  她说,“你觉得这次的项目怎么样?能上手么?”
  我说,“还行。感觉和理论上有点远。”
  她说,“那就好。实践经验是慢慢累积的,不急。”
  我笑,“是的。”
  她的殷勤让我奇怪,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很多人都会对新人表示得特别关切。
  我回去的时候路过我和王小共用的那个办公室,我只是临时被调派到外面组,所以桌子还在,桌子上的小玩具也还在。王小也在,坐在里面,敲着键盘,间或也会停下,靠在椅背上休憩。他不常出来和大家说笑,虽然大家都挺友好,他看着还是不怎么合群。
  钱峰与蒋玺主要负责的那个项目这时候已经临近尾声,将在那个地方小型展览上展示的模型也已经基本完成,所剩的只是测试和润色。我承担着替他们检测的工作,做完了这些,我也完成了我的使命。
  我又坐回了里面,王小还是会来得比我早,即使我并不算晚,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几天我反而感觉和他没了原来的尴尬。他也常在我进门的时候打招呼:早或者你不用这么早来,这样的台词。
  他还是不多言,看着兢兢业业的。
  任何人和别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眼中的王小就是这样。
  可惜,我的揣测往往总会与事实相悖。
  某天,临近下班的时候,我正专心的往表格里填着这段时间的数据,一直如同雾气一般存在的王小却开口问我,“你今年刚毕业的?”
  我说,“当然啦。货真价实的应届。”
  他笑,“怎么想到到这里来?”
  “因为好地方去不了呗。”我并不喜欢撒谎,当然对于王小应该也没必要隐瞒太多,“是个专业对口的,待遇也不差,正式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小了点。所以就来了。”
  王小似乎笑了下,“也对。落脚攒个经验。”
  他笑起来看着还不错,于是我心情也不错,“所以说同龄人就是方便,一说就明白。”
  王小还是笑,“都是从这时候过来的。”
  对,再新的人,总有变老的一天,大大小小的地方总有来来回回的人,就是我奶奶常念叨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我对于未来的忧虑因此莫名的少了一点,这一天剩下的不多时间就滑了过去,门被敲响,几个同事示意我先走一步。
  原来还有些热闹的办公室就冷清下来,剩了我和王小。
  我才留意到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他站在窗边往外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砸落在窗户上的雨滴。
  我说,“这时候怎么下雨了,出门时天还好好的。”
  “我这里有伞。”王小听出我抱怨的缘由。
  我说,“我拿了你不是也走不成。”
  他说,“我可以等雨停。不急。”
  王小说话时候平心静气的,没我急,没我慌,感觉就是波澜不惊,等到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我说,“我可不习惯损人利己。”
  他笑了,“那你打着伞送我?”
  “也行。”我脑子比嘴慢了一步,跟后才说,“对了,你住哪里?”
  “你刚刚可没问。”
  四
  虽说被王小将了一军,我倒不觉得生气,就是没想到他也会开这样的小玩笑。
  我说,“放心,我不会说话不算的。就是怕不认识路。”
  “告诉你怎么走。”
  奇怪,我怎么有种被大灰狼盯上的感觉呢?
  我撑了伞才发觉吃亏。
  王小比我高了很多,我给他撑着,无疑需要举得老高,胳膊没一会就酸了。
  走了不远,王小也停了下来,“你放着,我来打。”
  我说,“那怎么行,说好的。”
  他笑,“开玩笑。别当真。你住哪里,给你打车。”
  我看看天气,同意了。
  我本来就无意和他争,更好奇他会怎么打伞。
  我祈祷王小不要去揣摩我在想什么。
  我在一处走廊下放下了伞,他走到伞前蹲了下来,用胳膊拨到身前抱紧然后站了起来。
  伞因此被他打得摇摇欲坠,他的动作自然也怪异搞笑。
  我说,“还是我来。”
  他说,“这样掉不了。”
  我就没再和他争,却为了躲雨和他挤得有点近。
  他的呼吸在急促的雨点声中显得缓慢而又绵长,他的动作一直不变,将伞抱得稳稳当当。
  可是没多久,他的头发还是湿了一点,左肩也全都湿透,衣袖连同湿掉的衣服全都贴在了他的身侧,让他看着更加古怪。
  我却由于躲在他的身前没有沾湿分毫。
  我对此装作熟视无睹,没成想蒋玺却跑了回来。
  蒋玺蹙着眉看着湿了大半的王小,瞪了我一眼。
  我自觉有些理亏,站出来一点,准备迎接他的批评。
  蒋玺把自己明显大了一号的伞遮在了王小的头上,却递给我一把新伞,我接过来撑着,同时抽出王小还抱着的那把。
  蒋玺眉头更紧,不知道对我还是对谁说了一句,“胡闹!”
  这评语,除了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他是第一个。
  蒋玺开车送了我们,车上我们谁都没说话,我坐在后面看着王小,他坐的笔直,脖子很好看。
  次日,王小又没过来。
  我一天都在想蒋玺的那句话,想他的表情,想他的态度,忽然隐隐约约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翻开了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整理的文件,法人姓名那一栏签署的字迹略草:王皛。
  我下意识的去查了那个我不认识的字,才知道我原来一直以为没有出现过的那个人其实一直再近不过,近到我有点面红耳赤。
  我的老板,应该说是我们的老板,其实一直是和我共处一室的这个人。
  我初时觉得这是这些陌生的同事们给我的深深的恶意。
  片刻之后却又反应过来,其实没有一个人给过我恶意,我跟他们提到过王皛的名字,跟他们提到过他的相貌,我和王皛共处一个办公室,他们大概以为我一定足够清醒的知道他是谁。
  我的蠢笨简直让我哭笑不得,其实王皛也没瞒过我一点,我应聘的本来就是助理,我在他来之前整理了不少文件,文件上有些都有着他的签名,他从见面的第一次就大大方方的接住了我的握手,告诉我他叫什么,况且他也提过和蒋玺他们的年龄相仿,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蒋玺提过当时是他们几个同学,一起从一个极小的工作室做起。
  我收货了很多颗珠子,可是从来没想过把他们穿到一起。
  我在这一天里都窘迫难当,想着蒋玺半忧半喜的表情不知所措,接下来我去蒋玺他们那边证实了这一点。
  我从来没有清晰的意识到我是一个文盲的窘境。
  我的实习时间才临近结束,我倒先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想法。
  好在,王皛现在没有出现。
  可是,他去了哪里?
  五
  这个答案,我很想知道,可是却不敢去问别人。
  可惜王皛就消失了一天,第三天还是像以前一样比我早,坐在里面不知道看什么。
  我有点不敢往里走。
  我的胆子没多小,但来了这些日子,第一天知道他是谁,所以我就怂了。
  这些日子我到底捅了多少漏子呢?
  我也记不明白。
  我第一天见他就让我俩都尴尬了一下,准确说应该是他更加难堪?
  其他?
  我每天来的比他晚这他大概不会记恨,再比他晚也是我的上班时间。
  其他?
  我从来没正儿八经的和他打过招呼,往往就是,“这么早?”有时候还说过,“每天来这么早是有加班费?”这样作死的台词。
  原来还纳闷为什么他听到的时候都没说什么,有时候是随口“嗯。”一下,有时候就抬头,笑笑。
  我则在他面前,浇花,泡茶,跑来跑去拿东西,直到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多了,我才消停。
  原来他一直在看戏,倒有只猴儿不知觉,天天闹腾得挺欢,自觉上演。
  我把我自己抽死算了。
  其他?
  我又没脾气了。
  其实他都跟我暗示过多少回了,有时候来得早太多,他还特善解人意的表示,“你可以不用来这么早。”
  巧合的原因是我一直缺心眼,而且还缺得不少。
  不然搁谁会把这种事情弄错?
  再新手再生人我相信也有这种觉悟的。
  反正时间还早,我在门口杵着,思考着这些让我头大的问题。
  然后不知道我神游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我听见王皛发话了,“怎么站这么久不进来?”
  我腿不知道怎么抖了一下,马上又站直了,“哦。这就进来。”
  然后我啥都不想了,拎着包直奔座位,迅速坐下,打开电脑文件开始认真工作。说是认真工作,实际上我根本就是在消磨时间,加上可以避免和他有下一步的对话。
  他似乎也没留意我的动静,还是静悄悄的。
  我听着他那边翻着什么,听那边碰到什么,然后还是熟悉的键盘声,再然后是推开了椅子,站起来走动的声音。
  我瞟了一眼时间,才过去几分钟,一天才过去了几分钟。
  脚步声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我没敢抬头,却感觉视线暗了下来,然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敞亮。
  没多久他又坐回了位子,然后说,“你今天忘了浇花了?”
  “昨天浇过了。”
  “今天怎么没泡茶?”
  “早晨水喝多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不。我不想说话。”
  我大脑估计都不会转,反正说出来之后自己都觉得脑残。
  好在我话音脱口了之后,他也没再说话,还是自顾自的。
  外面总算来了人。
  我找了蒋玺,借口手头的事做光了不想无所事事,想找点事做。
  结果蒋玺像是忽视了我求救的意思,几个人都说,“做完了你就休息休息,又没人说你什么。”
  我只得结束完去洗手间及出来放风的征程,灰溜溜又钻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王皛正打量着我那两盆长势喜人的绿萝,拎着我丢在旁边的喷水壶,捏一下停一下。假肢不管哪种都没人本来的灵便,所以王皛喷水的样子还是让我看着别扭。
  我脑袋里嗡嗡直响,想着再装熟视无睹也不合适呀,然后想了半天该怎么称呼才能显得不那么明显也不那么唐突。
  我的木脑壳好不容易开始转了一点儿,王皛喷腻了,水壶还放在原处,转了身,看着又杵在了面前的我。
  我一哆嗦,直接说,“王总。你,你好!”
  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王皛还是哦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然后又转了回去,走了两步。
  在我哆嗦得没那么厉害的时候他问,“你是不是怕什么?”
  我一怂,傻不拉几的说,“你。”
  他缓缓的坐了下去,撑着桌子,停了一会笑了,“我没什么好怕的。”
  我墨迹的又扎进了根据地,假装认真工作。
  没多久,他又说,“实在不行,你当我不在这里。或者,你出去转转。”
  我当然没再出去,其实我出去了也于事无补。
  难道我出去了,对着那些同事们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和我坐一个屋子的是老板。我有点怕他。你们让我在外面呆着好么?”
  我这么说,没人抽死我估计也得给我按个脑残的帽子。
  不对,我就是脑残。
  我脑残的看着王皛当真收了东西站起来,然后在我的目送之中出去了。
  坑爹的。
  我脑子里都排练好的拉门端茶倒水殷勤奉承什么的呢?!
  当然我拉门了。
  我在他都快走出去的时候把门把手抢过来了,然后殷勤的问,“王总,你去哪?!”
  王皛差不多没反应,头也没回,不过外面坐着的人都笑了。
  好吧,我又脑残了。
  反正也没法收场了,我就继续脑残的抓着门看着王皛的背影。
  他似乎觉得我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算回了头,抬手抓着我的手腕把我从门上撕了下来。他的手永远是冷的,没有体温,没有知觉,我竟然为此有一点点负疚。
  我却感觉他一定能感觉出我有一点不适,立刻松了手,“有事。别这么称呼,瘆的慌。”
  我犯愁了,心里嘀咕,“那怎么?”
  “名字就行。”他似乎能听到我心里想了什么,和气的说。
  接着,我就这么目送他离开。
  很久之后,蒋玺说,王皛私下里把我这时候的状态给的评语是:缺心眼。
  【未完待续】
  六
  这件事之后,我的好运气也用光了。
  同事们对于这种状况的见怪不怪没能让我唱着神曲的心情平静下来。
  我的心不在焉让我在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直接从二楼滑到了一楼,全身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疼还是小事,问题是有了一群叽叽喳喳围着我看戏的大妈。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能够帅气的直接从二楼楼梯飞下,真的也是够丢脸的。我一边摆手一边龇牙咧嘴跟过来表示慰问的人们说,“没事没事。”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到了没人能看到的地方看了看,不单单膝盖和小腿上磕坏了老大一块,手腕也肿得老高。
  我倒不是脆弱得非得请假,不过这幅德行去上班估计也是被一天被问千百回怎么了的节奏。
  想着可以有一天做鸵鸟不用面对王皛,这么看我这一跤摔得还是挺值当的。
  我请了假,看自己看上去是不怎么好,于是干脆去了就近的医院清创。
  急诊排队快,可惜我前面是个喝多酒让别人砍了脑袋的傻帽,我等的时间不知道得多久,瞅着隔壁理疗科倒是比较空,所以干脆重新取号钻了进去,逮着人就问,“这里能洗伤口吧?”
  那个医生估计看我傻得不轻,“普外在隔壁。”
  我说,“就洗一下,隔壁有个脑袋破了在缝针。”
  那个医生被我形容得嘴一抽抽,把他桌上的碘伏丢给我,“你先擦擦。我里面有病人。”然后又钻进去了。
  其实我的医患意识是不怎么强,我完全可以借口什么医生怠慢之类的把他留下不是,反正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我胡乱把不怎么渗血的膝盖擦了两团大黄印子,觉得无聊,索性走进去看他在折腾什么。
  里面一间房里是摆着不少理疗的器械,有的我猜的出来,有的压根不知道干嘛用的,还有张诊疗床外用帘子拉着,有个人坐在上面。
  真的有人?
  我无趣的坐在了门外。
  里面似乎是在做检查,声音先开始很低,没多久我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这样抬?现在能抬起来么?”
  “嗯。”声音很低,大概还根据要求做了什么,可惜又被一声压下来的抽气声打断,“就这么高。”
  “那这样怎么样。”那个医生似乎拉动了什么。
  坐着的那人很快说,“也还差点。”
  迷迷糊糊的,我听着这回答的声音还挺耳熟。
  一定是幻听。
  “还有点粘连,你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恢复也不是一天两天。给你先开点药,一会先打一针,过一个星期你再来,给你再拨一下。”说着那人又出来了,趴在办公桌上飞快的写处方。
  我一脸无辜的坐在了门边,医院的气味让我有点晕晕乎乎的,然后我听到王皛的声音说,“帮我先去拿药。钱你先垫着。”
  我刷一下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外走,脑子里一下子清醒了。
  难道说,世界这么大,我真的在这里都能碰到王皛?
  我又纠结住了,是装没听见,还是去老乡见老乡。
  王皛又说,“钱没带够?你过来。”
  我竟然老实的过去了,然后没好气的掀开了帘子。
  可惜我的霸气只有一秒钟,掀开的一刹那我就后悔了,于是立刻又把帘子关好了,顺便把我自己也关在了里面。
  王皛还是屈膝坐在检查床上,外套和衬衣都脱在了一边,上身就套着一件工字背心,他靠着墙,没见笑,我只看到微微有些塌下的左肩和青一块紫一块的右臂。也许是为了检查方便,他没穿假肢,过了会他才抬头看我,“钱包在外套口袋,右边。麻烦你了。”
  我听他说麻烦的时候忽然很难过,看出他的兴致不怎么高,所以我也没再胡说八道,直接拿着东西就出去了。
  取药的时候我特意问了药房的大姐那些药水都是干啥的,大姐看着我肿成馒头的猪蹄比划了一下说,“喏,打进去。止疼。封闭,懂么?”
  我不懂,听过。
  拎着药回来的时候王皛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我敢跟他讲话了,“喂。你心情不好?”
  “没有。不舒服。”他指挥我把药都交给了医生,自己却坐在靠着诊疗床的凳子上,“行了。你出去。”
  我说,“我出去干什么?”
  他没回我,那个医生发话了,“不出去也行。你站旁边扶着他,别挡着光。”
  行了,干活还有被嫌弃的,我老实的站在旁边,用我的猪蹄抱住了他的脑袋。
  王皛还是没什么反应,就这么让我拨着靠在我身上,右肩却下意识的耸了起来。
  我把他扒拉得更紧了。
  那医生就一只手握着他的右臂往上抬,一只手则夹着针在他的右肩上按来按去。
  王皛似乎想动,被我按死了,没动得了。
  我想想我一定是在打击报复,不知道他过后会怎么想。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医生拿着针往他的肩上扎下去,推了一点,然后出针,换了个地方再推一点。
  我也不知道怎么又怂了,眼睛一闭,没敢继续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王皛被我估计按得难受了,没多久就挣了起来,“可以松手了。你这手劲真邪乎!”
  我一看,针总算打完了,有几个针孔还看得出来,王皛靠在床边休息了一会,低头把衣服穿上了。
  我说,“你疼么?等会再弄。”
  他说,“不疼。麻了。”
  这回才轮到我了,我磕破的地方有些已经结了痂,和着黄色的碘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个医生不屑的翻出纱布,用消毒酒精泡透了往我伤口上按。
  到底还有没来及收口的地方,这刺激的劲儿真不是盖的,况且我特怕疼,割破手都得虚半天。
  全诊室就听我“嗷”的一声。
  我惊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个人没形象的叫了起来,“杀人啦!”
  那个医生的脸都黑了,手大概还更重了点,“看看,沙子都进去了。不弄出来以后留疤。”
  我边哆嗦边让他拿着小镊子撕开我刚刚结了一点点的嫩痂,没多久就疼得眼前都花了,花得看到王皛慢慢地坐在我旁边,抬着右臂推了我一把,“实在疼得厉害你抓着我。”
  我迫不及待的抓紧了,他身上混着些药水的气味很好闻,我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了他的颈侧,继续嚎叫。
  王皛一动不动,任我胡来。
  我还挺自觉的意识到了这么破坏他的听力不厚道,总算停下了噪音的虐杀。
  王皛就这么一直坐在这边直到我被清理干净。
  他离我很近,我能看出他脸上揶揄的表情,这和刚刚那个坐在诊疗床上稍许落寞的他有了一点距离。
  我看到他右臂抬了抬,没抬得太高,他整个身子都有些偏向了左边,用右臂像摸着狗头一样摩挲着我的头发,然后说,“有时候看着猴精,有时候看着什么都不懂。”
  这是他眼里的我么?
  好像评语不是很好吧?
  算了,不计较了,毕竟我大概能猜出他心情不好的理由了。
  七
  我那种一脸傻帽的表情让他笑得更厉害,加上磕破的地方开始收敛,绷得我又干又痒,说不出的别扭。
  我扭来扭去的找个合适的姿势,他就站在面前瞅着,瞅得我又扭不下去了,别别扭扭的停下了。
  王皛说,“舒服了?”
  我脸大概红了,热乎乎的,“好了。”
  “那就走吧。”
  我走起来还是一瘸一拐的,王皛也就走得不快,没两步就停住等我跟过去再走。
  本来也没什么,可是门诊大厅的人永远不会少,两个难兄难弟很快就被人盯上了,先还是目送的,没多久竟然来了几个问是不是需要帮忙的。
  我脑筋转弯不快,还是王皛笑说,“谢谢。我们不需要。”
  奇怪,他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老往我这边瞟。
  还有,把我和他拉成一组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敢跟他这么讲么?
  显然没胆。
  所以只能走快甩开他,借此来表达我的不满。
  王皛大概没想到我这种反应,停了一下又追了过来,“又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
  奇怪。
  他为什么要说又?
  我难道这样的行为有过甚多?
  这还了得!
  我的脚步慢了,王皛还是没跟过来,一直在我身后半步远,我走慢了他也走慢了,我走快了他还是会跟在半步外。
  王皛不找我说话,我也不想找话跟他说,可是总这么啥都不说又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索性回了头,这下王皛不可能也跟着回头了,我就又和他面对面瞅上了,这会发现其实他现在的情绪还是不怎么样,闷闷的。
  也能理解,医院这种大环境本来就不讨喜,估计也没人会欢天喜地的往医院跑的。
  瞅了一会,我又不敢看他的眼神了,害怕我想的东西都被他看透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这时候王皛说,“对不起。你运气真不怎么好。我今天心情不大好。”
  我说,“正常。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道什么歉呢!”
  “因为我的情绪影响到你。”
  有这回事?好像还真有,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我觉得我好像心里也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明明我和他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脑子不知道怎么又进了水,竟然走到了他右边,拍拍他的肩膀,踮着脚勾着他的肩膀晃道,“多大点事啊!说呗!”
  他的右臂似乎抬了下就没了下文,我都没瞅清楚。
  结果我自个儿发现这个动作真不是我和他该有的,可惜现在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对劲,我尴尬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壮着胆子,“要不,不说了。好吧?”
  王皛看我又像看个傻子了,我口气只有更怂,“好了好了。当我没出现过,好不好。”
  王皛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看着我,我腿莫名又有点哆嗦了。结果他终于开口了,“我有那么恐怖么?老感觉你挺怕。”
  “不怕。当然不怕。”我显然得撒谎,还得拍着胸脯说,“要怕你我早跑了。哪敢呀。”
  王皛笑了,“你觉不觉得你手冷?一手的汗,还在发抖。”
  我飞快的缩回手在衣服上擦了几遍,摊开给他看,“胡说。有么?”
  “掩耳盗铃。”王皛看上去并没生气,“我感觉没那么灵敏。”
  我脸又热了,不过总算下了台也算是好事一桩。
  我挺贴心的问他,“你住哪边?我送你。”
  “怎么送?”
  “打车呀。”
  “能走么?”
  “能。”我看都没看自己直接说。
  “那你送我走回去。”王皛说。
  我答应了,主要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没理由再反悔。结果后来王皛倒没真让我送他回去,我替他打了车,他让我一同上了车,先送我到了楼下再调的头。
  我对于王皛的那种莫名的畏惧就这么少了一点。王皛本来就没什么架子,似乎也没气场,也不喜欢跟人用那种很严肃的措辞,真的是蒋玺嘴里说的那种好性子。可是我就是能嗅到些别的,就是有点怕他。
  我到家后不久,收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接了之后才知道那是王皛打来的,隔着电话声音显得有点懒懒的,我竟然会臆想他拥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模样。
  有了距离,我没那么尴尬,能够和王皛像普通朋友一样对白了,话也因此多了不少。
  反观王皛,打了电话却没说几句,光听我在这边唧唧喳喳的问。
  我丝毫不好奇他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我的简历上连家庭地址都有,他想知道什么都行。
  我还莫名对他稍许有些上扬的声音有点高兴,至少听上去他心情已经有了好转。后来我说,“心情好了?”
  王皛嗯了一下算是认同了。
  我就在这边数落了他半天,他偶尔才吭一声。
  我说,“你都没说什么吧。干嘛打电话过来?”
  他说,“就想听你说。平时没人跟我瞎扯。”
  我心里忽然慌了,结果王皛又说,“难得有像你这么有趣的人。”
  我只是有趣?
  我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
  我说,“你拿我当猴儿看吧?”
  “谈不上。”王皛笑得特厉害。
  “哼。反正我不在乎。笑就是了。”我说着,自己也笑没了形。
  八
  说来也奇怪,我和王皛见面的时候没什么能说的,电话里倒是敢跟他胡说八道,大概人都是这样,见面的时候能口是心非的机会就少了,说话也会变得谨慎。
  我去上班的时候,那种小心谨慎的感觉又来了。
  我在王皛的注视下浇花,拿着喷壶喷了几下才发现绿萝的叶子透亮,土也是潮的,分明是有人先浇过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王皛,果然他说,“这个好像不难养。浇过水。”
  我半天憋了一句,“谢了。”水壶一丢又准备往位置上躲。
  王皛今天没有像以前一样埋头做自己的事,反是瞅着我的动作,瞅着我心虚。
  我壮着胆和他的眼睛对上了,他似乎在笑着,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手放在桌上,桌上有一叠画得七零八落的纸。
  我想他看来真有够无聊的。
  王皛见我没又躲回去,指尖似乎还张了张把旁边的一支笔拨了过来,没动下去,笑道,“还以为你又准备钻回老鼠洞。”
  我说,“什么老鼠洞?!”
  我知道他说我老避着他的事,不过还是装傻,“对了。你今天怎么样?好点没。”好歹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还惦记着他昨天在医院的事。
  “没事。过两天再去看看。出去别胡说。”他口气不严厉,但我直觉他并不希望我提这个话题,所以他话没说完我就堵上了“晓得了。晓得了。”
  王皛又笑了,“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你都同意。”
  我愣了一下。
  我是这样的么?
  好像差不多。
  好在话题就卡在了这里,王皛像个上司一样问了我的目标和我的想法,问了很多我以为会被问及的话题。
  这些我都准备十分充分,我背过的面经让我应对他的时候变得十分流利并且底气十足,反观王皛的声音却还是懒洋洋的,似乎我这些答案与告诉他喜欢清蒸鱼却讨厌红烧的一样随意又无关紧要。
  王皛的眉目平和,姿势也没有变动,这时候我看清他面前的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字迹凌乱又与我视线的方向相反,我琢磨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
  就这样平静的目光却让我又有点害怕,我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要离开他的面前,王皛就抬了头,看着我,“快到点了。”
  这是恩准我回去了,我迫不及待的坐回了位子上。隔着那层磨砂的玻璃,我又去瞅他,看到王皛还是靠在椅子上,过了会又伏在桌上,右臂抬了抬抓住了笔,一笔一划的在面前的纸上画来画去。
  这下,我知道为什么纸上的字乱得我看都看不明白了。
  我也不知道王皛趴了多久,差不多都快忘了这回事的时候他从那边探出身子问道,“你有没有其他联系方式?”
  “其他?你是说企鹅号?”
  “MSN?邮箱也行。”
  我脸一黑,“就企鹅。”
  “那就企鹅。”他又坐了回去。
  我报了个数字,他用笔先记在了纸上,然后又不烦我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对企鹅不屑。
  没多久,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账号加了我,名字叫“笨鸟”。
  我装傻,“你是?”
  “是我。”
  “嗯?是谁。”
  王皛又从另一边冒了头,“我。”
  他一露脸我就不敢再逗他了。
  这是病,得治。
  更为困扰的是,他加了我也不敢摸鱼和朋友们聊天了,时间变得更加无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我有些郁结的心情大为好转,竟忘乎所以敲了王皛与我之间那层玻璃,“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下楼去吃东西。”
  王皛有些意外。
  “没有我就先走了。”我说。
  “给我捎瓶水。”
  我给他捎了水,瓶口打开才递了过去,他握在手中,满满当当的瓶口洒了一点。
  我心想:坏了,我又做错事了。
  王皛似乎没有察觉,有些专注的举了起来送到了胸前,然后头稍稍低了,喝了两口,又缓缓的放了下来。
  我知道王皛的动作不会像我一样爽利,但是却没有了先前那么明显的冲击感,时间越久我对他的动作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习惯。
  看来真像蒋玺说的,习惯就好了。
  下午王皛没再打扰我,我也兢兢业业的做着被摊派的工作。
  王皛从外面办公室到里面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蒋玺过来过,连钱峰也被他叫了进来。
  我没仔细听他们说的内容,大概就是从哪个方向投中下一个标。
  他们几个人各自说着自己的设想,再删减,融合,再画出一个更加完善又更为精确的方案,我原以为这样的场面一定是像电视里争得面红耳赤或是王不见王,却没料到会是平和而紧凑,更没料到王皛那样看着性子平和的人也有着清晰有分明的设想。
  我忽然想起来上午王皛问过我想做什么,我给他回答的是模糊并且毫无新意的答案。
  我隐约觉得他大概对此很失望,所以后来才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开始意识到实际上作为一个员工,想法和执行力也许才是一个上司所最需要的,而不是我一直误以为的顺从。
  正当我在一旁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王皛说,“蒋玺。你把张瑛带上。新人有时候可能想得更远一点。”
  这算是对我的肯定,还是试探?
  蒋玺同意了。
  而我,该怎么抓住这次机会?
  九
  日后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常常会想这时候王皛的用意。
  我不可避免的阴谋论让我一直深信他是一个聪明却也是我该去畏惧的人。
  畏惧。
  只有我自己明白我不如他所期望的那么优秀,有主见或者值得他去托付什么,这些让我一时半会并不想去面对他,典型的鸵鸟心态。
  值得庆幸的是,王皛并不征询我同意与否,实际上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不喜欢别人老问我为什么去这样做,更不喜欢别人总是追着我要结果。我害怕去承诺什么,从开始到结局,路上可以遇到的岔子太多了,哪有办法确定那么多。
  蒋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为人师,什么都肯说,什么都肯提,却唯独不再提王皛一句。
  我试着打听过王皛的过去,蒋玺和钱峰丢给我的都是等我自己去问。
  我自认现在还没胆子拉着王皛问他过去发生过什么,只能押后再提。
  王皛还是像以往一样,来得很早,随时又会离开。
  别人见怪不怪,我也学着见怪不怪。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王皛的存在,我变得越来越习惯。不知道怎么的,我却特想把这次给做好,做到我能做的最好,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能交差就行,得过且过。
  我绞尽脑汁想着蒋玺所需要的能抓住观者眼球的亮点,想着那些可以打动人的细节,时间在我的投入之中过得很快。日期的逼近让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比我曾经经历过的高考还让我紧张。
  我很快因此忘了王皛的存在,每天的照面都变得木然,有时候我甚至会把他对面给我打的招呼当作风一样忽视。
  直到有一天,终于告了一个小段落的时候,我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我问蒋玺,“他今天又没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们之间有了个约定熟成的代称“他”。
  蒋玺仍旧盯着屏幕,“昨天就没来?”
  昨天?
  我好像真没注意他来了没有。
  我进去看了看,王皛的桌子还是收得十分干净,电脑下面用便签写着今天的日期,显然计划已久。却没准备告知我。
  我倒有了点奇怪的失落感。
  王皛的电话却来了,“今天不过去。现在怎么样?”
  “还行。”几天下来,我说话都觉得倦。
  王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周围尽是嘈杂的声响,他似乎在边走边说,语声和着细微的呼吸声听起来有点亲切。
  我说,“你在外面。”
  “在医院。”
  我想起来上周碰到他的时候,他也在医院,“怎么?又不舒服。”
  “上周约好的。最近天气好。”王皛说话时候懒洋洋的,听起来比上次好了不少。
  我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了地,“没听你提过。”
  “你也没问过。”
  我语塞了,这好像是在怪我?
  王皛似乎进了什么科室,外面安静了一点,他没说话,也没挂了电话,悉悉索索似乎脱了衣服,旁边有个人就问他,“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知道他没跟我说,就没搭。
  “封闭止疼还行。不解决根本问题。”那人似乎边给王皛检查边念经,“你这个情况也不算多复杂,做个一次两次松解了就好了。比你现在不是好多了。你怎么想。”
  王皛似乎被他按得吃痛,微微哼了一下,有些不耐,“不然来找你做什么。你早八百年就说过这些了。今天怎么这么絮叨。”
  “说给人听。”那边似乎笑了起来,我的脸刷的一下热了。
  王皛却在这时候说,“电话没挂吧?”
  “没。”我支支吾吾说,“你在看病我就不打扰了。专心点。”
  “别。一个人闷。你随便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我没什么好说。再说你不是不该分心么?”
  “你给他找本杂志念着也行。省得他找我茬,分了心再给他扎坏了。”那边的人笑的更厉害,明显是在逗趣。
  我说,“别玩了。我还得上班呢?”
  “那没事。他们不会管你的。”
  我听着怎么这么像地主老财的感觉,不过想着他一个人坐在医院似乎也挺可怜,耐着性子听他讲了下去。
  王皛的声音又停了一会,那边拖了凳子,拿了一些叮叮当当的东西,然后那人说,“你坐椅子上,坐正了,别乱动。我按到痛点了你就说。”
  王皛说,“嗯。对了,张瑛。”
  “嗯?什么。”
  “你喜欢什么样的动物?”他声音卡了一下,“这边。”
  “都不讨厌。”
  “猫还是狗?还是豚鼠?兔子?爬行动物什么的?要不蜘蛛?”
  “狗和猫吧。正常点。”我在微博上看过个小段子,心想着他估计准备接下去演了。
  “往前感觉拉得厉害。”王皛一边说着感觉一边跟我闲聊的感觉有点微妙,“什么颜色的?纯色的还是花的。毛长点还是短点?”
  “聪明,听话的那种。”我其实没养过猫狗,小时候父母忌讳,上学时宿舍不方便。猫狗对于我而言只是幻想中的宠物,所以我根本描述不出来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呢?纯黑的那种?”
  “挺酷的。能长多大?”我来了兴趣,“你呢?”
  “比沙发高点。”王皛听着兴致还不错,“黑色的不错。拉风。”说着声音又卡了壳,吸着气说,“这里最胀。”
  说了几句,我发现王皛一直在打听我的喜好,心一慌就借口有人在偷听推说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的是,电话挂了之后,王皛并没有像那人所说的一样找茬。治疗不算复杂,却得他坐在那里坐上不少时间。
  如果电话没挂,也许我还能听到他们之后的对白。
  王皛在那处坐了会,那人打趣,“怎么?被挂电话了?”
  “这说不定是件好事。”王皛笑道。
  “自我安慰。”
  “你一定没被人挂过电话,所以不明白。常挂熟人电话的人,往往都会或多或少觉得不好意思,次数越多就越不好意思,时间长了就不会再挂电话了。”王皛难得笃定的说道。
  不得不说,我这一点,王皛猜对了。
  十
  我很快把这茬又给忘了。
  撇去很多因素来看,王皛的存在并不让我反感。
  我与人交往,最喜欢那种坦坦白白毫不加掩饰的角色,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别让我费劲心思去揣摩去周旋才是最好的。有不少人都说过我会因此吃亏,吃亏最多让人知道掩藏,想法改都改不了。
  我在没有王皛的办公室里笑得像个傻子,蒋玺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我都没留意,他站在门口,看我回了神,敲了门,“你昨天说的那些,还记得么?”
  我想了下,跟蒋玺说了,蒋玺还没走,靠在门上盯着我看,半晌问了句,“今年刚毕业,那是二十一了?”
  “二十。”我不由有些不悦,“我们是三年。”
  “真小。”蒋玺毫不避讳的感慨,“我们二十岁的时候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子的。”
  爱说人小的不会是很老的人,蒋玺也不过二十八九岁,比我年长,也还算年轻,却在我面前提老。
  我对他的话题一顾,“对,那时候你还在上学。”
  蒋玺笑了起来,“刺猬。”
  也许多数时候,我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刺猬,平时刺还算顺着,一有事就乱刺。
  说真的,我不是特别有情商那种人,也许多数时候还有点孤僻,不喜欢和人开玩笑,也不喜欢和人深交。也许王皛是个例外,但我告诉自己那是我在容忍着他,又或者他倒是比较捏得住我的分寸,眼看着就该碰到我的底线了,总是险险的避开,所以总不让我觉得反感。
  我胡思乱想着把我手上的活儿交给了蒋玺,他修正了几个明显的错误,笑我,“又错了哦?”
  我一脸不耐的看着他,三下五除二把我交出的错漏百出的文档删的一干二净,“这个不算,我重来。”
  好在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小部分,我还为此奋战了个通宵,这回差不多就是我自己跟自己在较劲,真不知道从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第二天果然在公交车上睡过了站,我气喘吁吁的往回跑了一个站点,喘着粗气推开门的时候,发现这回在里面等着的不单单是王皛,还有一个趴在了阳台边打量绿萝的黑狗。
  我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又走错了房间,退回去看看门上挂着熟悉的标牌,再谨慎的推开们,黑狗已经坐在了地上,一脸正气的看着我,脸上还挂着“我好开心快来陪我玩呀!”的期盼表情。
  我看看趴在桌上装睡的王皛,再看看这个似乎有些绅士的大狗,想起来他电话里兴高采烈的说,“对,我也喜欢黑色的。黑的拉风。”
  我心中暗悔,早知道他自己供着一只黑的,为什么我没有嘴贱说自己喜欢雪白的小天使呢。
  王皛听到我的动静,头偏着看我,“我朋友,摩卡。”
  我嘴一抽抽,王皛果然把摩卡喊到了面前,“我朋友,张瑛。”
  这是在互相介绍?
  我和一只拉拉平级了,这怎么感觉都不是很愉快,所以我在摩卡期待的注视之下慢吞吞的挪回了座位,“你怎么带了条狗过来。”
  “你说喜欢黑色大狗。所以介绍你们俩认识一下。”王皛还是趴着,脸色似乎不是挺好,我就不和他争了,非常中肯的评判,“那也不用领过来。他的确挺,拉风。”
  毕竟有个无害的生物一直坐在我面前用眼睛说话,我还是于心不忍,又走出来蹲在他面前抚了抚他的脖子,他高兴的伸长了舌头喘气,目光则在我和王皛之间交替,似乎在说,“我能和她玩么?”
  摩卡长得很健康,毛色亮得出奇,目光也十分清澈,我从没见过一只狗能有这种谨慎的表情,便撸着他的脑袋笑他,“怎么?还在请示领导?”
  “是雇主。”王皛也走过来蹲在他的身前,示意我翻看了摩卡挂着的狗牌,金色的狗牌正面写着“包身工”反面则刻着“雇主:XX与电话号码。”
  我噗一下笑了起来。
  王皛却一本正经的说,“没工资没休息,算是管吃管住但是得每天干活。他不就是个包身工。”
  我却摸着摩卡结实的后背艳羡,“看来伙食不错,有这待遇我也指着被包了算了。”
  王皛耳朵尖,用脚踢了我一下,我一惊,他笑着说,“真的?”
  我慌了一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避开了这话题,“说起来,他会干什么?”
  “都会。不一定比你笨。”
  看来王皛是跟我较上劲了,哪儿都拿我跟摩卡比较。
  我没理他,跟摩卡打了招呼,然后摊开手掌说,“来,打个招呼。”
  摩卡还是端坐在原地,看看王皛,再看看我的手掌,谨慎的舔了一下。
  我以为是我的指令不够清楚,又说,“不是亲。握手。”
  摩卡又舔了我一下。
  我又说,“握手。来。”
  摩卡偏着脑袋,没再舔我,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了误差,他盯着我的手掌打量,许久才扭头去征询王皛。
  王皛站了起来,“换个。这个没教过。他不会。”
  摩卡也站了起来,昂头挨着我的脖子,亲昵的蹭了一下,然后站到了王皛右侧,昂头看着我。
  我没再逗他,忽然想起来王皛说的话。说不定摩卡真可以算是他的朋友,至少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伙伴。
  【未完待续】
  8月19日贴10000
  十一
  我看看摩卡,看看王皛,王皛和摩卡都一起看着我,我忽然脑子一热,“不会没关系。我教呀。”
  真是的,看来每个人都有好为人师的潜质,包括我。
  果然,王皛又笑了,“行,你教他。”
  不得不承认,摩卡真的挺聪明,这个简单的动作没几次就心领神会,我一说他就提着个爪子等我,要是我慢了,还哼哼两声抗议。
  之后王皛说,“其实你教育狗还挺有一套的。”
  摩卡匍匐着趴到了王皛的脚边,昂头看他,王皛示意他可以放松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像只猫一样舔着自己的爪子。
  我也没再逗他,他和我见过的狗不一样,坐在哪边特老实,不乱动,也不闹,中途王皛给他喂了点水,喂了一点狗粮,他吃完就靠在窗台下面打盹。
  我的绿萝下面就有了一只狗靠着墙打瞌睡的模样,还有点细微的呼声,感觉有些微妙。
  我不时的打量摩卡,摩卡睡得很憨,没多久却不知道被什么惊醒了,呜的一下跳起来在屋子里打转,最后却趴在王皛面前哼哼。
  王皛说,“没事。再等等,快回去了。”摩卡又趴回去了,在能看到王皛的位置,时不时的抬头探视。
  我说,“怎么了?”
  “想家了。”
  摩卡偶尔也会看我,这种澄澈的目光让我无法抗拒,我忍不住会看看他是不是换了姿势,结果一下午他都这样,趴在王皛桌子前面,每隔几分钟站起来看一会。
  对于我来说,摩卡真的太安分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点,摩卡比我还先爬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趴久了脚麻,他竟然还趔趄着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这回总算有了点脾气,对着地板汪汪吼了两声,昂头跑到王皛身边。
  隔着玻璃没看清王皛怎么给他戴上的牵引,终于摩卡还是等不及了,拖着牵引绳飞奔到门边,爪子按着门把就要开门。
  王皛喝了一声,“站住。”
  摩卡立刻舔着鼻子站在了原地。
  王皛弯腰把牵引一圈一圈绕在了手腕上,牵引慢慢收紧,摩卡就不得不与他比肩而立。
  摩卡还是舔着鼻子,王皛手垂在身侧,又绕了两圈,用大拇指把绳子捏紧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摩卡终究还是只狗,难免被外界惊扰,王皛总担心有了万一,他来不及把摩卡给他拉回来。
  绕在王皛胳膊上的花花绿绿的绳子让我眼睛有那么点不舒服,这应该是根植于每个人都有的奇怪的强迫症,我见不得太密布的东西,比如缠得密密麻麻的绳子以及烧饼上的芝麻。
  我赶紧说,“要不,摩卡我来牵?”我觉得摩卡估计也挺感激我的,毕竟能够自由的一路小碎花步往家走比被王皛绑架要愉悦得多。
  王皛却对于我的态度有点怀疑,“你确定?”
  我说,“牵个狗,有什么难的。”
  我也不用等他同意了,把他绕了半天的绳子又一圈圈绕了下来。
  我拨开王皛手指的时候,他忽然把我的手抓得极紧,却飞快又松开了,“其实我的握力还不错?”
  我看着自己有一点泛红的手腕说,“是挺大的。”
  王皛又抬手在我手腕上掸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即使还是与常人有异,我感觉今天他的动作比原来要流利了不少。
  他掸得我有点痒,赶忙把手缩到了背后。
  王皛则自顾自试着手指的动作,最后才像一个孩子终于放下了玩腻了的玩具,“说真的,他们该把方向放在感觉上了。”
  “嗯?什么?”我正和摩卡逗着乐,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我说那些研究假肢的,外观和动作都差不多了,不知道哪天才能让假肢能弄点感觉出来。”王皛抱怨了两句,忽然话锋一转,“你发现没,我抓你的时候,要不是没抓住,要不就是用力过了头。”
  我看着王皛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挺意外的,不过还是说了,“我觉得几次你力气都不小。”
  “那是我怕没抓住啊!”王皛理所当然的说。
  这,我还没法找茬。
  没法感觉,所以没有分寸,就算握力再大,把我捏疼了我都没法跟他生气。
  王皛开了门,摩卡一溜冲了出去,我一时不查险些撞上门框,王皛叫停了摩卡,笑道,“所以我。宁愿用力太过了,也好过掌控不住。摩卡劲儿挺大的,你当心点。”
  这叫什么?
  事后诸葛亮。
  十二
  我牵着摩卡,王皛在我的左边走,不知道为什么摩卡一直挤在我和王皛之间,紧贴着王皛右边的位置,我不得不把牵引换了左手,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也许真是养成了习惯,即使现在自由了摩卡也没有出去撒欢,尤其是在路上,几乎是把小心谨慎发挥到了极致,连路上遇到了漂亮的小母狗都只是鼻子哼哼两声,脚步停顿,而不是如我所担心那样飞奔出去,投向爱情的怀抱。
  我说,“摩卡他,不会是个太监吧?
  这个怀疑让王皛鄙夷的看着我,“不,不然不是浪费了他这么棒的基因。”
  我说,“那他可真够克制的。”
  王皛却一本正经的表示了赞同,“君子有坐怀而不乱之力。”
  拽文?
  坐怀不乱我明白。
  可是形容一只狗,不止有一点奇怪。
  牵着摩卡的时候我时不时去看王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和王皛之间有了点小默契,譬如我在他的手不小心打上我的手的时候不再像触电一样缩回去。
  有时候我想和王皛相处的时候需要的是什么,但是实际上多数时候他让我意识不到他是否需要,谨慎的看待、细心的关照、体恤或者谦让,我都没觉得他要过。
  我的走神没多久引起了王皛的注意,走在我身前不远处的摩卡和王皛不约而同回了头,王皛打量了我一下,“你有心事?”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不太好的话题?”
  “嗯?”
  “你的手?”我发觉自己的语言能力真是差到了极点,竟然墨迹了许久都没想好一个恰当的措辞。
  “小学之前,爬电线杆摘挂在变压器上的风筝。”我看见王皛右侧的肩膀耸了耸,垂在身侧的假肢随之前后晃动,“运气还不错。”
  我有点后悔了,他说运气不错的时候。
  王皛很快看出我脸色的变化,走回我面前,抬着胳膊挂上我的脖子搭上我右边的肩膀。明明最讨厌别人勾肩搭背的我却觉得和王皛这个感觉还挺好,他搂着我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乱想?”
  我说,“没乱想,但愿没有冒犯到你。”
  “不是不在意。你要是早二十年,早十五年遇到我,我说不定很忌讳你提这个话题,但是二十几年再介意不是太小家子气了么?”其实王皛真的说得一本正经的,我也听得很认真,我特想听的就是这句,我所认识到的王皛就是这种任何都没隐瞒都表达得坦坦荡荡的人。
  “这么说来,是这样。”我看着王皛垂在我身前的手指微微翘着,绅士的避开了我的敏感部位,他偏着头看我,目光中有一种包容,也有一种期待。
  我伸手握紧了他的指尖,他先开始还没有注意到,我说,“现在想想我自己也挺幸运的,能够遇到你这做我老板。”
  王皛看见我抓在手中的手指,笑了下,“做朋友就好。刚好我朋友也不多。”
  我想我真的不是很擅长去拒绝别人,尤其是像王皛这样很会打动别人的人。
  我仔细的想了想他的建议,其实与他做朋友何其有幸。
  于是我同意了。
  我们的僵持很快被摩卡发觉,这个安静的家伙不停的扒着王皛的裤脚去引起我们的注意,王皛很快蹲了下来,平视着摩卡,摩卡不安地坐了下来,舔着鼻子。
  王皛说,“别担心。”
  摩卡才停住了细微的呜呜声,又舔了舔鼻子,还是安分的贴紧了王皛。
  我说,“摩卡是担心你?”
  “是。本来是带他出来放松放松,结果他自己不肯。”
  也许对于摩卡来说,有些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习惯,所以即使是刻意的让他放松,也始终忘不了在家的使命;同样对于王皛来说,有些已经发生的事,未必是不记得,只是已经成了结果就试图不再去想它们,试图去忽视它们,试图去改变或者弥补它们。
  王皛一直明白,所以他给我介绍摩卡的时候说的是,“这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愚钝,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朋友的定义。
  我送摩卡回了家,到了家的摩卡比外面放松了很多,不停在门后一块布垫子上踩来踩去。
  我替他拆下了背上的牵引绳,他跳着站在凳子上从我手中接过了另一端,叼着放在了应该是惯常放置的篮子里。
  王皛说,“走了这么远进来喝杯水。”
  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进门的时候发现摩卡又飞快的迎了过来,叼着一双拖鞋丢在了王皛的脚边。
  王皛的脸红了下,“好家伙。”
  摩卡似懂非懂的摇着尾巴。
  王皛换了鞋,又弯腰从鞋柜找出双新的,笑道,“摩卡为我服务,我为你服务,你再好好陪陪摩卡。这样就好了。”
  好了,我的脸也热了。
  好在这里除了我俩只有摩卡。
  王皛给我倒水的时候我在客厅里走了走,客厅的陈设挺雅致,浅色的布艺长沙发,沙发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大片地毯,茶几有点矮,上面摆着一个收纳盒,里面有几个遥控器,电视墙是不规整的黑白灰三色系的几何图案,一旁的格子立柜里有几个摇头娃娃,一套排着队走秀的变形金刚模型,最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还放着几本极具童趣绘本故事,而占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旁却被一辆动感单车与一个超大号狗窝占据,狗窝里横七竖八摆着几个玩具骨头。
  我不由哈的一下笑了出来,王皛端着水的动作倒被我吓停在了原地,“怎么了?”
  我说,“没想到你还会看绘本。”
  王皛脱了鞋踩在地毯上,将水放上了茶几,坐下笑道,“我童心未泯。”
  摩卡一见王皛坐下了,又屁颠屁颠跑过来从篮子里叼出了遥控器,却没往王皛手上送,而是一股脑丢在了王皛两脚之间。
  我知道王皛更多的时候无法凭借并不算灵便的假肢,却从没主动去窥视过他的动作。
  王皛一脚托着,用脚趾打开了电视,他头也不转,“没什么事就在这儿歇会。看不看电视?喜欢看什么台?”
  “动物世界。其实我不怎么看电视。”
  摩卡一听到电视声,竟飞快的跳上了沙发,坐在王皛身边,期待的盯着,我心里正在嘀咕,王皛果真笑道,“好巧。摩卡也喜欢。”
  我看看摩卡那兴奋劲儿,王皛还真没说谎。
  我自我安慰这是在陪摩卡消遣,王皛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挺喜欢。”
  “没看出来。以为你就爱看那些。”
  “哪些?”
  我指着那些在排队走秀的模型,“变形金刚什么的。那种特效全开的电影。”
  “对。那些我也喜欢。”王皛说,“我特崇洋媚外,所有国外大片儿基本一场不落。”
  我被他这认真样逗笑了,“真的假的?”
  “真的。电影你喜欢什么样的?”王皛的话风转的挺快,我都差点没接上话,“热闹点的。最好也是能从头打到尾。”
  “那行,下次叫你。”
  “嗯?”
  “别担心,我请。”
  我忧伤的瞅着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喂,天黑了。”
  “我知道。”王皛看看我,“放心,等等我送你回去。”
  奇怪。
  我是怎么来的?
  为什么我会有种被拐的感觉。
  十三
  我就这么等了下来,天色渐晚,我就这么和王皛看完电视里亚马逊角马迁徙,身畔传来微微的鼾声,我偏头一看,王皛一动不动,左肩上枕着摩卡的大脑袋,头歪着睡得四仰八叉。
  王皛对我笑,无声的用口型说,“玩累了,让他打个盹。”
  我则拿着手机对王皛晃晃,“我拍一个。”
  王皛说,“没问题。”
  我拍了好几个角度,也许摩卡因此被我惊醒,他迷迷糊糊还是架在王皛身上,许久才从美梦中醒来,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去喝了水。
  王皛乘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不早了。送你出去。”
  摩卡喝完水飞奔回来,又歪着脑袋看我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打扰了他和摩卡的平静,“不用。我自己走。”
  “我喜欢礼尚往来。”
  有时候想想王皛这个人真的蛮固执的,做了什么决定就是什么,我要是态度比他软了一点儿,就能被他拧回去,好在送不送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没跟他再争下去。
  这会电梯也没人,我和他一前一后站着,从来没觉得从十八层下到底楼时间得这么长,我站在他后面,目光恰好是看着他的肩膀,他站得很正,后背笔直,两肩也开得很平,我蓦地觉得他穿西装一定不错,可惜脑海里他的形象却伴随着一个想法一起浮现:可惜。
  我总觉得认识王皛的多数人说不定都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想。
  躲在后面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面对王皛的目光,也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把胡思乱想说出嘴,可惜我忽视了明亮得堪比镜子的四壁。
  王皛偏着头看着我脸色变来变去,“你还好吧?”
  我吐了吐舌头,“在走神。”
  王皛没转身,我也没再乱想,开开合合的电梯把我的小心思又藏了起来,我想他并不知道我想了些什么。
  我盯在他的身后出了小区,在门卫室签了来访人员离去时间表,王皛陪我站在门外打了车,没再继续十八相送,而是在我迫不及待往车里钻的时候问我,“你们那个,做得怎么样了?”
  我说,“快好了。”
  “那你先放放。”王皛似乎思索了一下,“明天给你个新的。简单。不过你得自己来。”
  委以重任?
  还是试探底细?
  我一路上都在琢磨王皛的用意,说起来我是真没底,可是我也不乐意真拉着脸皮跟王皛说,“老板,我不行,你换别人吧!”
  冥冥之中,我总期望我能对得起王皛的期望。
  或者说,我总喜欢去完成他托付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我一宿都没睡踏实,第二天天一亮在床上就翻来覆去没了半点睡意。
  我早起了,早起的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有了充裕的时间踏踏实实吃了早饭,公交也一点都不挤,我难得比王皛早了一步,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等着王皛过来。
  王皛被我这庄严的阵势惊了一下,“挺早。”然后没跟我提什么,自己忙自己的。
  我愣是没好意思打扰他,这么耗了小半天,他敲了敲我们中间隔着的玻璃,“你过来一下。”
  房间根本没做隔音,他说什么隔着不隔着玻璃都是一样,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我和他面对面讲话还是有点犯怵,所以我墨迹了好一会才过去,像以前一样坐在他对面那张椅子上。
  “我昨天跟你说的。”
  “我记得。”我手心莫名有些发烫。
  “你怎么想?”
  “我,试试吧。”我没打包票,做人言而有信最重要,话说得太满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断了自己的退路。
  王皛似乎也没留心我底气不足,就这么点点头,“那行,一会我把内容和要求告诉你。不复杂,你就当练练手,别太看重结果。”
  我得承认他真没刻意给我什么压力,不过他说得越轻巧我觉得分量越重,有时候我也讨厌自己这种焦虑的性子,也许真是芝麻大的一点事,说不定也能让我先想出个窟窿来。
  王皛实际上真没说谎,他给我的真不是多复杂的事,一个小型的策划方案,连个招标都不算,但这也是他第一次把一件事丢给我,让我一个人去完成。
  我想想还是问了问,“如果不成,你会损失多少。”
  于是见王皛眉头蹙了蹙,“想打退堂鼓?没多少。”
  我猜王皛是明白我的本性的,越戳我才越有劲,“不会的。我喜欢看看自己的后路,算算我的家当到时候能不能折得起。”
  王皛又笑了,“没什么。除了丢脸。”
  好吧,有时候丢面子其实看上去不算什么损失。
  好在王皛说是丢出来,正经的却没有不管我的死活。
  当我自己琢磨得几天加班加点终于有点萎靡不振的时候,王皛也终于没能耐住性子看我继续演猴戏了。
  我黑着眼圈木木的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王皛,他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怎么都是憋着了笑,我把堆在满桌的文件一股脑抱在了怀里,“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没到日期?”
  “看着状态不佳。”
  我有点恼了,站起来推了他一把,“说了别看。你都说了丢给我一个人了。”
  王皛还是笑笑,“对。”然后就离开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真是够折腾的,明明自己心里有数,可是就不肯拉下脸来,总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还是兢兢业业的写着方案,王皛在我好不容易抬头的时候才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好气的冲了他一句,一天就没再说话。
  写策划的这段时间我都没和他正儿八经讲过几句,就算说也往往语气不佳,加起来我得罪他的事情真是可以写满一整张A4纸了,胆儿肥到没边。
  即使我一直口气恶劣,王皛却没计较,而是时不时问我进度,问我想法,问我想得到什么样的预期效果,甚至问我对于这次把握有多大,真是够可以的了,我最不喜欢别人老问的事他都问到了,而且还不厌其烦。
  我几乎是在浑浑噩噩中交了差,策划与投标不同,流程短,合格不合格,怎么被评断很快就能得出结果,这倒是我喜欢的一点,早死早超生。
  可惜王皛连这点也没让我如愿,递交之后无论我怎么问他结果怎么样他都没有给过我明确的答复,而是跟我说,“张瑛,你需要休息。”
  为此王皛强行安排了我两天休息,我没答应,我的性子我自己最明白,这两天会被我过成什么样我可想而知。
  可是我还是有三天没见到王皛,因为我在的时候他避而不见,连电话也没接。
  一定是一败涂地。
  奇怪的是我倒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王皛没出现的两天我的心情也平复了一点点,将这段时间我的心情一一捋顺,我发现我几乎是完全无法应付压力,即便这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看着并不算压力。
  也许更让我沮丧的是,我辜负了一个人的期望。
  我的胡思乱想让我完全陷入了自我否定自我怀疑之中,直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在推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了我曾经在脑中偷偷勾画过的王皛,穿着我所不熟悉的深色西服,笔挺且板正,衬衣的开了两粒扣,隐约可见清晰的锁骨,右手无意的触着桌边的摇头娃娃,左手搭在了身前,即使只是假的,我还是不能否认这样子看王皛真的长得不错。
  我进门的时候,他抬了头,指尖还是一触一触的,我硬着头皮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怎么样?通过了么?”
  王皛平淡的说,“你认为呢?”
  “没有。”
  王皛没回答我,还是触着摇头娃娃,我竟没来由恼了,转身时挎着的包将他正玩得起劲的娃娃一下子扫到地上,碎了。
  王皛站了起来,“看来,你真的得赔我。”
  我以为他是在说那件事,饶是早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心里堵了一下,“行。多少?”
  王皛没回答,我转身时看见他蹲下来,抓着地上的碎瓷片往垃圾桶放,低头说,“哦。五块钱,几年前在夜市上买的。”
  我一下没禁住,傻笑了起来,“不是这个。是,是那个。”说着我不由自主也蹲下来陪他一起捡他抓不住的,更小一点的,他反手推开了我的手,“去拿扫帚。我的割不破。你不一样。”
  说的这么简单,我倒没来由难过起来,还是蹲着看他的侧脸,看他的动作,看他撑在地上却一动不动的左手,王皛又说,“不去?我去好了。”
  我不得不去拎回来扫干净了。
  这会王皛又坐了回去,我还是远远的站在他的对面,王皛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说,“你过来。”
  我老实的过去了,不得不说人靠衣装这话真没说错,我和王皛也算挺熟的,这会他穿的正式点,我倒是能感觉出他像我想过的老板样子了。
  对,这个架势也挺像要训我话的。
  “是不是这样的装束更有气氛一点?”王皛靠着轻笑,目光却只是看着我。
  “不是。”
  “你是不是最想知道的只是结果?”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那你希望是哪个?成功还是失败?”王皛的语气不算严肃,我还是不由自主会认真思考我的答案。
  “该是哪个就是哪个。”我说,“放心。我不会赖账,造成的损失我会赔偿。”
  “你就吃准了你一定会造成损失?”王皛闻言笑了下,“第二次了。”
  还真是,我就是这么没底的一个人。
  我正准备解释,去追问,王皛却弯腰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自己身前,“我手上是结果。但是给你之前我想跟你说几句。”
  我看着文件,心里如果被无数只小猫在抓,我想不到王皛会跟我说什么,但是无论我同意不同意我都得把那些听完。
  “一、答案是你做得很不错,至少会超出你自己的预期;二、你最近的情绪很不对,需要休息;三、你给你自己的压力太大。或者说是你太看重结果;四、你太害怕失败。”王皛说了这些,将手中那份文件交到我手里,还是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是我做的那份,下面还有几张是后续的具体实施方案合同书。
  王皛说,“你开的头,还是你往下继续。”
  我承认我开头开的很糟糕,承认王皛总结那几句正是我自己也明白的几点。
  我害怕失败,一直以来都很害怕,所以我很焦虑。
  我发现王皛的目光总是能够平静的跟着我,微微挂在嘴边的笑意也让我觉得有些严肃。
  我就没走,“这些,我都知道。会试着改。”
  王皛并不追究我是否会改的话题,而是说,“让你去做,是让你去意识到情绪的危机。我不担心你会不会做好,你自己一定会做,会逼着自己去做到最好。这些你自己都知道。况且,就算你搞砸了,不过也就是失败了一次而已,就算折本我赔得起。谁都不会顺顺利利的百发百中,本来也无可厚非。所以,你最该控制的也是你的情绪,焦虑和这期间的暴躁。如果不能够控制好情绪,以后会变得很累,会不堪重负。”
  实际上我知道王皛真的没太多长篇大论,说这些已经让我十分意外了。
  我耐心的等他继续下去。
  “你也该多相信自己。经验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
  王皛说着的也许还是老生长谈,笑意却让我无法不去倾听,这么久来他从没有一天在我面前说过,“喂,你们得听我的。”
  我却始终愿意去服从他,去听从他所指出的意见,我以为他会说得更多一点,王皛却将两只手掌握在一处,对这次跟我所说的这些话作了总结,“我是过来人。也许,能看得多一点。”
  王皛将手掌合起来的时候,我蓦地意识到一件事,“你会特意为了说几句话穿得这么正式?”
  王皛握在一处的手轻轻敲了下桌面,站了起来,“不。一会有个饭局。”
  饭局。
  我不是很喜欢那样推杯置盏的热闹。
  王皛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无奈身不由己。
  后来众人哄闹。
  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蒋玺追问王皛,“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和闫飞见过?”
  王皛歪在沙发中,看着半睡半醒,“嗯。”
  我记得我做成的第一个策划书的甲方也叫闫飞。
  于是我问蒋玺,回答是,“不可说。”

  番外重逢
  听说作家眼里的重逢是个挺美的词。
  在王皛看来,见到闫飞的这种重逢却是未必,年轻的时候有过的一些事总是给了他们去回避的理由。
  回避,一直在回避,终于也有了不得不见的一天,当闫飞给他丢下这个简单得更像是嘲讽的题目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倒是仅仅隔着一面玻璃还算生嫩的张瑛。
  王皛本还稍许有些莫名的心情倒有了些亮色,他想了想问道,“你愿意试试么?”
  有时候答案真的很简单,不是在意与不在意,也不是记得和不记得,只是曾经的年轻让他背了太久的包袱终于有了想放下的一天。
  王皛没料到的是,张瑛对于他根本不想上心的事情真是太上心了,当她把写好的文件交给他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迫切去追问那些答案。他没有回答她,甚至看也没有看,只是看着她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叹了口气,“你需要休息。”
  张瑛的答案至多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之后的几天王皛一点一点的翻看,蓦地意识到多年以前几个人在宿舍里笑谈,蒋玺一本正经的念着杂志上的句子,“这个世界上最难画的肯定不是蒙娜丽莎,而是鸡蛋。”当时的他们只是哄笑,几年下来他们却已开始认同。
  这个简单的题目,答对了很容易,答好了却很难,如同张瑛这份完整却并不完美的答案。
  在这么多年之后,王皛给闫飞去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还是有着少年时的张狂,“嗨,三哥。怎么现在才打招呼。”他这才记起,多少年前论资排辈,比他们三人都小了几岁的闫飞理当落了底。
  王皛利落的应了声,“你上次说的那个,不算。”
  “怕丢人?”数年的时间还是没让一个人学会多少涵养,“咦,不大像你。”
  “不。没做。”
  “嫌小?是块蚊子肉?您怎么没早提,我爸那边有个对外的展销会,懒得自己费劲,准备放出去招标。你要?给你。”
  王皛微微笑了下,“丢给下面人做了,污了你的眼。不用。”
  “三哥这就生分了吧!”那人音调拔了一点,“甭管是阿猫阿狗做的。你亲自送来,白纸我都收,或者说要我自己来取?”
  “明天下午。哪里?”
  “怎么忽然这么爽快?”
  “你说的,白纸都收。”王皛也笑了,“给你送去。”
  闫飞似乎没料到,愣了一会才道,“行。难得您肯赏光。”电话就啪的断了。
  王皛停下来从镜中看了自己,微微张在身侧的右臂是他权衡时的一贯动作,他总是试图用没了遮掩的痕迹来让自己平静。
  王皛缓缓将右臂放了下来,仰面躺了下去,摩卡应声蹲坐在了他的头边,与他四目相对。
  王皛笑意渐深,对上摩卡无邪的目光,自语道,“不该来的既然来了,自然也没躲的理由。”
  休憩了片刻,王皛爬起来把张瑛那份不怎么利索的文稿改了几处,动静不大,却比原来要周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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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飞根本就不是个好好做生意的主,要不是被父母所逼,指不定现在还在哪个国家疯玩。他们见面的地点选在河边,王皛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在河堤的边缘踩着滑板来来回回,他没靠太近,那人踩着滑板精准的停在了他的面前,笑道,“老蒋最近怎么样?”
  “还好。”王皛将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文件递到他的面前,“刚有了个胖小子。”
  “果然还是他最快。”闫飞不接,一手拎着滑板架在了肩上,“钱串儿也结婚了?”
  “快了。”王皛并不喜欢这种话题,抓着文件敲了下闫飞的手,“拿着。你的东西。”
  “你呢?”
  “少废话。”王皛没好气的冲了一句。
  “对了。猜猜看,老蒋是不是还在怨我。”
  “没什么好猜的。”
  “那就是,是。”闫飞忽然一下搭上王皛的肩膀,“你肯定也是。”
  “没什么好怨。”王皛扭了一下身子从他不安分的手里脱离出来,站开了,“我们又不是三两岁小孩。没那么幼稚。”
  “其实我和顾雅婷没几天就崩了。”闫飞满不在乎的摊摊手,“她家里的高知分子不待见我们家都是投资倒把的。就以年龄做借口,天天闹。烦都死了。”
  闫飞入学的时候才十三岁,不单单是整个宿舍年龄最小的,也是整个学校年龄最小的,以至于他们毕业的时候闫飞还没成年。
  毕业前期,正值王皛与顾雅婷的矛盾开始显露的时候,那些关于未来的话题让感情一度成了附属品,即使他的成绩优异,却无法把握之后的发展会一样顺畅。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两人也会步入了和平分手的阶段,但在这之前,闫飞不知道为什么就迫不及待把顾雅婷追了过去。
  这件事就成了四个人的心结。
  闫飞不安分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面对着王皛站着,“不管你怎么看我,这件事我没后悔。同样不管她当时怎么跟你提的,说过什么,都不是我会说的。”
  王皛还是站在原处,在他的意识中闫飞一直是个嘴特别甜的男生,总会哄着所有人都开怀大笑,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没这么严肃并且郑重的跟他说过多少话。
  闫飞笑了笑,不顾王皛的抗拒,又胡乱搂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四年里,宿舍里我最尊重你的意见。不是你不会出错,而是你不怕犯错。”
  这回王皛没再躲,却还是没动,闫飞意图重修旧好的表达非常明显,王皛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示。
  但是王皛明白,感情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一方的对与错。至少在那次,无论是他,是闫飞,还是顾雅婷,都有各自的错失所在,至于最后的结果只是彼此的选择而已。
  闫飞见王皛默不作声,翻了翻文件低声又道,“你改过?那后面的具体实施方案还是让他来,要不要?”
  “嗯。”
  “明天我在庆雅苑订一桌,你来。”
  “行。”
  “和老蒋他们就别提了,到时候又来揍我一顿。老蒋那拳头真是。”
  “行。”
  “你就不怕我害你什么?”闫飞有些不乐意了。
  “怕我今天就不会来。”王皛也笑了笑,转身回了头,远远的道,“回见。”
  闫飞一路目送着他走远,然后自己也笑道,“回见。”
  -----
  某年某月某日,顾雅婷找到了站在河边的王皛,她与闫飞的关系渐渐暧昧,这让她的心越发的摇摆不定。
  王皛还是怔怔的看着河水,顾雅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了头,“老蒋说过小飞的事了。”
  “我……对不起……”
  “为什么?”
  “因为?因为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看不到未来。”顾雅婷把预先背好的台词一下倒了出来。
  王皛抿着嘴笑了下,“我原来也没准备困住你。”
  对于顾雅婷的走,王皛没有一句挽留。
  只因为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太急于去向别人证明他可以得到的未来了。
  【番外上完】
  8月23更5000
  番外重逢(完)
  过了这么多年,重聚变成一个有点尴尬的话题。
  闫飞丢下的一颗种子,其实并不确信他会去种,更无法确定他是会去在意种子会长成什么样。王皛自己也意识到,如果不是张瑛的过分焦虑,说不定他也不会去搭理闫飞的小把戏,不会去想着和这个人面对面。
  王皛发现,这么多年之后,从遇到张瑛开始,他所一直把控得相当好的感情并没有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收放自如。他并不避讳与人接触,却大多数时间里保持着本能的距离,在此之前更没有轻易就带着一个人回家。
  王皛隐约感觉出来,有的事他做得太急,于是张瑛才总有了本能的回避。对于感情方面,王皛一向是个生手,没有千奇百怪的花样,不知道如何去罗列出华美的辞藻,甚至连惊喜也往往显得很生硬,更重要的是他总是容易会显得迫切。他原以为过去只是过去,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急于将感情探出的原因是害怕错失时间,害怕等着等着这个人离开的时候还有满腹的话没能说出来,却犟得不肯再说。
  ——
  王皛如期赴了约,闫飞和他。
  时隔多年,原本他所猜测过的可能已经没那么重要。
  王皛在门外就见闫飞正盘膝坐在椅子上,穿得跟那些大街上玩街舞的差不离,正歪着身子一脸颓丧。面前是几盘精致的小菜,闫飞的目光却不及于此,而是盯着面前的被他划得亮了又暗,暗了再亮的手机,不停的在挂断的时候点上重播键。
  王皛走了进去,坐在闫飞对面那张拉开的椅子上道,“堵车。”
  “来了就行。”闫飞把手机往口袋里一丢,站起来喊服务员过来心不在焉的点了几个招牌菜,没坐回去,还是站着,“都说了是随便聚,没必要弄这么正式。”
  王皛这在张瑛看来都觉得有事的装束在闫飞看来只能用正式来说了。
  王皛低头抓着杯子空杯子倾了倾,“难怪闫叔要抽你。你跟他出门也这样?”
  “可不。反正怎么着都一样,横竖他觉得我丢他的人。”闫飞拎着水给他加了半杯,“喝点什么?”
  “水。”王皛的动作慢吞吞的,闫飞也不急,还是拎着水等在旁边,看着他别扭的将胳膊架起来的动作。
  王皛放了杯子,他又顺手添了,“你今天没带电话?”
  “忘了。”王皛将手又放了下去,“我不放人鸽子。放心。”
  “哦。”闫飞眼珠子一转,“你的性子不像是会搭理我的人。怎么?”
  “我与人有约。”王皛没看闫飞,握住了杯子,“不会言而无信。”
  “什么人面子不小。”闫飞假意诈了一声,“啊!”
  王皛还是面色不改,“我那边新来的。头一次做不成太打击人积极性。”
  “什么积极性?你说说我们几个哪个是接了活儿一次过了的。谁没折腾过七八回。”闫飞哈哈笑了起来,“事出其反必有妖。我猜猜。”
  “关系户?”闫飞刚说又摇头把自个儿给否定了。
  “亲戚?”
  “不是。”王皛被他一惊一乍的说得头疼,“他们开玩笑给弄来的助理。”
  “哦?你喜欢上了。”
  “嗯。”菜式的色香味没能把王皛稍许有了些迟疑的情绪掩住,他想了片刻抬了头,“是,挺有趣的一个人。”
  闫飞的脸色却莫名的严肃了起来,没再嬉皮笑脸的,他看着王皛说,“那时候我和别人打赌,我觉得不可能成功的,结果……”
  “结果那么容易。”王皛笑了起来,“小飞。你没做对,我也有错。况且。”
  “嗯?什么。”
  “单单是感情也没用。”王皛看着闫飞的脸,微微抬了嘴角。
  -----
  因为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看不到未来。
  未来是什么?
  该怎么去看?
  不管是顾雅婷还是现在的张瑛,王皛都不确定自己给出的是正确的答案。
  王皛听闫飞讲着上学时候的事,在闻及自己当年的青涩时候不由眉开眼笑,他难得去告诉别人自己心中所想,同样也从不把自己的梦想强加于旁人。
  假设顾雅婷再问他一遍,他仍然给不出未来在哪儿的答案。
  从现在到未来,是一个永远停不下来的过程,王皛知道自己更想要的实际上是一个和自己一同去走的人。
  如果她也问了。
  也许他会对她说,“走。我们去看看。”
  【番外完】

  十四
  之后的计划比我想象中要简单得多。
  有了前面的底子,我也算有了点信心,况且王皛也愿意提示,我总是变着法去找他的意见,实则我应该算是挺依赖他的,不然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几乎算是唯命是从了。
  没几天交了差,我自己也学着给自己放了天假,第二天又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所以我到的时候王皛还没到。
  这段时间的顺畅估计让我有点忘乎所以,我竟然没意识我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唱着童谣,童谣的名字是《放牛孩子王二小》。
  我唱到了高潮门才被推开,我像是被捏住脖子的母鸡一样卡没了词儿。
  王皛在我面前停下了,“怎么不唱了?挺好听的。”
  我当时膝盖一软,真想跪下去俯首认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门口偷听。”
  其实由于王皛的原因,我一直不把办公室的门关严,他根本不用偷听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又做了半天的鹌鹑,王皛也一直没提我唱歌的事,没找我谈天。
  我的小心脏又蹦跶着跳回了原来的频率。
  下午的时候,我从一个同事口中得知,由于我出师得利,所以组织大伙儿一起出去唱歌,买单的人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我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中午。现在正在统计人数。”
  “我能不能不去?”
  “别人可以,你不行。你是主角。”那同事神秘一笑,“况且有人说你歌唱得不错。”
  我明白了,王皛不是没跟我计较,而是准备在一大群人面前公报私仇。
  我再怎么墨迹,下班的时间还是到了。
  我没舍得挪位,还是死盯着面前我盯了一天的软件,祈祷我不算魁梧的身材能够被人忽视掉,或者说是被某人给遗忘。
  在此之前,我可从没觉得做隐形人幸福。
  可惜我的愿望从来没有能够实现过,这次也不会例外。
  我直勾勾的看着屏幕,假装没看到王皛站在了我的面前。
  一只手遮在了我的屏幕上,像是超大号的苍蝇趴上了玻璃,我还是死撑着装作低头忙碌。
  遗憾的是我无法在桌子后面蹲一辈子,王皛罕见的耐心还得让我甘拜下风。
  蹲了太久而有些头晕的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王皛还是按在屏幕上看着我,“忙完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加班。”
  “做员工的,勤快不会出错。”我嘀咕着接了他的话茬,还真是不作不死。
  王皛这会儿倒装了听力不佳,自顾自说,“忙完就收拾了走吧。都在等你。”
  “让他们都先去呗。”
  “然后你就溜了。”
  对,我就是打这个鬼主意。
  --
  有人盯着我溜不了,只能被催着跟一大帮子人走。
  好在王皛做什么都不温不火的,到底是有那么一层上下级的关系,也许是不想让别人的处境变得尴尬,他走在了后面,我反倒被几个等在门外相熟的同事拖走了。
  我没见王皛跟上来,扭头一看他一人落得老远,也没人说等他,当然他也没要求。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老回头去看他到了哪里,只用余光往后瞟,王皛走得也不慢,就是始终有了那几步的距离。
  仔细想想其实大凡都是物以类聚的,因为我和他们没什么利益相关,所以不怎么熟的也能装得比亲戚还亲。
  王皛就不一样,再熟都不是我们一类人,要是正和我们走成了一团,估计这会大家都会束手束脚。
  哪怕他实际上也没给什么约束。
  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人不少,包了两个大间,门相对,正好是走廊转角的位置。
  天已经擦了点黑,从走廊的窗户上能看到外面华灯初上。
  大伙都是随机扎的堆,几个麦霸已经占着话筒先嚎了起来,几个男的女的闹着去拎了几扎啤酒,要了爆米花果盘还有两壶茶。
  东西都把桌子堆满了才有人瞅着王皛笑,等了他一句,“来了就随便拿。反正不用你们买单。”
  在场的人都笑,王皛也笑,还是不扎在他们一堆,扭头问我,“你在哪边?”
  我说,“都行。就这边好了。”
  他说,“那我一会来找你。”
  我真是面皮薄的,就这句我脸还烧了一会,KTV的灯光暗就这点好,不让人觉得多难堪。
  王皛不在我就没那么约束,先还鹌鹑的蹲在角落里嗑瓜子吃橘子看着人唱着翻调翻没了边的歌。听了一会,自己也上了阵,两首差不多算是体力派的歌吼下来觉得整个脑袋都热了,哪里还管这些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自然更没脸没皮。
  其实普通人没几个正经唱歌好听的,就算好听多数也是嗓子不错,高潮又没太糟,跟着电视上的词儿能够哼哼着顺下来。所以谁都不会笑谁,都一个水平,难听。
  我唱着正高兴呢,不知道怎么又瞟到靠门边的沙发上坐着的王皛,后面的词儿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哼带念墨迹了半首就收了尾,下意识的坐在了沙发上离王皛最远的位置。
  这种时候,估计除了王皛没人留意我坐哪儿,在做什么。
  王皛似笑非笑,与身边的人耳语几句,几个人就站起来让了位,他坐得离我就近了点。
  我的心忽然突突突的跳了起来,脑子却转的快,提溜了个话筒走了过去,“都过来了,不来一首怎么行。”
  这种时候大伙都爱起哄,我开了头他就逃不掉了。
  王皛也没见生气,还是坐着,“我不会唱。”
  这就和酒桌上的套话不会喝一下,多数说不会喝的实际上都是海量。
  不会唱。
  “跟着唱。这里也没几个人正经八百的能把歌唱齐了的。”一个人道。
  我期待王皛被人架得下不来台,这样我才能被他忽视继续在沙发的一角种蘑菇。
  “那不行。别人唱歌要钱,我会要命的。”
  “要命我们也认。横竖是在给你卖命。”这听着,怎么那么像水泊梁山呢?
  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语拱着王皛站了起来,我正准备递话筒,却见他微微摇了下头,手立马缩了回来。
  王皛嘴角弯了下,坐在房间一角的高脚凳上,唱了那首某年春晚之后被唱烂了的歌。
  我能听出他是真不怎么会唱,多半的歌词被他和着原唱背后含混带过,以至于我只听到了几句高潮,那几句“想你时你在……”
  实际上想想歌词最打动人的也即是想的时候就有个等在不远处的人,才在那年之后戳中了不少少男少女的心。
  王皛目光微微阖着,像是在思索着下面的唱词,又像在沉思。如他所言他的确不怎么会唱歌,唱了一首,多半让我们都听着忽高忽低的台词,原唱也几近将他声音全然盖去。
  亏得大伙都还算给他面子,他停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人嘀咕得还挺大声,“还行吶。”
  砸吧嘴的声音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拍马屁。
  王皛笑道,“行了,听完就不错了。别拍马屁了。”
  马屁精没音了,我发现王皛又盯上了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杵在了沙发边上,这会儿大家都坐着我就杵在王皛面前。
  怎么没个人来提醒我?!
  我说,“其实还行。”
  王皛说,“凑会热闹。不过好像在这儿你们不尽兴。”
  当然没人会真的傻到说是,反是用挽留来证明他没有扫了我们的兴致。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倒是我所期望的,王皛没在我们这边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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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到了后来谁都没了唱歌的兴致,于是闲聊的闲聊,打盹的打盹,两屋子的人挤在了一起做真心话大冒险的老套游戏,为了消耗那些小伙子们拎过来却没法自己喝掉的啤酒,输了不认的人罚酒一瓶。
  在这里待久了,我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变得更木,机械的在那边和他们抽签,听男男女女说着越来越私密的话题。
  难得的,话题的尴尬让我没再觉得王皛的加入让气氛尴尬多少。
  也许是他们早就打好的坏主意,签刚被王皛抓到手里的时候铃声立刻停止。别说王皛的手指并不灵便,就是我也不一定能赶在这一秒的时间里把手中的炸弹丢给下面一个倒霉鬼。
  我想他们是过火了。
  王皛也笑着将手中的签送在了桌上,“你们耍赖哦?”
  “别多话了。愿赌服输。选什么?”
  “冒险。”
  “那……”我听出这是那马屁精的声音,“和离你最近的的一个异性接吻。”
  是哪个倒霉蛋被王皛这个同样倒霉的人连累到,我环顾四周。
  王皛的对面和左右都是一水的男士,而他的右手顺位第二个是我,我成了这个倒霉的河蚌。
  王皛笑了下,“嗯。”
  我差点一下跳了出来摇头:打死都不行,他同意我可没同意。
  如果我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不合群?
  我死撑着看到王皛站在我面前,我抓在腿上的指尖还是发抖,下意识的把眼睛闭了起来。
  游戏而已,我何必那么不给面子。
  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颗枪子却卡了膛。
  过了会我听他说,“我放弃。”
  我睁开眼看王皛喝了面前放着的一满瓶啤酒。
  之后王皛就走了出去。
  过了会我借口透气追了出去。
  王皛正趴在窗户边吹风。
  天色已经黑尽了,星星点点的像是给了这个世界另一种生命。
  我说,“你怎么样?”
  王皛说,“才一瓶。不会怎么样。”他面色如常,只口中轻微的酒气。
  “谢谢。刚……”
  “玩在兴头上,有点过了火。”他替他们解释也宽慰了我。
  我正走着神,王皛却捉住了我的小臂把我拽到了墙边,原来是路过的服务员推着一车空酒瓶子示意我让开,好几声我都没留意。
  我被他拉得有点近,又有些不知所措。
  王皛自己往后退了一点,扬了扬手解释,“天冷了。手凉。”
  我想:他可真会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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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1日更12000
  游戏没过多久也临近尾声,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王皛留在最后买单,他没走我也就没着急走。
  最后。
  就剩了我一个人的时候他问我,“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还没来及推脱,他又说,“太晚。你一个人走不安全。女孩子。”
  我没了台词。
  半夜里出租不容易等。
  好在我也住的不算远,便提议走回去。
  没多久冷风就让我搓着手在路边跳来跳去,王皛又捉着我的前臂,示意我将手塞在了他的衣袋中,“自己来。我手凉。”
  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前面他也只是解释。
  我好奇的摸了摸他被冷风吹了这么久仍旧很光滑的手指,真的很凉,和寒风里立着的电线杆子一样的冷。假肢在外面露久了会变得很冰,他感觉不到,但是会让别人感觉到,所以他会抓住我的上臂,可以隔着衣服。
  “给你暖呗。”我手一反把他的手指包在了掌心。
  王皛估计没料到我有这出,过了会抽出手道,“行。暖了。”说着低头抓着我的手塞进了衣袋,像小时候揣着糖一样用胳膊掖了掖。
  我笑了起来。
  王皛也笑,“别丢了。”
  半夜里没有人看到路灯下的我们,我与王皛面对着面站着,我将冻得冰冷的手插在他带了点体温的外套口袋里。路灯投下的暗影给了我们一种暧昧的假象,像是他与我紧拥。
  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没看清王皛的表情。
  他叫了我,“张瑛。”
  “又怎么了?”我假作厌烦道。
  “和他们一起出来好多回。那群没良心的!”王皛愤愤地抱怨,“每回都跑得一个不剩。”
  我真笑了,心情大好。
  看王皛这计较劲,原来小心眼也不是只对我一个。
  “那是。我这人,义气。”
  “是。”
  我和王皛笑了一阵,没那么冷了,才继续往回走。
  我换了只手揣在了他的衣袋中,一路像摩卡一样让他牵着走。
  我似乎越来越习惯和王皛一起,不费劲,我说啥他都明白,有时候我想的他应该也明白。
  也许还有摩卡的原因。小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个奇怪的观念,能养狗的人都不是坏人。摩卡真给他在我脑中的印象加了几分。
  到门口时我说,“确定不进来坐?”
  王皛看着我,还是握住我的胳膊把我的手抽了出来,拍了拍我肩膀,“这要是大白天我就进去了。晚上不合适。我没这个习惯。”
  王皛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笑,我却确信他真不会进来。
  我说再送他下楼,他还是没同意,“再这么送下去,你又该送我回去了。如此往复,来来回回。”
  他边走边说,楼道里的灯光很暗,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堆着的杂物绊倒,他就一直抓着扶梯。
  快拐弯时我叫住了他,他笑,“有什么事?”
  我说,“明天见。”
  他心情不错,声音显得尤加愉悦,“明天见。”
  第二天我又起了个大早,特意赶在王皛之前到了办公室,将我的那只摇头娃娃放在了他桌上原来的位置。
  王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只还在微微打着晃的娃娃,头上像僵尸一样被贴着一个小纸条“对不起”。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戳着它的脑袋,没问这玩意儿哪来的,纸条随着娃娃的头一起点来点去。
  我得到的还是像以前一样赞许,“字写得不错。”
  “是啊是啊。你怎么今天才发现?”
  “除了签名,你八成给我的是打印的文件。”王皛一本正经的回答我的问题,让我哑口无言。
  几天后那个娃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与摩卡很像的模型摆件。
  我似乎知道它去了哪里。

  十五
  没多久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留意王皛的动静。
  桌子上的狗狗摆件每天我来的时候是面对着王皛的方向的,我再一抬头就面对着我,这让我有了一种被人注视的错觉。应该说是狗,我总觉得这就像是摩卡,像那只温顺的小家伙又来了,趴在我的脚边撒欢。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走的一路让我们俩之间有了一种战友般的友谊。王皛和我却比之前更熟络了一点,更没了遮拦,更像老友。
  原来我和他也熟,也没什么隔阂,不过多数是我的习惯在作祟,我出去拿水的时候总会本能的问他是不是也捎一瓶,我去取什么东西也总得本能的问他是否需要。这是习惯,而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相处融洽。
  不知道王皛有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对,我就总是觉得别扭。
  现在却和之前不一样。
  有时我还在专注的盯着电脑上的数字的时候,会听到隔开的玻璃被敲响,“你喝不喝水?”
  “啊。可以。”我木讷的搭着话,听到旁边的椅子的动静,有时这会都未必能反应过来刚刚跟我说话的是谁,王皛就自己出去找了水,给我也捎一瓶。
  当然也有别的时候,他会从我面前冒着头直接说,“行了行了。休息休息,顺便去帮忙拿点东西。”我就顺理成章的停下去跑腿。
  我的独角戏终于有了对手,这让我小小有了点惊喜。
  我对王皛有点好感,一直以来我都承认。
  ---
  再久了点,王皛连吃饭有时候都会拽上我。
  我没拒绝过,也没准备拒绝。
  实际上他与我之间的表示都挺明白的,旁人看不出来算是他们瞎。我自己反正也没准备去否认,同样也没准备再往前跑多快了。有些事现在心知肚明的就挺好。
  王皛不是没有小性子。
  有。
  王皛吃东西慢,特认真,一脸严肃目不转睛,也不常说话,像小孩子一样用勺子,一勺一勺的挖,有时候我得等不少时间。
  就这样他也知道挑食,叶子类的蔬菜不爱,条状的肉类也不多吃,显得很完整的尸体他更是几乎碰都不碰。
  完整的尸体是王皛的表述,直白点说就是鱼虾和整只的没被切得七零八落的鸡鸭。
  多少回下来我发现他基本爱吃的东西数量有限,类型更加单一。
  块状的食物,最喜欢小块。
  挑食真不是个好习惯,所以我有义务去纠正他。
  无聊的时候我也会给他将完整的尸体们拆散,放在碗里交给他。
  他多数时候还是看都不看,有时候心情好了会看看,用勺子挖着挖着在从里面找最小的几块吞掉。
  其实坏习惯真的是可以改掉,时间的长短而已。
  过了几天,王皛在挑着我盖在他饭上的一大片生菜叶子的时候说,“后天。你有事么?”
  后天是周末,周末一般我会在床上赖掉半天,然后在电脑前蹲掉半天。
  我说,“没。应该没。”
  “那你去我那边吧。”他目视着生菜叶子的表面,表情有些凝重。
  我正为此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用勺子又将叶子推在了一边,“后天是摩卡的生日。”
  我大松了一口气,“生日啊。想要什么礼物么?”
  “你看。”他笑着,还是很慢,“来不来?”
  “嗯。”
  我去时带了一只惨叫鸡。
  也许这天真是摩卡的生日,王皛特意给摩卡买了一个小蛋糕,炖了牛肉,蛋糕上点了一支数字蜡烛。
  我盘腿坐在了王皛的对面,摩卡靠在我身边,戴着生日帽的摩卡看上去很憨,不住的回头看还在桌上的牛肉,粉嫩的舌头不住的卷上自己的鼻子。
  王皛看看我再看看摩卡,我红着脸和他一起给摩卡哼了生日歌。
  蜡烛是我吹的,火刚灭摩卡就迫不及待踩中了蛋糕,又用一脚的奶油攀在了王皛身上,撒娇讨到了牛肉,把蛋糕和玩具都丢在了一边。
  我和他一起看着摩卡风卷残云一样吃光,意犹未尽的在我们之间来回。彼时王皛身上是一个又一个的狗爪印,而我依稀还能嗅到他身上的奶油甜香。
  我说,“你是不是得先换了衣服?”
  王皛说,“嗯。那你陪陪摩卡。”
  我就奉命和今天的寿星一起观赏狮子打猎,他吃饱喝足,没多久就蜷在我的身边睡了。
  王皛去了很久,久得我都快如同摩卡一样昏昏欲睡。
  没再过多久,我头发被撩动,动作带了点生硬。
  我没回头,王皛说,“喜不喜欢摩卡?”
  “嗯。”
  “和我一起陪着他呢?”
  我想想低声道,“我没想过。能不能让我想一想?”
  捋动我头发的动作停了片刻,含糊不清的答应了,我听出他大概是有点失望。
  我扭过头,王皛低头看着我在笑,“那想几天?”
  我没来由心就里有点暖,“两三天吧。三天?”
  “三天?”他又笑,“够不够?”
  我想想真没法回答,忙又改口,“那一周。一周吧?”
  王皛还是笑,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地毯上,“行啊。怎么都行。”
  我没再变,实际上我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就是他说的太突然,我又总觉得一下子就确定自己像是折了本。
  摩卡睡睡醒醒,对惨叫鸡的兴致并不怎么大。
  王皛却不停的将这傻傻的玩具踩响,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在这怪声的伴随下不觉得那么突兀了,在天黑的时候与王皛找了个地方吃饭,再让他送回了住处。
  下楼的时候我又叫住了他,“今天是不是不怎么开心?”
  王皛停了一下,否认,“不。这几年这个生日过得最有意思。”
  我才知道,摩卡被王皛带回来是因为正巧出生在他的生日那天。
  我说,“也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怎么也得有首歌吧?”
  我还是唱老掉牙的生日快乐,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他听完站在楼梯上背对着我说,“好好休息。我不怕多等两天。”
  我说,“其实你根本不必问吧?”
  王皛摇了摇头,“不。我得让你确定,也得让我自己确定。”
  有时候一个人拗起来,真的让其他人没辙。
  【未完待续】

  十六
  无论是对于摩卡来说的精心策划还是对于王皛来说的后知后觉,这个可以被他们称之为生日的一天都将过去。
  如果文艺点来说,每一天都可以被我们赋予意义,同样也每一天都将逝去。
  我坐在床上,一直想着的却是和王皛在一起时的那些事,那些平淡的事,却总觉得自己可以付之于一个特别的定义,再告诉自己得记着它。这或许有点费事,我却乐此不疲。
  于是我的脑海里有了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握手,第一句话,第一次一起走,那么多第一次,没完没了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好感却就无法说清。
  我躺在床上,王皛的话似乎还在我的耳畔回响,不得不说那是一个诱人的建议,我喜欢摩卡,对他的感觉也很不错,也许我本就该顺理成章的答应,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卡了壳。除了喜欢,一定还有那些我无法去笃定的事情,让我不愿去迈出这一步。
  迷迷糊糊之中我的手机响了两声,翻开,是王皛的信息,“到了。安。”
  我愣了一会,想起来我鲜少收过他的短信,不免有些意外,等想到回复的时候倒过了不短的时间。
  “好久。”我说,顺便想起来从我的住处到他的住处,走快了也要半个小时。
  我又过了很久,才是王皛打来的电话,“吵醒了?”
  “没有。还没睡。”
  “别想太多。当是个玩笑。”我知道王皛说的什么,他想了想又说,“你喜不喜欢猫。猫比狗好养。昨天看到一只很漂亮的。”
  同一天里已经拒绝过他一次,我就没好意思再拒绝他第二次,所以也许我成了一只未曾谋面的猫的主人。
  它是什么样,有着怎么样的性格,如同未来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未知。
  我说,“王皛。能不能问,你为什么跟我说?”
  “能不能说不知道?”他反问我,随即又笑,“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对不?”
  “嗯。”我也笑,“为什么想着给我只猫。我以为会是小号的摩卡。”
  “摩卡哪有别的可以替代。”王皛还是笑,“要不怎么等你想清楚。早点休息。”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王皛的脾气不错,习惯更不错,好像在这之前就没主动挂过别人的电话。
  而我,为此竟然还心情不错。
  第二天,我桌边有一只纯黑色的小奶猫睡在了宠物篮里。
  我大概看出来王皛喜欢的多数是这种比较沉肃的颜色,摩卡是,猫也是。
  我将那只在宠物篮里还蜷着的小家伙拎了起来,咪咪的声音和摩卡的沉稳相异,如同他所说的,摩卡无从替代。
  王皛没来,也许是又走了,我将那个小家伙搂在怀里,桌上大概是王皛留下的字条,“45天,无名氏。女。”
  首先我得承认这个女字还是让我笑了一会,我也体会了那些父母取名的辛苦。所以过了一阵子,它才有了个名字叫“黑糖”。

  黑糖就在我的小窝里安了家,多数时间总是睡着,有时也会淘气的在我手边走来走去。但是无论王皛有没有想过这些,一只小猫比一只小狗更能让我应付,猫是能够适应孤单的小家伙,而狗却需要陪伴。
  黑糖到家的第三天,我没起床接到电话,王皛温吞吞的和我说着什么,我迷迷糊糊的予之回应,直到我差不多醒了,声音没了那明显的倦意,他才说,“起来先别去上班了。来医院。”
  我一下子激灵了,问他,“你怎么了?!”
  “来接我。小麻烦。”王皛随后又说,“人没事。路上小心。别急。”
  我一边应声,起床,从衣橱里拉出件衣服套在身上,叼着昨天吃了一半的面包片就往外走。将出门时才听到手机在床上唱着歌,鞋没换,钥匙也没带,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
  电话还是王皛的,听上去也真像没事,“去吃点东西。给我带瓶水。”
  “嗯。你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回不去。”听他说的怪别扭的,我就没追问。也没那么紧张了,走路边时买了点,吃了几口车来了,拎着剩下的上了车。
  直到我见到王皛的时候,我手里还拎着我吃到一半的包子,外面的冷风没让我清醒多少,所以我看到王皛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却没反应过来是哪里的不妥。后来我想想这时候我和他到底谁看着更狼狈一点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无法否认那个人应该是我。
  还没到上班时间,医院人不多,急诊大厅也没多少闲着无聊来排队取号的老头老太太。
  王皛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休息椅上,除了额头上擦破点皮消毒时弄了碘酒的颜色,看着完全就是天太冷了他特意过来休息。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个路人甲的话,真是这样。
  而我上下搭得不止一点出格的衣服,加上手上凉透了还是拎着的豆浆和包子,鞋子穿了忘了袜子,见到他都忘了原来准备说什么的了,就知道往他身边一坐,直勾勾的盯着人。
  “水是不是忘了?”王皛偏头看看我袋子里的东西问道。
  我才记起来还没给他带水,瞅着他没事,“这就去买。”
  王皛见我往外跑的架势,又叫住了,“这边超市都没开门。”
  我发现包子旁边还躺着杯油乎乎的豆浆,提出来递了过去,“先喝这个。”
  王皛看着我眨了眨眼睛笑了,“你当真是没睡醒。”他示意我把他身边的包提着,“去跑步时摔了一跤。这两天得歇着。”
  我心又提了起来,无奈在公共场合还没习惯情绪外放,我盯着王皛的眼睛看了会才冒出来一句,“当心点。有没做过检查?”
  一旁险些被遗忘的路人甲才找着机会把报告单递了过来,“急诊只拍了片子。说是骨头没有问题。其他的得别的科上班了才能查。”
  路人甲看着就是个学生,脸色都吓白了,看上去比我俩好不了多少。
  我这会脑子能转了,估量是他碰倒了王皛,结果又热心的送来了医院。这点我得承认这人还不错,但是王皛似乎不这么认为,相反却有点不想再见着他的感觉。
  王皛性子不错,一般也不会对别人有多明显的不友好,这回我算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别扭的表情。
  我还没问什么,王皛站起来了,对那个人说,“行了。人到了。没事了。”
  那人正说着的话又卡了一下,“不。我……”
  “检查了没事。你不用负责。”王皛看着心情似乎是不怎么样,虽然还没到生人勿近的架势却也的确不想与人多说。
  我就拽了那人一把,也示意他走,于是王皛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王皛说,“这样。你把联系方式给她,我要有什么事再找你算。行?”
  那人似乎想了一会同意了,从书包里撕了一页笔记纸刷刷给我写了几个号码,“这是我爸的。那个是我叔叔的。都能找到,我不会赖账的。”
  我一听就乐了,别人都是怕人肇事逃逸什么的,这人赶着追着来负责。还有个也是,这个死活把人往外推的。
  王皛大概也觉得这有点喜剧,微微笑了起来,比先前凝重的气氛好了很多。
  我和他一道看着人走出去了,才拎着王皛的包拍了他,“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这一拍力气也没多大啊,把他倒直接又拍回椅子上了。
  王皛在原处坐了会才又站了起来,低头在我脚上轻轻踢了一下,“怎么不记得你手劲这么大。疼死了。”
  “行了。你别吓人了。”我快被他惊出毛病来了,都没敢往他身上乱拍,王皛头低着看我,看着看着我忽然想起来我急着出来,洗漱都是在神游之中度过的,一摸头上果然还插着把木梳。
  我脸变得滚烫滚烫的,亏我还顶着它跑了这么久,自信满满的站在这里和两个人聊天,关键的让我觉得郁闷的是,王皛都没提醒我一下。
  仿佛是猜到了我在想的什么,王皛眼睛挪开了,“原来是梳子。还以为你新买的头饰。”
  我觉得我一定得跟他聊聊怎么不在伤口上撒盐这个话题。
  念在他看上去有点蔫,这事我就没急。
  王皛不往外走,而是从急诊往另一边的门诊大厅穿过去,打听了骨伤科的位置,我像个小书童一样拎着一个大包跟在背后,包里头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塞了什么。
  “包是那个小家伙的。”王皛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一时半会戴不了。没地方装。”
  也难怪他说回不去了,这包也不轻,让他现在背着肯定勉强。平时戴着这些难道就没觉得多重?
  王皛当然没有回答我这种问题,听我走得有些喘,他的脚步也慢了一点,走着走着似乎才想起来说,“我原来肩袖受过伤。好了。今天又撑到地,去做个核磁看看有没有问题。”
  我说,“你今天都干什么去了?”
  “去附近的操场跑步。谁想到他在学校里面把车子骑那么快。”说着王皛还有些郁闷,“这些孩子一点都不遵守学校的纪律。”
  “你被他撞到了?”
  “没。我躲的时候没注意,自己绊的自己。”
  好了,我算是明白王皛为什么不让那孩子在这边留着了。
  终于等到了医院正式上班的时间,我陪着王皛去预约了核磁共振,半天的时间就在医院里耗了过去,得到的结果是陈旧性损伤又合并了新的损伤,运气好的话他还得做挺长一段时间的理疗,运气不好的话最后说不定会迎来个小手术。
  得到这些消息的王皛没我想象中那么意外或者说情绪低落,平平常常的跟我说,“走,你送我回家。你的猫怎么样?”
  “猫挺好的。你回去一个人有问题么?”
  “有。不方便。”王皛笑着回我。
  真话还是醉翁之意?
  【未完待续】

  十七
  说过这话,王皛不笑了,想了想回了头,“走了。回去再说。”有时候我真吃不准该听王皛哪句,好像哪句都是真的,又好像哪句都没当真。
  我跟着王皛出了医院,外面还是冷。
  往常王皛有时候会不经意站在我的背后,有时候会像普通人一样搂着我,我原来挺怕痒,他碰的时候倒没什么不对劲。这回他倒没什么动静,站在那边似乎在想什么。
  我扭头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把头转过来看着我,问我,“很重吧?”
  “还行。不比书包重。”
  王皛还是看着我,又笑,“走。先不等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哪儿?”
  他说了个店名,我没听清,“嗯?怎么去。”
  “跟我走。”
  去的是个老店,这个点人却不算多,王皛过去要了些东西自己找位子坐了,我就坐在他旁边,服务员把东西端上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都是我平常吃的。
  我说,“你吃什么?”
  “早晨吃的还没饿。”王皛看着我面前,“水给我。”
  我也没勉强他,开了水,要了吸管递过去。
  王皛低下头吸,我在他面前风卷残云,他没盯着我看,我也顾不上盯着他。我的确是饿了,被叫起来的时候没吃几口,现在头都有点晕。
  事后我想想自己吃相估计挺穷凶极恶的,以至于后来王皛一直不爱再往那地方去。当然这种老店也没什么特色,所以我也不爱去。
  吃完东西我精神足了点,抬头时发现王皛还在笑,“都让你吃点东西再来了。又不急。”
  “吃少了。”我边推着他边抱怨,“刚巧车来了。不然又得等。”
  “现在呢?”
  “饱了。”我配合的把面前的空盘子都推在一边,“走了走了。回去了。”结果出来急的结果是我钱包都没带,从王皛身上掏出零钱结的帐。
  如果是平常,他身上的味道挺好闻。今天倒闻的都是活血止痛的药油味,冲鼻子。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王皛头一低下巴恰好撞上我的额头,他往后微微仰了一下,“受凉了?”
  “可能。”我揉着额头看他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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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把王皛送到地方,估计就算他早饭的分量再足这会也该饿了。
  我煮饭水平有限,当然他也挑得厉害。所以我们对于顺份外卖回来这个决定没有任何意见不统一。
  刚一进门才换上摩卡献媚递过来的拖鞋王皛的电话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都不知道什么人能把时间掐得这么准。
  从外面拎回来的东西也凉了,我就在王皛似乎就是个摆设的厨房里找东西热着。好奇心又让我挺没品的去竖着耳朵听他电话的内容,实际上也听不到什么,多数时候就是在做应声虫,说的是“没事。”“没事。”“不信过两天把报告给你们带过去。”“好。”“过几天去那里看看。”
  揣测着他大概是在向上级汇报今天的情况,所以听上去才有点无趣。
  王皛大概知道我在听,扭头对我做了“你先吃”的口型,还是靠在沙发上继续应对那边的疲劳攻势。
  我自然没听他的,还是歪着脑袋看他的样子。
  原来没注意,这时候衣服穿得少了,从侧面看王皛显得特单薄,不是干巴巴那种,就是能感觉出瘦,当然还是挺精神的。
  我忽然脑子就热了,丢了还呲啦呲啦在锅里热着的菜,走过去,乘他没注意来了个熊抱,应证了我观感和触感的统一。
  王皛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吃惊,说了两句把电话挂了,任我在背上拍了两下,在我耳边叹着气道,“糊了。”
  我丢在锅里的菜还是用他们的身体给了我最直接的抗议,我挥着铲子道,“我再买去。”
  王皛又把我拦下了,“跑上跑下。你累不累。冰箱有鸡蛋,把饭炒了。”他是大爷,现在开了口我当然求之不得。
  即使是炒饭,我的技术看上去也让人挺不放心的,所以王皛一直在门外把关,我则在里面手忙脚乱。
  摩卡似乎觉得这种乱糟糟的环境挺有趣,便殷勤的在门里门外甩着尾巴来来回回。
  我看到摩卡,忽然想起来几天前王皛还给我留着问题,真害怕他现在问我想明白了没有。
  王皛估计也没心思现在纠缠那些,看了会还谨慎的问道,“这个。你会么?”
  我说,“不怎么行。给我练练手。”
  王皛眼睛闭了一下,似乎痛苦又为难的点了点头。
  虽然我深知自己的厨艺太过为难别人,但是他的这个表情还是让我有把手中的铲子直接拍上去的冲动。
  我在心里跟自己说,“他病着。别计较。”
  王皛似乎听到我心里说的啥,在我旁边嘟囔,“这次待遇真差。”
  我当然不会傻到被他一刺激就撂了挑子,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最后的结果是王皛用脚抓住了勺子,狼吞虎咽的把这锅又糊了不少的炒饭吃得干干净净,速度快得惊人。我只是出去丢了垃圾就只看到了开头和结尾。
  看起来,真是饿得不轻。
  【未完待续】

  十八
  就算王皛看上去再轻描淡写。
  我还是没忘了他摔伤了这回事,而且还挺会煞风景的,在王皛聚精会神的玩着某消除小游戏的时候踢了他一下,“是不是该吃药了?”
  王皛没搭理我,聚精会神把眼前的这局过了,“等下吃。”
  等了会,他瞅着我拿在手里的盒子看了看,“你把红的那个放回去。给我蓝色盒子里的,上面写的几颗?”
  我选择性耳聋,遵医嘱红色里面抠了两颗胶囊,蓝色的抠出五颗咖啡色的片剂,一起托在手里送到他面前,哄小孩一样哄他,“一个一个来。”
  “一起。”说着王皛挺老实的张嘴微微仰了头,我把药丸一股脑倒进了他的嘴里,他喝了一大口水往下吞,隔一会开始干呕,真巧,单单就把两颗将化不化的胶囊呕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王皛也不解释,自己漱了口,又喝了不少水,“每次胶囊都下不去。”
  “那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让他不开啊!”
  “忘了。以前都是找老霍,他都知道的。”
  我就知道,特权久了自己就不会生活了。这不,自己能吃什么样的药都不知道说,整个傻了一样。
  我没来及埋怨他,他自己承认错误了,蔫巴巴的靠在沙发上给那个老霍打电话问吃什么,他开着免提,那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我发觉有些耳熟,也没想起来自己打哪儿认识的朋友姓霍。
  反正记性不好的人都有自来熟的本事,我早已习惯不纠结这些事了。
  那边似乎却见怪不怪,也不埋怨也不怎么,倒是像医学院上课时看到标本一样讨论着伤的状况,那边猜测,王皛应证,后来则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预后和转归。
  王皛说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像是满不在乎,也像是事不关己。
  实际上我听出来他心里有数,不用那个老霍提醒他就心里明白。现在这状况对他不算最坏,但也决计不是什么好事,再伤一次不单单他的活动又大受限制之外,身体本身的原因带来一个更直接的结果就是他的愈合会变得更加缓慢,比原来还要困难。
  王皛和老霍不知道说了多久才提到了药名,我一丝不苟的在纸上抄了下来,王皛特意又让那边重复了怎么吃,一天几次,我都一点没敢落的写了下来,然后王皛说,“不用记。都是处方药,要拿了医生处方才能买。”
  我牙又有点痒痒了,他是吃准了我不会揍他才这么做的。
  我也不想让他如愿,所以还是把写好的纸塞在了口袋里,就算买不到到网上查查作用也行。
  王皛似乎心情又好了起来,弯着腰和坐在地上的摩卡互相哈着气玩儿。摩卡气长,一连哈哧哈哧半天都没见累,舌头拖得老长,王皛就不如他了,舌头不够摩卡长,连出气的声音也像是吃痛带点丝丝的声音。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跟他生气了,就这么看一人一口对着喘了半天气,“喂。别闹了,休息。”
  王皛这回听话得让我有点感动,他坐直了,没多久又赖了往我身上靠。
  我坐着没动,觉得这样也挺难得的。王皛比我年长不少,我俩又一直没把窗户纸捅破,更何况还有工作上一层关系有点尴尬,他平时做什么都还可能,唯独这样的耍赖依靠没见过。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不差,说深点我还挺期望他能这样。我觉得至少这么做的前提是我俩的信任度得有了一定的高度。
  谁知道王皛靠着就不动了,他不动我就不能乱动,老被这么大个脑袋压着肩膀也挺沉的,没多久我就吃不消了,我扭了扭身子,王皛感觉我的动静准备坐直的时候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又慢慢地弯下腰,过了好久才直了起来,靠在沙发上发呆。
  王皛发呆的时候我也爱发呆,看着他发呆,平时没这个机会,今天一股脑补回来了。
  当然王皛也知道我在看他,他嘴角微微弯了弯,“张瑛。”
  “嗯?”
  “好像疼过劲了,肩膀都木了。”
  跟我说这些干啥啊?
  我又没法治。
  我腹诽着看他,没觉得怎么安慰他是有用的,看着他脸色又不像在扯谎,于是支支吾吾道,“啊?”
  “能不能帮我把固定带放开?”
  我摸索着替他把固定在肩上的固定带松了,他却用膝盖将我抵在了一旁。
  我蓦的紧张了起来,王皛笑了笑,皱着眉抬起起右臂,将我飘落在的头发捋了回去。
  王皛这个人的表情,看多了真的会陷进去,像个演员,知道什么时候能捉住我的情绪,所以他紧接着说,“我想做的事。都没有做不到的。”
  王皛想做什么,我没问过。
  王皛的胳膊停在我的眼角,不多时往前移了移,我被迫闭上了眼睛,感觉他靠紧了我,让我贴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胳膊就滑在了我的耳畔,我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听着他沉在胸膛里有着暖意的声音,“张瑛。我陪你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去完成你没完成的梦想,也愿意去承担你承担的责任。并且没那么无趣,没那么木讷,性格感觉也还好。你愿意试试么?”
  有这样的人么?
  把人搂在怀里问愿意与否。
  我深刻的思索得出如果答案是否说不定会得到不公正的待遇,因此我决定继续保持我的马虎眼台词,“哦。嗯。好。”我的台词策略显然失败,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套子给套了一下。
  过了会我想到了什么,“别乱动了,不然得什么时候才能好。”
  王皛看着我,“我不是借着机会让你心软。你可以认真的想一想,如果我做到那些。你愿不愿意?”
  王皛又犯拗劲了,我只能按他说的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并不如上一次一样不知所措。
  王皛放开了我,缓缓又靠了回去,摩卡不知道觉察出什么,跳到了他的身边舔着他的面颊。王皛的嘴似乎抿着,看上去有点像是思索,眼角却斜着看我的方向。
  我发觉我又不会拒绝了,想了很久才小声道,“那试试?”
  王皛点了点头,“好。说定了。”
  摩卡头扭了过来,和他的主人一起,用习惯的笑看着我。
  我得承认,这感觉不怎么差。
  【未完待续】

  十九
  开始尝试的时候我一直想问王皛,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为什么让我去想,为什么和我说开始,结果我一直没问出来。
  我自己也一样,有些问题未必能给出完整的答案,就算王皛这么问我,我也未必能回答出一条两条来。
  这时候开始,对我来说真是一个不错的时机,王皛的伤似乎给了我做一切的理由,更容易开始,于是我觉得自己是乘虚而入。
  即便有了理由,我还是忐忑着的。
  他叫我去医院的那天我赖在那边赖了一天,天色擦黑的时候我和他两人都犯了愁。
  我说,“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王皛说,“好。我送你。”他每回都送我,这次也没例外。
  我和他快到了小区门口,我忽然问,“你希望我回去么?”
  王皛摇头。
  “我到了家呢?”
  “再回来。”王皛说。
  我忽然发觉自己回去真是错误的决定了,明明天很冷,明明不希望,明明还得一个人走回来,他还是愿意把我送回去。
  一路上我都和他没说什么话,又走了几步我就扭头把他往回推,“不走了。”
  王皛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动作,却还是不意被我推得微微踉了一把,折腾了一天让他的气色看着并不怎么样,“那就回头。我去收拾客房。”
  上学时我幻想过日后的感情,总脱离不过一遍一遍的惊喜和一遍一遍的表白,那种浮在云端的感觉并不好,我在想过之后也常常忍不住自己去把那些否认。我也想过一个人做到哪些才是在真心对我好,才值得去开始,去继续。可惜的是,我的不信任依然会让我去思索那些动机。
  有时,一个人的想法真的是决定了他的命运。我的多疑最终让我没能真正去喜欢一个人,没能真正去投入一段感情,当然也没能去真正的享受感情所带来的喜悦。
  我追上去抓住王皛的衣袖,像往常牵着他的手一样,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动作看上去那么冒失也那么可笑。
  王皛头微微偏着,拧了肩将衣袖拉紧,像是很多次我耍赖抓紧了他的手一样,笑道,“有时候会这样去溜摩卡。”
  “哪样?”
  王皛看着我,“就这样。”
  我被他这微弱的力量牵着,走了几步回过神,“你说我是摩卡。”
  王皛还是笑,“已经好过不知不觉。”
  --
  王皛闲不住,第二天我出去的时候他早就起了床,天气不错,他坐在靠窗的动感单车上晒着太阳,摩卡则是蜷在窝里打呼,他大概听到我起来,坐在上面回了头,脸上热得有点发红,都是汗,衣服也湿着,吸在了身上,天冷他开着空调,就单穿了一件T恤。
  我印象中王皛没汗流浃背过,安静居多。
  他试探着用脚尖点到了地,从上面跨了下来,偏头在肩上擦着脸上的汗,“再晚就来不及吃东西了。”
  我蓦的脸一红,边要往外跑边嘟囔,“顺路买点。”
  “桌上有。看看凉了没。”停下来,他说话微微有些喘,脸上的汗才擦了又往下滑。我脑子一热,掀着他的衣服擦了两下,王皛微微往后退了一下,我自己也被自己的蠢样给震惊,缓缓又把还抓在手中的衣摆丢了下来。当然,衣服拉开的一瞬我也顺便瞟到他心口那一大片白色的微微有些凹下去的瘢痕,像是被火灼过。
  我说,“啊?怎么起这么早?”
  “不算早。平时都该跑回来了。”
  没多久我才知道王皛竟然几年都没断过晨跑,下雨天则换成了在家折腾自己。相比较他,我的生活习惯真是极不健康。
  我用愧疚而反省的口气对王皛说,“我觉得我是得改改习惯。”
  王皛没打击我,当然也没鼓励,而是边用脚替四仰八叉的摩卡挠着肚子边笑,“那明天?”
  “明天我一定能起早。”
  第二天,我醒了,又睡了。没起得来。
  直到习惯的时间,又是王皛边擦汗边安慰着我说,“不错了。能醒就挺好的。”
  原来所有坏习惯的养成都是源于放纵。

  9月4日更新至完结

  王皛休息了几天,我就像是脱了缰一样没了约束。
  想想也知道,原来过来的时候,我还能约束点,伪装用心,就算走神也不至于太过张狂;他不来,我就开始边忙的时候边想他在做什么。这也是习惯,习惯的确挺可怕的。
  结果还没等王皛正经回来,我就被发配边疆了,当然王皛至始至终都说我应该称那个叫高升。
  我说,“别找我呀。你找个熟手。我都没正经好好做过什么,去了你也不嫌丢人。”
  王皛摇头笑着说,“就你了。你这次好好做不就行了。”
  我说,“那我不想去。没底。”
  王皛还是摇头笑,“哪有人能看到开头就知道结尾的。多久你都不会有底。”
  我说,“我真不会。我害羞,脾气还不好。”
  王皛继续摇头笑,“我觉得你脾气挺好。”
  “我都不知道那是谁。”
  “我知道。”王皛想了下郑重的说道,“你去试试,不难。”
  “我想不到理由了。”我说。
  “你不想见不到我?”王皛听着又笑了。
  “是啊。就是这样。”我笑了。
  “如果你愿意。你去了,同样可以天天让你见到。”王皛理所当然为自己的设问作答。
  “你为什么非得把我丢出去?”
  “不想你一直在井底。”王皛的语气稍许少了笑意,听着严肃了一点,“他提的时候我想过别人,但是没人是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知道这值得尝试,无论结果如何,都和现在不一样。”
  我真没想过那么多,尝试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新鲜事,我原也没畏惧过。同样,我也不曾觉得与王皛在一起会成为一只井底之蛙。
  对于这个未知,我害怕的只是我意志不够坚定,说不定就受了迷惑,说不定就变了想法。
  看看,我不单单不容易相信别人,也没那么容易信任自己。
  王皛似乎稍许有些失望,顷刻又抬了头。
  我看着他,他同样看着我。
  我知道他一定还会说什么。
  后来王皛说,“相信我。”
  我知道我非去不可了。
  虽然日后应证王皛所想的那些并无过错,在这件事上我还是与他有着不同的想法。
  我始终不认为这是一种伟大又可取的作为,即使这件事情在我们身上有了不错的结局。
  王皛说相信我,这让我一直没忍心再去拒绝。但这种被情感绑架的感觉并不好受,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这次是王皛利用了我情感上的弱点,我才最终如他所愿。
  当然,这样的【分歧】也成了我和他之间最过真实的存在。
  我与他在一起,是真真切切的两个人的情感,而不是他骄纵着我或者是我一味的迁就着他。
  我隐隐开始相信,我真的喜欢王皛。
  我也越加深信,我与他之间的尝试,会有不错的结果。
  【未完待续】

  二十
  我和王皛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分辨不清的事情。
  大概是由于不是每句话都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大凡他能明白的,我能明白的,不说出口似乎要更好一点。
  也许是王皛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态度终于把我的拗劲给逼出来了,刚去那几天我差不多是把临考前死磕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与王皛的相处时间变得极少,少得我都差不多能数出来。这似乎对于新鲜上任的情侣并不合适,所以我和他都为这事儿做了一丁点的弥补。
  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真不是适合感情的那种人。
  在种种场景之下,我总是表现得太过理性又太过单薄,即使那是大多人认为是一个适合浪漫的时刻。
  每次我都试图在结束的时候给王皛去个电话,问题无非是经典的几句:你吃过么?你在哪儿?你在干什么?这么多次下来我都没问过他想没想过我,好像我在害怕万一问了,结果他会给我一个否定的回答,那真是煞风景得不能再有更多。
  王皛似乎也遗忘了这种最直白的话题,他却不常与我联系,而是顺着我的话回答。有时会说说摩卡,有时候则会说说我丢在他那边的黑糖。
  可惜的就是黑糖,我与他还没相处几天,又沦为被王皛寄养。
  有一天终于没能按捺住对于这种感情的表达。
  我在某天加班,临结束之前匆匆对王皛说,“喂。今天好像有点想你了。”
  王皛笑了起来,“那怎么办?”
  “你来接我?”
  王皛说,“行。”
  这种有了期待的感觉看来真不错,我在没了人的办公室里敲打着鼠标和键盘,声响也像是有了人乐于倾听。
  等了很久,办公室还是空荡荡的。
  我想王皛大概不会来了,也许只是说说。
  我收拾着东西替他开脱。
  总有个例外。
  我不也是总是说说就忘了去做。
  电梯空荡荡的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鬼故事,我的心情简直低到了谷底。
  我慢悠悠拖着脚步走出了电梯。
  在大厅之中,我的视线可及范围之内,一只叼着小篮子的黑狗坐在了中间,篮子中睡着一只小猫,旁边坐着他们的主人。
  我走过去埋怨,“来了多久?怎么不上去。”
  王皛示意我扭头看到电梯外贴着的公告,“办公区域,禁止宠物入内。”
  我得承认我真的有点心不在焉,来了这么久都没料到会有这么条禁令,后来想想并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摩卡会来,更没想到黑糖会来。
  天已经黑透了。
  这栋我开始有了点熟悉的大楼里安静得过分。
  我和王皛绕过正在打着瞌睡的保安,我竟然像是做了贼一样开心。
  王皛大概是被我刻意挖出的门,穿着一身厚棉的家居服,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
  我试图像往常一样牵着他却只是牵到衣袖,才发现王皛完全是洗过澡准备就寝的装束,就连摩卡的牵引也是被他收得很紧套在了右肩上,就像背着小书包一样傻气。王皛微微将胳膊掖紧了一点,摩卡便懂事的叼着黑糖走在了路的里面,他却没有松开,仍然就这么掖着。
  我说,“我来。”
  王皛说,“不用。摩卡不会乱跑。我就是做个样子。”
  实际上我想说,这样子真不好看。
  王皛却先我一步说,“小时候他淘气,掌不住的时候就这样。毕竟再怎么,他也难把人给拖跑喽。”
  我还是把牵引拿了下来,拎着摩卡说,“我没想到他们也来。”
  “我猜你想他们。”
  “怪我没看都这么晚了。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我嘟囔着,“你其实完全可以不来。”
  “我可不敢。”王皛也像我一样抱怨,“笨鸟要是再飞慢了,可就没东西可吃了。我要是不加把劲,你在这里遇到了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还不得被人家几句话一哄就跑了。”
  咦?
  我有这种魅力?
  还是王皛真的什么违心的话都能编排出来?
  我说,“别啊。你说真的假的。况且我也不漂亮。之前都人追过。”
  王皛一本正经的回我,“真的。千真万确。所以这种事我得努力点,提高表现分对不?”
  这人真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腹诽他。
  王皛的侧脸真的看上去严肃极了,好像真的在忧心我的另觅新欢。
  我干脆用牵引的另一端拴在了他的胳膊上,拉了拉,他的胳膊就带着衣袖随着我的动作晃荡了两下,他低头一看,嘴角的笑咬住了。
  我一手支在腰上,一手拍着摩卡的脑袋道,“走,你们几个都溜够了。回家。”
  往常他总是对着摩卡说我像摩卡,今天也算是掰回了一局。
  摩卡倒是老老实实在往前走,王皛却还停着,他看着我,我牵着手中的宝贝,他用力扯了扯我抓在手中的牵引绳,“要不,你天天这么溜?”
  建议真不错。
  我将绳子背在了身后佯作沉思,好久好久之后我说,“行。”
  王皛还是看着我笑,“别人从来都是爱幻想如果我没出事是什么样。就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没那么爱幻想。”
  我听了这句忽然有些难受,我觉得我大概骗了他。
  我也幻想,也试图想过如果没有事故王皛会是什么模样,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事。我只是在幻想之后告诉自己那些没那么重要,因为那些是过去,那些如果不会发生,就好像我的过去,我再怎么讨厌也就是那样。
  我说,“那你猜错啦。”
  “不会。”王皛说,“你想过。但是不会沉湎。就像你在简历上写过的,经历只是过去。”
  “什么?”我真没料到他还记得我粗糙的简历上自己瞎编的座右铭。
  “发生的事都是过去。我再讨厌,再不喜欢,都无从改变。”王皛说。
  我第一次发现我和他的一些想法有着惊人的相似,几近完全一样。
  这也许就是别人说的共同语言,即使大多数时候我胆小而且懒惰。
  这么看,我和他有所进展的确不是偶然。
  【未完待续】
  二十一
  不知不觉我也为目前的安定所满足。很久以来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安定,却被人一直告知,人皆不可信。
  我一直以来不愿说的肯定,一直以来只会模糊表示的感情,在我看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整个冬天,我都和王皛在一起。
  这在大多数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常常有这样那样的人拦住我们问是怎么出的事,是怎么在一起,是怎么这个怎么那个。
  我常会随口给个理由,有时候根本就是谎言,更多的时候则是半真半假。
  这么看我对别人的警惕还是挺高。
  我胡编乱造的时候,王皛往往也只是附和我的故事,也许还会将其润色一番。
  我总不忍心将我们之间的相遇平淡的叙述,往往总是说成回头时惊艳的一眼,或者转身时的感人重逢,好像只有这样我和王皛的感情才更加顺理成章一点。
  我们所遇到的那些好奇的人们,往往很难再见,所以我的故事再过玄奇也无可厚非,故事也只是对于这个结果的一种假设而已。
  久而久之,我心中也有些愧疚,好像我这样的所作所为在控诉王皛与我之间的平静。
  我会耍赖,跟他说,“最后一次。”
  王皛说,“不是很重要的事,说给不怎么重要的人。真假都行。”
  真的是真假都行么?
  我没有追究过他说的是真是假,编的故事却越来越少。
  这段时间里,我并非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去和他表白心意。
  时间给了我很多怦然心动的机会,每一个却都没给我足够的勇气。
  有时候我有了私事,回去实在晚了,王皛也往往没在小区的门外傻等,而是留了客厅的灯,并且在灯下看着那些沉默又鲜有台词的电影。他总能知道我到了门外,总会在我开门的时候站起来,关了电视,然后迎上来说,“不早了。早点休息。”
  我想跟他说些什么,而不仅仅是,“好的。你也是。”
  我喜欢这种平静的毫无压力的相处,但是这样对于他一定太少。
  有一次我回来真的晚了,因为务必去陪着一个失恋的同学倾诉。
  灯还是亮着,王皛却被电视里无趣的对白弄得昏昏欲睡。
  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沙发上半睡半醒。斜靠着,削瘦的身子微微有些蜷着,即使裹在了厚实的家居服中,他看上去还是瘦瘦的,像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我没舍得叫醒他,从玄关处赤着脚走了过去,即使在开足了空调的房间里这样还是有些凉了,所以我猜王皛再这么睡下去真该着凉不可。
  我抱住了他微微有些蜷起的身子,本来就没睡得十分扎实的王皛立刻醒了,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过了会说,“这么晚?”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红,嗓子也稍许有点哑着。
  我说,“你好像着凉了。”
  王皛微微动了下,“难道用这个姿势,你都不准备说什么?”
  我被他的思维跳跃能力敲得微微有些发懵,的确我搂着他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奇怪,或者说有点暧昧,更有点我些许的失落。我知道王皛希望我说的是什么。所以我说,“长这么大,这一年里最开心。”
  我只说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年,聪明如他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他微微笑了,“别想那些。”
  这么久以来,看着王皛的时候,很多所警惕的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除非被问起,王皛不常提他的家人,也从不问我的,也许是他认为一个单亲家庭所可能会有的尴尬并不适合被时常提起。对此我仅有一点不解,我与王皛,在长大之中的环境可谓迥异,他究竟是如何理解我的那些困窘。
  我说,“真的。我不是不满过去,就是真的很开心。”
  王皛微微晃了下,坐直了,在地毯上盘着腿,仰面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说,“我也是。”
  我说,“怎么可能?”
  “是该不可能。但却千真万确。”王皛似乎耍赖般笑笑,“也有开心不了的时候呀。”
  他开心不了的该是什么时候呢?
  我没去问。
  毕竟什么时候都不怎么重要。
  我也坐下去,搂着他说,“哎。我说,回来这么晚你都不生气么?”
  “担心。再晚就得去找你了。”他说。
  “多晚?”我腹诽那时他已经睡着。
  王皛微微想了想,“会去的。”
  我觉得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的样子也有几分可爱,把他推到了面前,像是很多次我们玩闹一样说要亲过去。
  王皛却先我一步把头偏了过去,我这时才微微听出他有点沙哑的嗓音,“感冒了。吃过药有点犯困。”
  我停了下来,他不会骗我,尤其是这种事。
  王皛走过我把我和他的鞋都踢正了,喝了水,摩卡睡足了伸着懒腰,走到他的脚边乱蹭。
  我还是没忍住,跳在沙发上偷偷亲了他的额头。
  王皛没避,看着我,“张瑛。开心就一直这么下去,好么?”
  我意外王皛也会这么把想说的那句话说得这么谨慎,“嗯。好。”
  王皛站了一会,笑了,“我不会催你。你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感情还有婚姻,你自己想要什么你知道。别去想别人的感受,别去顺从别人的想法,也别去在意别人怎么看。最重要的是,别再为此编故事。”
  我说,“那当然再好不过。”
  王皛停了下来,腰微微低着给我额上还了一个,“我一直,比喜欢还要喜欢。”
  多少人轻易说出口的爱,王皛给的台词是比喜欢还要喜欢。
  利益,得失,往往是我们在感情之中所计较的,也许我们会为此错失了良缘。
  我所有的过去别人都在教我怎么去保护自己,怎么去夺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像王皛这样告诉我,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和我对王皛的比喜欢还要喜欢的感情无法说明缘由。
  我说,“除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王皛笑,“那,我给你。”
  我说,“给多久。”
  王皛没有回答。
  ------
  过年的时候我藏着这桩心事回家了一趟,赶在情人节之前回了那边。
  情人节是我在新地方的一个终点,我所需要参与的那个项目临近尾声,我从许多人口中得知过王皛年少时候的些许过往。
  王皛的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否是试探已经不可得知,无论是与我共事了许久的闫飞还是我喜欢的那个人,貌似不可解开的心结似乎都只是年少时候过了火的游戏。
  情人节当天我的桌上有着一大捧玫瑰,插着一个没有任何字的小卡片。
  试探?
  终极试探?
  貌不惊人的我终于有了一个隐藏的爱慕者?
  无论是哪种情况似乎都不是我所愿意见到的,送花可以,我最期待的还是王皛。
  何况,这还是我最讨厌的红色。
  我把那捧花倒拎着塞进了垃圾桶,为此不得不拖了一路漏出来的水。
  中午休息的时候,王皛的电话打了过来,原本爽利的语气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他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我忽然觉得逗他一下也挺有趣,“是呀。情人节。大清早就有人送了一大捧花来了,还是红色的。”
  王皛似乎卡了壳,“花呢?”
  “喂了垃圾桶。”
  王皛又笑了,“那。我再给你送。”
  我正在慨叹他怎么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自然就没去细想再是从何而来。
  他说,“你喜欢哪种颜色?”
  “蓝色?”我说,“哎呀,这个难找。你送的都行。”
  后来,临近下班的时候我又收了一捧蓝紫色的,比原来更大更加鲜艳,中间插着一张画着扭曲笑脸的卡片,是王皛亲自写的字样,“给笑得最美的姑娘。”
  我脸刷一下红了,直到等到他的时候我的脸还在发烧。
  我记得王皛的表白一直是隐晦的,并且平淡的,鲜有赞誉,鲜有花哨。
  我说,“你的技巧纯熟,一定哄了不少女孩子。”
  王皛一本正经的否认,“不。是有高手亲传。”
  我逼问高手是谁。
  王皛笑着给我一个答案,“小飞。他说,我最大的硬伤缺在不够惊喜。”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人,王皛与他的用意让我无法说清,我却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彼此有所分开的生活还是比原来更紧迫的工作,都让我更加学会了珍惜以及无所畏惧。
  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以及去迎接日后将面对的。
  我说,“这次够了。”
  后来,我听那个高手说,被他遗忘了留言的第一捧是深爱,而第二捧是“珍惜和珍贵”。
  我想,王皛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去躲闪,不会去隐瞒,当他表达自己的深爱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告诉我对他来说我弥足珍贵。
  也许除了他之外,我最想要的就是这种被当作宝贝的感觉。
  【未完待续】
  大结局
  在这之后又过了很久很久,期间我和王皛有过不少事。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其中有一件事,我或者王皛没有把握好,说不定就结束了,说不定就提前走到了结局。
  有些事真不是我,真不是我和他一个人就能决定好的,譬如我们的过去。
  和王皛在一起很久,我还是迟迟没敢对他说句确定的话,我可以告诉别人我很难相信别人,不管那人是谁,那人对我有多好。
  我总是会让自己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有一天换了主意,有一天变了打算,那什么都不算什么。
  我的过去真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我记事开始的时候我妈常说的一句话“别人有还得伸伸手,自己有了才是真的有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一直记得。
  我妈和我爸分开的时候我也记得,我妈天天哭,有时候是搂着我哭。
  认识的人都骂我爸忘恩负义,抛家弃子。
  但是我对于他们的婚姻最直观的感受是有一年我妈丢了工作,开学时我得去找那个我都快忘了的人要学费。
  大冷天的,她让我一人去了,我爸见到我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我是瑛瑛。”
  “瑛瑛是谁?”
  我就没把那问题答上来,后来他想起来了,脸色一下就掉了下来。
  他有了新家庭,新的妻子和新的孩子,有了新的叫他爸爸的人。
  何况几年下来我的嘴也笨了,不怎么会叫人,不怎么会说哄人的话。
  他说,“你等等。在门口等等。”
  我就一直站在他的门口,里面在吵,在闹,还有一个男孩子掺在里面起哄的声音,热闹劲。
  我冷得麻木了,然后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阿姨拿了几张票子丢我脸上,“拿了还不走。你妈没教过你见好就收?”
  我没跟我妈提过这事,她那段时候也为难,整天不见人不知道找什么。
  我跟她说,“那个男人都快认不出我了。我叫了他爸爸他才想起来,把我叫进去坐了半天,喝了好多水问了很多问题才把钱给我。”
  我妈嗤之以鼻,“他不会。”
  我语塞。
  到底还是做过夫妻,我妈比我明白他。
  亲人尚且如此,还能多想什么。
  --
  我和王皛在一起的时候我妈很不喜欢,跟我吵,我发现她嗓门都盖不了我的声音时我意识到她老了,不只是看上去。
  十几年下来她没以前爱哭,却比以前还拗,也学会了蛮不讲理。
  我们在楼梯上相遇,争吵之间她试图打我,推了我,我一脚踩空,却没有意料之中摔下去时候的可怖。
  王皛做了我的肉垫,垫着我一起滑下了十几级台阶,为此又将好了又伤伤了再养好的胳膊彻底的又伤了一回。
  我吓得动都不知道动,王皛还是自己坐了起来。
  我开始哭,看着我妈跑远的背影不停的哭。
  王皛说,“意外。你又得送我去医院了。”
  我听着又,哭得更厉害。之前王皛说过陪我的事,动心也难以置信,却并从没像电视剧台词里面那样表白“我会保护你。”
  有时候我觉得王皛的表述真是恰到好处,像是一锅水,慢慢的烧着,而我这只青蛙不知不觉就在里面熟了。
  我说,“干嘛不躲?我不会有事。”
  他说,“我慢。躲不开。”
  我说,“你真不会说谎。”
  他说,“是真的。我不会撒谎。”
  王皛的话,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轻描淡写。
  我知道他,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都能做到。
  第三次没有了前面两次的好运气,几次下来,到底还是被手术了一回。
  住院时他的父母都来看过,他的精神还不错,脸色却并不怎么好。
  我来来回回送了他爱吃的,他想看的,陪着他,给他讲这几天我、黑糖和摩卡的事。
  王皛笑着笑着就牵到了伤口,变成了苦笑,我说着说着就犯了困,趴在他的床边睡去。
  有一天,我睡着的时候听到了我妈的声音。我偷偷醒了,我妈还会道歉,还会嘘寒问暖,只是没两句又变成了关于我的话题。
  后来我妈在他妈妈在的时候又来过几回,火气小了,我都不记得她这么有礼又有分寸过,却乐见其成。
  王皛说什么的口气和他妈妈很像,总是那么不温不火,说什么都轻描淡写。
  到底是遇到了同龄人,他妈妈就和我妈提了他小时候的事,说他调皮捣蛋的时候,说他什么时候在校运会里跑过第一名,什么时候把数学竞赛时候的奖品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显摆。
  孩子对于父母似乎就像是财富,我难得也听我妈夸我,懂事又早熟云云。
  之后过了挺长时间,我才想起来我妈已经挺长时间没干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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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个节日的下午,王皛俗气的在办公室里烧出了心形的一圈蜡烛,密闭空间里的烟火气险些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们的那些同事们则是在门外给他起哄。
  我进退不得,对他说,“我答应你。你快把窗户打开。”
  王皛应声推开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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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嫁给他,有了宝宝,小名就叫宝宝,一天一样在长大。
  直到这个长大了不止一圈的身影在我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的迈着步子,直到我可以偶尔脱开她的手,她也能摇摇晃晃的走去不远。
  王皛说,“其实她自己会走。”
  我说,“我知道。”
  我抱着孩子在房间的一端,而王皛单膝跪地蹲在了另一端。
  我松开了宝宝的手,她又紧紧的抓了回来,又被我轻轻地松掉。
  我说,“过去。宝宝。”
  孩子对于我复杂的措辞并不能理解,依然是抓紧了我的手指。
  我再一次推开,说,“过去。到爸爸那边去。”
  她似乎有所顿悟,战战兢兢的张着胳膊迈了几步。
  我借机躲到了转角处,她回头背后却没了人,进退两难之中小脸越加恐慌。
  我看到王皛往前挪了一点,让宝宝能意识到他了,然后唤,“宝宝。来。”
  她迟疑着回了头,微微下蹲,却不迈步。
  王皛还是不停的唤着她。
  我想:一定是她太小了,小得根本不明白我们在表示的是什么。
  王皛还是没有停下。
  她也似乎终于明白,张着胳膊摇摇晃晃往前扑了两步,又停下了。
  这个角度,她看到了我。
  我看着王皛,也看着她。
  王皛将微微翘起的右臂往前探了探,像是张开双臂将要拥抱她的模样。
  她还是不为所动。在原地站着,左顾右盼。
  我有些急了,王皛又叫了她两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双膝微微弯了下,似乎就要伏倒。
  王皛声音略微大了些,“来。宝宝。”
  她才又直着腿站了起来,仍旧走得跌跌撞撞,终于越来越近。她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脚步更快,摇摇晃晃的身形也像顷刻便要栽倒。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她终于还是到达了她的目的地,没有摔下去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再停在原处不知所措。
  最后的一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扑进了王皛的怀中,用稚嫩的胳膊吊住了王皛微微低下来的脖子,找到了属于她安全的港湾。
  而王皛,还是单膝跪地蹲在了地上,用右臂支在她的后背将她扶稳。
  我走了过去,宝宝还是挂在他的脖子上不肯下来,他侧着脸在宝宝的脸上擦了擦,笑道,“喜不喜欢?”
  回应的只是咯咯的笑声。
  王皛还是贴着她的脸,目光停在了我的脸上。
  我笑着蹲了下去,把他们一起抱在了怀里,跟王皛说,“我手长。”
  王皛也笑,“是啊。取长补短。”
  我从没问过王皛的过去,但我都听说了。
  我知道自己会好好对他。
  王皛也从没问过我想要什么,好像他都知道。
  并且他给了我。
  我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学会了去防备。
  我终于在遇到王皛之后学会了信任。
  【全文完】
  9月5日番外
  一
  我们家有个不成文的条约,是经由所有当事人同意的,公平公正并且公开。
  说是当事人,实际上也就我和王皛俩,因为无论是他爸妈来了还是我妈来了,我都没敢让他们也参与进来,说什么我也不敢造次呀。
  条约的内容很简单,家务两人承担,有竞赛意义的项目通过比赛来决定由输的人去完成。看着挺拗口的,实际上挺简单。
  拿刷碗来作比方吧。
  如果我和王皛在家吃饭,一般情况下就是提前约定了谁吃得快算赢了,吃的慢的那位刷碗。
  我说,“别说我欺负你。现在有什么异议可以提出。”
  王皛似乎瞄了一眼我写的内容,似乎。
  有了这个条款,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喜欢边吃边说,王皛则鲜少在这个时候发言,我吃着见底的时候他碗里往往还有大半。
  我顺理成章赢了挺多回的,然后坐在那边等他,他继续慢慢奋斗,有时候会挑出我塞在他碗里的青椒,有时候会把我忘了切断的小青菜拨成一团。
  我嘛,还算挺惯着他的,他吃完收工的时候,我基本都会比他快,抱着碗碟丢在了水池了,然后他认命的开水,用比摩卡洗澡的水量还多的水刷四五个小碗。
  太不环保了。
  好长一段时间下来,王皛都输了,我觉得有些无趣了。
  我将我碗里剩下的饭菜挑成了一团,托着腮一粒一粒数着为数不多的米。
  王皛在继续,我看着他挑着东西,“这个不许丢掉,你都不吃蔬菜。”
  好像每个人都有成为老妈子的习惯,我也不乐意。
  王皛进餐的后半段沉浸在我的噪音之中,但是罕见的把那些他不爱的葱花和青椒也吞了进去。
  我见他吃完了,也挑完了碗里剩下的五六粒米,说,“喂。你发现没。我输了。”
  王皛看着挺高兴的,“咦,好像是。那今天你来。”
  我欢天喜地抱着一摞碗飞快的刷了。

  二
  我们偶尔会提着黑糖,带着摩卡走远一点,某天不知不觉到了城市的另一边。
  这里已经毗邻郊区了,新开发的大学城,许多地方还在搞着基建,把那些老旧的房子一应推倒,开发商再在上面盖上更新更高的建筑。
  堆砌的砖块瓦砾让摩卡亢奋异常,他高兴的跑上去,刨两下,才飞快的冲下来,像个傻孩子。
  我们越走越远。
  在一处还没有倒塌的大门面前,王皛停了下来,我和摩卡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大门上褪了色的字还能看出:育德小学。
  里面还能看出操场,生着锈的篮球架,房子却都拆没了,变成了碎瓦砾。
  摩卡爬了上去,王皛也跟着上去,我再跟着王皛爬了上去,在后面扶着他。
  这里视野不错,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来的那条路和路过的那座桥。
  王皛小心的在上面四下看了看说,“我的小学。”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感觉即使拆了这还是个不错的地方,尤其是名字起的不错。
  我说,“我忘了我小学是在哪儿上的。我妈出去打工,我差不多年年得转学。”

  9月16日更番外7篇

  三
  我们偶尔会去父母的住处小住,住得不远,王皛的房间还留着,床换成了比原来大的,房间变得很挤。
  王皛还是没舍得把他那些东西挪出去,所以书橱,书桌,他放着玩偶的柜子还在。除了书橱里还会有一些新书的加入之外,其他的东西差不多没见动过,尤其是那个盘在柜子上好几年的小青蛙。
  我时常怂恿王皛,“不要的就丢了吧。舍不得就重新找个地方放起来。”
  几次下来,他让我替他找了个箱子,衬着一大堆防震的泡沫,把那些看着已经十分幼稚的玩具都塞了进去,塞在了衣橱里。
  房间里空了点,我把王皛的书橱也理了一遍,那些已经不常看的书放在了高点的地方,新买的顺在了最下面一排,中间用空出不少,可以继续购入。
  他说,“放那么高我怎么拿?”
  我拧了他,“那些反正你现在也不看。或者你叫我。”
  和王皛在一起时间越久,明白的事越多,越感觉原来给他的就越少。人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你好了,你总觉得得还点什么,哪怕是个亲人。
  王皛比我大,一直护着我。
  我推测的没错,上面的书他也没动过,下面的倒是一本挨着一本,在我的聒噪之下,在我的打岔之中看了七七八八。
  在老家住不会很久,所以剩下的就是下回。
  王皛有两个好习惯,一个是坚持了阅读一个是坚持了运动,所以他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上看着都比我健康。
  他也不强求我模仿他的方式,有时候我心情不错他会磨我两句,多数时候还是放任自流。
  时间长了,我不晚睡了,也开始了每天坚持翻点除了电子文字之类的东西,比如美容杂志什么的。
  粗看来,影响还是有的。

  四
  我和王皛还没敲定的时候。
  有阵子王皛出门,刚巧我那阵子病了,就没一起跟着去。
  人走了之后发现自己不适应一个人的日子,原来天天见到觉得没什么特殊的,一走就挂着。码着该到了,打电话问东问西,感觉自己挺像个管家婆。
  我一直提醒我自己这么多年他一个人都好好的,哪会这么金贵,哪会这么容易忘了东或者忘了西,提醒完了。
  我还是挂着他,还是隔着老远不停的问。
  过了两天,王皛说,“你有空。帮我回家看看好不好?”
  回家?
  总感觉这个词听着很棒,可是我就是有那么一点胆怯。
  我自己不爱回家,压抑。虽说是养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我看着她还是有点怵着。
  因此,就算我见过他的父母,还是有点畏惧来自长辈的压力。
  见过怎么了,有王皛在的时候我才觉得他们碍于家庭和谐不会挑刺。
  我说,“不去行不?”
  王皛说,“可能不行。我有本书忘送去了,我妈急着用。”
  明明知道这是他找的借口,我还是没舍得再拒绝。
  我说,“那我这两天去看看。”
  他又说,“什么时候?”
  “我说,不是周六就周日。放心,我不会反悔。”
  王皛想了想,“周日。我跟他们说一声。”
  说了一声的结果就是,我去的时候等着我的是几个不错的小菜,还有两个不算陌生的人。我就漫无目的陪他们聊着我们共同熟悉的人。
  我听他们说我并不熟悉的那些事。
  他们也听我说他们也许没看到的那些。
  的确,王皛的家庭比我的要容易让人沉迷了太多,无论是说话时的口气还是对于我在细节上的顾及,总让我能有一种急于表达出来的感激。
  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提过多少这么多年里对于王皛的回护,我却同样有所发觉。
  日式的装修让他们在地面以及不高于地面太多的地方拥有了不少活动的空间,四处放着的凳子也比寻常人家凌乱一点。
  书房很整齐,飘窗上安置着靠垫和小方桌,书桌也不大。
  我甚至有幸参观了王皛的私人空间,无论是架子上那么多幼稚的玩偶,还是书柜里满得快溢出来的书都让我对于他谨慎的观感大有动摇。
  我发现,王皛真的很喜欢玩偶,各种各样的排得很满。
  我不知道怎么会在脑中想起他一本正经对我说话的模样,当然面前少不了那些可以组成军团的玩具们。
  我有些羡慕,至少在这么多年里他是一个得到了很多溺爱的孩子。
  后来,我的羡慕让我冲昏了头脑,我有点冒失的提到王皛的过去,我的好奇心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好好的遏制住。
  我将他妈妈的一句话记了很久,“我不愿意这件事发生。但发生了也不能让它再留下什么。对于我们都是。”
  即使再过轻描淡写,我也能知道她心中想说的那句话,这对于一个家庭是无法忘记的过去,对于一个母亲更是。
  我跟王皛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王皛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一下,又笑了,“没事。我帮你道歉。”
  我说,“你啥时候回来?”
  “尽快。”王皛的声音隔着电话听没那么亮,有点哑。
  我忽然就难过了,说好了一直陪着,说好了一直在他身边,结果还是临阵脱逃。
  我不可遏止的想他的样子,做什么都会想他怎么做,不过到底还是怕他担心,就没舍得再打电话给他。
  喜欢一个人真的挺奇怪的,刚开始是希望他对你好,后来就变成了你不可遏止的想要对他好一点,来来回回的没完没了,就这么吊住了,再也离不开。

  番外五
  这次是我王皛认识之后,第一次分开了那么久,他第一次不在我想见就能立刻见到的地方,让我本来就稀缺的安全感尤其稀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王皛在一起的时候,不怎么想我那些烦心事。
  第二天晚上通话的时候,王皛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哑,这也让我的情绪更甚。
  我说,“我想你怎么办?”
  王皛笑,“那我尽快。”
  王皛总是说尽快,我总是不知道尽快会有多快,我第一次迫不及待并且十分想见到一个人,想和一个人在一起。
  与此同时,我听出他大概真的有点疲惫。
  当天晚上,我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一直卧得很安静的摩卡似乎有了一些骚动,这让我的心里浮现出一种近乎不切实际的想法“回来了?”然而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我自己掐灭,也许只是外面起的风,或者是外面下了雨,也许摩卡睡累了急需活动活动。
  毕竟现在已经很晚,我期望却并不希望王皛在这个时候回来。
  我还是闭着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幻觉,然后却禁不住竖着耳朵去听。
  摩卡走来走去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我隐隐约约听到人的脚步声,轻轻地却很真实,似乎在我门前停下,然后再折身,走远。
  我清醒了起来,告诉自己这不是个幻觉。
  脚步,却没有再走近。
  我等了很久,脚步都没有再走近。
  我忍不住爬了起来,客厅的灯没开,摩卡也不在,我隐隐看见王皛的门缝里有只没收进去的黑尾巴,笑了起来。
  我走过去,被他放在地上的包险些绊倒。
  没有开灯,王皛外套都没有脱,踩在地上的脚之间搁着摩卡的脑袋,就这么和衣躺在了床上。
  我走近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笑。
  我也笑,“这时候回来了?”
  他还是躺在那里,看着我,很久才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比电话里好不了多少,“想你了。”
  我不得不承认,再合适的时间对一个合适的人说这种话还是挺极具杀伤力的。
  我眼眶就一下子热了,“这么晚。”
  王皛说,“比不了飞机。最早只能现在。”
  我知道了就为了早半天,他一个人背了包挤了最早的火车。
  我说,“怎么样,顺利么?”
  王皛的目光稍许黯了一下,“还行。不算很顺利。”
  我看出他是累了,搬着他的腿往床上推,“你怎么就不躺正了。容易着凉。”
  王皛听凭我摆布,没多久憋不住笑了,“再让我这样躺会。马上起来。没洗澡,也没吃东西。”
  他真是累坏了。
  没再闹他,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王皛似乎往我身边挪了挪,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都很近。
  我很少见王皛愿意穿得西装革履的样子,但是那样也相当养眼,即使满脸倦容。
  我弓着身子趴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看,服装与假肢的修饰让他看着十分陌生。
  我解开了王皛的衣扣,再摸索着把他的衬衣扣解开,他说,“我还没准备好。”
  我酝酿得挺久的情绪就此没能出现,他躺在那里,还是没动。
  我看着却像是一个即将被强权所凌辱的少女,多有不甘。
  我说,“可由不得你了。”然后发现是紧紧绕过腋下束在胸上的固定带,纵横交错得我看花了眼。
  我摸着找了接头,提了提,似乎抽得更紧。
  王皛拧了一下,说,“按住,拨开。”
  我应声做了,束在他身上的东西就此剥离,里面是微微汗湿而吸紧了皮肤的背心。
  这时王皛坐了起来,微微抖了抖双肩,原本还粘在身上的假肢就落在了床上,看着像被我拆坏的一个不错的玩偶。束带勒过的边缘微微泛着红,没多久又凸起来稍许泛着白,是磨久了。
  王皛站起来将床上的东西推到了一边,又盘膝坐回了我的身边,我的耳根子开始变得很热,估计是红了,他却没做什么,没多久将我耷拉到眼睛上的一把头发用右臂拨到了耳朵边,压住了,微微的凉意让我烧得火热的耳朵舒服了一些,“从来没这么想过谁。”
  我用力点了点头,转身把人搂紧了,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闷闷的说,“我也是。”
  我的余光看到王皛的右臂往前转了一下,却没够着我的脸,就顺着停在我的肩上,抵着摇了摇笑,“好了。回来了。这样很热。”
  我没理他,靠得更近,搂得更紧。
  位置的变动让他又触到了我的面颊,动作如同所有人一样轻柔也缓慢,他声音轻了,听起来更加带了沙哑,跟我说在外面的琐事。
  我与他这样说了很久。

  番外六
  还没温存够,王皛的肚子就挺不配合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我说,“真饿了?”
  “嗯,从上车到现在没吃东西。”
  几个小时车程加上打车回来的时间也将近十个小时,难怪他饿。
  我松开他说,“给你去找点吃的。”
  王皛说,“行,我得先冲个澡换了衣服。”
  我手艺还是一样糟,所以在冰箱里塞了不少市售的饺子馄饨包子什么。
  王皛原来不爱吃这些,后来我懒得出门硬拽着他在家窝着,他被我虐待了几次也开始吃点,但是还是不喜欢饺子也不喜欢包子,唯独对于皮薄馅少没什么意思的小馄饨情有独钟。
  这次我就没问他,煮得比平时份量还多了三分之一。
  馄饨煮得快,王皛冲澡却没这么快,我看着锅里飘着的不像是能填饱他肚子的东西,又往里面敲了个鸡蛋,鸡蛋被蛋壳割破到锅里就开成了蛋花,于是我端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一碗混着馄饨的蛋花汤。
  这次去看王皛的时候他在穿衣服,头发湿着,由于没擦得特别干而吸在了身上的白色背心,边缘上有一道浅粉色的印子,他弯了腰,把我解开的假肢又穿回去一半,固定的皮带恰好束在那个位置。
  我没点破,估摸着他是这几天穿的时间长给磨的。
  他穿了这些就不折腾了,顶着还有点滴水的头发,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差点饿死。”
  王皛有时候看着像个孩子,就像现在这样,白背心外面束着深色的皮带,加上关节上微微现出的小缝,我倒觉得像未来世界里半机械化的战士。
  我说,“饿了就趁热,再说就凉了。”
  实际上他哪用得着我催,早就抓着勺子不紧不慢的奋斗去了。
  王皛有一点好就是吃相总是不紧不慢,不管面前是一碗白米饭还是山珍海味他都没太多表示,一点一点慢悠悠的吃想吃的东西。这么看着他也挺容易知足的。
  东西本来不算多,他还是奋斗了挺久才浅了一点,况且小馄饨滑溜,我吃的时候也动不动就从勺子上滑下去,难为王皛喜欢上这种东西。为此,他身体往前倾得比平时厉害,几乎贴到了碗边。
  我说,“你没去非洲呀。怎么像从难民营回来?”
  王皛没搭理我,将碎得厉害的鸡蛋往嘴里塞,过了会才说,“我挑。”
  对了,他的大毛病就是挑食,我知道外面可未必有人知道。
  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完了,替他收在了水池里说,“看你饿成这样。我去刷碗。”
  王皛把我拽住了,摇头说,“晚了,明天弄。该休息了。”
  这时候灯光敞亮,我感觉王皛像比走时又瘦了一点。
  我说,“你可别告诉我这几天都没吃东西。”
  王皛矢口否认,“吃了。应酬多,喝了点酒。菜多饭少。”
  我说,“不像。你那么挑。”
  王皛笑,“是啊。我挑。大部分不爱吃。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等,就算愿意也不能让那么多人等太久。”
  这才有点对盘,王皛吃东西那么慢,尤其讨厌应酬,况且我也无法相信他会让满桌的人等着他,因此那么多天只会随着别人而停下。
  我说,“你可以自己再找点东西。”
  王皛笑了,“准备了。但是一个人吃东西索然无味。”
  我似乎有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想法。
  王皛还是笑,“所以就算你的东西再不好吃。我也喜欢。”
  对于这样中肯的评价,我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番外七
  喂饱了王皛,我又有点犯困,靠在王皛的靠背上养神。
  王皛反倒有了精神,将换下的衣服抖了抖准备倒进洗衣机。
  我没猜想到他会回来,洗衣机里还丢着刚换下的床单和被套,好在没有陈年的脏衣服,不然他肯定得对我的看法大有改观。
  里面有东西,王皛就把衣服放在了一旁的脏衣篓里,浅色的塞在一旁的水池中。
  这么晚了,王皛估计也担心动静吵着邻居,没洗。
  我眼睛困成了一道线,他来来回回的更让我困得厉害,我渐渐歪了下去,缩成了一团,占据了床最宝贵又最好的一端,不知道自己还看不看得见王皛的动静。
  我大概是睡着了。
  大概。
  后来垂在脸颊边凉意让我又醒了,被吵醒过的人大多数都知道那种叫做起床气无名的业火,我也不会例外。
  我将自己团得更紧,眼睛还是闭着,也许闭得更紧。
  那种莫名的凉意又来了,我不甘的睁开眼睛,一个在微弱灯光下晃来晃去的东西让我更加心烦,“怎么了?”
  王皛笑,“原来真睡着了。早知道不吵你。给你。”
  “什么?”睡醒的时候就有点糊里糊涂的,加上光线一般我爬起来才看见是一串五颜六色的链子,王皛用一只手指挑着,还在晃来晃去。
  我好奇心又来了,拎在手里打量,“这什么?”
  也怪我平时太土豹子,看杂志什么就觉得那些亮闪闪的东西挺好看,当然亮闪闪的首饰价格也都不菲。
  至于这个,不算粗,不算闪,除了看着讨喜有点出彩之外真没什么值得说的。
  “给你的。那边土特产。”
  土特产。
  我对他的幽默认知有所改观。
  王皛见我收了,又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没见你戴过。”
  我?
  除了夜市上十块钱两串还谎称是情侣版小叶紫檀的手串我真没入过其它的东西。就连情侣款我也只和老板杀价入了一串,回来的路上又丢进了河里,王皛一直不知道。
  我说,“挺花哨的。怎么戴?”
  王皛想了想,“有一百多个,你看看能不能当项链?手串也行,多绕几圈。”
  我直接从头上套了下去,嫌长,挂到了胸口,凉凉的还算舒坦,至于手串却处在绕三圈嫌松四圈又不够的尴尬境地。
  我说,“看着都不行。”
  王皛似乎也有些心烦,看了会,“要不过两天找人重穿?”
  我想他这么有心我扫兴了多不合适,手一挥,“重穿还找什么人。我自己来。”
  “哦。也行。”王皛的优点顿显,惯着,不反驳。
  我的木头脑袋这时候想着缺了点什么,“你干嘛给我买这个?”
  王皛笑了,“路过。听店家说这是按着佛珠穿的。一百零八个。断除一百零八个烦恼。让你无忧无虑。”
  我心想才不会这样,估计是哪个店员小妹嘴甜又会哄人,他又没怎么去过这些地方没什么经验给忽悠了,土特产店都这样。
  王皛见我将信将疑,想想又解释,“听人讲也有说是一百零八个佛的功德。保平安的。”
  听听,肯定被忽悠的,面皮薄不好意思直说。
  我说,“哎。知道了。玄乎玄乎的我也不懂。”
  王皛笑,“我也现学现卖,看来你也不信。”
  “知道就行。”
  这个不知价格,不知品种,不知从哪里被坑顺回来的土特产,没戴几天就被我用个小布包住塞在了抽屉里睡觉。
  直到某年某月某日我心血来潮整理王皛的房间时候发现一个被他塞在衣橱最不起眼地方的首饰包装盒和盒子中一应俱全的鉴定书、质保与发票,上面的金额让我蠢蠢欲动有了与他交流经济观和人生观的念头。
  至于再后来,我躺在王皛腿上的时候他与我说笑,提及我总是如同仓鼠一样屯入的生活用品占据了不少空间,我也与之说笑,“对了。你知道现在碧玺的价格么?”
  王皛笑着摇摇头,“现在不知道。”
  我满意的住嘴了,至少这句话还算坦白。

  番外八
  某天,我心血来潮跟王皛设了一个点的闹钟,所以他背着包出门的时候,我也去了。
  高中毕业以后,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起这么早过。
  住的小区走不了多远就是一个中学,王皛和那边的门卫混熟了,经常借操场用,这个点是早读的时间,学生都在啃书,所以操场上基本上不会有人,我也不担心会有人吵着。
  塑胶的跑道上还有湿漉漉的晨露气味。
  王皛放下包,脱了外套,从包里拽出了一个东西,换成外套塞进去,包挂在了操场一旁的足球门边。
  我抢在他面前把他拽出的东西捡起来,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皛笑了,自己低头理着,问我,“困不困?”
  “嗯。”让一个不常起早的人起早的确是个折磨,也只有王皛有这种精神头了。
  “过会就好点。刚醒,你不习惯。”王皛说着的时候把我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也拉妥了,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悬吊带,医院里面脱了臼或者胳膊骨折用的那种,用那东西将右臂挂在了胸前。
  王皛提过这是某某医生的建议,我没问为什么。这年头,最烦的就是那些外行比划着内行的人了,我得避免成为那样的。
  天还没全亮,我感觉有点小冷,王皛原地压压腿拉拉筋,我也胡乱转圈圈权当热身运动。没多久他说,“好点了么?”
  “好多了。”
  我就跟着他一起在这操场上开始慢跑,不快,我这种八百年懒筋才会动动的人吃得消。
  我说,“你这么喜欢跑步,怎么不弄个跑步机?”
  王皛说,“因为不喜欢跑步机。”
  这答案真好,毕竟那不是完全对等的东西。
  王皛反问我,“你不是不喜欢跑么?”
  “我想试试。毕竟最近感觉长了膘。”
  王皛笑,已经够慢了,我们俩就没停。
  几圈下来,再慢,我和他也都有了点汗,我微微喘着气,王皛却还没停,被他挂在胸前的胳膊随着他的跑动一晃一晃打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看着有了点滑稽。
  我渐渐慢了下来,王皛没催,我就由和他一起跑着变成了尾随在身后慢走,王皛在我的眼前跑远。
  不知道是这里的风,还是他湿着的衣服,我眼睛里的人变得更加精瘦,仿佛跑着跑着就会被风刮跑了。
  我追上去说,“你累不累?休息一会?”
  王皛说,“还好。你要不在放包那边等我?”
  我哪里能被他说中了,还是跟着他。
  王皛说,“我又不是摩卡,不用盯这么紧。”
  我说,“我最喜欢的又不是摩卡。”
  王皛大笑了起来,操场上我和他有点距离,我们之间穿梭着风的声音,他的声音还是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记得跟着他跑了多久,他停了下来,还是在那个足球门旁,他将挂在胸前的手放了出来,摘下还吊在脖子上的东西,换上外套,收好东西。
  早读课的下课铃声响的时候我们恰好走出校门。
  回去的路上。
  王皛说,“时间太久。肩已经不平了。”
  我难得听王皛说这种有点小伤感的话题,其实他不提我也早就留意到这点小问题。
  我假想着他站在镜子面前比量自己双肩高度时候的较真模样,想着想着笑了,再想想又不想笑了。
  我说,“你在试着校正?”
  “嗯。”王皛说,“其实戴着的时候看着够蠢。”
  我说,“还行。”
  当然我也没打消他的积极性损他这种已经出现的问题再怎么去校正都是事倍功半,也许只是将它所演变的速度减慢,我猜王皛不会比我更不明白。
  王皛说,“老霍提过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放弃假肢,一是放弃纠正。我都不想放弃。”
  我说,“老霍那个人。你喜欢就听他的,不喜欢就当他放了个……”我的矜持度终于把持在最后一个字儿上,换了词,“天地之浊气。”
  我话音还没落,王皛就毫无形象的笑了起来。
  这人怎么在这方面反应能这么敏捷呢?
  后来我在他低头开门的时候表态了,“以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一样。只要你开心就行。”
  王皛推开门,侧身让我先进,然后跟在我身后回道,“我也是。”

  番外九
  我肚子开始有一点点变大,原来就有点肉的小腹由于膨大而变得有点□□的时候,我的观察力也比原来敏锐了不只一点点,这时我发现王皛的业务似乎有点繁忙。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的敏感度让我的信任度有所降低,促使我更加密切的关注了王皛的行动,所以在他这一天回家后第二次接到电话时候问了,“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皛礼貌的对电话礼貌的道谢,回头笑,“有个朋友让帮忙打听个事?”
  这在我的耳中只有一个概念,“肯定有猫腻。”
  “什么朋友?”我滑着他的手机说道。
  “顾雅婷。听说孩子的心脏不怎么好,得手术。”
  “找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医生”我没见过的人,听着还是不怎么顺耳,看他表现得这么热心尤其膈应,所以我酸不拉几的说,“再说你混得比较熟的不是康复科的那几个么?”
  酸得这么明显,王皛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踩了我踩在地毯的上的脚一下道,“我也是这么说的。我也就跑康复那里勤。只能帮忙打听打听。”
  实际上说归说,国人遇事的习惯大多是尽一切可能用上自己的人脉,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样的关系越来越远,却始终能加以维系。
  我说,“行了,你给她介绍几个那方面主任就可以了。”
  “刚刚联系了一个。”王皛忽然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的脸,“既然这么不放心。明天跟我去一趟吧?”
  “哪里?”我对这忽然跳开的话题适应不良。
  “去给小孩子挑个见面礼。再顺便把东西送出去。”
  “见面?”我蹭一下又火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王皛似乎没听见我说的什么,“对了,你这两天想吃点的什么。”
  我过度分泌的唾液一下就出卖了我的人格,我脑子里想了想这两天在馋的那些东西,随口应着话,没多久听到他说,“好。我没买过给小孩子的东西。你得带我去。”
  说得好像我经验丰富一样。
  我没好气的说,“有什么难的。随便找个商场,童装专柜,挑贵的拿。哪家最贵买哪家,什么最贵拿什么。”
  王皛还是看着我笑,“好。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我真该带他去五官科看看了,我说得这么明显我不想去,他愣是没听到。
  第二天他真的拖着我去买衣服去了,三岁大的小丫头,我都没见过人还得替他琢磨,真不知道上辈子造的什么孽。
  王皛在这方面没什么主意。
  我随手拿一件,他说好看,放下换一件还是好看,这个问题屡试不爽,我一连看了几个柜台几套衣服他都没说过不好的。
  敷衍,摆明了是在敷衍。
  我又怒了,吼了他,“喂。你就不能帮忙挑一挑么?”
  他盯在对面母婴专柜的眼睛回过神了,“手上这个就挺好的。”
  “这就是我进门拎的那件。”
  王皛脸色似乎被我冲的红了一下,“那就这个。反正又不是你穿。”
  这话就体现出了他的本质了,真滑,一语双关,一面把自己撇干净了一面还暗表忠心。
  我撇撇嘴拿衣服去开了票,扭头一看他还在母婴柜台那边拉着一套大肚婆专用的家居服打量。
  我催了他两句,他不看了,扭头对盯在背后不停介绍的售货小妹道,“这套开个票。”
  付完帐我发现王皛当真是心不在焉的,大包小包拎着和朋友的会面想想都让人觉得略囧。
  当然,我的细线条画不了多长,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照例是俗套的见面和双方介绍,王皛理所当然成了中介人。
  一边是,“我同学,顾雅婷。”
  一边是,“张瑛。我妻子。平时没什么空。今天刚好可以和她出来逛逛。”
  我听着一长一短两句,明显在提我这边的时候丰厚一点,加上语气明快,让我有了献宝的感觉。
  我和他坐的一顺边,对面是个面容皎白的美女和一个剪着丸子头的小美女。
  我得承认我和王皛坐一块儿更像兄妹,所以美女让小美女叫人的时候有了分别。
  对我,“叫姐姐。”
  对王皛,大人都还没开口,小美女怯生生的叫道,“叔叔。”
  这孩子真不讨喜。
  我有点不悦,还是笑眯眯的摸着她的脑袋,“错了。得叫哥哥。”
  我估计我不怎么友好的笑有点像白雪公主的后妈,小美女谨慎的盯着我,没改口也没吭气。
  王皛打断了我即将蓬勃而出的愤怒,侧身问我,“给你点这个,这个能吃进去么?”
  我看着他数的几个都是我昨天想的,心情蓦然好转,却还是不冷不热的说,“嗯。随便。”
  王皛罕见的没有将菜单推过去问对方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说,“那我再随便点几个了?”
  我瞅了一眼,没什么水准的大路货,唯一的优势就是价格能拿得上台面,就继续鹌鹑的坐在他旁边直到他说,“刚刚陪她去买睡衣。她刚巧看到小姑娘的衣服挺好看。哥哥也没别的送给小茹了。”
  哥哥两字着实让我噎了一下,要说大个十来岁叫姐姐还行,这个哥哥可是年长了不只二十。
  即便这样,我还是配合的把包装袋递了过去。
  顾雅婷接在了手里,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客套的说,“你们太客气了。没必要。”
  吃饭的时候我边吃边看,实际上她真长得不错,妆容精致,几乎全然掩去了眉峰之间隐隐的纵痕,动作也挺优雅的,看着气定神闲。
  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照旧会闲聊点什么,顾雅婷的话不多,三句中又是有两句提及的是孩子的病情,辗转的医院。唯一让我疑惑的是没像我认识的那些朋友一样常常会提及那个“我们家XX。”
  对于这个不会让人愉悦的话题,我也没有没趣到去提及。
  毕竟,手指和手腕都被价值不菲的珠宝缠着的美女,生活不会比我差到哪去。
  不比较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不错。
  有了对比就知道自己的不足。
  这时我就想起来刚刚气闷之下,我将收银小票还塞在那件衣服的包装袋里,这着实是个丢人的事情,好像一个穷鬼终于买了一件宝贝,却不时向富人展示他价值的感觉。
  我附在王皛的耳边描述了这个悲剧,王皛笑弯了眼。
  我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也轻轻地回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笑道,“对了。今天还得陪她去做个产检。”
  产检?我前几天不是刚查过一次么?我腹诽。
  我说,“你不说我都忘了。”
  王皛说,“约好今天去检查弓形虫的。”
  我知道他是在替我找借口,弓形虫上上次检查已经检查过了,至于产检则是两周之后。
  出门,外面污浊的空气让我有点恶心,我扶着墙壁没呕出什么,直起腰的时候发现王皛站在我的左后方,我站起来时候他的右臂能恰好拦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他常常站在这个位置。
  我说,“又吃多了。”
  王皛拍了拍右边的口袋,我伸进去又掏出了几颗明黄色的话梅糖。
  这样的糖有很多丢在冰箱,他也像多来A梦一样口袋始终揣着一把。
  我清了清有点发苦的舌头,搂着王皛扭头一看,路的对面是顾雅婷牵着那个小美女的手,在看着这边,看着我们。
  我冲他们挥了挥手打招呼,她却扭头装作熟视无睹一样扭头就走。
  我有点莫名,王皛却笑着问我,“有没想过我们明年这时候在做什么?”
  “明年?孩子出来了吧。”我真没建设性。
  “后年,大后年呢?”
  “带他呗。”
  王皛听着笑的更厉害,“那你是不是以后就准备带孩子度过。想没想过以后我们怎么样?”
  “啊?没。在一起吧,吵吵架,或者拳打脚踢。然后孩子长大。我变成死老太婆,你也变成臭老头。”
  我臭他,他却没生气,还是看着我,“未来没想过么?”
  “就是这样。会病,会老,会有烦恼,说不定会有矛盾。俗气,没什么好想的。”
  王皛应了一下,“挺好的。谁都这样。”

  番外十
  (一)
  王皛过生日的时候我问他,“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他想了下回复,“你。”
  我转身坐在他的腿上,“喏。给你了。”
  他心满意足的靠在沙发上傻笑。
  我说,“我开价很贵。”
  他郑重的说,“那我能不能先赊着?”
  “行呀。”我说。
  没过多久,他说,“坏了。只能卖身还债了。”
  我说,“我要退货。”
  他说,“你已经签收了。”
  这个快递条款明明有点不公平。
  (二)
  王皛和我去了游乐场。
  我忽然很想尝试高空揽月的感觉。
  我说,“我们去吧?”
  王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去的时候我被允许了,王皛却因为安全被拒之门外。
  王皛说,“我在下面等你。”
  我战战兢兢坐上了座椅,拉下压杆抱紧。
  王皛抬头看着我,他不想扫我的兴,我也不想让他觉得他扫了我的兴。
  我在上面尖叫,王皛抬头头找尖叫的那个人。
  下来时我吓得抱着他哭,他边安慰边说,“好了好了。下次不玩了。”
  我说,“打死我也不玩了。”
  后来我们一起去开了碰碰车,我转方向盘,他踩着油门,两个大傻帽把游乐场里那些小孩撞得直叫。
  为表示歉意,我和他惭愧的把全场的费用付清。
  (三)
  我喜欢在王皛休息的时候偷偷搞破坏。
  比如用记号笔画上浓眉,或者给嘴角点个媒婆痣。
  王皛总会抗议。
  只是抗议。
  比如。
  “你这个行为是不对的,我要强烈的谴责你。”这样。
  我做我的事,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我也会在他熟睡的时候去挠他痒,颈边,腋下。
  有时我也会戳戳他左肩上旋成一圈的皮肉,他常常会为此微微往后回缩。
  我疑心他并没有睡死,不然怎么会眉头也不由自主为之锁紧。
  后来遇到了雨雪天,他被碰了一下却直往后躲。
  我说,“你别躲了。我不碰了。”
  我像搂孩子一样把他搂在怀里,他的眼睛睁着笑,“明天估计可以堆雪人。”
  我说,“那我负责堆上,你负责拍实。反正你手不怕冷。”
  他贴在我身边笑得乱扭,“哎。怎么才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和王皛在一起有了段时间,唯一的成果是他比原来胖了一点点。
  ……………………………………
  9月27日番外11000
  (四)
  我和王皛有空就被拉到父母那边小聚,有时候是他的父母那边,有时候则是我妈那边。
  结婚之前,我许久未见的老爸出现过,精确点说应该是个老头儿,走大街上我估计不认识他,与其说是反对我俩的事情不如说是想从这种事情上来点补偿。
  我甚至亲耳听王皛跟他父母提过这事,说是翻了页就过去,没多大点事。
  真丢人,对我来说。
  因为这些,我两边都不爱去。
  王皛却是忘性大,乐此不疲。
  我提了,他都会说你想太多,都是父母。
  都是父母。
  他倒知道区别对待。
  去我妈那边他总会事先叮嘱,“别顾着布菜。”
  我说,“为什么呀?”
  王皛总是耍赖,“听我的。”
  而他回家却又换了德行,即使面对着父母他也常在耳边私语,“今天的鱼口味怎么样。吃得惯么?”
  我就不问他了,把他提到的鱼拎过来,剃了骨,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他的碗里。
  后来王皛说,“你得让你妈放心。你嫁过来不是为了去照顾一个人。”
  王皛说得那么像在开玩笑,我却听着有点难过。
  可见事实也是这样,我妈依然会忧心我是否幸福,精确点说是是否辛苦,正如他的父母也时常会去思量我是否足够体恤。
  所以在他父母面前,他看着总是更会耍赖一点。
  (五)
  时间长点,我再想起来王皛的承诺,才能感觉出那种用时间来应证的真实。
  我看过很多电影。
  所以我听过很多段誓言,我以为他也许会如同电视中那样深情款款,“谢谢你让我走进你的生命,做你的爱人。也许我不是这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但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
  很长很长的一段,很多人为之向往,很多人深情告白,很多人只是说过,只是说过。
  我真以为王皛也会这样说,结果在之前一天,在旁人都忙忙碌碌准备着这即将来临的热闹的时候,我坐在不远处的酒店房中。
  这里的习俗,是由男方从娘家接了人回家,代表走向一个新的生活。
  我家来不及收拾,便就此折中。
  即使我知道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不会过来,我们还是寄去了请柬。
  每个人在婚前都相信之后会有更好的生活,会有更好的明天,我也不加例外。
  当然,我同样也如同旁人一样忧虑。
  即使是在礼节上再短暂不过的分别,我还是有点不习惯王皛不在。
  已经很晚的时候,王皛打来了电话。
  即使还没到一天,我听到他的声音还是高兴得笑了起来。
  王皛说,“紧张么?”
  “有点儿。”
  “我也是。”
  我可是第一次听王皛说过他也会紧张,他与我之间总是有着很多的理所当然,多得我有些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就是一直在他掌握之中的游戏。
  “我认床。”我笑道,想想似乎有了歧义又说,“酒店的太软。”
  王皛笑了,“还有呢?”
  “电视的距离太近。”我想想又说。
  “其他怎么样?”
  “网速不太满意。”我说着也笑了,王皛还在笑。
  很快王皛的笑声停了下来,轻声说,“这么久。我是不是都没好好表白过?”
  他不提,我都想不起来这茬,可见习惯有多可怕。
  我说,“那你说,乘着今天。”
  王皛还是笑,“嗯。这些话明天都说不出口。”
  我说,“哪有什么,隔了一天就说不出来?”
  他说,“那你听着。”
  我就听着。
  他说,“到今天。二十多年里最开心的就是今天。”
  很常见的开场白,我毫不例外。
  他说,“这么多年里,最讨厌的地方是医院。”
  我能想象,那种地方去多了谁都会讨厌,谁都不会喜欢上。
  他说,“最喜欢的地方是和你一起去的。”
  我笑着腹诽他的花言巧语,王皛也兀自在那边轻笑。
  他说,“原来一直最想做的和最应该为你做的是同一件事。”
  我忽然有点埋怨我机敏的反应。
  王皛还是笑,“一直没做到。”
  我笑不出来了,说,“不提了。”
  “对。那太贪心了。”王皛沉默了一会儿,“我原来总是想不到自己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后来才明白,不是我去选择别人,也不是别人来选择我,而是互相的一种吸引,互相的选择,是尝试,也是赌博。如果我回馈不够,你就输了,输得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平时王皛不会和我说太多,更不会时常的将我们之间的感情表述得如此清楚。
  但我知道,婚姻对于每个人都是一场赌注,也许不是一生的时间,却是一场绝对的豪赌。
  王皛只是希望我能看清自己所放下的筹码。
  我说,“你都说了,这是互相的。”
  王皛笑道,“是。但我不同,对你来说你的选择不同。那么多人看着,我就不能让你输了是不是?”
  这是我无法回答的答案,无论是是或者不是都不是我所希望的答案。
  王皛似乎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声音稍许郑重了一些,“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说这些。那该什么时候说。可是一定不能在都成定局了才开口。”
  我抱怨,“现在也不早。”
  王皛回,“还不晚。”
  我明白了王皛为什么不肯将这些再等一天,因为这些对于他来说,对于我来说都太过柔软而又煽情,不适合那种喜庆又热闹的场面。
  我说,“万一我今天不肯嫁了。怎么办?”
  王皛还是笑着,“你如果需要。我们还可以改天。”他没等我再改口,稍许停了下,“以前没人护着你,以后我在,不走。”
  我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我承认要是在婚礼时候他这么说,我一定会哭得很丢人。
  我损他,“你觉得永远能有多久?”
  王皛说,“没多久。几十年。我最多再活几十年。”
  我有过去,王皛也是。
  我们都说,过去的事不提了,事实上王皛和我都明白有些记忆只会日益清楚。
  我遇到过很多人承诺永远,却没遇到一个人这么解释。
  我听过很多人的誓言,王皛没发誓,却在之后让我看到。
  我没想到我结婚的当天,他在司仪的催促下,只说了一句话,“你不会后悔。”
  也许没人知道前一天他的那些铺垫。
  事后很多人都说我答应得很快,很爽利,我说,“以后我在,不走。”
  我们的故事对于很多人只是故事,只对于我和王皛本身才是生活。
  我预感到之后我们会面临很多的事。
  再多的事也只在我们的承诺之中。
  以后我在,不走。
  我的,也是王皛的承诺。

  番外十二
  在我看来,王皛的劣习不多,但绝非没有。
  和他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在收藏某些东西的方面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癖好。满架子的玩偶来由不会是偶然,而我也常常笑说将近三十的人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沉迷在这些上面。王皛每次都笑着认真认错,每每见到更新的更有趣的,又说,“你觉得这个怎样?”
  我得说他的眼光不差,于是往往这个时候也总有一两个倔强的小孩子撒泼打着滚和他相中同一款玩具,也许是习以为常了,我竟然开始不觉得这有多奇怪。为了不至于让他太过扫兴,我常也会中肯的说,“不错。挺好的。实在想就再买个。”
  王皛往往也不会有什么礼节性的推辞,买单,离开,再爽利不过。
  这么看他比那些哭着闹着还未必能得到心仪之物的小孩子显然要幸运得多。
  至于我,总会在看到越来越多被我称之为“这些没用的东西”的时候暗下决心,这一定得是最后一次。
  我忧虑于将不知道如何安置的空间,忧虑于即被填满的架子,忧虑于我打扫时候日益繁重的工作量,却每次都被王皛郑重又是商议的口气打败。
  你觉得这怎么样?
  多么冠冕堂皇的台词。
  我怎么就没想过拒绝呢?
  可见心软才是硬伤。
  后来,在我终于准备硬气一点的时候,我们却搬了家。
  除了空间略大一点,并没有太多改变。
  也正是这大了稍许的空间,让我在书房里添置了两个又高又大的展示柜,玻璃门让我省掉了整天打扫的麻烦,至于它的包容度则让王皛的宝贝放在其中之一还有不少空出的地方。
  我豪气的拍着他的肩膀笑,“买。随便买。”
  后来,王皛还是喜欢收集那些没用的东西,而我也渐渐受他影响攒了不少的小东西,有摩卡喜欢的,也有黑糖喜欢的,甚至还有我所预感的我们的孩子会喜欢的。
  东西渐渐地又多了起来,也许有一天我又会担心它们该怎么放置,但是在此之前我总是自我安慰,“等我们有了孩子,这些就能用上。他应该会喜欢。”
  王皛常常会在闲暇的时候,心满意足的打量由于我们两人的共同努力而变得越加丰满的层架,看着上面整齐排布的宝贝笑说,“如果哪天。我们没了收入时候,可以直接开个玩具店。”
  我对此表示认同,后来为了这个可以实践的后路,我和他一起开始试着做了软陶。
  创作并不同于坐享其成,我和他显然都没什么天分,因此很久很久之后才做成了两个歪曲的人形的物体,颜色搭配也相当糟糕,唯一可被分辨的就是为了区分男女而刻意做出的裙子以及裤子。
  我恬不知耻的将他们摆在了柜子的正中间,不管谁只要抬头就能一眼看到的地方,旁边配的是特意去楼下影印中心做的小铭牌:男主人和女主人。
  炫耀,也是我根深蒂固的坏毛病。
  --
  也许我和王皛真是天生的搭档,在我对于那些五颜六色的原材料渐渐失去了兴趣的时候,王皛还是乐此不疲。
  长情,他一贯比我要长情。
  于是我的兴趣有了不少转变,从开始和他较着劲谁搓软泥更快更利索变成了收拾那些他所造就的残局。
  听着似乎有那么点悲凉,但我可是实在没有他那种好耐心。
  多数的时候王皛总将五颜六色的几块合成泥左边切下来一点,右边剜出来一块,再用力的搓圆了捏扁了再搓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王皛每天都会进行这样简单又无趣的操作,以至于我一直在疑心他是不是在外面被某事所困扰所以才会拥有如此多的愤懑的力量。
  我旁敲侧击的问过王皛,王皛却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将面前浑圆的几十个各种颜色的陶珠用粗针扎穿,然后说,“我就是试试颜色,看。”
  不得不说,这些没有一个颜色相近的陶珠的确让我眼睛亮了一下。气势也随之委顿,准备疏导王皛的台词换成了,“咦。真的。你也真够无聊的。”
  即使被我称之为无聊,我还是看出王皛对于这个游戏的兴趣仍然浓厚,依然没有苛责。于是我们日常的交流中多了一项,“下回换个花样。这样太废材料。”
  王皛大概听进去了,于是我面对的不再是单色的小陶珠,而是各种各样,各式花纹,大小不一的产物。
  显然,这些比那些要更加让我难以处理。
  王皛说,“要不串起来?”
  我心想,“也只能这样。”
  于是,我找到了一件事来打发我近乎躁狂的时间,那就是不懈的烤陶珠。即使这些珠子有些由于我急于开门而中途夭折,有些则由于过高的温度而焦黑,但我还是先有几串颜色夸张的手链,后来手链被我拆成了毛衣链,再由一圈变成了两圈,两圈都能挂到了腰上,后来成了越来越密的门帘。
  与我串珠手艺同时精进的还有我在烤制陶珠上越发精准的时间和温度控制。
  于是我和他的日常生活中就有了一个怪异的习惯,但凡王皛有了空闲的时候会搓出一小堆小陶珠,而我看到的时候将他们都丢进烤箱。
  我的厨艺依然很糟糕,但是我们的烤箱却并不寂寞。
  与庄周梦蝶一样让人无法解释的是,究竟是王皛的爱好让我有了这样的怪癖还是我这种乐于将这些会被时间所改变的小东西留下的怪癖让王皛每天乐此不疲的让我去享用。
  当我有一天准备计算我们究竟为了这些小玩意耗费多少心力的时候,我发现王皛不再专注的去制造规整的东西,而是像模像样的用尺子用细工棒制造出那些更为繁复的图案。
  我发现他看上去还是刚开始那样兴致勃勃时便将我写满了三页的A4纸撕成了碎片从下水道冲走。
  后来王皛晚上抱怨,“我们的马桶好像有点堵了。”
  为此我偷偷借着他熟睡拿着皮端子捅了好几分钟。
  我仍然为他收拾残局,将他搓圆捏扁的那些半成品包好了丢进桌上的收纳盒,将那些惨不忍睹的成品烤制放在显眼的地方。
  羞愧也许是让他放弃的最好的方式,我想。
  结果是,王皛根本恬不知耻。
  时间久了,我能见到的东西更多,包括黑色的不明条状物,或者仅仅点上夸张眼睛的光光的缩小型人头,或许还有疑似是四肢的节状物体……
  我的心理承受一天比一天强大,我开始对于王皛每天坐在矮桌边的捣鼓熟视无睹,我常常在他夹着工具点过几下就放下之后能够第一时间走过去将工具塞进一旁的工具箱,而将没有多大改变的东西再包上丢到原处。
  王皛有时候会说,“今天累了。”
  有时候会说,“现在太饿。”
  有时候借口则是,“今天心情不怎么样。”
  王皛的借口很多,所以他的进度很慢很慢。加上他真的没什么美术天赋,所以很久很久我一直看着他像模像样的戳过,切过,压过,点过,也为此割破过脚趾,被我骂过,却没有见过一个能足以让我或者他本人炫耀的成品。
  有时候我会嘲笑他,“喂。你这只笨鸟,再飞该掉河里了。”
  王皛有时候也会气愤的丢下正在捣鼓的工具抗议,“你说的那是肥鸡。”
  有时候我则会偷偷的将他那些有点扭曲的东西翻出,拼起来,像个人形,又太过扭曲,于是我再一肚子疑问的塞回原处。
  这个爱好对于王皛来说真的延续了太久。
  直到有一天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工作台的桌上不是疑似分尸现场的小部件而是两个手牵着手拉在一处的玩偶。他们的面目很模糊,很粗糙,发型也如同鸡窝一样糟透了,他们的皮肤颜色像是非洲和欧洲的混血,他们的衣服像是公共厕所的门上所印的一样简单却极具标识度。
  也许是立久了重心不稳,玩偶的身子有点歪,我把他们扶正了,塞进了烤箱烤制。
  时间比原来要长了很多,也许是我的感觉。
  我听着烤箱嗡嗡转动的声音,王皛在我身边,将新的一团削下,用大脚趾抵着,不紧不慢的在玻璃板上搓成了小球,再熟练的用尺子分开两半,再分开,再分开,切了很多。
  王皛说,“原来这么丑。”
  我说,“你可别想毁灭证据。”
  后来玩偶变成了坚硬而又亮闪闪的质地,而我特意去楼下的影印店做了一个亮闪闪的铭牌“男主人和女主人”,将它们郑重其事的摆在每个人都能看到的位置。
  王皛还是喜欢做这个,所以后来我们有了缩小版的摩卡,有了缩小版的黑糖,后来又有了很多很多的越来越漂亮和神似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它们渐渐摆满了柜子。
  而我,烤箱也换了好几个,直到被人问起,“为什么你们家买这么大的烤箱?”
  我说,“因为我贪吃。”

  番外十三
  某天心血来潮的时候我跟王皛说,“过几天有几个朋友过来,我去聚聚。你和我一起么?”
  王皛“嗯”了一声,眼睛还是停在电脑上他与一个不知名人士正在对弈的棋局上。
  我有点后悔怂恿他去尝试了电脑游戏,王皛的专注度让我有了一点教坏了好学生的负罪感,因此我试图拯救这个迷途的灵魂。
  我拍了拍王皛的肩,“喂。你们谁快赢了?”
  王皛还是死盯着,回我,“当然是我。”
  没多久,我听到音箱中响起对于失败者表示遗憾的音乐。
  又一次我试图从王皛的脸上找出一点说了大话而变得愧疚的羞涩表情,当然又一次我没能如愿。
  在有些事面前,王皛真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的境界。
  “别玩了。该休息了。”
  王皛又“哦”了一下关了电脑,站在桌边整理先前铺在一边的文件都理好了,忽然问我,“刚刚你说什么?”
  我就知道是这样。
  王皛见我没有回应,歪头在肩上擦了擦面颊,“生气了?”
  “没。过几天有朋友过来,一个人不想去。”我看王皛还是微微拧着身子,眉间微蹙,稍许又缓和下来。
  我没再说下去,推着他去冲澡。
  王皛被我推了两步。他说,“我陪你去。”
  我说,“不舒服就别折腾。”
  王皛笑道,“就送你去。然后去老霍那边报道。”
  到底王皛的脸色也能看出来了,我有点责难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去未卜先知,推着他去暖着。
  王皛靠在床上歪着头看着,看着看着笑了起来,“你要是乐意,记得去把我接回来。”
  我知道王皛有时候甚至是拿我当孩子哄,很多时候。
  我问过他旁人形容的那种风往骨头缝里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用脚趾给四仰八叉的摩卡挠着肚皮说,“就像你喝了一碗胡辣汤一样,多得没法说。”前前后后他折腾过不少次,天气不好的时候脸色就差得厉害,看也能看出来这碗汤没那么好喝。
  王皛最多会跟我说不舒服,却没形容过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提多了他就会埋怨,“我是不是又给自己找了个后妈?”
  后妈这个评价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顺耳,好在我知道王皛是借此给我们都留点空间,后来就不多提了。
  我急的时候王皛却只是慢吞吞的哄着,“没什么,都说了没什么。”
  说不定真是感情不够充沛,我和王皛两个人竟从没有一次像是大多数人一样有过眼泪,无论那是为了什么。
  ——
  所谓的朋友都是中学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学们。
  几年的分别下来。
  原来熟悉的人们都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漂亮又讨喜却学习一般的姑娘嫁了个不错的人,满口的我们家老胡我们家老胡。
  本来不怎么起眼的矮个子姑娘逆袭了,正走在进军优质的女魔头的路上。
  原本你侬我侬的那对情侣换了人选,和一张大家并不熟悉的面孔依旧你侬我侬。
  还有原本看上去就迷迷糊糊的至今还有点迷糊……
  时间对人来说真的是挺有趣的,能让我和王皛碰到,在一起。
  紧赶慢赶,我和王皛还是去晚了。迟到对于王皛来说是一直觉得相当无礼的事情,可惜天气没能遂我的心愿,当天天色变得更为阴沉。
  我醒的时候王皛就坐在镜前,将颈下一个扣子拨了半天都没有系上,稍许才昂着头道,“你觉得这颗该怎么处置?”
  我看他脸色还是倦,眉眼微微阖着像是在假寐,我顺手将他立着的领子推平了,扣子却还是放着,“就这样挺好。”
  王皛站起来笑道,“我们要不对对台词儿吧?”
  “不用。”我忍不住又想揍他,没好气的回道,“不对。”
  王皛也笑,脸色还是看着有点憔悴,我忍不住又说,“我不想去了。”
  王皛又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天,临时又改?机会难得说不定再见就得很久之后了。”我也知道,我和他们五六年没见,再说不定又得五六年之后,也许未必,人生也未必会有很久。
  王皛贴的紧,我情不自禁又把他环住了,憋了很久才冒出两个字,“逞强。”
  王皛似乎没听见我的埋怨,低头在我发间嗅了嗅,嘟囔道,“哎。几点了?”
  于是我们就迟到了。
  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哄闹了一会,正在互相比拼着大家的记忆力有多么的彪悍,不爱闹的在旁边招呼服务员点饮料,我和王皛还没插进位置,便有人眼尖道,“还是来了。你们喝点什么?”
  这下,原本准备悄无声息扎进人堆的我们就这么成了人堆里的焦点。
  我尴尬的笑了笑,正准备说随便,结果王皛倒是比我快了一点,“一杯摩卡。一杯橙汁。”
  我莫名的笑出声来,王皛也低头看着我笑,这一圈人估计不会知道“摩卡”对我和王皛来说实际上远比一杯饮料的意义要多得多。
  坐了一会,勉强靠着提示认出几个熟人之后我的心情才好了点,直到后来当王皛将半满的咖啡稳稳的端在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为什么从不喝摩卡的王皛点了摩卡。
  摩卡的秘密还没落下帷幕,又有爱闹的人笑说王皛看上去和想象中不大一样,更有大条点的说的则是和金庸名著主角有得一拼。
  我脑筋慢,王皛倒是在旁边笑了,“那可比不上。”
  我戳着王皛,“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小说?”
  王皛咬着我的耳朵笑道,“初中时向同学借的,天天躲被子里看。后来为此被我妈揍了一顿。”想想王皛被提着耳朵训斥的模样,怎么看都和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搭不到一处,我笑得更厉害了。
  成年人永恒的话题之一就是攀比,我们也不会例外,所以在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就是我们各自的近况如何,更该说是我们混得怎么样。好像听到别人过得不怎么样自己就会得到一种特别的满足一样。于是一群人看上去意气风发的那位就格外的活跃,相比之下自然有人觉得不必多提,比如我和王皛。
  不知道是不是越不想提越会被人提及,很快意气风发的那位便将注意力转向我们这边,彼时王皛将将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着眉将杯子放下,我便听见,“对了张瑛。你们现在怎么样?”
  “挺好。”我囫囵答道。
  “工作什么的如意么?”他不提我倒差点忘了,在此之前我几乎一句没对他们提过我现在在干什么。
  “啊?也挺好。”
  也许是我的模棱态度让人反而提起了兴趣,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也对,女人的工作都无所谓,男人才要紧。”
  我猜他的潜台词是指向王皛,心想这人也真是一点余地都不肯留给别人,不禁生厌。
  也许是我们的沉默又给了他满意的答案,他没再追着我要明确的答复,转口提的却是自己如何的幸运和成功。
  我靠在王皛身边发呆,没多久竟听王皛无意道,“明辉的笔试关比面试关难过。都说硬件要求比别处都高。”
  我一听耳朵立时竖了起来,我倒不知道那个我被迫过去参与的地方有这样的传说。况且牵及熟人,总觉得随即会有一点点喜感。
  也许是我忽然亮起来的眼睛让旁边的人们也有了一点预感,只有那位被骄傲冲昏头脑的成功人士兀自在炫耀着自己的面经。
  王皛还是挨着我笑道,终于捕捉及之中的一点遗憾,笑道,“可惜。”
  成功人士终于得到了表演的满足感,在众人的目光下停了下来,终于礼貌回问,“看来你对那边也蛮了解的。是不是也去试过?”
  “啊。对。”王皛正借口往外走,恍然大悟道,“是挺难的。闫叔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
  “嗯?”
  “是你们闫董?”王皛怎么会是个被别人随便捏扁的软柿子呢,于是这种时候他又在之后补了一刀,“这两年不凑巧,面试把关都没赶上。”
  好嘛,我说他怎么一直在笑,也难怪我不知道他还有此风光的行当。
  有什么比作为一个好同学而常被拉去做点不怎么费劲的小事更为常见呢?
  也许这个小插曲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只对于这个不那么凑巧的当事人如同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好在王皛以身体不适退了这个无趣的聚会,当然拖上了我,我们本着羞愧之心偷偷去买了单。
  和王皛在一起之后,我渐渐变得不那么合群了,会迟到早退,会刻意去戳破某些人苦苦维系的表面光鲜了。
  这该是,近墨者黑?

  十四
  那么多人在的时候,我觉得挺过瘾,仿佛王皛这刻意所为为我出了很久以来的一口恶气。也许我一直以来的平平无奇已经让我无法用平静的目光去打量他们,正如他们也不会轻易的去平静地打量我们,以及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惜出了那个门我的高兴劲就开始退了,我到底还是不如王皛能压得住气,我会不开心,会介意,会耿耿于怀那些本来就无需我再去想的事情,会去期望每个人都能够善意。
  说到底,我还是比他像个孩子。
  我的闷闷不乐往往总是露在了脸上,所以王皛肯定知道。
  外面起了风,我和王皛走了几步,他说,“不开心么?”
  “不。”我也不知道这句是回的他不开心还是不是,也许王皛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沉默又替代了我们本该存在的交谈。
  凉风让我微微缩了点,王皛也是,我们看着估计有点狼狈,所以没走几步王皛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王皛笑道,“看来还是不够霸气。不然也用不着像现在这样落荒而逃。”
  “哪里是落荒而逃。我觉得就是功成身退。”我拉着王皛的衣服反驳。
  风吹得两个人都有点冷,没多久我就钻到了王皛的身前,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两个人神奇的走成一致,往那个我们讨厌却也无法摆脱的地方进军。
  路上我问,“你有哪些是从来没提过的?”
  “不必提的。”王皛回答得飞快,丝毫不去想我又把脑筋转去了哪个方向。
  “那你生气么?”
  “不。今天挺有趣的。”是有趣呀,王皛平时哪里去计较这种无趣的事情,去显摆。
  “多有趣?”
  “看小丑。”王皛低头笑了起来,“难道不是你想看的么?”
  我心中默默地回答他是的,每个人都喜欢攀比,我也不会例外,所以我又回了神,“然后呢。”
  “老实的去上刑。”王皛似乎有些不情愿,“要不我们回去?不去了。”
  “嗯?”
  “算了。按计划走。”

  从深秋到冬天我和王皛就在重复一个很简单的循环,必要的时候我送他去医院再接他回来,不需要的时候我和他去逛街,去吃东西,去图书馆找他想看的而我又认为没什么价值去收藏的书。
  我不得不说,那个海纳百川的地方真是更新得太慢,多数时候我和他会扑空,我和他费上很大的力气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本,大多数时候只能再认命,看着他继续搬回那些毫无价值的东西。
  妥协,似乎是我所做得最多的事情,当然也是所心甘情愿的事情。
  我的初衷无非是希望王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开开心心的,不用一个人承担再多。反过来王皛的初衷也是这样,他不怎么逆着我,即使明知道我的提议是错的他也乐此不疲。与王皛在一起,真没有旁人所臆想的那么多所需要考究。
  春暖花开的时候,王皛和我去了我的老家,一个在海边的小城市,离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很远很远。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飞机辗转了汽车,我才发现曾经我和王皛的世界离了这么远,天南和地北的距离,就这样,我还是去了那里,和他遇到了,再和他在一起。
  即使是我的老家,我也陌生了,连在那条数十年没有太多变化的马路边,我竟然不知道是向东还是向西。
  虽说是老家,却没了可以称之为家人的人。
  我和他坐在海边的滩涂,还没涨潮,浑浊的海水在不远处起起落落,被行人踩出许多脚印的海滩很快又被海水抚平,如同时间将我们所经历过的那些给抹掉。
  老家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所以我也并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能够讲给王皛听,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了一些我并不想再去想的事。
  没多久涨了潮,潮水将我们来时的路都遮盖不见,很快蔓延着想要将我们也通通淹没。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灰茫茫的海水,似乎从很久很久之前离开了家乡之后就没再见过,电视里的海总是更为美妙的,澄澈或者壮阔,我家乡的海却是浑浊的,平平无奇,既不美艳也不招人喜爱,却成了我童年回忆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我和王皛还是坐着,海水很快淹到了我的身下,我们坐在水中,都变得湿淋淋的,感觉却并不那么糟糕。涨潮的时候,家乡的海有点像是顽皮的孩子,跑着闹着奔向了我们,给我看它所捧着的玩具,来炫耀,即便他本身并不美。
  太阳斜了下去,陪潮水一同看着我们,海天一片金灿灿的,而为之逊色不少的我和王皛则像镶嵌在之中的两颗傻石头,也像是在缎子上面点缀的两点不起眼的墨点。
  水渐渐的深了,漫到了腰上,有点痒,转头一看王皛也在看我。
  我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襟,“非要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看看你在哪里长大。”
  “我觉得不好看。”我将他从水中拉出来,不单单王皛浑身都湿透了,我也不停往下淌着水,潮水涨得更高,漫过了我们的膝盖。
  蓦然,我感觉脚背上被什么爬过,微微刺痒,“呀。什么东西?”
  王皛却在水中滑着钳出一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螃蟹,抬到水面晃了晃笑道,“你说呢?”
  我弯腰托在了掌心,很小的一个小东西,攀住了我的手指,又借机翻回了水中。
  王皛蓦地挨在了我的身侧,在水中踩着我,如同小螃蟹一样轻轻将我的趾尖夹了夹,轻声说,“和你小时候来的时候是不是一样?”
  “嗯。”不知为何,在茫茫水色之中,我竟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个把我架在肩膀上,扛着我,将我带到水的深处。
  我很意外我还能想到这些,更加意外记忆并不如我所担忧的一样晦涩。
  我指着远处卷起的白花花的浪花,引着王皛笑道,“小时候。他常带我去船上,吃船上人家烹制的海鲜。我当时怕水,不敢往甲板上走。”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所回忆的快乐事,对我来说很短很短,我记忆模糊不清,连原先所记得那些欢愉也被时间所擦净,在之后没再想起来。
  王皛看着我,就像平时很多次他看着我的那样,他问我,“后来呢?”
  “后来。他背着我,让我看海的样子。”我仔细的回想当时的情景,渐渐有些喜气,“他说水里的世界,涨潮和落潮。说那些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夕阳。”也许每个人都会渐渐陷入回忆,我渐渐有了笑,“后来他把我抱着,让我站在海水里,给我看从沙洞中掏出的小螃蟹。”言及于此,我才发觉王皛与我靠得更紧了,我似乎也明白他想让我想起来的那些,那些值得我去想并去记忆的事。
  “我才知道,水里也有个很美的世界。”
  “水里可比水面精彩多了。”王皛总是能让我安下心来,我推着他在水中淌过。等潮水退去,这里不会留下我们来过的痕迹,甚至于我或许会和王皛忽略这里的景色,王皛跟着我走了几步,“你看,能记得也不都是那些不开心的事,对不对?”
  我飞快的点着头,拽着他走得更快,低头不耐,“对的对的,都对。我饿了,去找吃的。”
  王皛停下来笑了,“我想看看退潮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海。”
  我和他反又立在了原处,茫茫水天之下仿佛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和他,在夕阳之下,看着潮水慢慢从我们的脚边退下,留下没有一丝痕迹的滩涂。也许是时间太过漫长,我竟然有了睡意,朦朦胧胧中看见王皛的笑意浅了些,偏头挨着我的脸,湿透的衣服贴在了他的身侧,我拉了拉抻平了,他头抬了起来,扭头看着我,“醒了。潮也退了。回家了。”
  我得说,我所记得的那么多开心的事,最开心的还是与王皛在一起时。

  10月3日更
  我们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和王皛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了一点。这大概是由于我们之间总算有了可以维系的存在,一个被称作孩子的生命。这对于我们俩来说都是一个新鲜的开始,在此之前没有过的开始。

  我和王皛探讨过很多次我们应该什么时候迎接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王皛认为我的年龄还算小,认为我需要再长一点的时间来准备成为去演绎这个角色,而我认为他已经足够成熟到去承担一个作为一个父亲的角色,即使父亲这个名词在我的回忆里并不够光鲜亮丽。在王皛和我在一起之后,我和我曾经看过的电视里那些被我称之为傻帽的女主一样,莫名迫切的希望能够给予王皛什么,能够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孩子是很多人表达亲密最直接的话题,我觉得与一个人在一起之后最直接证明感情的方式也是孩子,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王皛在三十岁的时候等到了我给他的礼物,我因为连日反胃拖着他去了他常去的医院。即使是第一次成为医院里的主角,很多次陪同王皛也让我对于这些看诊的流程显得轻车熟路。

  等待,也许是在医院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

  我和王皛在化验室外椅子上等待着结果的时候,我笑着问他,“我会不会是?”

  王皛也笑,“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此。”

  也许是由于他与我的共同祈祷,我与他看着化验单上红笔表示出的两个上升的箭头的时候不明所以,却隐隐约约感觉出我与他所期待的某些事情也许会发生。

  终于发生。

  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有了一颗生命的种子在我的身体之中生根发芽。

  我看着王皛,王皛也看着我。

  我说,“我没想到他来了。”

  王皛说,“总好过是你病了。”

  也许是王皛的喜悦不如我想的那样激烈,我竟有些失望,同时也沮丧的发觉实际上自己的喜悦也不如所臆想的那样强烈。明明是期待了很久的事情却似乎并没让我们能够共同高兴起来。我与王皛就这么沉默的坐在大厅,面前来来往往将我们彼此之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冲散,我不安的抓住了王皛的手指,有点伤感他如果不看着我,也许感觉不出我这时候的紧张。

  然后,我感觉他将手指抽了出去,慢慢地伸直了抚在了我的手背上,冰凉的指尖像是毛茸茸的笔尖在我心上扫来扫去。

  王皛偏着头,手掌很快盖住了我的手背,他停了下来,虚悬着,肩头为之微微有些耸,然后按了下来,整个冰凉的手掌都贴了下来,抓紧了我说,“回家吧。”

  我偏着头看他。

  王皛的表情很有趣,双唇抿得很紧,嘴角却微微翘着。他看我的目光也是这样,有一点点的兴奋,还有少许的思索。

  “怎么了?太开心了。”

  “嗯。”王皛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么快。”

  这哪里又有多快了,再过不久就是他三十岁的生日,他身边的朋友们的孩子最小的也都能够怯生生的站在父母身边叫叔叔阿姨。于是王皛是走得最慢的一个。

  我再看他,他眼角微微有些红了。

  我没再说什么,王皛也没再说什么。

  路上我感觉王皛把我的胳膊挽得很紧很紧,只是我们却越走越慢,慢到我终于也随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声音稍许有些哽了,又重复了,“没想到这么快。”

  从我遇到他不过几年,婚后却不到一年,真的挺快的。

  这,王皛一定比我还要期待,才会比我对于这个小意外而更加惊喜。

  我还是与他挽在了一处,王皛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又回复了平时的笑意,小心翼翼的晃着我的手肘笑道,“看吧。是不是该给你什么奖励?”

  我看着他还有些泛着红的眼眶,意识到我从没见过王皛的眼泪,所以我说,“哭一个给我看看?”

  王皛笑得更凶,鼻子却抽了两下,马上背过身在我身前发出像是痛哭一样抽泣的声音,很快又转了过来,这次连眼角的泪光也不见了,满满的都是笑意,“这样?”

  我满意的认可了他的表演,与他一同商讨是先将消息通报哪一边的父母。

  后来王皛抵死不肯承认他为这种小事险些落下泪来,而我却始终将此作为我的话柄,一次又一次在我们看着悲伤的电影说起,结果总是让我们再也没有了那种被悲伤所感染的情绪。

  【节庆小礼】

  果然,时间可以让所有的事平静下来。

  几年下来。

  我渐渐地不去想一些让我和他都难免伤怀的事情,即使我与他以及他与我的家人们仍会或多或少的顾及着。

  我渐渐地有了一些新的小秘密没告诉王皛,即使王皛肯定知道。

  孩子让我们之间的原本只是爱人的关系变成了亲人,逐渐变成了无法分割的一个整体,即使我与王皛最开始的感觉只是新鲜感。

  取名,看着她一天一天的长大,我和王皛都尽职的扮演了我们的角色。

  王皛很喜欢宝宝,但大多数时候别人看起来并不是那样。我的惯纵让他看上去或多或少有点儿显得严厉,也让宝宝在犯错的时候尤其害怕去看着他。这大概是每个家庭都有过的经历,我们自然也不例外。

  宝宝还小的时候,王皛常常会躺在床上,用脚将她举高了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陡然升高的视野往往会让还不知人事的宝宝高兴得直笑,僵在空中不知所措,或者是错愕着然后一下哭出声来。有时为了配合他们的兴致,我也会在这时候将惶然的宝宝挠得傻笑着东张西望。

  这是个不错的游戏,总能让我们几个在之中都找到自己的角色,所以我从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在空中笑出了声的宝宝忽然落了下来,落在了柔软的床上,在我面前。

  我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王皛却飞快的弹了起来,站在床上。

  哭声立刻代替了本声的笑声,直至撕心裂肺,我抱着安慰了很久才小下声来,不多时带着眼泪睡着了。

  我很少见到这么沉默的王皛,多数时候他还是挺善于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看他嘴角弯了下,平静的解释,“重了。已经抱不动了。”于是也是这时候才反应,对于我来说是个游戏的事情实际上也是他的夙愿,实际上王皛做得很明显,只是我没往那处想,也许是想了,却因为太熟悉而被我忽视。

  说着王皛从床上走了下来,在客厅来回走了一道,然后进了洗手间,不多时又出来趴在宝宝的床边看着她,一岁多的小孩子也有了不少分量,我抱着都觉得沉,怎么我没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发觉。

  我想这时候我说什么对于这件事情都无所助益。

  王皛趴在那边看了一会,眼见着睡熟了,弯腰给亲了个晚安吻。小家伙似乎还在生气,双手抱在了嘴边撅着。

  我推着王皛躺了回去,趴在他胸前,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俨然后怕。

  我道歉了,他也为此道歉。

  我撩开发迹一个凹下去的小疤给他讲我小时候的事,“我爸抱着我把我往天上一丢,然后忘了接了。”关于我被地上的砖头磕破脑袋的事情,是我妈在形容我爸不负责任的时候作为最直接的证据叙述给我,我过于幼小的年纪让我对于这种事情全无概念。至于我经久以来的埋怨也由于现下生活的改善而有了和解,我不再老是惦记着他将我抛下这个话题,这些事便由于王皛的引导而赋予了一点点美好的回忆。

  王皛扭着头看我笑,“破相了你该怨他了。”

  “说不准。”我含糊的回答,凑近了看王皛的眼角有一点红。于是没和他再多提这些,搂紧了贴在了身边佯睡,听着他的心跳渐渐又慢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可惜在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宝宝被他举在半空傻笑的样子。

  于是宝宝渐渐大了,渐渐知道抓着我的手或者他的指尖,渐渐知道跌跌撞撞跑来抱住我们的腿,渐渐知道了去寻找自己的依赖,渐渐也意识到这种遗憾的存在。

  我和王皛为此给予她温和而又不失童趣的答案,也许她也终将明白,有些欢乐一直与遗憾并存。

  宝宝三岁的时候,越来越多以及目标清晰的为什么让我和王皛都意识到了她好奇心的蓬勃增长,为此我们总是提起了心神来应对。但是不可避免的是,我总是害怕宝宝会再问一句,为什么之后的为什么。

  过了三周岁的生日我们就送她去了幼儿园,第一天的战绩以打败比她大了一岁的男孩子而告终。

  面对脸颊上被抠坏的一处指甲印,我虎着脸让她在我面前站着不许动,教育她。一两分钟还好,但是她的热情显然没能延续再久,她开始东张西望,尤其是这个时候王皛还站起来在客厅里逗着摩卡跳来跳去。

  我想,王皛大概是为了拆我的台而存在的。

  果然宝宝脑袋一歪,伸手推开我靠在她面前的脸,将捏在手中的扣子又转了一圈,昂头道,“爸爸。”

  王皛和摩卡就停了下来,摩卡还是扒在他的脚上耍赖,“嗯?”

  “你什么时候把手拿回来?”

  在这之前,我和王皛给她关于这个话题的答复是被人借走,这同样也不是她第一次问什么时候拿回。我还是为此有所迟疑,倒是王皛显得心不在焉的将摩卡的嘴巴虚踩在了脚下,漫不经心的回答,“过几天。被一个叔叔借走了。”

  大概是这个漫不经心的态度终于被有了点人生经历的小家伙发觉,为此她也认为这个答案不是那么可靠,小脑袋还是歪着,“骗人。”

  我不由笑了起来,这一天里她到底去学了什么,连什么是欺骗都知道了。

  当然,我笑出来也让她更加认定了自己的观点。她还是在那看了看,然后扭头又问了我一遍。

  我显然不如王皛撒谎的功底那样行云流水,所以我支支吾吾了两句没找到合适的替代托词,最后还是王皛似乎有些犹豫的说,“妈妈买宝宝的时候钱没带够,所以拿手去换了。”王皛抽空给了我个把持住的眼神,我便老实的跟着后面应着声。

  也许这个新鲜的解释看上去真的很靠谱并且也有理有据,我看见原来还踌躇满志的小家伙脸色白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在我们俩人脸上打量试图找出一点可疑的踪迹。

  我还没想好后文,她又问了,“能换回来么?”

  “嗯。”王皛似乎还是漫不经心。

  小家伙脸色更白了,没多久就扭头到房间的小桌子抽屉里抱出一个兔子头的存钱罐往我手里塞。

  我看时机到了,立刻恐吓她道,“现在知道了么?宝宝不听话爸爸会让妈妈去换回来的。”

  还没等小家伙点头,王皛就火上浇油了,“去换吧。”

  这下小家伙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死死的盯着王皛那个罪魁祸首。

  我佯作扛着她往外走,才走出去一步就被她死死的抠住了门框。

  我倒是从没发现她有这么大的劲,还准备再下点猛药,还没来及就听耳边撕心裂肺一样嚎了起来,“我不要被送走!啊~~奶奶!”

  我的耳膜被她这种拖长了的声音刺得生疼,这还没完,还没嚎完她就死命的踹了我几下。

  我唯恐她真的挣脱了掉下来伤到,把她放了下来,于是她脚不沾地迅速的爬到了衣柜里躲着。

  也许是察觉出衣柜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她似乎安静了一点,趴在那边从缝里偷看我和王皛,“你们不能送我回去。”

  我觉得好气有好笑,“为什么不能?”

  “我不听话。我会把他的东西都弄坏。我还会打人。会咬人。”

  能把缺点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估计也不会有别人了吧,我预感到似乎有点适得其反的教育结果。看到我们的态度变了,她也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衣橱,挨着墙边挪到了我和王皛面前,小脑袋搭着一抽一抽的,眼泪啪啪的就掉了下来,“我这么不好,你们别把我送走了。”

  好吧,我们这次似乎是把玩笑开大了点,我没再严厉的问她错在了哪里,而是坐在了她的身边,“和小朋友打架对不对?”

  “不对。”小家伙忘情的甩着脑袋。

  “以后呢。”

  “以后不。”她的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滴,我和王皛开始后悔了。

  也许是凭借聪明终于发现了我们的演技拙劣,小家伙承认完错误就又把我推开了,鞋也不脱直接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继续哭。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我们就没试图去哄她。

  好在她哭着哭着也睡着了,我替她脱了鞋,王皛和我面面相觑,不多时笑着叹了气,“过了。”

  我也知道对于小家伙来说我们的玩笑的确过了。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睁眼见王皛坐在小家伙的床边窃窃私语,傍晚时分还哭得十分悲切的小家伙一脸愤慨的瞪着他。

  我眯着眼睛装睡,于是听到了小家伙一句一句责难着王皛。

  我不由窃笑王皛的自讨苦吃。

  也许是小家伙词穷了,又念起我与王皛的恶作剧,仍旧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皛,许久才问道,“爸爸你真的会把我送回去么?”

  王皛摇了摇头,还是靠在那里,儿童床的狭窄让他看着像是误闯儿童世界的巨人。

  小家伙似乎少了点畏惧,爬着坐在他的身上,还是像更小的时候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真的不能送哦?”

  王皛点点头,“好。”

  小家伙似乎变本加厉,手指在王皛的后背颈间乱扫,王皛的颈子慢慢被她嫂得偏了下去,笑着乘小家伙不备用细碎的下巴在她面颊擦了擦,却似乎耍赖一样不肯挪开。也是这样,终于让原先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小家伙终于眉开眼笑,她趴在王皛的颈边,像是一只小树袋熊一样吊在了他的身上。

  王皛也终于如释重负,仍旧虚扶着挡在了床的外面,哄着小家伙又安分的躺回去睡觉,自己还是在床沿上坐着。

  我看了很久,王皛轻轻站了起来,面对着小家伙却背对着我站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之后,我还会偶然发觉某些时候王皛的背影看上去会有点落寞。

  所以我也起了身,像小家伙刚才那样,却从背后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王皛同样偏着头,用已经生出的一点胡渣摩挲着我的胳膊,“我后悔了。”

  我说,“我也是。”

  我想再过段时间,也许小家伙不会记得我们对她的欺骗,时间再久一点说不定会当成有趣的故事来听。

  孩子所特有的包容心会让她很轻易就原谅我和王皛。

  即便这样,次日我和王皛还是各自挑选了她平时所惦记的玩具表示了正式的歉意。看着小家伙左拥右抱时没心没肺的模样,我竟然希望时间停在这里,停在她天真无邪的时候。

  【节日礼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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