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弦二十二岁生日,一伙人疯癫过后,自己搬着一个大蛋糕回到家,吃之前拍了张照片发了动态。
“吃死你算了”
“就你碍眼”
可不是碍眼,在一片祝福声里,他那句话简直是万花丛中一把狗尾巴草,非常地刺眼。
几分钟后,焉知弦再扫了一眼手机,然而没有了那人的动静,他心里明白,江河这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膈应他那一句“就你碍眼”,干干脆脆的不再搭理自己了。
“傻比玩意儿!”
他自顾自吃起了蛋糕,可吃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点了江河的对话框。
“你今天怎么不来啊?”
“我妈又犯病了。”
说起江河老妈这病,焉知弦心里十分欷歔,他妈得的是精神病,时不时就要发作一番,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江河要来找自己之前发病,哭天喊地的,直说头疼,又作出时而眼神涣散,时而眼神炯炯的样子来,在地上“摸爬滚打”,闹得鸡犬不宁。
也不知道江河是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两人的关系大约是叫她知道了,以至于每次江河在家不经意提到焉知弦,她都要闹上一闹,拖上一拖,经常是搞得两人的会面泡汤,而且这病来得不早不晚,正好就是两人刚刚表明心意不久之后。
所以呀,焉知弦觉得,江河他妈八成就是装病,至于目的和原因,昭然若揭。
他也不是没有跟江河提过这事,然而江河的态度就是,她喜欢闹就闹吧,反正算起来也是我不孝顺她在先。每次江河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其实她这么闹也不算什么。
江河还说,这事让她妈知道了尚有回旋的余地,这要是叫自己老爹知道了,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他爹可是个传统得很的文化人,两个男人搅在一起这事儿,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那句俗话了——打死他他也不信!更遑论接受!
焉知弦听江河这么说,笑了一下说:“那也不一定,他不是连你妈都敢取么,我记得一般世家里头”,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这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江河白了他一眼,他就啧啧两声接着说到:“再怎么通情达理,取这么一个烟尘女子,压力可都不小啊?”
“那我妈好歹也是个女的,你呢?难道说你也是?”江河说就变伸手去弄他裤子,焉知弦倒是坦坦荡荡地让他验证了一下虚实 。
然后话也就说到这了,关于她妈装疯还是真疯,接受得了还是接受不了,还是没个结果,不过结果一直也不那么重要,该干嘛还得干嘛。
江河这回复挺快的,于是焉知弦的心情好上许多,觉得刚才江河不搭理自己,就是在和自己斗气,他太喜欢江河跟他斗气了,觉得这点幼稚就是自己跟他关系不一般的证据。
“那你现在过来吗?”他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
“自己一个人好好待着吧啊”
“诶,今天我生日诶~”
“不不不,我这么碍眼,就不来了。”
话题又绕了回去,焉知弦又劝了几句,江河却不再回复了。
“每次都这样。”他撇撇嘴,有点失落的吃起了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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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你在这大殿内如此喧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传信小鬼虽慌慌张张,面上却带着掩也掩不住的惊喜,也不惧那护法言辞之严厉,只在大殿内环视着,然而几圈下来,却不见那大人的身影。
“大人何在?”
那左右护法自高处睨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说道:“大人的行踪岂是你等随意打听得的。”
“小人——”
“何事”
那小鬼还待说些什么,却听半空中传来一道冷冷清清似山间溪流般的声音——原来那位大人已悄然现身了。
小鬼立时低下头,跪在地上。
“大人,那人下落已是有了,十殿阎罗特派小人前来传送消息,又说还请大人先去看看那人,青天白日间,我等去不得人界。”
“判官说,那人今日阳寿便尽了,还请大人速速前去,若是耽误了,恐节外生枝。”
说罢,自袖口处飞出一道指路符。
他仍是不敢抬头,跪在地上等着这位大人的答复。
可他跪了半天,也不见头顶上的人有什么回应,正欲抬眼,那左右护法道:“既已传了消息,还赖在此作甚。”
言语之间,莫不带着鄙夷之气,小鬼得了令,化作一只黑蝙蝠,挣挣翅膀,飞走了,转弯时,没忍住,回望了那殿内一眼。
但见那大殿中央,一男子身着玄黑长袍,抬腕间便有一瞬芳华,自手心升起一簇幽火,将那指路符文烧得通体红亮,荧光流溢。
那男子样貌却看不大清,只让这小鬼想起来那起了白雾的幽林,感慨这位大人果然是秀丽难当,威严如山,他心中满满当当装了敬畏,连忙偏头,加速飞行,只觉自己待着这处多一刻,便是污了这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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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没死。
就在他低头看手机的那一瞬间,一辆失控的卡车直直向他冲了过来,那架势简直就是非撞死他不可。
他看清状况的刹那,头脑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老子要死了”还有一个是“都怪焉知弦那傻比。”
可反应过来自己没死之后,他又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比车还快?还是抱着他这一百多斤的累赘?
有吗?有吗?有吗?
反正就算有他也不信。
就算这事情发生了他也不信。
就算他亲身经历所见他也还是不信。
总之就是不信!!!
现在他有点惊魂未定,等他顺过气,才抬头去看那个救了他的人,比卡车速度还快的人,抱着他还比卡车快的人。
“谢,谢谢 。”
他还有点喘,说声谢谢都说不利索。
“走吧。”
那人向他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此时江河才注意到,这人穿着一件玄黑色宽大袖口的长袍,身为男子却有一头长发,用一黑金束冠端端正正地束在头顶,这人眉目沉寂,抿着嘴巴,好像刚才那句“走吧”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这个话说回来,他穿得似乎有点......复古?
“我现在有事,我感觉我也没磕着碰着,医院我就不去了啊,谢谢您嘞!”
他说了一通,那人却并不动,仍然伸着手,江河顿了一秒,心里琢磨着这人可能属于隐世的那种神秘人物,大概说话是需要文绉绉的吧,于是他干咳了一声,换了个文艺点的方式表达了自己没事,并且现在要赶路。
然而事实是,那人还是没理他。
也许他比较固执?这样的人一般都有点怪癖吧?
江河再次上下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人,心说那就去医院看看吧,反正附近医院诊所什么的也挺多的,随便检查一下了事。
然而当他把手递给了那人——
“这!这!这!我曹!哥们,你这功夫似乎有点逆天了啊!这他妈太牛掰了!你上哪学的啊!”
“。。。。”
“诶,我说,是我太脱节了吗?现在都有这技术了?”
“。。。。”
“我曹!我曹!真他娘的爽!”
“。。。。”
“我在做梦?”
“啊——!”
整个“啊”几乎用掉了江河所有的肺活量,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在做梦,当他意识到他真的在飞的时候,他剧烈得挣扎起来,拼命要挣脱救命恩“人”的钳制,巨大的不可置信还有自我怀疑让他生出了就算此刻掉下去死了,也不愿意接受他被一个人拽着在没有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放开我!放开我!滚开!”
挣扎无用,他开始大吼大叫,强烈的气流刮痛他的脸颊,浑身上下充斥着撕扯一般的疼痛,内心面对未知的浩浩荡荡的恐惧和不安让他无法保持镇定,他动作很剧烈,力气很大,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宁愿我此刻就掉下去死了
那人终于说话了,但是跟眼前的情况毫无关联,或者有关联,只是江河现在意识不到。
“吾乃元就,拜三界之所托,寻你——”
他话没说完,江河就开始了反抗。
“寻你妈!放开我,我不要你寻!老子要到地面上去!滚开!松手!松开我!”
江河现在根本没办法思考,只一心想要挣脱这不合理的现状。
元就偏头看他,江河见他终于回头,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说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或者什么扯淡的神仙,我要下去!听见了吗!我要下去!”
“顽固不化。”
这句“顽固不化”成了江河醒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元就说话这句话就让他沉沉睡去了,太吵了,他总是不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