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壮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胸口沉甸甸的，身上肌肉也有些酸涩。
仿佛是有人压着他睡了一夜。
这种感觉很熟悉。以前儿子非要和他睡一张床时，总是会在半夜不自觉地蹭到他怀里，充满占有欲地抱着他不撒手。有时候，他胸口的布料都被濡湿了。
李壮只当是儿子从小失去母亲，所以格外缺乏安全感。
好在因为工地上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工友们震天响的呼噜声，养成了睡眠沉，不容易醒的好习惯……
——等一下，儿子？李壮一愣，他哪来的儿子？玉秋和他甚至连亲吻都没有过。还有工友，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大公司的业务员吗？
一些斑驳陆离的画面在他脑中跳跃性地闪过，就像黑暗中一束光打在支离破碎的镜子碎片中。很快出现，又很快消逝，让他什么也来不及抓住。
他坐起身，几乎是同时，卧室的门忽然打开。
“你醒了？”裴玉秋站在门口，遥遥望过来。他纤细的腰身上系着一条围裙，脚下踩着一双棉拖鞋，长发在脑后扎起，很有居家气息。
他温柔沉静地说：“我做了早饭。”
*
“叮咚～”门铃响了。
餐桌对面的裴玉秋抬头看向李壮，露出疑惑的眼神。
李壮急忙解释道：“大概是楼下406的小女孩，她昨天托我保管小汽车。”
说着他便去开门。
门外的小女孩看见李壮穿着居家服的样子，又看着他身后客厅中安静坐着的裴玉秋，愣了一下。
“你要进来玩吗？”李壮好心地问。他记得小女孩昨天似乎提过她认识玉秋。
小女孩摇摇头。
李壮以为是她因为自己才不敢进来，顿时有点失落，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着小女孩：“小汽车我收在书房里了。乖乖地不要乱跑哦，我去给你拿。”
待李壮消失在书房门后，小女孩才小声道：“裴姐姐，你真的想把他留下来吗？”
“他很好，会像爸爸一样蹲下来和我说话，和以前那个打我的叔叔完全不同。我也……很喜欢他。”
“可是，万一他想起来了呢？想起来他不是你的丈夫，裴姐姐你也不是他的妻子——”
“薇薇。”裴玉秋忽然看过来，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平静的眼神却让小女孩立刻噤了声。
“如果他想得起来，那我就放他回去。如果没有……”美人的眼神晦暗不明。
那就留下来，永远成为我的爱人吧。
*
李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是感觉上班的时间过得很快，每当他下班回到公寓门时，总觉得好像上一刻才刚出门。甚至当他回忆工作内容时，也只记得打电话、收发邮件这些场面，具体的事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后是记忆的模糊，总是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一会是金碧辉煌的酒店，一会是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总觉得名字就在嘴边，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阻拦一般无法说出口。
最严重的，就是晚上当他看着洗手间里镜子的时候，总觉得好像有人从里面窥视着自己。
正如今晚，李壮正在洗脸，可他抬头时，却看到被热水雾气氤氲的镜面上，缓缓出现了划痕，如同有人正用纤细的手指一笔一画地蘸着水雾写字。
一竖、一横折，然后又是一竖、一横折……
是“回”！
回……什么？
对方没有停顿，又继续书写起来。
随着笔画的落下，另一个字也浮现出来。
回家！
这个词宛若一道惊雷，劈开了李壮脑中的混沌迷雾。
他想起来了！他正在美梦酒店的副本中，而裴玉秋是……
他惊恐地睁大眼，几欲喊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或者说，是他的潜意识在疯狂警告自己，不要出声。
不要出声！不要告诉……
“发生什么事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依旧是清冷冷的，就像清澈透明的雪水。
是裴玉秋。
李壮瞬间额头冷汗直流，洗手台的镜子就正对着大门口。对方站在他身后多久了？镜面上的字被看到了吗？
他虽不是很机灵，但也知道此刻不能让字迹暴露。
咬咬牙，他干脆用大掌往镜子上一抹，装作若无其事地照镜子：“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好久没刮胡子了。”
这话不假，李壮离上次刮胡子确实有一段时间了，如今下巴上已经长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只是在这里他一直没找到剃须刀。
“胡子长出来了吗？”裴玉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他走上前，伸手摸向李壮的下巴。
细腻的手指如同微凉的软玉，很是暧昧地在高大男人的唇边游移。
可李壮却吓得心中一个哆嗦，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只希望对方没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确实有点。”裴玉秋收回手指，思忖了一下道，“家里应该有刮胡刀，我去找找。”
见对方离开了，李壮松了口气。
他此刻什么都想起来了。
刚才镜面上的讯息无疑是来自其他队友的提醒。
李壮满是感激地看了眼镜子，只是雾气已经被他蹭掉了，暂时也无法回信。
一定要想办法回去！想到儿子，男人坚定了目光。
*
已经到了睡觉时间。
李壮却一直坐在沙发上，假装在看电视。实际上他却是在拖延时间，磨蹭着不肯上床。
本来他是不在乎和陌生男人躺一张床的，毕竟他根本没想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只是这次，裴玉秋和他有了个夫妻的名头。尽管他们之间确实也没发生什么，但李壮总觉得心中隐隐地愧疚，对不起失踪多年的妻子。
他只记得妻子是全世界最好、最温柔的人。
十多年过去了，这份绵长的爱意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分毫，反而更加深沉地藏在了他心底的最深处。
他依旧希望着有一天能与妻子重逢。
李壮望着电视屏幕发呆，身边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仿佛在提醒他。
“十点半了，不早了。”
美人乌黑的眼眸虽是淡淡地看人，却带着隐约的催促。
“我、我喜欢看这个节目！”李壮鼓起勇气道，不敢看裴玉秋的眼睛，“让我看完吧。”
“你喜欢海岛？”裴玉秋若有所思，“或许，我们哪天可以去那里度假。”
只见屏幕中在放他前几天看到的那档探索节目。依旧是同一个海岛，同样的导游和记者，只是其余的嘉宾似乎都换了一批人。
李壮不太明白，记者和向导为什么要装作第一次来到这座岛屿，难道看过的观众不会投诉吗？
为了拖延时间，李壮急忙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专注地看着电视。
但没想到，在众人钻进山林后，裴玉秋还是拿过遥控，关掉了电视。
“下面的环节有些无聊，去睡吧。”
这次显然是不容拒绝的。李壮只得跟在裴玉秋身后，乖乖去了卧室。
好在他们等会肯定分开躺着，李壮在心中安慰自己，就当是和工友睡大通铺了，还是个不打呼噜、没有脚臭的高素质工友。
这么一想，李壮瞬间就感觉好多了。
可是裴玉秋却没有熄灯躺下，而是坐在边上静静看着他。就算对方很漂亮，这直勾勾的眼神也看得李壮心里发毛。
“玉秋……还不睡吗？”李壮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问。
他准备今晚先糊弄过去再说，明天在公寓里慢慢寻找回去的线索。
裴玉秋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戒指盒，放到李壮面前。
红色的哑光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钻戒。
硕大如蚕豆的钻石匀澈澄净，在灯光下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周围簇拥的一圈小钻石如漫天星光，照亮了整个卧室。
而戒身的尺寸绝对算不得纤细，无疑是按照李壮的手指定制的。
不过，在这样大的钻石映衬下，成年男人粗细的手指反倒显得恰到好处。
“我想，或许你愿意成为这枚钻戒的主人。”美人的眼底仿佛也倒映着无数斑斓星光，盈盈如秋水。
他又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轻声问：“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李壮愣住了。
【系统提示：检测到赠予物品——裴玉秋?堕落者的隐藏财富（1/？），可兑换为50积分，是否接受？】
50积分！他通关这一次副本也才能拿20积分！这枚钻戒竟值这么多积分吗？李壮不可置信地想。
对，似乎在一开始，那几个狐朋狗友确实提到过“等拿到裴玉秋的最后一笔钱，就跟他离婚”。这枚钻戒大概就是被藏起来的那笔钱的一部分。
只不过系统提示后面跟着的问号是什么意思？
李壮想不明白，虽然接受物品的奖励积分很多，但他更不愿欺骗对方，于是诚恳地道：“抱歉，我不能留下来。”
【系统提示：个人主线任务“回家”——已完成，恭喜您获得20积分】
随着这句话的响起，李壮的视线一阵眩晕，面前的裴玉秋消失了，身边的陈设在扭曲的重影中，变回了灰扑扑的模样。头顶上的灯光重新黯淡下来，地板上散发的霉味钻进鼻腔，他拼命呛咳着。
窗外，晨曦的微弱阳光照入卧室。
他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