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惜朝,周怀谨的武侠仙侠小说《他和星辰吻过你》,由网络作家“未央柒作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顾惜朝与周怀谨是青梅竹马,他刚刚上军校时,每晚都会给她打电话,会和她分享这一天的见闻,也会为她唱一首新学的军歌。那时候,两人的感情浓烈如火,一直延续到二十二岁那年,一场百口莫辩的意外,将两人分开,顾惜朝伤心欲绝,借着工作的机会出国,她努力的忘记周怀谨,逼迫自己放下这段感情。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三年过去了,她依然深爱着周怀谨。
顾惜朝是在一阵狂乱的枪声中惊醒的,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快一周了。
一周前,Y国发生动乱,反政府武装和Y国的政府军展开了激烈的交火,双方僵持不下。
Y国首都满是硝烟和战火,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在战火中消逝。
还好,使馆中还算安全,Y国政府和中国一向交好,反政府武装也不敢轻易触怒大国。
只是今天,战火格外激烈。
“姐姐,我们会死吗?”小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在顾惜朝身边响起。
小姑娘叫依一,父母在Y国经商,一周前她的父亲在一场枪战中被击毙,母亲走失了,至今没有找到,想来不会是太好的结局。依一被接到使馆中,亲眼见证父亲的死亡后,她变得沉默寡言,顾惜朝每天把她带在身边。
“不会的。”顾惜朝摸摸依一的头。
自Y国情势急转直下以来,使馆内已住进了许多侨民,等中国军人到了,就可以护送他们离开。
一声近距离的炮火轰隆声之后,使馆所在的小楼剧烈震荡。
顾惜朝快速地将依一从被窝里拉出来,这些日子她们都是穿着衣服睡的,顾惜朝给依一穿上鞋,拉着她往外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顾惜朝和依一被震得滚到屋内一角。炮火和枪击声不断,外面的惊叫声和哭喊声混作了一团。
顾惜朝抱起吓坏了的依一往外冲,一开门就是一阵浓烟滚滚。
使馆在炮火的攻击下着火了!
该死!
避难的人群早已没了秩序,嘶吼声、号哭声清晰地在顾惜朝耳边萦绕。
熊熊的火焰中,顾惜朝开始想那个人。
这么一晃就那么多年时间过去了。
这几年来,她刻意和那边断了联系,也从不再回去,是想逼迫自己忘了他。
可在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他。
她自嘲地一笑。
要是这次真的死在这儿了,她都不能再和他见上一面了。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出逃,后悔自己的胆小,悔得如同掏出了心在烈火中炙烤一般。
火势越大,氧气越稀薄,顾惜朝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逝。
顾惜朝的眼角挂了泪痕,这大概是上天在惩罚她吧。
再也见不到他,再也见不到外婆,再也见不到那些她或亲近或不亲近的亲人。
可她身边的小姑娘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大概是真的快不行了,火光明灭间她竟看见走廊的尽头一个人逆着火光,步伐坚定地跑了过来。
熊熊的火光中,那人没有丝毫的畏惧,那样坚定、沉稳。
顾惜朝看见那人的脸被炙烤得通红,他蹙着眉头,像是许多年前一样,喊她的名字——
“顾惜朝。”
顾惜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那人在她的身边站定,她才确信,是他来了。
依一已经被浓烟熏得晕了过去,顾惜朝双臂举着,将孩子托给周怀谨:“带她走。”
他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只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两万六千多个小时。
一万公里的距离,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心急如焚的奔赴。为国家,为流离失所的国民,也为她。
从接到任务到飞机落地,Y国首都的局势急剧恶化。
他们突击队是为了配合撤侨而来,到了Y国却被告知反政府武装和政府武装在大使馆门前交火,反政府武装恶意袭击了大使馆。
大使馆已是火海一片,他和战友冒死进去救人。
但获救的人员中,没有顾惜朝。
周怀谨侥幸地想,或许她有别的任务,出去了呢。
直到贺义告诉他:“队长,使馆里还有两人,是翻译司的顾惜朝和前几天救助回来的一个小女孩。”
胡参赞眼中已是无比沉痛,刚才的情况太过危急,他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忙着安抚慌乱的民众,配合突击队撤离,竟然忘了还有人在房间里面。
火海中的大楼已是岌岌可危,周怀谨舔了下嘴角:“贺义,负责好在场人员的安全。林兆威,找好点位时刻准备狙击。其他人各就各位,我进去救人。”
不知道周围还有多少反政府武装,周怀谨不顾众人反对,义无反顾地又独自冲进火海。
现在,顾惜朝就在他的面前,比三年里无数次在梦里见过的都真实。
然而,她却让他带孩子走。那她呢?留在这里葬身火海吗?
他沉沉地看着她,跟静止了似的。
那目光中有恨、有庆幸,复杂得让人心痛,又如同火光一样炽热得一塌糊涂。
周怀谨不说话,抄手接过她抱过来的孩子安稳地固定在怀中,又将她拉过来,护在身侧。
顾惜朝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紧紧地跟在周怀谨身后。
大火吞噬着一切,身后突然一声震天巨响。
周怀谨迅速地将她拉到怀里,抱着依一和顾惜朝,从数级楼梯上滚下去。
使馆的二楼已经完全被火吞没。
顾惜朝在周怀谨怀里,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她仰起脸:“小谨哥哥,你还爱着我。”
周怀谨嗤笑一声,把人扯起来:“不走?留在这儿等死?”
他抱着依一已经走在了她前头。
顾惜朝快速地跟着他往外走。
其他人看到周怀谨把人带出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使馆这边已经联系好了当地政府,将人送到安全的临时安置点。
外面的人争抢着上车,由一前一后两辆军车护送着去临时安置点。顾惜朝出来得晚,其他车上都坐满了,只能和周怀谨还有其他几个军人坐一辆车。
她抱着依一,上车的时候顿了一下,周怀谨已经从她手里把孩子接了过去。
所有人都上了车,向前开拔。
忽然一个紧急刹车,无线电通信里传来话语:“队长,有伏击。”话音刚落,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重机枪的扫射之声。
子弹打在防弹的军车上,车窗满布裂痕。
顾惜朝探出头去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周怀谨眼疾手快地将她的脑袋往下一按:“好好待着。”
枪林弹雨。
依一在枪声中醒来,满眼的惊恐。顾惜朝忙捂住她的眼睛,想想不对,又捂住她的耳朵:“没事,没事。”
依一张口,像小猫儿一样哼唧:“想妈妈。”
顾惜朝沉默。
“哗”的一声,车门开了,贺义猩红着眼:“队长,小平没了。”
一路无言。
朝阳在大地上升起。
顾惜朝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周怀谨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燃了一支烟,吞云吐雾。
顾惜朝知道他心情不好,路上的枪击中,他失去了一个战友。她走到他身后,想了想,伸出手圈住他的腰。
周怀谨知道是顾惜朝,伸手想要摆脱她的禁锢,她却死死地扣着他的腰。
周怀谨嘴角微翘,笑得嘲讽:“你干什么?”
“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不说,顾惜朝也猜得出来他的不易,枪林弹雨,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
周怀谨舔了下嘴角,嗤笑:“我怎么活,是我的选择。倒是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回国吧。”
她待在这种鬼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好。
顾惜朝的眼泪倏地落下,流到周怀谨的背上。天气太热,他只穿一件墨绿色的T恤,后背滚烫。
“小谨哥哥,你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的话吗?你还爱着我,对不对?”
周怀谨浑身一僵,转瞬恢复了自然。他将烟蒂踩灭,看都不看她,趁她松手的时候回身往回走:“接人的飞机中午就到。”
顾惜朝是家中老二,上头还有个姐姐。她出生那会儿,正是父亲顾长志事业的上升期,母亲孟晚在她满月后也迅速投入了外交工作中。外公外婆将顾惜朝从京城接到江南,养在身边。一直到她五岁,稍稍懂些事了,父亲和母亲也不那么忙了,才将她接回京城。
第一次见到周怀谨那天,顾惜朝跟在姐姐顾夕颜后面。
大院里的孩子都是结伴成群的,一群孩子看见顾夕颜后面多了这么个小娃娃,都十分好奇。
沈宴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娃娃呢,愣是伸出手来掐了掐顾惜朝粉嫩的小脸蛋。他问:“夕颜,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雪娃娃?”
顾惜朝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敢动,乖乖地任他掐,眼里满是泪花。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顾惜朝身上,小小的人儿穿了件苏绣旗袍,眼里憋着晶莹的泪花,满满的娇软气息,和大院里这些在北方长大的小姑娘截然不同。大家七嘴八舌地向小姑娘发问。
顾夕颜生平第一次受到了冷落,吐出三个字:“跟屁虫。”
“她是夕颜的亲妹妹,刚从江南的外公外婆家回来。”周怀谨也是听家里人说的,顾家有个小姑娘打小就被送到江南外婆家,这几天刚被接回来。周怀谨估摸着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玉雪可爱的粉团子了。
顾惜朝虽小,却也知道顺杆爬,扯了扯自己的旗袍,自我介绍:“我是顾惜朝,小名七月。”
这么可爱的小妹妹,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都要融化了,这一开口可更不得了,软软糯糯的吴侬软语,好听得不得了。
周怀谨扬了扬下巴:“周怀谨。”又用脚踢了踢旁边人的脚尖,大家热络地介绍开来,算是认可了顾惜朝。
先说话的周怀谨是这一群小哥哥里最好看的,又是率先说话为她撑场面的,顾惜朝从此算是赖上了周怀谨,每天跟在他后面“小谨哥哥”地叫个不停,把沈宴、高阳东一群人牙都给叫酸了。
周怀谨不热络,却也不恼她。
顾夕颜是娇纵的,谁都不能惹她。顾惜朝却是温软可人的,平日里不惹她,她跟只小兔子似的;但你要是惹了她,她一定要讨回来。
等大一点的时候,顾惜朝上小学了。学校离大院不远,除了顾夕颜每天要顾长志的警卫员开车接送,大院里的孩子都是步行上学。
顾夕颜不喜欢顾惜朝,顾惜朝也和顾夕颜不亲。
顾惜朝每天就迈着小短腿,跟在周怀谨他们几个后面去上学。周怀谨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是会刻意放慢脚步等她。几个男孩子一路上招猫逗狗的,也时不时地逗逗雪娃娃顾惜朝。
到了顾惜朝四年级,周怀谨升中学了。中学和小学不在一条路上,离大院也远,顾惜朝便不能再和周怀谨一起上学了。
每天自己一个人去上学,顾惜朝的想法就是,她要好好学习快快长大,然后就可以和小谨哥哥在一个学校读书了。
初中阶段课业繁重,大院里一群比顾惜朝大一些的孩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耀武扬威地撒欢了,顾惜朝见周怀谨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
偶尔见到,总是听沈宴、高阳东他们几个拿周怀谨和顾夕颜开玩笑,说他俩形影不离了。
顾惜朝闷闷地想,要是自己能长快一点就好了。
顾惜朝六年级的那一年,周怀谨正好初三。
小升初择校之前,顾惜朝特地去周家找周怀谨,水灵灵的眼睛笑得跟个弯弯月牙似的,她问:“小谨哥哥,你想好要上哪个高中了吗?”
十六岁的周怀谨,已经长成了清俊的少年。他穿着领子洁白的衬衫,身材也日趋高挑,看着小姑娘弯弯的月牙,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想和我一个学校?”
顾惜朝面露绯色:“我只是随便问问。”
周怀谨笑:“还是一中。”
金秋九月,顾惜朝又可以和周怀谨一起上学了。和小学的时候一样,她还是跟在几个男孩子后面。
不同的是,大院里的几个男孩子都抽了条长了个儿,一路上十分惹眼。都是处于萌动的青春期的男孩子,在路上会谈论起学校里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周怀谨甚少参与他们的这些讨论。
沈宴在几个人里面最是和善,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有不少姑娘都托沈宴给周怀谨送东西。
粉色信件啊、巧克力啊什么的。
沈宴打趣周怀谨:“那么多姑娘没一个看上的?夕颜也不喜欢?”
周怀谨睨他一眼:“一边儿去,我妈不许我早恋。”
粉色信件直接进了垃圾桶,那些巧克力什么的吃食进了顾惜朝的肚子里。
时间一长,那些姑娘都知道了,初中部那个顾惜朝是周怀谨的小妹妹,和她搞好关系没错。
后来东西全都送到了顾惜朝那儿,顾惜朝照单全收,饱了口福,可就是一句话都不传。
周怀谨也不制止顾惜朝中饱私囊的行为,倒是沈宴奇了:“我说怀谨啊,你不是喜欢小七月吧?”
他自己才说完,就摇了摇头:“不会不会,七月那么小,要我说也是喜欢夕颜啊。”
周怀谨笑笑不说话,那时候他只当自己对小姑娘是像妹妹一般溺爱。
飞机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沈宴知道顾惜朝今天回来,生意也不谈了,早早地候在机场接她。
顾惜朝刚出来,就见沈宴一个劲儿地朝她挥手。她走过去,沈宴主动提过她手上的行李。
沈宴一边开车,一边和她聊天:“可算是想通回来了,这几年叔叔阿姨都很担心。”
顾惜朝神色淡淡:“任期不到,也回不来。”一个任期至少三年,到期后也可以申请继续留下。想起那漫天的火光,还有冲进火里的周怀谨,她还是回来了。
“回来了好,我听说反政府武装把使馆炸了,你没事吧?”
顾惜朝三年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递交了申请去那种地方,他们这一群人着实为她捏了把汗。
“能有什么事。”顾惜朝看向窗外。宽阔的街道两侧变了模样,可还是一样的灯红酒绿。
她这三年经历过太多,有跟着领导出去工作时,子弹从身边擦过;前一秒经过的地方,后一秒就被战火夷为平地。见过了许多流离失所,也见过了许多灾难病痛。
若非必要,她不想说给亲朋好友听,让他们徒增担心。
车内一片静默。
沈宴憋了半天,终究没忍住:“怀谨去Y国执行任务,你见到他了没?”
这是一个结,死结。人人都想避开,但又不得不提。
“见了。”要不是那个人,她也不会平安地在这儿和沈宴聊天。
顾惜朝垂着眸,绞着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三年前她走得急,留下一堆烂摊子。他们那一群人,谁都不相信她和周怀谨是真的断了,可她是真的做到了。
三年多了,也没听谁说他们俩还有联系。就是他们这一群一起长大的人,顾惜朝基本都不联系了。
“七月,夕颜的事,很遗憾。”沈宴生了一双桃花眼,跟谁说话都平白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感觉,偏偏拿顾惜朝没辙,当起人生导师来,“过几天是怀谨的生日,我做东,你也一块儿来,见见大家?”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何况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周怀谨和顾惜朝的感情好得羡煞旁人。
沈宴没说破,顾惜朝也不笨。
她点了点头:“沈宴哥,谢谢你。”
沈宴勾了下嘴角:“谢什么谢,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把你当亲妹子了。”
顾惜朝没有回大院,让沈宴把她送到自己的公寓。公寓就在外交学院附近,还是当年她才考上外院的时候,父母为了她上学方便,给她买的。
沈宴刚把人送到楼下,秘书的电话就来催了。顾惜朝让他赶快去忙自己的事。
公寓久未住人,早落了灰。
顾惜朝拧了帕子准备打扫,门铃这时响了。她开门,被正对着手机搔首弄姿的边关月吓了一跳。
顾惜朝乐了:“刚才在路上沈宴哥还提起你,说你不知道又去哪儿野了。”
边关月在他们这一群人里年纪最小,比顾惜朝还小两岁,是顾惜朝的忠实粉丝。如果说顾惜朝从小就是周怀谨的跟屁虫,那边关月就是顾惜朝的跟屁虫。
边关月撇了撇嘴角:“沈宴就知道编派我。七月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她指了指门口的地上,一大堆副食品,“你才回来,肯定没时间买这些。”
顾惜朝和边关月一起把东西拉扯进来,边关月主动帮顾惜朝擦着桌子,略带些八卦地问:“七月姐,你还没有忘记那个人,对不对?”
她是坚定地站在顾惜朝这边的。
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每次见到周怀谨,边关月都忍不住奚落两句。
可仔细想想,周怀谨也没做错什么。
顾惜朝背井离乡,周怀谨也不见得过得好,二等功、三等功立了一大堆,又是什么特种突击大队队长、什么团参谋长,什么不是用出生入死换来的?顾惜朝走了,他似乎连生死都看淡了。
顾惜朝回答得干脆:“忘不了,所以回来了。”
周怀谨把自己的生日一贯看得轻,往前数三年,每年生日的时候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单位里等待出任务。
这次大院里一群人要给他过生日,不如说是他这些年和大家聚少离多,找了合适的理由大家一起出来聚聚。
他才从Y国回来,没什么要紧事儿,给足了兄弟面子,应下了。
上一次过生日,还是他在读军校的时候,那时候他大二,顾惜朝高二。
他还记得那个下午,天格外炎热。教官先是让一个班的人跑了八公里,又把人带到射击场上比射击。
整个班里,就他和林穆棋逢对手,一直拼到了最后,整个射击场都是两人的硝烟味儿。
忽然有人喊:“周怀谨,有个叫顾惜朝的姑娘找你。”
他手一颤,偏了,输给林穆。
军校这种地方,狼多肉少。一听是个姑娘,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眉飞色舞:“怀谨,小女朋友来了?”
周怀谨收了枪,拔腿就往外走。
他看见顾惜朝穿了一袭白色的棉布裙子,头发乌黑长直,乖巧地站在学校门口,似是长了个儿,一双纤细的腿越发笔直修长。
小姑娘看见周怀谨,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小谨哥哥。”
他比她高上许多,抬手摸摸她的头,头发顺滑。
“怎么过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今天是你生日,想给你过生日。”
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他的学校在江城,江城离京城一千多公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跑了一千多公里,就为了给他过个生日。
“请假了?”
“嗯。”她特别认真地看着他,“我学习好,不会耽误的。”
那是顾惜朝第一次见周怀谨穿军装,军绿色的作训服,似是有汗水的味道,却也是伟岸和热血的,让人无比踏实。
周怀谨没有责怪她,准备和辅导员请假,带她在江城转转。
请假的时候,他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站在外面,愣是带着她进了学校,穿过大半个校园去行政楼找辅导员。被同学看见了,一个两个都凑过来打趣:“怀谨,这小美女是谁呀,介绍一下呗?”
周怀谨板着脸推开他们,让他们别瞎说,顾惜朝的脸却更红了。
军校管理严格,周怀谨平时也很少出来。倒是因为顾惜朝来了,他也熟悉了江城不少地方。
晚上吃了饭,小姑娘拉着他回酒店,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蛋糕来。
说实话,蛋糕有些丑。
“我自己做的,从京城带来的。”
周怀谨的心霎时就软了。
她给他点蜡烛,给他唱生日歌,还逼着他许愿。
他记得那蛋糕甜腻的味道。
第二天他给她买了回京城的机票,一路将人送到了安检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后来,不是正逢她忙着高考,就是他出任务,他再没过过生日。
周怀谨拧着眉,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这是他这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有心事的时候,总会燃上一支烟。
看见沈宴,他掸了掸烟灰。
沈宴和周怀谨一路往包间走,打趣:“还挺像模像样。”
周怀谨没穿军装,穿了一件不怎么正式的衬衫、休闲裤,领口的扣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松开了两颗,隐约可见精壮的胸膛,惹人遐思。
酒吧的包厢里,大伙儿基本都到了,还是小时候那一群人。
高阳东、周怀谨、萧瑀、沈宴,四个最铁的都到了。他们四个是大院里当时那一群孩子的孩子王,其他人都凑上来,道:“老大,生日快乐。”
沈宴给边关月打了电话,电话那边吵声震天,边关月说什么都不肯来,也不知道去哪儿疯了。
周怀谨和顾惜朝的事轰轰烈烈,在一起也好,分开了也好,大院里没几个是不知道的。
季白嚷嚷:“怎么司主播没来,怀谨哥不够意思啊。”
司歌是周怀谨爷爷的老部下的孙女,周老将军有撮合两个人的意思,有意无意地让两人见了面,又互留了联系方式。
司歌给周怀谨打电话、发微信,周怀谨也回。偶尔他休假,两人也一起吃个饭,倒真像要收拾起心思,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沈宴一巴掌就拍在季白背上:“臭小子,你说啥呢?咱们几个是打小的感情,一起给怀谨过生日,要外人来干什么?”
“她今天有采访。”周怀谨低头看手机。倒也没什么可看的,他不打游戏,微信也不常用,朋友圈三五个月都不发一条。
只是刚收到顾夕颜的消息:“怀谨哥,生日快乐。我在经幡下替你祈福。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求哦。”
还有一张图片,是顾夕颜穿着隆重精致的藏袍坐在玛尼石堆旁,远处是积雪终年不化的雪山,以及随着高原长风飞动的经幡。
周怀谨回:“谢谢,不用。”
众人闹腾着要切蛋糕,沈宴看了又看手上的表,这都什么时候了。
“切吧,切吧,就知道你们馋。”沈宴无奈。
这是打算不来了?
顾惜朝的性格早就被他摸得门儿清,三年前跑得快,跟只鸵鸟似的,别不是今天又怕了,不敢来了。
周怀谨从裤兜里找出打火机,将蜡烛一根一根地点上。他的目光凝在火光中,像是看到一双纤细的手,燃起烛火。
高阳东去关灯,门忽然被推开了。
顾惜朝穿了一条碎花裙,恬静秀美,光是在门口站着,盈盈的目光看着里面的人,就让人觉得心生怜意了。
这些人当中,只有沈宴知道顾惜朝回来了,其他人见到她,多多少少带着些惊讶。
周怀谨双手抱胸,微侧过头来看了顾惜朝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空气微微凝滞。
高阳东垂下眸,似是有些不悦。
沈宴快步走过去,将高阳东往旁边一推:“忘记和大家说了,七月刚回国。”他的手搭在顾惜朝的背上,推着顾惜朝往里边走。
“路上堵车,抱歉。”部里给她批了假,她这几天都在布置家里。多年未回京城,竟不知道京城的交通状况变得如此糟糕了。也是,几年前也好不了多少。
顾惜朝的目光在包厢里转了一圈,沈宴、高阳东、萧瑀,他们玩得最好的那几人都在,还有些其他人,也是认识的。
“小谨哥哥,生日快乐。”
周怀谨的目光倏地又转回来了,定定地落在顾惜朝身上。
快乐?让他怎么快乐得起来?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那么多次生死边缘,想到的都是她。
顾惜朝走到周怀谨的身边,将手上的方形小盒放到他的面前。这是她在Y国的旧货市场淘的,一块有些年头的怀表。
听摆摊的商人说,怀表里边原本是一个白人女子的照片,因为时间太长了,实在不好看,商人担心卖不出,把照片拿了出来。
顾惜朝特地洗了自己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怀表里。
他将东西推开:“我不接受。”
顾惜朝笑:“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周怀谨没有说话,毅然站起身来,往外头走。
他是今天的主角。
沈宴一把将人拉住:“怀谨!”
周怀谨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也看着他,直白得没有任何遮掩的对视。半晌,她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忽然想起来有些事,先走了。”
萧瑀想拉住她,她仓促地低眉:“抱歉,我是真的有事,你们好好玩。”
她走得快,一边走一边给沈宴发消息:“我打车回家了,你们好好玩。”不给沈宴发消息,那人得追出来。
沈宴看了看手机,难得一本正经地和周怀谨说话:“连个机会都不给七月了?真打算和七月断了,和那个什么主播过日子?”
周怀谨漫不经心地拔了蜡烛:“早断了。”
顾惜朝走得匆忙,即便周怀谨不收,礼物还是给他留着的。
沈宴将顾惜朝拿来的蓝色小盒打开,将东西拿出来在手上晃晃:“啧啧啧……这么好的东西,可惜……”
他作势要往垃圾桶里扔。
周怀谨动作比沈宴快,一把抢过来扔回盒子里:“别人送我的东西,准你看了?”
“你不是不要?”沈宴笑。
高阳东和萧瑀切了蛋糕,给众人分。倒没几个人真是冲着蛋糕来的,为的还是这一份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谊。
一群人散伙出来,看见说有事先离开了的顾惜朝这会子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周怀谨顿住脚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过去,然而他只是燃起了一支烟,远远地看着。半晌,他将烟蒂扔进身边的垃圾桶:“走了。今晚还要回队里。”
高阳东提步过去,在顾惜朝身边站定。
顾惜朝抬起头来看他,满眼泪花儿,跟只小猫儿一样呜呜咽咽。高阳东那个气呀,却也撒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七月,你当年都把怀谨伤成啥样了,还回来招惹他干什么?”
“我不是招惹。”顾惜朝词穷否认。
“怀谨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没人比我更清楚。”高阳东和周怀谨在一个部队里,周怀谨这些年的经历,他是最清楚的。“你倒是好,说走就走,他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把自己往死里弄。你知道他被毒贩一刀差点插进了心脏,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疤?你知道他这么出生入死,都是因为什么?”
高阳东说完,转身就走。
顾惜朝埋头在膝上,不知流了多少泪。
沈宴把人拉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不是回去了吗?长出息了?”他拉着顾惜朝上车。他喝了酒,开不了车,让萧瑀送顾惜朝回家,他再和萧瑀一块儿回大院,“阳东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也是关心怀谨。”
萧瑀在政府多年,已经是江城一把手的助理,人越发深沉。看着顾惜朝那委屈的样子,想起小时候那个明丽如雪的小姑娘,他嘴角微翘:“刚沈宴要把你送的东西给丢了,我看怀谨护得紧呢。”
沈宴附和:“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顾惜朝抹了抹眼泪:“他差点死掉,是真的吗?”
空气里一片静默。
沈宴尴尬地笑:“这不好好活着嘛。他这个工作,都要受点小伤的。”
“两年前怀谨执行任务,在追缉毒贩的过程中,被捅了一刀。”萧瑀说。
周怀谨的工作带有保密性质,具体是怎样发生的他们也不清楚。只记得人当天就用军用直升机从西南边境给送到军区总医院来了,光是手术就进行了七八个小时,总算把命给救了回来。
萧瑀去看周怀谨时,他还在昏迷当中。见他嘴角微动,萧瑀低下头去,隐约听见他道:“七月。”
到底是忘不了,即使是性命危在旦夕,也念着顾惜朝的名字。
顾惜朝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顾惜朝到部里报到。和她一个办公室的都是近几年进部的人,虽然她之前一直驻外,但多多少少打过交道。
刚把东西收拾好,林殊就来喊她:“惜朝,孟主任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顾惜朝吸了一口气,总是要面对的。
她敲敲办公室的门,直到里面的人让她进去,她才进去把门关好。
“妈。”
孟晚年逾五十,保养得当,头发一丝不苟地绾起,很是干练。
她三年未见自己的小女儿了,这孩子也从不和他们联系。大概是因为顾惜朝小时候没养在身边,这孩子和她虽然不生疏但也说不上亲近。
她作为母亲,一向一碗水端平了看待两个孩子,她也疼顾惜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孟晚生气、愤恨,见顾惜朝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堆话要讨伐她,可看到她的时候,到底是心软了。
“都回来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望长辈?规矩都白学了?”孟晚见她垂头不语,话语温柔了些,“你父亲很想你,周末回家吃个饭吧。”
顾惜朝公式化地笑:“好。”
她离开后,不回家,不和他们联系,不仅是因为三年前他们对那个人毫无理由的偏袒。她更厌恶的,是在家里见到那个人。
偏偏那个人又断了腿,算是悔了大半。每每想到那个人,她的心情又十分复杂。
翻译司的工作寻常而紧迫,没有任务的时候自己看书充电,有任务的时候翻译材料或是给会议、领导人进行交传同传,日复一日。
周末难得休息,大清早却被电话叫醒,顾惜朝不敢懈怠,怕是部里的电话。
她接起来。
“七月姐,我肚子疼,特别特别疼……”是边关月。
“你在哪儿?”没等对方说完,顾惜朝问。
她一边和边关月打电话,一边翻身下床穿衣服,刷牙、洗脸,来不及化妆,匆匆忙忙打了车去边关月的公寓。
把人送到医院才知道,边关月昨晚又出去喝酒了,难怪沈宴说这丫头总是出去疯。
医院里人满为患,诊室外全都是候诊的病人。边关月小心翼翼地抠抠顾惜朝的手心:“七月姐,不要和我家里说,也不要和沈宴哥说。”
提到沈宴的时候,边关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难得她还有个怕的人。
顾惜朝还是很生气:“我不说,任由着你胡闹?下次出了更大的事怎么办?”
边关月刚想说话,就有人和她打了招呼:“关月。”
她的名字是爷爷给取的,充满了对军旅生涯的怀念。一般人叫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好听、顺耳。
偏偏就一个人,每次见了她为了以示友好,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顾惜朝顺着声音寻去,身体忽地一震。
叫边关月的人是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及肩长发,穿着简单干练,有点眼熟。
震住顾惜朝的倒不是眼前的女人,而是她身边的人。那人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向下垂着,嘴角微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神色。
周怀谨总是这样,穿着军装时,是为国为民的好儿男;脱下军装,就带了些痞气,却也阳光帅气。
而女人的手就搭在周怀谨垂着的那只胳膊上,自然地挽住。
边关月不冷不热地哼答了声。
那边护士叫人了,周怀谨身边的女人松开了他的手,依依不舍地让他等她,磨蹭了半天才进去。
边关月没忍住,不断往那边抛白眼,还不忘照顾顾惜朝的情绪:“我看多半是自作多情。”
边关月也进了另一个诊室。
周怀谨靠着墙,像是在出神。
顾惜朝想了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往他那边走去。她也靠着墙,慢慢地挪到他身边。
她伸出脚,踢了踢他的板鞋,笑着问:“生日礼物,喜欢吗?”
周怀谨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丢了。”
顾惜朝露出笑意:“骗人。你明明拿走了。”这可是沈宴亲口跟她说的,没假。
她那天晚上是被他伤到了,所以才会蹲在门口哭那么久。可是细细想想,她觉得未必就是那么一回事。
周怀谨这个人,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哪怕是几年前两人爱得最深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对她好。若是不喜欢的人,他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要是对她一点念想都没了,生日礼物恐怕早就进垃圾桶了。
还有在Y国的时候,事后她听胡参赞说,当时使馆都快烧塌了,听到她在里面的时候,周怀谨命都不要就冲进去了。胡参赞还感慨:“真不愧是人民子弟兵,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周怀谨有些烦躁,手伸进裤兜里找东西,烟和打火机都拿出来了,想起这是在医院,无奈地把东西又收起来。
顾惜朝的笑意更明显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女朋友?”
周怀谨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怎么样?”
顾惜朝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愣了愣,隔了一会儿才说:“不像是。”
周怀谨又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她:“没有谁少了谁是活不下去的,也没有谁该在原地等着谁。”
顾惜朝如遭雷劈,却不死心,委屈地道:“小谨哥哥,我真的放不下你。少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周怀谨终于侧过头看着她。
他看得认真,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
顾惜朝得了空,趁着他思考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袖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未忘记过你。”
周怀谨面色冷峻:“不害臊。”
这时女人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周怀谨和顾惜朝挨着站在一块儿,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惊讶收了起来,转而礼貌性地微笑:“你好,我是司歌。”
她只说自己是谁,没说和周怀谨的关系。
顾惜朝木讷地笑:“你好,我是顾惜朝。”
女人的微笑像是凝住了:“惜朝,很高兴认识你。”
只是简单的介绍之后,司歌便和周怀谨离开了。
司歌喜欢周怀谨,也了解周怀谨的过去。她像是一个侦探,把他从前的方方面面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喜好、生活作息,当然也包括他过去的感情经历。
司歌见过顾夕颜,没怎么当回事儿。见到顾惜朝的这一刻,她心里就没那么舒坦了。
“怀谨,咱们去哪儿吃饭?前几天同事和我说,中山路上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作为央媒的当家主播,司歌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严格。吃主食对她来说都是奢侈,会长胖;火锅更是不敢吃的,怕吃辣的油的上火了长痘,影响上镜。
可周怀谨喜欢,她愿意作陪。
周怀谨开着车,兴致缺缺:“不是胃痛?还吃辣?”
司歌强行扯起嘴角笑笑,他似乎从没有关注过她。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她顺着他的喜好来,他把这当成她喜欢的。
“算了,送我回家吧,胃口是不太好。”
她抬眼看看周怀谨,他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低落。
周怀谨将司歌送到公寓楼下,司歌邀请他去楼上坐坐。
周怀谨客套地笑了笑:“还有事,下次吧。”
每一次都是下次。
周怀谨开车回了大院。
儿子难得回家,曹姣亲自下厨做菜。曹姣是军总医院有名的科室主任,平时忙得昏天黑地的,周末不坐诊才得了空休息。
周怀谨劝不过,曹姣又不让他打下手,只好请家里的阿姨多帮衬着,他上楼去看爷爷。
到了老爷子的房间,周怀谨敲了敲门,朗声叫了声“爷爷”。
听到这声,老爷子乐得都要开花了。
周老将军快九十岁了,到底是枪林弹雨里历练过来的,身子骨还算硬朗,精气神儿看着和六七十岁的人没什么区别。
老爷子已经过了对子孙严厉的年纪,也不去过问孙子工作的事了。他摸出一盘象棋,让周怀谨陪着他下棋。
周怀谨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从小就被老爷子拉着教下象棋,难得回家一趟,总要陪着老爷子消磨会儿时光的。
“你和小歌那姑娘怎样了?”老爷子突然问。
周怀谨琢磨着怎么回答老爷子才不生气:“就那样吧。”
老爷子却还是生气了,把棋子砸得啪啪响:“什么叫就那样?你这是什么意思?玩弄人家小姑娘感情?”老爷子老生常谈,又开始给周怀谨讲司歌的爷爷司开第当年在战场上给自己挡子弹的事。若不是司开第为他挡子弹废了一只手,他的命早丢在建国前了。
“司歌有什么难处,我会帮衬着,她家里有事,我要是能帮,也绝不会推诿。”周怀谨落下一子,“司歌,我和她,不行。”
老爷子急了:“不行?什么叫不行?你什么意思?司歌哪点不好,你和她不行?还有顾家的大姑娘,你和人家一起长大,我看你们倒是青梅竹马的,怎么也不行?人家顾小姑娘不要你,走了,你想等也等不着了!”
周怀谨任老爷子劈头盖脸地骂。
老爷子叹了口气:“我不逼你,但你快三十岁的人了,迟早是要和人过日子的。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你和七月那姑娘少了些缘分,想想别的吧。
“既然不行,和小歌说清楚,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周怀谨笑,响亮地答了声“好”。
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周怀谨一手撑在二楼的阳台上看风景。
大院里都是这样独栋的二层小楼,底下道路开阔,绿树成荫。
他看见萧瑀的车开了进来,敢情都是周末回家陪家中老人来了。目之所及之处,都是一群人一起长大的回忆。
树荫下的道路,是一起走过的。那面墙,是几个人一起翻过的,顾惜朝作为他的尾巴,翻不上去,可怜地在墙脚下看着墙上的他们。从他家这栋楼出去,往前走一点,再左拐,就是顾惜朝家。
最远处的小球场是他们几个人一起打球的地方,几个小姑娘就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给他们加油打气。
顾惜朝的身上总有江南女子温婉柔软的气息,她穿一袭素色裙子,不声不响地看着场内,静好得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可是每当他转身过来时,都能看见她眼中呼之欲出的爱慕和崇拜。
休息时,她默默地将水拧开,拿给他。
其他几个人眼红,明明手里已经有水了,还说七月妹妹怎么就不给他们水。顾惜朝面皮虽然薄,可还是拿了剩下的水,故作镇定地拧开,一瓶一瓶地递给其他人。
触景生情,周怀谨这些年连大院都不愿意多待,吃过饭就开车回自己的住处。
边关月一出诊室就拼命地和顾惜朝解释司歌和周怀谨的关系,她这几年虽然也生周怀谨的气,可是七月姐喜欢。
“那个司歌和怀谨哥真的没关系,要说有关系也是周爷爷硬塞的。我看怀谨哥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直都是她主动的。”
“你胃痛好了,有力气说这么多话了?”
顾惜朝担心的不是周怀谨和司歌的关系,而是周怀谨不再接受她。
三年了,她才明白,一走了之比什么都简单,难的是留下的人。三年前她做了逃兵,留下他承担一切,他会原谅她吗?
周怀谨平日里不是在部队里就是在执行任务,难得回来,除了回大院看望长辈,就是待在自己的住处。
他的住处不到一百平方米,是当初他和顾惜朝订婚之前他用自己攒的工资付的首付,连装修的风格都是按照顾惜朝的喜好来的。那时候,他以为他们很快会有个家。
周怀谨从电梯里出来,正掏着钥匙准备开门,却看见一个人。
站在他家门口的姑娘刻意打扮过,妆容冷艳,黑色的蛋糕裙,修长的脖颈和凸出的锁骨,让她像只黑天鹅一样美丽。
她似乎是站累了,倚在门边,抬起右脚晃了晃脚踝。高跟鞋细细的跟晃过,看上去怎么也得有个八九厘米。
周怀谨皱了皱眉。
顾惜朝见周怀谨来了,愣了一下,站直了身。
“没想到这里的治安这么差了。”他走过,“让一让,我开门。”
顾惜朝往旁边挪了几步,却不肯离他太远。
“我是跟着别人上来的。”
她来之前问了沈宴,沈宴告诉她周怀谨还住在这儿。沈宴问她要做什么,她没好意思告诉沈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毕竟他没多少假,一年四季几乎都在部队里,权当碰碰运气吧。
周怀谨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当初买这里的房子,最为看重的一点就是安保,其次才是配套设施。他不能常常在她身边,她一个小姑娘住的地方,自然得安全些。
这个小区,连单元门都要指纹才能开。
周怀谨开了门,手撑在门框上看顾惜朝。
她不语。
他拉了门把要关门:“没什么事的话回去吧。”
她猛然也伸手过去握住门把,拼了命地往里挤。周怀谨不是挤不过她,而是怕伤着她,她顺当地进来了。
他鞋也不换了,转过身就往里面走,没什么好脸色。
顾惜朝也不管脚下还穿着高跟鞋了,一路小跑过去不管不顾地从后面紧紧抱住周怀谨。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小谨哥哥。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周怀谨的身材精壮伟岸,宽肩窄腰翘臀长腿。和时下的一些肌肉男不同,他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实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有力量却不夸张。
顾惜朝的手不安分地挪动着,往下再往下,悄然搭上他的皮带扣。
他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打落她的手。
他没有控制好力度,骨肉与骨肉发出不小的撞击声。他淡淡的眼神扫过去,看见她的手背已经通红。
顾惜朝漆黑的眸子里有委屈的神色,可她就是不放弃,上前一步双手又紧紧地扣住他的腰。
他打她,她痛。可这样的痛,比他经历过的又算得了什么?
“今天见到你和司歌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怕了。”
周怀谨低着脑袋,看她紧扣在他腰上的手,嘴角略有弧度:“怕什么?”
“怕你真的有一天,和别人结婚生子,再不回头。”
说得好似她什么都知道一样。
周怀谨没答话。
她的脑袋在他背上蹭了蹭:“你们一定没在一起对不对?”
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她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说也当了他许多年的跟屁虫,他的态度稍有松动,她便敏感地感觉出来了。
“我今晚留在这里好不好?”
“不行。”
周怀谨冷硬地回绝,三年不见,她脸皮倒是见长。
“姑娘家家,一点都不矜持。”
他转过身来,一个反手就拉住她的手腕,使了点巧劲,把人往外带。
她的手腕冰得骇人,他的指腹在轻微摩擦间,却像是燃起了燎原的火。
周怀谨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其他的。
顾惜朝拗不过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到了门外。
她身材高挑,骨架却很小,有一种纤细窈窕的美。她眼睛里带着泪光看人的时候,欲语还休,十分惹人怜爱。
她现在就用这种眼神看着周怀谨,纤细的双臂用尽了全力抱着他的手肘。
“那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盯着她的眼神里有嘲讽的意味:“我浑身上下都是伤,你要看哪个?”
顾惜朝知道,他训练、演习、出任务,被荆棘划伤,被蛇咬伤,被子弹擦伤,那些于他都不是伤。
“离心脏最近的那一个。”
“没有。”周怀谨决然否认。
“东子哥说,两年前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伤。萧瑀哥也说,你被毒贩捅了一刀,离心脏很近。”
“他们是不是还说,我差点就要死了?”
顾惜朝点头。
周怀谨嗤笑一声:“一群王八蛋,胡说八道。”
顾惜朝摇摇头:“沈宴哥会吓我,可东子哥和萧瑀哥不会。给我看看,好不好?就看一眼!”
她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求他。
“没有。”
周怀谨两手撑着门框,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让她进门了,更不可能给她看。
“不早了,赶紧回家。”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顾惜朝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无奈又气愤地跺脚。
她眼里有晶莹的东西闪了闪,却被她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权当她自作自受好了。
多年的军旅生涯使得周怀谨的作息一向都十分准时,将人送走了,他便开始洗漱。
人都躺到床上了,他脑子里像放电影般一幕幕全是刚才的场景。
顾惜朝穿得极少,无袖的裙子,还未及膝。即使是在这样的夏夜里,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她这样的女孩子,长得又是极为勾人的,大半夜的在外面晃荡,一点都不安全。
周怀谨躺不住了,翻身坐了起来。
刚坐起来,他又嘲讽地笑了一下。
管她干什么呢!那么大的人了,早过了让人替她操心的年纪。
他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烟,东西刚拿到还没点燃,又被扔到一边。
周怀谨认命地叹了一声,利落地翻身下床穿衣服。
他拿了手机,才想起新换的手机里早没了顾惜朝的电话。她从前的那个号他倒是还记着,只是时过境迁,也不知道她还用不用。
他一边给沈宴打电话,一边准备出去。
刚把门打开,他便愣住了。
沈宴把电话接起来,喂了好几声没人回应,在电话那边骂了一句,大半夜呢,扰人清梦。
周怀谨把电话挂断。
顾惜朝竟然没走,可怜巴巴地抱臂站在门外,似乎是觉得冷,微弓着背,缩成一团。
周怀谨心想,都是自找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惜朝眼睛亮了一下,然而她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可是我没带钥匙。”
她从小就是这样,看着乖巧温婉,平时的时候也算得上乖巧温婉;可耐不住他宠着,耍起小聪明闹起脾气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周怀谨今天偏不信她这个邪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将其往墙上一摁,一只手将她两手抬高,另一只手快速地将她的身搜了一遍。
他搜得利落、清冷、仔细,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在搜以往面对的每一个嫌疑人一般。
顾惜朝翘着嘴角笑意盈盈地看着周怀谨,心却狂乱地跳着。
他手上的温度滚烫,手掌间还有常年训练留下的茧子,有些粗粝。
她全身上下,除了握在手里的那部手机,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带。
他松开了她的手。
她确实不是存了别的心思,是因为没来得及,除了想见他,没有他想。换了衣服揣着手机,她就出来了,哪里记得什么钥匙钱包。
她笑靥如花,坦坦荡荡地看着他。
她瞳孔漆黑,有光,像是无垠大漠里触手可及的星辰。
他挑了挑眉:“我会开锁。”
“这么晚了,麻烦你不好吧?”她说着,眼睛还往他没来得及关上的门那边瞥着,半个背都靠在墙上,小步小步地挪动着。
“不算晚。”
周怀谨抬手看了看手表,不到十二点。
夜很寂静,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他和她僵持着,听得见腕表的嘀嗒声,也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的呼吸是紊乱的,偏偏看向他的水眸里带了哀求的意味。
“我那边太远,你知道的。你送我过去回来还要许久,开夜车不好的。大半夜的……”
“进来。”
他回身往里走,留下顾惜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于是她跟个小尾巴似的,赶紧跟在他后面往屋里走。
他打开鞋柜去找拖鞋,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双。
黑色的,挺大,一看就是他的。
顾惜朝快速地往鞋柜里瞟了一眼,都是男性的鞋,悄悄地弯了嘴角。
她晃晃脚,高跟鞋落地,莹白的脚像鱼儿一样钻进他拿出的拖鞋里。
周怀谨面无表情地看着。
她脚踝纤细,脚背白皙,很好看。
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尚算克制收敛,她却像是恶作剧一般又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等他有所回应,她从他身边溜了过去,走到客厅环视一圈,又穿过客厅,直奔他的卧室。
说是登堂入室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那件事发生了,这里将会是他们的家。装修的时候顾惜朝也没少盯着,她对这里算是熟悉。
卧室没有关门,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顾惜朝刚要迈步进卧室,周怀谨长臂一伸,握着门把将门关上。
她回过身来盯着他,两人形成一种奇怪的姿势,她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
她的手快速地往他T恤下摆探去,他比她反应快多了,反手就将她的手截在半空中。
周怀谨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两步,双手插在兜里,挑了挑眉:“你睡客房,明天一早就走。”
“好。”顾惜朝讪讪地答应。
顾惜朝躺在客房的床上,尚算是心满意足。虽然她没有看到周怀谨的伤,他不想把自己那段艰难的经历分享给她,但他起码没有冷下脸来赶走她。
想到喜欢的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顾惜朝就忍不住傻笑。
第二天,顾惜朝醒来时看了看手机,刚过八点。她起来穿衣服,洗漱。
周怀谨基本不用护肤品,洁面也只是一支男士洗面奶。顾惜朝想,哪天是不是该送他一套护肤品,毕竟他风吹雨淋日晒的。不过他天生好皮肤,惹人羡慕。
顾惜朝用清水洗了脸,素着面去敲周怀谨的房门。她耐心地敲了一会儿,没人开。她转动门把,门开了,里面果然没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和军用的豆腐块有得一拼。
不难猜,周怀谨应该是去晨练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她百无聊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他,还不忘发了张自拍到朋友圈里,文字是“清晨”,配图是自己素面朝天靠在布艺沙发上的照片。
开门声传来,顾惜朝调整了一下坐姿,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沙发上,做乖巧状。
看她人没走,周怀谨蹙了蹙浓眉。
她也看着他,他两手空空。
她有些饿,仰面望着笔挺地站在沙发前的周怀谨。
周怀谨是真的帅,下颌线条坚毅流畅,鼻梁挺直,眉毛粗且浓,满满的英气。许多时候,他只是习惯性地一挑眉,便是无限撩人。偏偏他面色疏淡,又平添禁欲气息。
因为是去晨练,周怀谨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短裤,好身材一览无余。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可以见到线条流畅的肌肉。不用摸,也知道硬得和铁一般。
“早上好。”
顾惜朝笑得神采飞扬。
周怀谨的目光淡淡扫过:“回去记得找人开锁。”
他回到卧房里,过了一会儿开门出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他拿了桌上的车钥匙就要走。
顾惜朝急眼了,他就这么走了?
“你要去哪儿?”
听到顾惜朝的询问,他顿了一下。
这个姑娘呀,鞋都没有穿,十个嫩白莹润的脚指头就这样点在地上。
他蹙了蹙眉:“把鞋穿上。”
她倔强地看着他,就是不穿。
“你去哪儿?”
真是服了!
“回家。”
他说的家是大院。昨天回去的时候,父亲周林到下面的部队里慰问官兵,没见上。今天人回来了,他在回单位之前,总是要见一见的。
顾惜朝乐了:“我也回。”
她答应孟晚周末回家吃饭的。
他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一起回大院了。
周怀谨开着车,顾惜朝坐在副驾上玩手机。
早上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已经有许多人点赞,大部分是同事或者以前的同学,不明所以。
沈宴:哎哟,这速度可以呀,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昨晚……[邪恶脸][邪恶脸]
她打开微信添加好友,试着输入周怀谨从前的电话号码,跳出一个账号,像是他的。
她轻呼一声:“我手机没电了,借我打个电话?”
他开车,不便有太多的动作,扬了扬下巴示意手机的方位。
顾惜朝将手机拿了过来,手机有密码,她想也没想就开始输数字,还真是对的。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他的微信,她粲然一笑,果然看到她刚才发送的添加好友申请。
她点了接受,关闭后台,然后将他的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不是要打电话?”
“不打了,也快到家了。”顾惜朝拢了拢及腰的长发,“我从这儿走过去吧。”
这里离大院不远,周围又都是部队的房子,安全。周怀谨没反对,停车将人放下了。
正是京城风景和空气都是最好的时刻,阳光不燥,微风正好。顾惜朝慢悠悠地走在阳光投下的阴影间。
这条满是法国梧桐的大路顾惜朝跟在周怀谨他们几个后面走过许多回,一起去上学,一起放学,看着他们一路打闹。
时光匆匆如流水。
她走后,听边关月说就连周家和顾家的关系都变得微妙。如今,她竟然连和周怀谨一块儿进大院的勇气都没有。
门口换了新的哨兵,不认识顾惜朝,硬生生地将她拦下。
顾惜朝没带身份证,也没有别的东西证明自己是顾长志的女儿,正费力解释着,一辆粉红色的小车就停到了旁边。
车里的人穿得跟这车一个色,粉得惹眼。她摘下墨镜:“小哥哥,我说你怎么这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顾首长的女儿。我的七月姐姐,怎么就让您给拦这儿了!”
边关月是边家离经叛道的小公主,整个大院都是闻名的。哨兵认识她,也信她的话,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顾惜朝,放人了。
离家越近,顾惜朝的心情反而越发复杂起来。
虽然边关月大大咧咧的,但也看出了顾惜朝的异样:“七月姐,你放心,那个人不在的。自从断了腿,倒是消停了。”
边关月说的那个人,是顾惜朝的姐姐顾夕颜。
“她去干什么了?”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顾惜朝便开始极度恶心顾夕颜,可除了恶心之外,还有无尽的悲悯。一个女孩子,落下终身残疾,前途岂会不渺茫?
更让顾惜朝感到悲哀的是,发生了那件事后母亲孟晚的态度。
孟晚大度地对她表示宽恕,心里却给她判了刑,认定顾夕颜的事和她有关。
边关月一直不喜欢顾夕颜,百无聊赖地说:“在西藏,转经求佛写新书。”
原来这几年间,顾夕颜已经成了风靡一时的畅销书作家。
顾惜朝嘲讽地翘起嘴角:“难得她能静下心。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绝望吗?她在所有人面前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妈妈也不相信我。那天我听到周怀谨和妈妈说的话,我觉得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顾惜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在那件事发生后无意听见周怀谨和她母亲的对话。
她仓皇出逃。
后来时间久了,她再想想周怀谨的那些话,觉得自己真的是昏了头脑,断章取义了。
饭桌上一家人十分和谐,默契地没有提到顾夕颜,像是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顾长志治军严整,但从不把那套用在女儿身上。他是个慈父,一直问顾惜朝在Y国的点点滴滴。那种地方,很多人不愿意去,顾惜朝一待就是三年。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骄傲。
在家里,孟晚没有在办公室里那样严肃,可和顾惜朝间的话语也寥寥无几。
顾惜朝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记得小时候孟晚就很宠顾夕颜。在顾夕颜面前,孟晚总是和颜悦色的。这么多年了,孟晚没有苛待过她,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孟晚不是手足无措就是冷漠疏淡。
孟晚从前带顾夕颜去买裙子,也会给顾惜朝买,但从不带她一块儿去,而是买了之后悄无声息地放在她的衣柜里。
顾惜朝一直不解。
一顿饭吃完了,孟晚才说话:“今晚住家里吧,明天和我一起去单位。缺什么跟阿姨说,一会儿让阿姨给你去买。”
顾惜朝应下:“我自己去买。”
她回自己楼上的房间,房间陈设如旧,桌椅上没有一丝灰尘,被套床单也很干净,看上去经常有人打扫。
她有午睡的习惯,今日没想到睡过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
边关月给她发微信:“七月姐,他们在小篮球场打球呢,你来不来?”
像是怕顾惜朝不清楚是哪个“他们”,边关月又发了一句:“某人也在。”
二三十分钟前的消息。
顾惜朝回:“这就来。”
她来了精神,下床去找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都是她上高中大学时穿的,她这几年身形没变,可年岁渐长,有些衣服穿起来不是很适合了。
看来看去,她的眼神终于停留在一条白色的裙子上。
顾惜朝嘴角微微上扬,就它了,不是说周怀谨也在吗?穿这条裙子就正好。
顾惜朝到的时候,球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周怀谨运着球,沈宴想要截和,周怀谨身手灵敏地避开,沈宴的队友再次冲了上来。周怀谨漫不经心地抬手,既避开了人,球也划出一道抛物线进了篮筐。
边关月百无聊赖地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晃腿,她闲不住,要不是为了顾惜朝,她早溜了。
顾惜朝在边关月旁边坐下。
边关月朝顾惜朝努努嘴:“沈宴哥也太菜了。”
顾惜朝笑,沈宴是吃了没有当过兵的亏。
比赛结束,不用说也知道周怀谨在的那队赢了。
顾惜朝看看四周,边关月赶紧把身边的塑料袋拎过来献给顾惜朝,里面装的是她买好的水。
顾惜朝拿了水,往球场里走,周怀谨正好运着球过来。
他许久没见这姑娘再穿那一袭白色的裙子了,印象中她上高中的时候常常穿成这样。在他上大学时为数不多的暑假中,她也经常穿成这样。
白皙小巧的瓜子脸,柔顺的及腰长发,飘然的白裙。不说话的时候俨然是出尘的姿态,说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像是勾着人心似的。
周怀谨从小就是女生追逐的热门人物,哪怕后来到了军校,数量稀少的女学员也对他倾注了绝大多数目光。
环肥燕瘦,可他偏就只吃顾惜朝这一套。
经过顾惜朝身边时,周怀谨自嘲地一笑,侧了一下身。
顾惜朝却故意迎了上去,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臂,肌肉硬得和铁块似的。
“小谨哥哥,喝水。”
她给他递上一瓶水,神色自然,一点也不扭捏,像是两人从未分开过一样。
周怀谨的身边还有一些人,除了比较熟的那几个,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顾家的小七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和周怀谨好上了?
沈宴一招手:“走走走,你们累不累啊,还站这儿,赶紧回家吃饭了。”
一群人面上知趣内心却八卦地四散开来,走出老远还有人频频回头。
周怀谨不接水,顾惜朝便一直抬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怀谨把球抱在身侧用一只手夹住,另一只手拿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又盖上,一只手夹着球另一只手握着水往场外走。
球场周围早没了人,那些人在沈宴的指挥下倒是跑得挺快的。
他舔了下唇,嗤笑一声,顾惜朝这群众工作做得好。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耳边满是葱郁的法国梧桐被风吹拂后发出的沙沙声。
周怀谨脚步不停地往前走,顾惜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她摸不透他是什么情绪,只知道应该是没有生气的。
他真生气的时候,身上的气息特别凌厉。别说是她,就算是沈宴遇到了都要退避三舍。
可她又觉得他像是憋了一口气,不怎么想理自己。
周怀谨突然停下,猛地回身。
顾惜朝堪堪收住脚步,差点撞到他身上。
大院建得早,路灯昏黄,在路灯下看人朦朦胧胧的。
顾惜朝觉得周怀谨似是在打量她,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
“跟着我,干什么?”他的声音没有波澜。
顾惜朝蛮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坦诚地开口:“想跟着你。”
他笑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味。
“想看你的伤。”
顾惜朝在周怀谨面前本来就没有什么脸皮可言,更何况天色暗淡,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他有些玩味地勾了勾唇:“想看?”
话语间带了几分痞气。
她点头:“想看。”
他松开了夹着篮球的手,球落到地上,不等弹起便被他精准地踩到脚下。
他随手将身上的球衣撩起,颇有种随便让她看的意味。
顾惜朝的眼神落到周怀谨肌理分明的小腹上,一点点地往上挪。再往上,被衣服遮住了。
顾惜朝的手往周怀谨衣服底下探去,他迅速伸手把她的手摁住。
“还想往哪儿摸?”
顾惜朝咬着下唇:“我要看你的伤。”
“刚才你摸过的地方,就是。”他的话语凌厉。
她眼里雾气氤氲,在灯光的掩映下并不真实:“心脏上的。”
“没有。”
他还是那句话。
“我不信!”
顾惜朝声音凄惶。她真的怕啊,他们就这样断了,他从她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他再有任何炽热的感情,大大小小的伤痛,都不再和她分享。
她是做错了,可她不甘啊。
她执意将手放在那儿,再往上一点点,就是他的胸膛、他的心脏。
僵持之下,周怀谨将手松开。
她迟钝地看了看他,惊喜地继续探索。
她指尖滚烫,像是烧着了一般,周怀谨觉得自己的心也有些烧,痛得不行。她颤颤巍巍地往上挪,他深吸了口气,随她去吧。
终于,她摸到了那个伤口。
即使只是用手感觉,都觉得它狰狞无比。
顾惜朝抬起另外一只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周怀谨的衣服继续往上掀。
那道伤疤实在是太清晰,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清它像是只硕大的虫子,凹凸不平地横亘在他的左胸。
她来不及惊讶,来不及叹息,只有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只是看着伤口,然而她脑海里一幕幕都是他执行任务时的情景。
虽从未经历,却感同身受。
他将衣服放下来,有些心烦意乱。
“七月,有些东西,你看到了也无能为力。”
顾惜朝摇头,哽咽着说:“我可以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过好余生。”
他笑笑,抱着球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我不想。”
大院里头有小超市,很久以前就有了。他们小的时候,还是个小卖部,只卖些小零食。后来烟酒茶糖都开始卖了,再后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老板一直没换,是大院里某个将军的老部下,因为伤残退了下来。现在有了专门的收银员,老板就不常来了。
“还跟着我干什么?”
“你干什么?”
周怀谨的目光在玻璃柜里扫过,最后让人拿了一盒他常抽的烟。
“买烟,归队。”
顾惜朝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周日了。
“总是要吃了饭才走的吧?我也要买东西,等我一会儿。”
顾惜朝不管周怀谨答不答应,往小超市里面走。
她不会常常住在大院,买起东西来也简单,几块毛巾、牙刷、牙膏而已。护肤品没带,好在她皮肤好也不挑,有好的便用好的,此刻在货架上随便拿一个也可以接受。价钱是便宜了点,好在是正规牌子。
她匆匆付了款出来,只见周怀谨背对着超市门口抽烟。
这个人啊,即使是抽烟也会让人觉得帅气。
他的背影颀长挺拔,像黄沙大漠里千年不倒的白杨,却又觉得他身边有一团化不开的愁,缠到了他的生命里。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大的烟瘾的?
她不知道。
就像是错过了他受伤,错过了他的许多瞬间。
她走过去,轻轻踢了踢他的脚后跟:“走了。”
周怀谨看了顾惜朝一眼,掐灭手中的烟,往垃圾桶里一扔。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顾惜朝在前面周怀谨在后面。
她似是从年幼时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只要和周怀谨在一块儿,就无比安心。
顾惜朝先到家,站在门口,她见周怀谨步履不停,想了想还是挥挥手和他道别。
外交部最近配合电视台拍一档节目,通过采访的方式讲述外交人的工作和生活。部里各个司都要出人,顾惜朝所在的翻译司也不例外。
电视台在司里选来选去,最终找了两个不错的人选。
临到节目录制时,电视台又说还要加一个人,指名道姓让顾惜朝过去。
顾惜朝工作时间短,经验也少,但是当年一入部就申请远赴艰苦的地方在部里是众所周知的,节目组看重的应该也是她这一段特殊的经历。
周五下午,顾惜朝准时出现在电视台演播间。
她化了淡淡的妆,着一身稍休闲的正装,眉目沉静而温婉。
负责对她进行访谈的主持人还没有来,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布置场地,她坐在靠边的位置上安静地翻阅着自己带来的资料。
访谈采取直播的形式,电视台提前给了问题的大纲,资料就是按电视台的大纲准备的。
离访谈开始还有三十分钟,主持人司歌匆匆推门进来。
她穿了一身天蓝色的小西装,梳了标准的主播头,端庄又优雅。
顾惜朝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司歌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向她伸出手。
她站起来,把资料放在椅子上,和司歌握手。
和顾惜朝握手之后,司歌也不介意现场的凌乱,随手拉过一把折叠椅,和顾惜朝面对面坐下。
“这个访谈节目是我策划发起的,我从小就有一个成为外交官的梦想。后来,你也看到了。”司歌略带些遗憾地开口。
顾惜朝笑笑:“你现在的工作也是很让人羡慕的。”
“是我一定让他们请你来的,我觉得你的经历很特殊,”司歌沉思了一下,“也很让人向往。”
“谢谢。”
两人的谈话一直很客气。
访谈节目正式开拍。
司歌是专业的谈话者,她善于抛出问题也善于倾听。
顾惜朝所从事的翻译工作要求她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相比之下,尽管节目是直播,还是轻松了不少。
访谈过了大半,司歌话锋一转,聊到外交人的感情生活。
“惜朝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
“从前恋爱过吗?最近的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顾惜朝笑笑,神情不自觉地带了些伤感。
“有过一次,三年前分手了。”
“是因为工作吗?”司歌的问题带着目的性。
司歌是多么聪明的女孩儿,顾惜朝才不相信她和周怀谨为什么分开这件众人皆知的事,司歌没有向别人打听过。即使当年知道的人不愿多提,凭司歌的能力,也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一二。
顾惜朝眼中饶有趣味,勾了勾嘴角,模样和周怀谨坏笑的时候有些相像。
“是因为我太胆小。”顾惜朝笑得清浅。
司歌知道在这个问题上问不出来别的了,这也不是重点。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顾惜朝眉眼带笑:“没有。”
“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或者说对感情方面有什么规划?”
顾惜朝想了想,认真地看着镜头:“在我离开Y国之前,使馆发生了大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那时候我和一个刚被救助的小女孩困在茫茫大火中,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要死了,有一个人却踏着火光而来,救了我们。他是来执行撤侨任务的军人,也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司歌知道周怀谨参与了那次行动。
“真是浪漫。”司歌强颜欢笑,“你们当时有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吗?”
“没有。”顾惜朝遗憾地摇头,“不过,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我偷偷加了他的微信了呀,他家在哪儿我都知道的呀。
访谈很快结束,导演进入直播间,告诉她们这期节目的收视率一直在攀升。
顾惜朝年轻漂亮,在Y国的经历又传奇,还有后面那些关于感情生活的八卦,吸引了大批的观众。
周怀谨来了一会儿了,他一只手托着夏常服的帽子,另一只手揣在兜里,军装笔挺地站在门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直播间里的人。
看到背对着他的那个人的时候,他愣了会儿神。
司歌在电视台的同事来来往往,都和周怀谨寒暄,这么帅气阳光的小伙儿谁不认识。
周怀谨来的次数不多,可耐不住长相和职业都扎眼啊。
“来接司歌啊?”有人上前搭话。
“嗯。”周怀谨话不多,“里面是谁?”
“外交部的翻译,漂亮、厉害。”
周怀谨笑:“这样啊。”
顾惜朝从小就漂亮温柔,像是江南的雨,柔柔的。可要是熟悉她了,会发现她的身上有一股韧劲儿——十六七岁的她,千里迢迢来给他过生日;二十出头的她,在Y国的烽火里一待就是三年。
导演邀请顾惜朝和司歌一起吃饭,司歌见周怀谨已经等在外面了,没有应酬的心思。
“我就不去了,张导和顾小姐一起去吧。”她的眼神飘向门口。
张导了然。
顾惜朝也看到了周怀谨,且她也不爱这样的应酬,委婉地拒绝:“张导客气了,我晚上还有事。”
她收了收带来的东西,和司歌一块儿出去。
刚到门口,司歌就迫不及待地挽上周怀谨的胳膊:“今天我正好做惜朝的访谈呢。”
周怀谨不动声色地将司歌的手挡了下来,往后退了退:“是吗?”
他的眼神落在顾惜朝的身上。
刚才他不知不觉就盯着顾惜朝背影看了许久,这会儿总算见到正脸了。她今天穿得规规矩矩的,有种不一样的漂亮。
司歌察觉到周怀谨对自己的疏离,她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和他并排站到一块儿:“惜朝的经历很特殊呢,让我羡慕得很,我什么时候也和台里申请去做战地记者。”
“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吃力不讨好。”周怀谨轻嗤一声,话是对着司歌说的,顾惜朝却觉得像是对自己说的。
是啊,别人把她当作英雄,殊不知她去那儿是为了逃避。
顾惜朝勾唇笑笑,周怀谨啊,就是这样的。他说得举重若轻,可国家和人民有需要的时候,他绝对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我就说说嘛。”司歌像是在撒娇,转而对顾惜朝说,“惜朝,那我和怀谨先走了,你有时间来找我们玩。”
司歌很热情。
顾惜朝看了看司歌再次试图挽住周怀谨的手,眼里有亮晶晶的光。
“好啊。”
是司歌中午打电话让周怀谨来接她的。
周怀谨开着车,问司歌:“你要说什么事?”
司歌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他这个周末休假,就来了。
司歌愣了愣,似是连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都忘了。
周怀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司歌这个女孩子啊,比谁都聪明。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他一来,顾惜朝就在那儿。
“一上起节目来什么都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司歌很自责,“前几天我去看了周老将军,周老将军问我,咱俩的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还有我爷爷,他们都急着抱孙子呢。”
周怀谨暂时没有说话,他找了个宽阔的地儿,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司歌。”他神色庄重。
司歌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当初咱们见面时,你怎么说的?”
司歌苦笑一下。
那时候周怀谨就看不上她,碍于她爷爷和周老将军的那层关系,周怀谨待她一直很客气。她生病了给他打电话,她周末想要逛街了给他打电话,她搬家给他打电话……他只要有假,基本都不会拒绝。
她以为相处的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的。
周怀谨说:“你爷爷年纪大了,腿也不方便,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司开第的一条腿是为了周老爷子废的,周怀谨是个有担当的人,不会视若无睹,“你有困难,也可以找我,我会帮忙。但是恋爱,不行;婚姻,也不行。”
司歌故作调侃:“怀谨,你这么说,周老将军知道可是要伤心的。”
“我已经和他谈过了。”
司歌顿了顿,问:“你想好了?”
她美丽、聪明、职业光鲜,追求她的人能从电视台二三十层的楼顶排到楼下。
“嗯。”
司歌笑了:“帮忙?你能帮我什么?你一个当兵的,工资还没有我的高,有什么困难是用钱不能解决的?怀谨,我看上的是你,不是你的帮助。”
司歌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我有些激动。要是,有一天你想开了,可以来找我。”
她匆匆解了安全带,打开车门,几乎是站立不稳地走下去。
司歌一向优雅,站直身子后,理了理及肩的发:“再见。”
顾惜朝回到家的时候,这一期节目已经霸屏了各个门户网站的头条,媒体和热心网友剪出了精彩的段落放到网上。
顾惜朝趴在床上,翻来翻去总算是找到一个满意的推送,找到在微信里加了之后就没发过消息的那个号分享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周怀谨肯定看了。
等了半天又没有动静,顾惜朝觍着脸继续发:“视频里的姑娘想给你做媳妇,你觉得怎么样?”
周怀谨正在跑步,手机振动了两下。
他停下来,掏出手机,一脚搭在花坛边上摆弄着。
上次和顾惜朝一起回大院,路上顾惜朝用了他的手机后,他的微信好友就多了一个人。
周怀谨可以想象到顾惜朝做小动作时肆无忌惮的表情。她压根儿没想瞒着他,连头像都是她本人的照片呢。
周怀谨也没那个闲心把人删了,就让她的账号躺在通讯录里吧。
谁知道她竟然主动给他发来了消息。
无聊。
周怀谨没打算回复,却不小心碰到屏幕,输入几个莫名的字。
他耐心地一个个删了,刚要把手机揣回去,又来了一条消息,问视频里的姑娘给他做媳妇儿怎么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怀谨忽然觉得自己不太懂这姑娘的套路了。
他点开视频,入眼的人不巧就是这个兴风作浪的姑娘。
司歌问这姑娘有喜欢的人吗?姑娘说有。
盖世英雄,呵。
周怀谨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要是回到三年前,他还会因为她的崇拜沾沾自喜。
“不好,丑。”周怀谨言简意赅。
“这姑娘说丑不怕,可以去整容。”她倒是回得快。
“底子不好,整容出来还是丑。”
“你都快三十岁了,要不凑合一下?”
“想做我媳妇的人至少一个排,不凑合。”
“人民军人为人民,你就牺牲一下,解决单身女青年的婚姻问题?”
周怀谨没话说了,将手机往兜里一揣,拉上拉链,继续跑步。
几年不见,顾惜朝越发皮了,皮得让他没办法。
顾惜朝眼睛亮晶晶的,耍小聪明的时候格外机灵。她的唇如花瓣一样,粉粉嫩嫩的,但一开口就没几句好话……
她的模样一直在脑子里晃啊晃的,周怀谨皱了皱眉。
部里每年新入的人员都要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军训,顾惜朝那年一入部就申请驻外,没赶上趟。
按理说,过几天她是要和今年入部的新人一块儿去的。
外交人员工作性质特殊,军训因此更为严格。但顾惜朝娇娇弱弱的,两个月下来,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子。
孟晚的意思是,连Y国那样经常动乱的地方都去过了,军训就不用去了。
顾惜朝和孟晚的关系在部里没有刻意公开,也没有隐瞒,同事们多少知道一些。
顾惜朝不想一回来就让人留下有特殊待遇的坏印象,部里的事都是和大家一样做,军训她也要参加。
军训前一周部里特地放了假,让大家都准备准备。
顾惜朝订好机票,回江南外婆家一趟。
外婆是新中国的第一代外交人,从外交岗位退下后一直在外国语学院从事法文教学工作。外公和外婆都是恋旧的人,两人年纪大了后就回到江南的老宅。
外公在顾惜朝上高中的时候去世了,外婆一个老太太孤身留在老宅不方便,孟晚劝了几次让老人回京城,都被婉拒了——她舍不得离开和丈夫一起度过青葱岁月和夕阳时光的地方。
顾惜朝穿了布鞋,一脚踏在有些湿滑的青石板上,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回来了。
她五岁之前是在这里度过的,小孩子不怎么记事,她却一直记得外公在清明时抱着她去老字号买青团,小桥流水边是穿着旗袍讲着吴侬软语的女子,外婆会一边绣花一边教她法文。
她待在这里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年,但江南水乡的柔情像是渗进了她的骨子里,即使后来被大院里几个皮猴子罩着变得欢脱了,可一颦一笑间还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那种缠绵温婉的气息。
老宅开着门,顾惜朝提脚跨过门槛,小时候不知被这道高高的门槛绊了多少回。
“外婆。”她细声喊。
“七月回来了。”一直照顾外婆的李嫂应了声,“和小周约好了的,这一前一后的?”
顾惜朝去Y国前回来过一次,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这次回国前她给外婆打了电话,说回国后就来看外婆。
“小谨哥哥也在?”顾惜朝吃惊。
“你不在国内这些年,小周可是每年都要来看我们两三次呢。”
李嫂知道周怀谨的工作性质,一年的假没几天,得了空就往这边跑,不是为了她家这姑娘是为了谁啊?
“正和老太太说话呢。”李嫂激动地领着顾惜朝往里走。
听到李嫂的话,顾惜朝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了。
不知道外婆和周怀谨说了什么,顾惜朝听见周怀谨的轻笑声,好像是外婆和他说起她小时候的糗事。
顾惜朝还想听会儿墙脚,李嫂先进去了:“老太太,七月回来了。”
顾惜朝只得跟着一块儿进去。
外婆和周怀谨坐在正厅古香古色的高脚椅上。周怀谨今天穿得休闲,见到是顾惜朝来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外婆。”顾惜朝和外婆说话时总是嗲嗲的,说着人便已经凑了上去,乖乖地蹲到老太太身边,“想您了。”
“可算是回来了,在那边还好吧?”老太太特别激动,摸了摸顾惜朝的头,又去牵她的手,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看一遍。
老太太从事外交工作也一直关注国际大事,知道Y国那边不稳定,危险得很。她从知道顾惜朝要去那里起便担心不已,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
“外婆,我好着呢。”
老太太看顾惜朝好好的,一颗心也就落了地,转头又看了看周怀谨,苍老的眼里笑意明显。
“你们俩是故意给我这老太太找惊喜呢,回来还装作一前一后的。”
周怀谨眼里染了淡淡的笑意,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也笑意深深地看着他:“我才没有那么坏,是他出的主意。”
周怀谨很配合:“来之前说好的。”
老太太看看两人,亲亲热热的,在长辈眼皮子底下都压不住热劲儿。她的目光落在顾惜朝身上:“前几天我看我几个学生在微信里发流行语,叫什么来着,背锅?对,小周呀就是给你背锅的。”
顾惜朝笑了。
明眸皓齿的模样,很是动人。
她起身拿过天青色的茶壶,给外婆和周怀谨倒水。
因是回老宅,她穿得素净雅致,棉麻裙上的盘扣和碎花也很是古典,皓白的腕上戴着青翠的碧玉手镯,是老太太年轻时随领导出访缅甸从那边带回来的。
老太太宠她,却不惯着她,倒茶、品茶这种事,是从小就要学的。
只见她动作行云流水,温婉至极,将茶杯两手奉给外婆,又端了一杯给周怀谨。
周怀谨不接,嘴角微翘地看着她。
顾惜朝目光澄澈地迎上,看了几秒,淡粉的唇轻启,娇嗔道:“手酸了。”
周怀谨剜她一眼,接过茶杯。过分了,在老太太面前都敢这样。
老太太看着他们笑。
顾惜朝微微红了脸:“外婆,刚才您和小谨哥哥说我什么坏话呢?”
老太太只是笑,顾惜朝只好带着疑惑的眼神去看周怀谨。
周怀谨也憋着笑,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本册子。
顾惜朝知道那是什么了,立刻就去抢。
周怀谨也不藏,当着她的面大剌剌地就把册子打开了,她的手顿时愣在半空中。
那是一本相册,有顾惜朝五岁之前的全部照片和她五岁之后回来拍的一些照片。
也不知道在她进来之前周怀谨看了多久。
“外婆说你小时候特别臭美。”
周怀谨修长的食指划过摊开那页上的照片,随意点了点某一张。
那时候的顾惜朝十五六岁吧,穿了合身的白旗袍,坐在老宅的廊下,眼神痴痴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怀谨性子清冷,对那些柔情百转的诗句没什么兴趣,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却想起从前读书时念过的那首《雨巷》。
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他笑了一声。
顾惜朝低声问周怀谨:“笑什么?”
他不说,反倒问顾惜朝:“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顾惜朝弯了弯腰凑近周怀谨,神态自若,压低了声音道:“想你。那年在这边待了太长时间,想回去找你。”
周怀谨头向后仰了仰,接着往前翻相册。
顾惜朝也不敢太过分,毕竟外婆在旁边,她起了身,乖乖地站直。
她三四岁的照片,都是穿着各种小旗袍在各个古香古色的地方的留念,一副傲娇的、全天下就她最美的样子。
再往前翻……
“不许看。”
顾惜朝五指张开,双手压到那一页上。
是她更小的时候的照片,连开裆裤都没穿的那种。
周怀谨开口,嗓音里压着暧昧:“都看过了。”
顾惜朝不着痕迹地咬了下嘴角,眸子里有水光:“好看吗?”
顾惜朝生得漂亮,可素淡也可潋滟。她这是在撩他,语气轻佻,眼里也故意带了些媚。
哪个正常男人听了不心颤?
周怀谨余光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没听见他们在叽叽歪歪些什么。
他笑,眸光凛冽地看着顾惜朝:“丑得跟只猴子似的,公母莫辨。”
李嫂提了篮子进来,和老太太说要去买菜,两位上了年纪的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互动。
顾惜朝主动请缨:“外婆,我去,您和李嫂在家里等着就好。”
周怀谨跟着站起来,右手食指屈起,掸了掸裤子上的灰,笑意温和地对老太太说道:“外婆,我和七月一块儿去。”
甫一出门,周怀谨不急不缓地掏出烟。他腰背挺直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板上,手里夹着烟的模样很是好看。
“这几年,你经常会来看外婆?”
周怀谨坦然地回答:“外婆年纪大了,来看看是应该的。”
顾惜朝粉唇轻撇:“我不信。”
“随你。”周怀谨眼中没什么波澜。
“小谨哥哥。”她忽然快走了几步,和他并排走。
突然,周怀谨的手心被什么东西挠了挠,他顿时一僵——这个姑娘,太没有规矩了,伸了两根手指在他手心挠着。
他张口就要说她,结果她比他更快,满眼都是机灵的笑意:“谢谢你,陪我在外婆面前演戏。”
周怀谨噤声。
老太太看好他们,要是让对方知道他们分开了,老人家难保不气出病来。
周怀谨声音低沉:“总不能一直这样演……”
周怀谨还没说完,就被顾惜朝打断了:“所以,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了,首长?”
顾惜朝声音轻软,反问他的时候尾音轻扬,很是撩人。
周怀谨不知不觉间眼里就染了点笑意:“暂时不。”
从两人再见开始,顾惜朝一直很主动,他却没有半点回应。
她甚至都在想,一定是当年她把事做得太绝,他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周怀谨的身边会出现别人,比如司歌。就算他们没有在一起,但终会有别人。
少了她,他一样能活。
每每想到这些,顾惜朝就觉得难过得要死。
可周怀谨没有把话说死,兴许,她还是有希望的吧?
他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她转而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手,就这样走了一路。
他手掌粗糙,是常年训练留下的痕迹。她不觉得硌手,反而倍感温暖和踏实。
老宅离菜场不远,没走几分钟就到了。
江南的蔬果水灵鲜嫩,颜色鲜艳欲滴,和京城的很是不一样。
周怀谨看着摊上的蔬菜,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转到顾惜朝的身上。
这姑娘,和这蔬果似的,鲜艳欲滴。
顾惜朝发现了周怀谨的目光,张口就道:“我好看吗?”
周怀谨的眸光明明灭灭,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惜朝,意味深长地说:“顾惜朝,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撩我,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顾惜朝还没有反应过来周怀谨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怀谨的手已经环上她的腰,力道强硬地把人往怀里带。
顾惜朝撞在周怀谨铁一般的胸膛上。
撩他的后果?
顾惜朝想明白了,脸烧红一片。
这里是菜市场,人来人往,顾惜朝㞞了,推了推周怀谨,站直了身子。
外婆和李嫂少吃荤腥,周怀谨把水八仙买齐了,难得他一个京城人,连顾惜朝都认不齐全的东西他全都知道。
顾惜朝最爱松鼠鳜鱼和糯米糖藕,于是又去鱼摊上买了条大大的鳜鱼和几节藕。
顾惜朝是不会做菜的,在这点上周怀谨和她半斤八两。
中午李嫂和外婆忙前忙后做地道的江南菜时,顾惜朝和周怀谨就搬了两个小板凳坐在老宅的天井里聊天,在老人面前和谐得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周怀谨的假不多,只在老宅住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得走。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老宅是上军校的时候,那时顾惜朝还在读高中。
那年暑假,他回家去找她,发现小姑娘不在大院里,他在顾家陪着小姑娘的父亲聊了一下午天,才拐弯抹角地打听出她原来是回了江南的外婆家。
他订了机票就去往江南。
周怀谨是在青石板的小路上遇见顾惜朝的。
至今他还记得那天,小镇微雨,青石板上的青苔又长了,湿滑得不行。
周怀谨找人打听镇上有个会法语留过洋的老太太家在哪儿,好在孟家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书香门第,两位老人家又乐于助人,常常教附近的孩子外语,镇上没人不知道的,人们热情地给他指了路。
天还早,下雨又添了几分清冷,顾惜朝这会儿应该还缩在被窝里。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两边古香古色的铺子,早点铺都开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周怀谨动了心思,不如买了早餐带到小姑娘那里去。
只是这一个心思,和多看了那个早点铺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逃无可逃了。
那个小姑娘,撑着一把玉色的油纸伞,正好回过头来。
她手里的伞落到地上。
她粉嫩的唇吃惊地微张。
她水灵灵的眸子里满是惊讶和欣喜。
她像是春日里初开的桃花,潋滟得不可方物。
周怀谨在老宅有自己的房间,紧邻顾惜朝的闺房。第一次来老宅时他就住在那儿,和顾惜朝在一起后,外婆就把那个房间留给了他。
顾惜朝敲敲门,周怀谨让人进去。
“外婆让我来给你铺被褥。”顾惜朝嘴角微弯,看着周怀谨的眸光里带着些别有兴味的顽劣。
嘴上说着要铺被褥的顾惜朝进了门就坐在屋里的圆凳上,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被褥就在衣柜里,老人家常年给周怀谨备着,时不时还要拿出去晒晒太阳。
周怀谨没指望顾惜朝,自己转身去拿,三两下就铺得整整齐齐。
顾惜朝似笑非笑:“首长,被褥铺得够快啊。”
她说得暧昧,温软的语音在空气中流转,一屋子都是让人感到酥麻的气息。
周怀谨全身都僵住了。
隔了半晌,他才径直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惜朝:“不是说了……”
“不是说了让我别撩你。”顾惜朝起了身,踮起脚,唇瓣贴着他的耳垂,“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想撩你怎么办?”
她呵气如兰,滚烫的呼吸袭过周怀谨的耳畔,拂过他的脖颈,一阵又一阵的。明明是那样轻柔的呼吸,却像是撞在他的心房上,擦出了火。
周怀谨定了定心神,将人推开,嘴角噙笑说:“顾惜朝,我们谈谈三年前的事?”
这是顾惜朝的死穴,他知道自己一提,她就蔫了。
顾惜朝垂下头,看起来失落极了。
“顾夕颜不是我推下楼的。”
她倔强地看着周怀谨,手都握成了拳。
周怀谨也看着她,习惯性地舔了下嘴角:“我知道不是你。”
“为什么要走?”他哑声问,话语沉痛。
他刻意压着自己的怒火,这个问题这三年中他想过千万遍,想亲口问问她。
一走了之,这就是她口口声声的喜欢?这就是他们羡煞旁人的感情?
顾惜朝的行动让他感觉自己还不如一件衣服、一个玩具,说扔就扔。
顾惜朝忽然就变得烦躁:“我害怕,我胆小,就连我最亲的人都不信任我,所以我走了,不行吗?”
话一说完,她就推开周怀谨,闷着头往外走。
周怀谨疑惑地看着顾惜朝的背影,垂下眸。
周怀谨是第二天一大早走的。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老宅了。老太太在她耳边念叨:“你都不送送小周。”
顾惜朝浅浅地笑:“他说太早了,不用送。”
她又在老宅待了几天,直到部里给的假结束,才回了京城。
顾惜朝没想到这么快又和周怀谨见面了。
外交部军训的地点在京城郊区的某个部队,呼啦啦的一大帮子被大巴车拉着过去。
车上绝大部分是今年才入部的新人,对外交生活充满了向往,七嘴八舌地问顾惜朝。
顾惜朝声音细软,一一回答。
路途不远,很快就到了。
部队岗哨例行询问司机,查看证件后,放行。
苏眠扯了扯顾惜朝:“学姐,站岗的兵哥哥真帅。”
顾惜朝眸子清亮,看着兴奋的苏眠,说:“你是没见过更帅的。”
车子停在作训场外。
众人下了车,有穿着作训服的兵带着他们往里走。
作训场上很多兵在训练,有的只穿了军绿色的背心,肌肉线条流畅结实。
苏眠一路走来眼睛乱瞄,顾惜朝在大院里长大,司空见惯,还有谁能比那个人更好看的?
突然,苏眠惊呼一声,目光定定地望着某处。
许多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道颀长的人影朝他们这边走来。
“这也太帅了吧。”苏眠忍不住抓顾惜朝的手。
顾惜朝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道身影,真心实意地夸赞:“是,挺好看的。”
周怀谨穿了一身常服,军绿色短袖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肩上的两杠一星闪闪发光。
周怀谨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然后就看到了顾惜朝。
她倒好,一脸兴味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猎物一样。
见一群男男女女松松垮垮地站在作训场上,周怀谨皱了皱眉。
“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你们这样以后能成为我国的外交官吗?”
周怀谨中气十足的训斥破空而来,四周一下子鸦雀无声。
“徐峰、周元、高有光,俯卧撑准备。”
刚才带他们过来的三个士兵迅速扑倒在地。
“每人一百个俯卧撑。”
三个士兵一边做一边数了起来。
“刚才是他们带你们过来的,但是他们没有告诉你们规矩,这是他们的失职。”周怀谨面对惊诧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是部队,在部队里,令行禁止,没有散漫一说。听到了吗?”
众人皆是一震:“听到了。”
“大声点!”
“听到了!”
“我是你们本次军训的主教官周怀谨,将全权负责你们此次军训。”周怀谨看了看已经做完俯卧撑的三人,“徐峰、周元和高有光是你们的班长,负责带你们训练。”
首长找到周怀谨让他负责外交部今年的军训时,他是一万个不乐意的,每年到部里来军训的那些非部队的人,看着都跟闹着玩似的。
周怀谨不乐意,首长自然是威逼利诱。
“周怀谨你不知道部队令行禁止?我是主教官我让你做什么你不能不做。别以为我看好你小子,你小子就不把我当回事。
“这次来军训的是哪个部门啊?那可是外交部。外交部是啥啊,那可是一支没有硝烟的部队啊,是没穿军装的军人啊,以后是要代表我国走向全世界的。你上次去那个什么国家,不就是去大使馆撤侨嘛。他们也是要经历战争的,你放心这次军训绝不是闹着玩。你就拿出你训你特种队新兵的架势去训他们就行。”
周怀谨眯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外交部每年入部的新人不多,三十多个,正好分成三个班。又给每个人分了宿舍,给了一上午的时间整理内务。
顾惜朝和苏眠、曾月、贺小玲一个宿舍。
苏眠和曾月都是翻译司的。
苏眠是顾惜朝的学妹,顾惜朝大四的时候她大一。顾惜朝人美心善,学习又好,毕业那一年早早地就被翻译司选去培养了,在外院名声颇大,老师们都号召才入学的新生向顾惜朝学习。
曾月是南方一所外院毕业的,学校在业内也很出名。
贺小玲是地区业务司的,她从前学的是金融,英语不错,顺利考到部里。
收拾得差不多了,几个姑娘围坐在顾惜朝床上聊天,只有曾月不怎么说话。
顾惜朝在大巴上就注意到了,曾月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善。
顾惜朝莞尔,管她呢。
苏眠对早上见到的人念念不忘:“周教官真是帅,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帅的人。”
贺小玲说:“要不你争取一下?”
苏眠猛地摇头:“算了算了,太凶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惜朝朝门外扬了扬下巴,喏,不就是苏眠说的最帅的人站在那儿吗?
周怀谨已经换了作训服,利落精干,身后跟着三个班长,面容整肃。
顾惜朝清澈的眸子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不小心和他撞到一块儿时,还灿烂地对他笑了一下。
周怀谨垂了下眸,清了清嗓子:“可以进来吗?”
顾惜朝双手抱在一起,挑着眉看着他。她这副坏坏的样子,不知道跟谁学的。
“可以。”苏眠小声说道。
周怀谨好看是好看,但她挺怕他的。
周怀谨是来检查内务的。
他让三个班长在外面等着,自个儿进了屋。
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顾惜朝的床上。
“这是什么?”周怀谨声音清冷,指着床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问顾惜朝。
顾惜朝坦然回答:“是一只熊。”
“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周怀谨冷眼看着她。
苏眠就在顾惜朝旁边,都快被吓哭了。她悄悄扯了扯顾惜朝,意思是你赶快说啊。
“是一只玩具熊。”
顾惜朝平时温温柔柔的,此刻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可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刺头儿,和周怀谨杠上了。
周怀谨面无波澜,长臂一伸就将那只玩具熊捞在手上:“床上除了寝具不得有其他物品。这个,我先收走了。”
顾惜朝无辜地眨眨眼:“没有它我睡不着。”
周怀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认识她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她还要抱着这玩意儿才能睡着,存心惹事。
周怀谨手大,一手就罩住了玩具熊的整个脑袋,玩具熊被他拎着脑袋,只留下身子在半空中晃荡。
顾惜朝思索了一下,朝着他绽开一个笑:“好呀,你先帮我保管着,军训结束我来找你。”
热络的语气,还带着那么点弦外之音。
真是不怕死。
周怀谨没回答顾惜朝,又看了看她的床铺。
“被子要叠成豆腐块。”
顾惜朝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不会。”
周怀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熊往桌上随意一放,弯下腰将她叠好的被子扯过来,散开。
“我示范一次,中午开饭之前学不会的就不用去食堂了。”
话音一落,宿舍其他三个女孩子全都凑了上来。
他将被子一面折过来,拇指和食指捏住被子的一边,折出直角线。
他长得好看,叠被子时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的样子更是好看。
从顾惜朝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周怀谨下颌线条绷紧、薄唇紧紧抿着的样子。
这样一个剪影,过去的三年中,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千万遍。
“懂了?”
周怀谨骤然站起身,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顾惜朝身上。
顾惜朝愣怔,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懂了。”
她的床铺上,绿色的豆腐块方方正正。
周怀谨轻嗤了一声:“谁教你这么跟首长说话的?”
他转身拿了桌上的玩具熊,步履不停地往外走,身后传来顾惜朝软糯的声音:“报告首长,懂了。”
经过徐峰时,周怀谨命令他:“徐峰,留在这儿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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