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叫不醒。
捂嘴轻笑一声,小侍女红着脸,就要推门而入。
轻轻一使劲,青漆木门纹丝不动,就像在屋中锁住了一般。
小侍女还不到十岁,身轻体弱,腰上无力。
再一使劲,依旧一动不动。
见状,露出惊疑之色,喃喃道:
“那花和尚将桌子顶着?”
这藏凤阁不是客栈,也不是民屋宫殿,而是供人取乐的青楼。
为方便小厮扫撒,人员进出,故而楼中的居室锁具不能从内彻底锁死,使劲儿一推,就能推开。
小侍女又敲了敲,喊了喊,仍无半点动静。
小腿跑动,就报往隔壁春花居陈公子处。
陈子安听闻侍女说完,趁着和尚酣睡,运起法眼一看,只见隔壁秋水居金碧辉煌,一片祥光,顿感诧异。
揉眼再观,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陈子安顿时一片茫然,满脸蒙蔽,这淫僧气息中正平和,说是神圣祥和也不为过。
佛门气息竟然比那龙华会上的散修和尚都要来的纯正。
有没有搞错?
这样的花和尚,淫僧,竟然念的是这般正宗佛门典籍,是纯的不能再纯的佛门弟子。
陈子安简单辨析一番气息,虽不能判断那和尚的修为,但基本的跟脚还是能看穿的。
妥妥的西方佛子,半点悬念也无。
陈子安自己三教同修,又修的是大品天仙诀,同道中人看不真切,跟脚难辨。
但对于三界九成九的修行者来说,修行之法仅有一门,很容易就暴露出来。
更不用说隔壁那和尚还丝毫不掩饰,穿着僧侣素衣留宿青楼,也不遮掩面貌。
一副爷是和尚,爷就要在青楼寻欢的坦荡做派。
陈子安无奈,那门打不开,人又叫不醒,怕是用法力封禁了门庭,免得旁人打扰。
但是他睡觉就睡他自己的,鼾声却震天,平白扰人修行。
静等片刻,鼾声依旧,陈子安心烦意乱,索性起身,对小侍女招了招手,道:“随我来,我去喊他。”
话闭,径直往隔壁而去。
行至门前,运起法眼一看,青漆门背后空无一物,却有一道法力禁锢在上。
陈子安微微一笑,这难不倒他。
他修炼的法术很杂,有解锁之法。
掐个诀,念个咒,伸手往门栓上一抹,使了个解锁法,木门已然可以打开。
身后小侍女看得热闹,不由嘻嘻轻笑。
二人推门入内,陈子安当先,却是脸色一僵,退也不是,进了不是。
小侍女探出脑袋,往门内一看,不由张嘴惊诧。
原来那和尚不知何时,竟然端坐红被床上,眼睛楞楞瞪瞪地盯着他们。
也难怪陈子安二人脸上露出异色,本以为这和尚酣睡不醒,没想到开门一看,正面正做这个花和尚。
这和尚面容俊秀,一副憨厚老实样子。
穿戴倒是整齐,可惜屋内气息古怪。
女子衣衫洒落一地,花花绿绿一片,几无落脚之地。
那小侍女不由抽动琼鼻,辨明味道,却是满脸羞红,但也不好离去。
站在陈公子身后,不言不语。
“施主何来?为何闯贫僧居所?”
那和尚脸一板,当先问罪。
可惜却选错了地方,这里是青楼,故而半点威势也无,倒是惹得陈子安失笑。
“和尚你酣睡便罢,何故吵闹,扰人厌烦?”
陈子安半点不虚。
虽不知眼前和尚来历,也不知其法力高低,手段几何?
但这百花国可是他的主场,若是这和尚敢动手,黄花观内的师傅,可不会客气,只要他喊一声,师傅顷刻间就能到此。
弟子都被欺负了,师傅可不会顾忌那以大欺小的恶名。
和尚闻言,眉头皱起,正待呵斥,却看到陈子安身后的小侍女,当即面色缓和下来,轻声道:
“你且先去,这是我二人之争。”
语气极尽温柔,似哄小孩一般。
那侍女还要说话,却被陈子安挥手制止,让其出门。
这和尚倒是一副好心肠,只怕是连累了侍女。
倒是个能辨善恶的善和尚。
陈子安心中暗赞,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和尚逛青楼,虽然奇怪,又败坏了佛门名声。
但这又关他何事呢?陈子安只当看个热闹罢了。
那和尚见小侍女退下,脸色瞬变,笑容消散,冷声呵斥道:
“你这小子不告而开门,今又怪罪于我,当真以为佛爷我长得俊,好欺负?”
第二句出口,便是原形毕露,毫不掩饰的粗鲁。
连对他的称呼也是极为无礼。
刚刚对待小侍女的样子是装的,怕是为了维护他在藏凤阁女子面前的形象。
妥妥的舔狗行径。
陈子安一窒,还是自己想当然了。
能出入青楼的和尚,又怎会是省油的灯?
这和尚果然狡诈。
竟然转移矛盾,反过来责怪他,当真打得一手好太极。
可惜一副老实俊俏的面皮了。
逛青楼也就罢了,嘴上也没个把门,以性别待人,当真双标狗。
陈子安眼神鄙夷,呵呵一笑,道:
“你这花和尚有错在先,何故先怨我?”
不等和尚辩解,陈子安又道:“此地虽不是清净之所,但你这和尚不分好歹,不顾他人,鼾声震天响,扰人清梦,正要叫你,却又私自锁门?何故?”
话闭,陈子安还指了指聚拢而来,看热闹的达官贵人。
顿时,周遭应声一片,指指点点。
显然也被打扰了好事,这和尚惹了众怒。
和尚似从未经历过这般场景,竟然生起兴致,想要和眼前的青袍公子辩解一番。
手一挥,将门关上,门外声音也顿时断绝。
陈子安心中一惊,怕是修为远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如何出手的。
暗暗准备纵地金光,若是这怪和尚要对他出手,也有个逃命的准备。
“贫僧有错在先,你这小子就能错上加错?”
和尚起身,斜眼看着陈子安,嘴中虽承认错误,但语气满是问责。
又道:“贫僧观施主也是有道之士,必常以君子自居,今日不若请贫僧吃酒一番,贫僧就不追究此事,如何?”
陈子安气急,剑眉翘起。
这和尚看他年幼,竟然如此欺辱,竟想要白嫖。
抱手冷笑道:
“呵,道爷我可不是什么狗屁君子,你这和尚做得了初一,我做得了十五。破门而入算什么?哪怕你在兴头上,道爷我也不顾你。”
和尚闻言,心中哀叹,暗道可惜。
这小子看着正派,一股正气在身,年纪虽幼,可不好欺啊,竟然不上套。
哪怕连嘴上吃点亏,都不肯。
正要争辩,却听“嘎吱”一声,木门从外面被推开。
屋内两人应声看去,见藏凤阁老妈子徐娘款款入内,身姿丰腴,嘴角还噙着笑,顿感无趣。
这徐娘年纪怕不到三十,正是身段最为妖娆的年纪。
主人家来了,怕是来解决争端的。
果然,轻车熟路,徐娘站定,赔笑道:
“两位公...两位,两位,消消火,消消火。”
一边说着,两只手攀过来,陈子安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躲了过去。
那和尚却迎步而上,顺手捉住皓腕,不住抚摸。
陈子安惊诧,嘴角抽搐。
这和尚怎这般急色,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和尚嘴上还称赞道:“好美的姐姐!”
眼神中满是柔情。
臊得陈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光一看,徐娘容光焕发,竟然没半点尴尬之色,顺势又往和尚身上靠了靠。
显然,和尚急色的表现,让她得到了身为女人的自信。
毕竟她芳华已过,又整日和青春靓丽的清倌人待在一起。
见到年华豆蔻,难免触景伤情,自哀自叹。
今日被得到了和尚的认可,难免倒贴。
老女人动情就在一瞬间啊。
这徐娘明显是被这和尚的甜言蜜语勾起了美好回忆,故而一时被迷了神。
两人耳鬓厮磨,视陈子安如无物。
一旁的陈子安心底佩服,这和尚好懂啊。
难怪这几日来,连给他唱曲儿的清倌儿,也说这和尚的好话。
但看其眼神中,并无淫邪之气,而是如赤子一般的清澈。
陈子安可以肯定,这是个修炼“动”字门中之道的佛子。
不过这老妈子是怎么回事?
放着他这么一个大金主不管,竟被迷了魂一般,挂在和尚身上不下来了。
陈子安可不是个大方的主,心中有气,自然见不得被这老妈子忽视。
他可是这里的大金主啊,是上帝啊!
嘴唇一动。
“咳咳!”
一声冷咳,惊醒了老妈子,也让怪和尚失笑。
见大金主脸色不善,老妈子暗骂一声,连忙脱离了俏和尚的怀抱,怯怯地看着陈子安。
陈子安却不再答话,脸色阴沉。
原来是徐娘离开了和尚怀抱后,和尚一脸挑衅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嘲弄。
陈子安年轻气盛,不由气急,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徐娘不知此中情况,还以为大金主陈公子生气了,连忙赔罪道:
“陈公子勿怪,老身贪欢,今日两位受奴家连累,奴家叫些姑娘为两位公,两位赔罪,算在奴家账上,烦请陈公子原谅奴家罪过,若管事问起,还请公子行行好。”
话音未完,已是满脸祈求。
她想起之前女官告诫,这陈公子一人花在这里的钱财,能顶得上往年一季的收入。
听说那其余四城中的青楼,陈公子也时常出没,显然不是普通人。
必然不能得罪,而且要好好伺候。
今日被她无意得罪,若告到女官那里,她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挨打事小,若是除去她换取自由身的资格,那真是晴天霹雳了。
想到这里,更显恐慌。
玉珠垂落,隐隐有啜泣之声,陈子安看去,已经是梨花带雨。
那和尚满脸疼惜,却也不好插嘴逼迫眼前青袍小子。
他修为虽高,但可不屑欺负小辈。
陈子安知晓这老妈子凄惨身世,冷哼一声,勉强答应。
和尚一向怜惜女人,见状也是满意,朝陈子安点了点脑袋,卖个笑。
徐娘躬身,感激不尽,领着随身的雏妓,下去叫人。
屋内仅剩下陈子安和怪和尚两人。
二人稍等片刻,便有小侍女捧着热茶入内,躬身倒好。
半响后,又有小厮端着热菜,一一摆在桌上,足足一十八道。
陈子安心底暗暗嘀咕,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这把刀想必割了徐娘好大一笔钱,也不知现还在没在哭。
二人心安理得地相对而坐,恰好此时,那徐娘领着一对五位绝美歌姬进来。
歌姬就位,曼妙歌舞,似空气都在舞动一般。
徐娘陪坐一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两人。
桌上陈子安不说话,徐娘出了大血,心中暗暗后悔,也不敢多说,怕祸从口出,只当个倒茶的木偶。
那和尚没心没肺,拉着半推半就的徐娘,嘴上花花,手上也不闲着。
如此放浪形骸的样子看得陈子安直皱眉头。
这和尚的样子,给陈子安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以后再见到和尚,怕是脑中出现的是这怪和尚的样子了吧?
这和尚毁了陈子安心中和尚的样子啊。
虽然在陈子安这里,一向不喜和尚。
饭菜过半,徐娘拍了拍手,又是六位衣衫单薄的女子入内,皆是一脸春意,眼含秋波。
陈子安微微抬头一看,猛然一顿,都是熟人啊。
这六位女子乃是这里最贵的几位,容貌身段、才艺歌舞皆是上上之选。
看来这徐娘是真的大出了一场血!
这花费可不低,怕是等顶得上她三五年的收入。
和尚哈哈一笑,放下碗筷,左拥右抱,好不快哉。
此间女子知晓陈公子怪癖,也不太过亲近,自顾自围在陈子安身旁,或蹲或站,素手搭在肩上,腿上,轻轻揉捏。
偶有娇嗔,倒是激地陈子安心中一荡。
但转眼间就恢复古波无平的心境,心湖半点涟漪也无。
陈子安在师姐的磨炼之下,已然跨过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
现在达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第二层境界。
现在看那妖娆女子,也只当做粉骷髅,只管自己修行。
再看怪和尚,已然热气上头,竟当着面做些不耻之事,惹得众女娇喘连连,连衣衫滑落,也未可知。
陈子安正在鄙夷,眼光一撇,却是微微一惊,连忙收敛神色,权当做没看见。
这怪和尚行为虽放荡,但眼神清澈无比,手指虽灵动,但似有奇特韵味一般。
他竟在修行,而且是正宗的“动”字门中之道。
陈子安没想到,今日前来,竟遇到同道中人。
这和尚的心境可比他高多了,这和尚却早已不在乎区区肉囊。
想必他以达到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的第三层境界。
和尚来者不拒,即使同道当面,也无一丝顾忌。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这和尚不是淫僧,而是将“动”字门中之道,修炼到极致的佛子。
陈子安师从毗蓝婆菩萨,见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哪怕看不出眼前怪和尚的修为手段,但跟脚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更何况如此当面修炼,岂能认错?
自然的,陈子安认出对方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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