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我不知道这句话出自何处,当我还很年少时,听男人们带着放诞的笑并咬牙切齿的说这个话的时候,立刻像堂吉诃德附身:今生,无论如何,我也要当一回女博士。就这么简单,没有为人类“做突出贡献”的远大理想,也没有为个人收获名利的务实态度。当然,这只是我突发奇想的一种执念,不代表男人、女人,还有女博士。
幸运还是不幸运的是,我考上博士了。知道结局的时候,激动了三分钟不到,年纪越大,激动的时间越来越短,于是需要更多的折腾,给年久失修的心以刺激,寻找存在感。存在感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犹如人一口三十颗不等的牙齿,有时候咬到舌头,疼的钻心,也不至于盛怒之下,悉数扒光。但是,长智齿又是另外一番情景,它随时随地提醒你,此时此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还有阑尾,属于作用尚在争论中的退化器官,任谁也不会撑饱没事干想要开肠破肚动它的脑筋,可是阑尾炎时却是非摘除不可。可见,存在感更刻骨铭心的是痛楚——深度的长时间痛楚(适度的浅度疼痛属快感范畴)。原谅我作这样刻板、无趣的比喻,因为,我是一个女Doctor。
该怎样诉说一个女Doctor的故事才算精彩呢?她童年坎坷、青年冷傲,然后往后的人生发展才够戏剧化?她是一颗沧海遗珠,受尽磨难后好运失而复得,从此人生来了个大逆转?她长相奇丑,但是刻苦钻研,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捕获了一位“高、富、帅”,然后给天下女人一则遥不可及的励志故事?她因为专注事业,与家庭貌合神离,然后“坐拥江山无限,独享百年孤独”?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我不过是一个女Doctor而已,上帝并没有眷顾我,我平凡无奇,只会自娱自乐。
静琬是我的闺蜜,她人远离其名,是个疯疯癫癫的妹子,可我喜欢,她的疯癫点燃了我骨子里的癫狂,我是堂吉诃德嘛,所以我们一见如故,这个词真好,我回过头想想,我喜欢的人,哪个不是“一见如故”,或者“一见钟情”的?看来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呵呵,人曰:“人不癫狂不可与之久交”,说的就是我们这帮狐朋狗友。静琬是最善于“侮辱”我的人,有时候也是我人生的推手,如果哪一天我脱离平凡,她,功不可没。
我很想在激动的那三分钟内,平稳收官,然后默默咀嚼人生的得失和悲欢离合,但是女人的心总是藏不住事情(尽管有人说我骨子里是男人),在第四分钟,我按捺住起伏的心绪,拿起电话在她耳边狠狠地自得了一番,她带着崇敬的语气,更加剧烈地“打击”了我一通,哦,拜托可不可以不要说“世界上有三种人……”这样的话,虽然它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样被滥用到经典,再到起茧。我在气势正盛的时候,岂能甘拜下风?你那是纯粹的嫉妒。我享受这种被“侮辱”的快感,生活中每一件小事都能在我们嘴里从“狗嘴吐象牙”到“妙口吐莲花”。但是稍后,我就懊悔不已,因为单拿“范进中举”来说事,只能唤醒我有关“十年寒窗”之苦的回忆和惶恐日后“骑虎难下”的鬼样子,这样想来,无论有多大的快感,瞬间就索然无味了。而且,我忘了吗?朱静琬是天下第一大嘴,或者,我要借“猪大嘴”昭告天下有关于我的壮举?我的行为艺术总是那么随性,有时候它叫冒失,有时候它叫刺激。
除了硕士生导师外,之前的考试计划,我没有跟其他人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考不上,我还要厚着脸皮寻一份不错的差事,留在母校教书或是附属医院行医都是不错的选择,轻车路熟嘛。顶着一张老脸,为母校挥洒最后的几滴热汗,我擅长于默默实干,经不得曝光,一旦被人关注,如芒刺背,焦虑莫名。我时常安慰自己,这年头,脸皮薄的人,“多乎哉?不多也”,后来我才知道,是自己对孔乙己断章取义,其实这种想法来源于孔子。孔子的意思是“真正的贵族不需要拥有那么多的技术”。难怪,在我内心深处一直以“不够大方得体”而自卑、自责。因为不是“贵族”,我充其量是个世袭的“土族”,人生在世,顾不了那么多的尊严,生存才是头等大事,而今,我大约可以幻想一下,自己是否有资格可以化生存为生活,为此,精通一门技艺显得多么的重要。然而,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我天生谨小慎微,在外人面前,最能“卑躬屈膝”,无法自我,所以,我供人娱乐的配合度不够高。大概因为我个人无趣的缘故,别人只好拿大环境说事,连累其他Doctors无辜中枪。“世界上有三种人哟~”,这样毫无能量的话听太多,我已经无奈到要去附和,然后“无耻”地加入其中一起抨击第三类人(我一向随波逐流,经常忘记恪守本分)。尽管我乃虾米一只,但别人认为我还有遥遥无期的几年“煎熬”时间,加上无根无基,流浪的可能性相当大,群众发出一致的呼声:翻滚吧,向小明。瞧瞧,我多么俗气的名字,这个名片通常在一开场的自我介绍中就让我蓬头垢面,只好夹着尾巴逃到人群中为那些名叫“静琬”、“淑仪”之流鼓掌。但有时候,我也很会安慰自己:天下不止我一个人“平庸”啊,我亲兄弟名叫小军,小名“二狗”,我勒了个去,多么亲民啊。这个世界经常发生的事就是众口铄金,但总有人的嘴巴很严实,而如今,他们也不那么淡定了,大概认为我是唯一一个嘴巴缝线并且即将离开的人吧,总之,我听到的各种心事在短期内剧增——无外乎,“张三”和“李四”关系暧昧,“王五”做事拖沓,“赵六”最不满意“孙七”之类的闲言碎语,我一向最怕这个,怕“周八”找我这个看热闹的“向九”拼命,何其冤枉!只是我的一块大软肋是不善拒绝而已,就要被殃及鱼池?对,我不好意思走开,也不好意思在别人说得口沫四溅的时候泼冷水,总觉得要“附和”才算仗义,不自觉把默默忍受当作附和,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绝佳的听众呢?
我认为主动离开是一件需要绝对勇气的事,为此,我常常心怀愧疚,虽然,我高估了自己在众人心里的分量,可是我就是那样觉得,活该自找罪受。我将脸埋在尘埃里度日好说也有二十年的光景,相比之下别人的形象自然比我高大得多,高大的人会不自觉地散发出慈悲和济世的情怀,我属于被救赎的那种人,并且乐在其中,可喜的是,因为“弱小”和“彬彬有礼”,所以人缘并不坏。这无疑又膨胀了我的虚荣心:我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希望每一个人都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而本人则像圣母玛利亚一样散发着真、善、美的圣洁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