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澈叶琼蓁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由网络作家“人间武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热门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近期在网络上掀起一阵追捧热潮,很多网友沉浸在主人公江澈叶琼蓁演绎的精彩剧情中,作者是享誉全网的大神“人间武库”,喜欢都市小说文的网友闭眼入:时光是一艘航船,有人喜欢把90年代初的那几年,视为曾经那个纯真年代的最后一程。岁月更迭中早已不再单纯的江澈,逆流归来,重启1992,书写一场终于可以被妥善安放的璀璨青春。......
1992年4月上,国家定下来要建三峡。
差不多时候,临州师范学校2号楼407有个男生叫老吴,正因为前几天在录像厅摸了一个男的,之后连做两天怪梦,内心十分恐慌,但是不敢跟别人讲。
同一间宿舍,郑忻峰同学刚第一次听说了一种叫做麦当劳的东西。
他猜那东西应该很好吃,因为报道中700个座位的大餐厅,外头排队还能排出去二里地,他想着,要是我就半夜去排,早上一开门就进,吃口新鲜的。
可是这一年临州还没有麦当劳,也没有肯德基。
临州市纺织二厂的女职工唐玥刚彻底断了回厂的念想,在家和她的两个小姐妹一起讨论以后怎么办,没主意了,她想着,回头去找某个人打听打听。
然后正好那个人就来了。
江澈刚好准备妥当要做一笔小生意,试着来一次营销运营,短时间内赚个小两万,补上股票认购证运作的资金缺口,为此,他需要找几个心灵手巧,朴实勤恳的姑娘合作。
所以,这一天其实哪怕没有江妈的“策动”,江澈也会来找唐玥。厂花姑娘不单心灵手巧,而且有大用。
这是他第二次来厂花姑娘家,意外惊喜,这次他被请进屋了。
唐玥的家进门就是厨房,初印象看着有点大,再看就发现了,其实是因为东西很少。
边角上有缺口的小灶台,老式黑漆木橱柜,两只掉漆的旧热水瓶,都不好看但是都很干净。
有些坑洼但是结实的原木色四方小桌一面贴着墙,墙上的一片灰旧中,有几个方形的区域特别白,想来大概原来贴着奖状之类的,刚撕掉不久。
江澈随意张望了一下,在他正面有一个门,侧面靠墙角还有一个门,二室一厅。
“那里是我弟住的”,唐玥指了指靠墙角的那个门,又扭身指着正面那个门说,“这里一进是个空房间,放东西的,再一进是,是我……我住的。”
讲到最后,声音小到几乎就没有了,因为厂花姑娘突然才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本来不需要做介绍,对着一个男人,自己住哪个房间,干嘛要讲?
有些慌乱地,唐玥搬了凳子,让江澈坐下,又泡了茶……茶叶只剩一点了,她很小心,尽量不搁进去茶叶沫。
这期间还好有自来熟的谢雨芬一直在说话。
对于江澈不肯像叫唐玥一样叫她小姐姐这一点,小谢感到很失望,一直在旁边辩解着,她其实不是唐玥口中的那个小女流氓,同时强调着,她也是姐姐。
三个姑娘里她最小,二十岁,但也比江澈大一岁。
祁素云和唐玥同龄,二十二岁,但是月份上大了两个月,而且快要为人妇了,此刻正在一旁端坐着,演绎着沉稳大姐范。
唐玥开始整理桌子。
移开了竹编的菜罩,桌面上就一小碗白菜头,还有一个剩一半的罐头瓶,也不知装的是咸菜还是辣椒,江澈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被唐玥匆匆拿走,搁柜子里去了。
桌面很快清理出来,擦拭干净。
江澈坐下打开书包,取出来一团报纸,铺在桌面上打开。
暗红色打孔木头珠子,小颗,很多;同色调圆形空心木头圈;四颗鲜红的小彩石,两颗小小的其实泛蓝的绿松石,一颗透彻里带淡淡紫光的水晶石,一样打了孔;外加一团挂绳,一团编织绳。
“这些是什么?”唐玥和祁素云眼睛看着那些小玩意,专注而好奇地问道。
“哎呀,这个真好看,这个也是。”谢雨芬则埋头兴奋地拨弄着那几颗彩石、水晶石、绿松石……
很多人在小时候都会喜欢保存几颗晶晶亮的小东西,当作宝贝,眼前的姑娘们年纪虽然已经不算小朋友了,但是因为身处的年代,乍然看见面前这些小东西,依然觉得新鲜,欢喜。
这年头一般人的手上、脖子上都还没什么饰品,有的也是白银、黄金、珍珠、玉,尤其后面三者,一般人家是不可能戴的。
她们还不认识桌面上这些东西。
江澈也不解释,笑着取出来一张图纸,问唐玥,“你能帮我把这些东西编串成这个样子吗?”
图纸上的造型看着像一串项链,但又不是姑娘们在别人脖子上见过的珍珠项链或金项链,它材质不同,而且更复杂,更多点缀。
其实这玩意的原型应该叫“毛衣链”。
但是江澈绝不会这么叫它,因为这个名称本身,就是这件商品营销最大的桎梏,他还没想好新名字。
……
这就是江澈在火车站盯着小秘看胸得到的启发,当时大胸小秘把金项链和珍珠项链都放在了胸前,贴身的衣服外面,招摇过市。
女人热爱装点自己的天性是永不磨灭的。
从古代的各种富人家的金贵首饰,穷人家的木头钗子,到后来,杨白劳家喜儿过年的二尺红头绳,再到早些年的蛤蟆镜,近来的珍珠项链……
女人的这种天性,永远是巨大的财富源泉。比如2010年代,同样一个手机,女人就会因为手机壳、贴钻这些,比男人多花上不止一份钱。
但是很显然,在这个时候,能戴得起珍珠项链和金项链的人还是少数,姑娘们装点自己的途径被极大的限制了,除了衣服,就仅局限于几个发夹和头箍,还有寒冬里的一条围巾。
于是,江澈决定在这方面做一次小成本短平快的尝试。
一是尝试着小赚一笔,看能不能把那小二万缺口补上,不贪多,也不敢贪多。
二是想试一次,看一下自己的运作思维和能力在这个时代有没有施展的可能,能不能行得通,为此他绘制图纸,写计划书,瞄上唐玥。
重生之于时代的优势大概可以归纳为两类:
第一类,知道属于这个时代某件事情或某一次洪流的方向,跟着走,从中获益,比如江澈购买九二发财证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第二类,掌握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让它提前出现,并试着把它运作起来,这就是江澈现在想做的尝试。
这个尝试很小,因为先于时代运作某样东西,其实并不容易,超前思维一旦超到脱离时代,就未必有好结果,江澈的第一次尝试,更大程度上只是为了积累经验。
像重生小说里有人在九几年开发LOL,一统国内游戏市场这种事,他是干不了的。
一直很低端,靠“诈骗”起家的重生者江澈,继续低端着。
他想着通过一次营销运营,引导一次小范围的流行,然后收获一笔不算大的钱,还有信心和时代体验,至于“帮助”的成分,大概有,但也是附带的。
……
前世,江澈从南关省回来后没有继续教书,适应阶段跟着一位在义乌小商品市场有几个摊点的远亲学习过一段时间。
在那里,他见过很多饰品、毛衣链,但是什么绳结,怎么编织、连接,甚至怎么扎一个正确的线头,他全部不会。
唐玥也不会,但是这姑娘心灵手巧到江澈乱七八糟的描述,她尝试几遍,就能做出来,此外谢雨芬和祁素云也帮了些忙。
大概半个小时后,江澈的第一条毛衣链出炉了。
暗红色的小木珠串成串,间隔一寸左右距离,左右对称点缀着各两颗鲜红色小彩石,向下,绳缀的主体是那个圆形空心木圈,上头也对称打了几个绳结。
木圈上面顶着的,是一颗多棱透彻的紫光水晶石,下面是编织绳垂落的两条流苏,流苏的尾部,缀着那两颗泛蓝小巧绿松石。
很中规中矩,很简单的构造。但是单论好看,它肯定比珍珠项链或金项链好看。
土么,就算再2010年代,它依然有一个产值不算小的市场,甚至频频出现于潮流明星身上,还有街拍和时尚杂志上,所以九二年初的人,更绝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女人的天性,更因为没见识过,三个姑娘此时已经都有些呆滞了……
江澈拿起链子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向谢雨芬说道:“你的衣服最合适,你来戴上试试看。”
谢雨芬兴奋地点头。
今天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全土黄色的毛衣,里头衬着白底红花的衬衫领子,毛衣链一戴上,就多了一份点缀。
一照镜子,泼辣小妞整个就飘起来了。
退几步,再进几步,反反复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头那个欢喜,乐得她原地转了两个圈。
“想象一下你现在下面穿的是一条长裙,在跳舞,是不是更有感觉?”江澈心头稍安,添了一把火,谢雨芬就更花开灿烂了。
祁素云和唐玥也看得眼睛发直,她们其实也就二十二,刚出工厂,一样是戴不起什么金项链和珍珠项链的年轻姑娘。
这个年代一般人家的女孩,从她们的十五六到如今,几乎没有过一件像样的饰品。
所以,她们也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也戴上试试……
但是唐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低头沉默了。
江澈刚刚目光扫过的那一圈,还有他对谢雨芬说的那句“你的衣服最合适”,虽然无意,但是其实让唐玥心里有点小难过。
当然,她知道这不怪江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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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快别蹦了,雨芬,小心弄坏了你赔不起。”祁素云拿出大姐范,冲着已经有点癫了的谢雨芬招手,示意她停下,把项链摘下来。
没错,至少在她们看来,这个就是项链,而且应该很贵很贵。
“其实本来送给你也没关系,但是现在还不行,现在我还要拿它做生意。”江澈在旁笑着说了一句。
“送也行?这也能送?”
“生意么,这个很贵吧,哪有几个人买得起呀?”
三个姑娘都一样在想,但是跟另外两个人不一样,唐玥多知道一件事,她觉得现在说出来应该没关系了,因为江澈自己都已经不避这个意思。
“小澈就是我说那个一个月赚了好几万的那个人。”她说了一句结构有些复杂的话。
“……”
祁素云和谢雨芬短暂地错愕了一下,她们之前听唐玥说起有这么一个人,脑海中条件反射,理所当然的就认为那是一个中年人,手握大哥大,腋下夹皮包的那种。
可是眼前分明就是个清爽干净的小男孩。
“就算那样,这么贵的东西,也不好乱送的,雨芬也不许要,太贵了,明白吗?”祁素云表情严肃地劝诫着,看江澈的眼神有些警惕。
江澈说:“这个东西我打算卖10块。”
“……多少?”
是,对于面前这三个姑娘,尤其对唐玥来说,十块不是可以轻看的小钱。
但是相对这条构成复杂,所用材料颇多,而且有几种亮晶晶,看起来就很贵的项链来说,10块这个价格,便宜得难以想象,无法理解。
“我是说,这个,我打算卖10块,因为它的成本,扣除人工,是3块1毛。”江澈放缓语速,保证表达清晰,补充了一句。
“怎么可能?你看这个、这个……”谢雨芬抓着胸前的链子,指着上面的水晶石、绿松石、彩石。
“都是假的,人工的,比如水晶石,其实是玻璃做的。这些东西,有的是我低价买的,有些是我找了个城郊小作坊批量切割打孔的,制作量有点大,工艺简单,所以价钱压得很低。”江澈解释。
“那,小澈你是要卖假货么?”唐玥问话时语气有些担心,但是问完当即觉得哪里不对,江澈要是准备卖假货,以假乱真蒙人,怎么可能只卖十块?
江澈喝了口茶,摇头道:“也不能说是假货,因为我会公开说明,这些看起来很贵的材料,其实都是简单的人造工艺,所以,才这么便宜。”
“公开?那知道是假的了,谁还会买啊?”祁素云心说这样还不如卖假货呢,被蒙那是没办法,可是谁会故意去买假货?
江澈笑着抬手指了一下她的刘海,然后道:“素云姐,你的发夹是真的假的呀?”
“嗯?”祁素云愣一下反问说,“发夹哪有真的假的呀?”
江澈点了点头,又向谢雨芬道:“小谢你的发箍是真的还是假的?”
“发箍也没有什么真假吧?”谢雨芬的反应总是最直接。
“对,所以这个,叫它饰衣链吧,它既不是项链,也不是珠宝。它就是一种配饰,就像发夹、发箍一样,大家根本不用去在乎它的材质真假,好看,能搭配就好。它的作用,就是为了给女孩们的衣服加上生动的点缀,变得更好看,就像发夹为你们的头发做的事情一样。”
一通话毕,三位姑娘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一下没转过弯来。
其实江澈的这种思考逻辑,最大的依据并不是他说的发夹、发箍,但是作为依据的那件东西,现在一样还没出现。
再过几年,男生,加少部分女生,会流行一件日后看来很土的饰品——牛仔裤胯部位置,斜挂一条铁链子。
没有人会计较它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金的或银的,因为它就是铁的,就是一件配饰。
那条铁链子的流行,加上一样是几年后会出现的一波覆盖面很大的手绳编织热潮,才是江澈选择做这次尝试的事实依据。
终于,三位姑娘可能大概想通了。
“你是想雇我们帮你做这个吗?”唐玥推理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先不急,”江澈说着又取出三张图纸,放在桌上,逐一指着道:
“这个是手绳编织,戴在手腕上的,成本4毛,我打算卖两块;这个是饰衣链,但是用料比刚刚那条少很多,也很简单,你们看就是挂绳上左右两边对称各六颗小珠子,下面一个叶子造型的小木片,成本不超过1块3毛,我打算卖5块;另外这个,这个是第二贵的,成本4块3,会卖15块。”
“那第一贵的呢?”谢雨芬好奇问了一句。
江澈笑着又取出一张图纸,并从背包里取出相应的材料放上去,笑着道:“这个看上去很华丽吧?它成本是7块4毛,我打算卖88块。”
“88块?”姑娘们张着嘴,“为什么这个这么贵啊?”
“因为我们得给少数只买贵的,不买对的的有钱人,提供一个选择。”
场面安静了下来,三个姑娘都默默在用她们不算强大的数学基础计算着……算不出来,但是很显然,好多倍,好赚钱……
“所以,你们要入股吗?”江澈一脸的人畜无害,微笑着问道。
“入……股,我们?”三个姑娘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对,入股知道吧,投钱,成为合伙人,然后赚了钱我们按比例分成。”江澈表情一丝不乱,更不急。
三个姑娘犹豫了一会儿,都在想着,这生意行么,应该行,可是凭什么是我们?
唐玥的脑海中甚至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为了帮我么?
然而似乎并不是,因为当谢雨芬问:“要是亏了呢?”
江澈的答案平静而坚定,“亏了也一样,按比例亏。”
其实她们三个加起来投不到一千块,江澈很清楚,这点钱由他来负担完全没问题,而且就算这次真的尝试失败,亏,他也不认为会亏这么多。
但是……这是规则。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的钱可能得来不易,也不多,但,这是规则,既然要出来接触社会,你们就必须懂得和遵守的规则。你们已经出来了……这是生意。我把话先说明白,方便你们做决定。”
江澈又补了一句,有点无情,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她们既然要出来面对社会,就必须了解和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不然只会羊入虎口。除此之外江澈还有一重考虑:这样,才能保证她们更听从指挥,更尽心尽力。
江澈还不是一个会见了姑娘就没原则的人,小姐姐再漂亮也一样,生意,首先得有生意的样子。
她们所能获得的,唯一依据就是她们所能提供和创造的。
江澈找上她们,是有一部分原因因为她们下岗,生活艰难,但更主要的,是他真的需要她们的合作,而且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是江澈制定计划书当时仔细考虑的结果。
没等太久,结果出来了,还是没心没肺的谢雨芬最先做决定,小姑娘心想着,就当他是为了讨好我小玥姐……便宜我了。
“我投,四百。”她把钱从腰里头拔出来,拍在桌上,一脸的决然。
祁素云左看一眼,又看一眼,想了想,劝说道:“这可是你爸妈的棺材本,不行还要开豆腐房呢……收回去,最多两百。”
“那……两百行么?”谢雨芬恳切又担心的看着江澈。
“行。”江澈把钱收了。
“那我,我也两百。”祁素云转过身,也不知从哪儿掏的钱,江澈接过来的时候,还是烫的。
到唐玥了。
江澈微笑了一下,表情平静没说话。
厂花姑娘把四张来自江澈的百元钞取出来,散开,两手捏着,不断思索,看她的神情动作,就跟坐在赌桌边准备下注一样。
猛地一咬牙,四张百元钞往桌面一压:“我……我,全部。”
东西就摆在眼前,错不了,成本利润都知道,机会难得,而且她是这里对江澈认知最多的人,她还了解江妈呢,江妈人多好?所以,小姐姐梭哈了。
“好。”从唐玥手底下,江澈直接把钱顺着桌面抽了过来。
一种莫名的第六感,唐玥觉得江澈动作有点急,而且,似乎变换了一下笑容,虽然很快就恢复了。
……
江澈本人出了6500,钱和已经花费的单据样样分明给姑娘们验看。
这么多本钱,大生意啊,一式四份,合同签好,按手印,姑娘们傻不愣登热情高涨。
江澈站起来,把除了材料之外的东西收好。
“合同已经签好了”,他说,“对了,小玥姐你会跳舞吧?”
唐玥愣了一下,点头,“可是我只会跳男步……我都是和雨芬跳的,我跳男步。”
只跟谢雨芬跳么?
这年头学校工厂都一样,跳舞很流行,唐玥的情况,江澈想了想,不难理解,她去跳舞场估计会很麻烦,所以就只能私下和谢雨芬跳了。
“那这样,你这两天除了做饰衣链,抽空练一下女步好么?伸手臂下腰,转圈什么的那种。”
“嗯……啊?为什么呀?”唐玥想不通了,做生意,干嘛突然要练跳舞?
“因为等到这批东西做完,你大概需要在周六晚上,连续在十几个学校、文化宫的跳舞场出现,戴着我们的饰衣链,我希望你能跳一下舞……可以和小谢跳。”
“……我,我不去。”唐玥一下站起来了,表情惊慌而坚决。
“那东西卖不掉,亏了,你朋友的钱,还有你的四百块就没了,镯子就赎不回去了……”江澈嘴角一翘,道,“小玥姐你不会去找我妈告状吧?”
这一下,不算完全明白,但至少三个姑娘都弄懂了一件事,为什么江澈明明可以雇佣,却要拉她们入股,而且刚刚收钱签合同似乎有点急,尤其是当唐玥“梭哈”的时候,他好像笑了一下。
原来他早就算计好的。
把小玥姐当广告明星。
“只是跳舞而已,平常大家都跳的,再说了,你可以只和小谢跳。还有,到时也不止你一个人戴咱们的饰衣链,小谢会戴,各个学校也都有一两个女孩子会戴。”
江澈弱弱地解释了一句,走到门口转身说:
“现在你们看能不能来得及,把剩下十几个样子研究下,每种做一件样品出来,下午我会过来送材料,然后带小玥姐去买套衣服,到时候穿。”
江澈走了。
唐玥坐在桌边,又气,又有点儿哭笑不得,这样的一个江澈,是她没见过,也怎么都料想不到的。
“这混蛋,太会骗了”,谢雨芬义愤填膺地嘀咕一句,“这样下去迟早被他骗到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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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神的默契,两位少年就知道在拐角处等候,谁要说他们真的蠢,江澈肯定不同意,但是通过一些特征和简单的沟通可以判断,两人确实出自晋省黑煤窑。
剩下多余的信息谁都没说,这年头交浅言深这种事,江澈不会干,对方看来也不会。
300一个挖墙脚挖来的两个少年,其中江澈有过眼神交流,较为看重的那个,叫做秦河源,十八岁,另一个叫陈有竖,十八岁大秦河源两个月。
如果这两个名字没有假,那么要说他们俩是那种两眼一抹黑的人家出来,打小被送进黑煤窑的孩子,江澈不信。
秦河源这个名字就不说了,很好理解。另一个叫陈有竖,一撇一捺一竖的竖,名字含义简单来说就是:有一根东西立在那里。
这能是普通两眼一抹黑的人家取的名字么?!
带着人绕道公交站,江澈的想法是先带他们去买两身衣服,穿着平常,越不显眼越好。
一路想着:“马老师都还在独自打野偷发育呢……我也要赶紧发育,虽然不一定就这个方向,但是如果未来真要走投资这条路的话,资源体系的构建和布局最好尽早展开——很多项目可不是有钱就能投的。”
走到公交站,正好23路车就停在那里上客。
因为火车站刚下了一波旅客,公交车十分拥挤,好不容易挤上车,江澈一扭头,发现自己就站在马老师旁边。
马老师守着两个大麻袋说:“你好,不好意思我这东西占地方……”
江澈转身:“下车,等下一班。”
妈的还躲不开你了。
于是四个人又匆忙挤下车,连带着挤下来了四个最后硬往车上挤,看着不像善茬的三十岁左右男人。
气氛有点不友好。
每边都是四个人,但是单从外表看起来,江澈这边四个少年显然弱势不少。
“你他……”
“不好意思,是我们下得太急了,不过上面真的太挤,气都喘不过来。”
确实是自己把对方挤下来的,江澈态度平和说了这么一句,对方后头的脏话也就没接上。
一群人自觉占了上风,得意地嘟囔了几句,也没有继续计较。
“算了,正好对面有个劳务市场,外围墙根下成堆的外地妹,都是来想当保姆的……干脆过去看看。”其中一个挤眉弄眼说。
另一个问:“干嘛?”
先说话那个压低声音道:“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雇’一个回去,大家爽一下……放心,外地妹,山沟里出来什么都没见过,遇事只会哭。我有个哥们这样玩了好几个了。”
一阵猥琐的笑声,四个人交头接耳过了马路。
“蝴蝶效应……要是我没把他们挤下来,那么待会儿就不会有一个千里迢迢来到临州,想当保姆的外地小姑娘成为受害者。我的罪过。”
这事不管不行,江澈看了一眼正把目光投向他的另外三人,因为他刚刚的“弱势”,他们并不确定江澈此刻的态度。
“过去看看。”
江澈说了一声,当先跟了上去。
……
这个劳务市场介绍工作是要收中介费用的,所以,那群人口中“想当小保姆的外地妹”们并不在劳务市场内。
她们和其他等待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一样,蹲在或站在劳务市场外围,手里举着牌子:
当保姆
有的还好,大概上过一阵学,有的字歪七扭八缺笔画,可能是照着描的,还有的大概是别人帮忙写的。
她们的眼神中多数带着质朴、胆怯,还有憧憬和期待,有的胆子大些,敢于望向面前经过的人,主动询问,找保姆吗?
有的则连眼神都回避……
“那边。”
一直很沉默寡言的陈有竖抬手指了一下,果然,刚刚跟丢的四个人里有两个人正在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一个小保姆的身前。
看来他们也知道四个男的一起去太吓人……问题难道两个男的就不吓人了么?
江澈几个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谈好了。
不知道危险的小保姆连对方是两个形象明显不善的男的都没防备,欣喜地,蹲下身背起一个青布大背包,再拎起一只小包袱,看样子就要跟着走。
她背包起身抬头的一刻,垂落在面前的头发被甩开了。
“尼玛……”
好看是挺好看,看样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上带着一股子山泉般的清透,但是最近看惯了厂花姑娘,其他姑娘要凭好看让江澈惊叹出脏话显然不可能。
“老板娘。”
眼前这个一眼就看得出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准备当小保姆的小姑娘,是江澈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前世从南关省归来后才认识的熟人……
他在28岁到30岁那两年间的老板娘。
那是一家广告公司,江澈在那里干了两年策划然后单出来自己干。
老板娘叫陆小青,情妇或者说小三上位,作风大胆、强势,背地里传闻和非议颇多,但是对江澈确实很看重也很照顾,甚至后来他选择自己单干,她非但不介意,还在起步阶段帮忙介绍了好几个客户。
再后来,她拿走了老板的钱和广告公司,又卖了那家公司,出国了。
前世陆小青曾经语带自嘲的跟江澈说过,我是从穷山沟里出来的,以前还给人当过小保姆呢。
原来是真的,她到底是怎么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保姆变成情妇、小三,心机手段百出,成功上位,掌权、夺产……
管她呢,先把人救下来。
“不好意思,我也正在找保姆,请问你们谈好价钱了吗?”江澈直接上前,横身一步站在了小保姆和那两个男人之间。
“一个月一百二,包吃住,就照顾一个老人。”还不是老板娘的陆小青在身后解释。
“哦,可是这个价钱有点低吧?”
江澈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挡住。
后面的郑忻峰掏了学生证,小声跟陆小青解释:“那两个不是好人……你看,我们是中专生,他们刚在那边议论……”
他把那伙人在公交车站说的话给陆小青复述了一遍。
陆小青一脸惊慌,躲到郑忻峰三人身后,踮着脚直接喊道:“我不跟你们去了。”
刚刚照过面,其实互相是什么状况心里都清楚,那俩人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陆小青,又看一眼远处的岗亭,无奈放弃,然后盯着江澈,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你他妈找死。”
“等着!别出来。”
人走了。
老板娘,不是,陆小青眼睛里依然满是恐怖和眼泪,看着江澈,抽搭一下道:“谢谢你……谢谢,那,你真的要找保姆吗?”
“带回去?”
江澈犹豫了一下,只一下,掏了两百,又加了三百,一共五百块钱塞在陆小青手里,“我们还是学生呢,不用保姆,这些钱够你生活一阵了,所以不要着急。记住了,真要当保姆,进劳务市场,雇主一定要是那种夫妻俩一起来的,或者孩子陪着妈妈来的,单个的,就算是老头都不行……你太好看知道吗?”
又给这么大一笔钱,又夸漂亮,初次接触社会的陆小青已经完全懵了,只知道眼含热泪用力地点头,一直说“谢谢你”。
“找伴,躲几天,换个劳务市场,轻易别离开岗亭……遇到事情就报警,不论任何事记住安全第一。”江澈最后叮嘱。
她一脸泪水,拼命点头,“嗯。”
……
在心底说了声“老板娘再见”,江澈带着人离开。
一路上,郑忻峰都在鬼哭狼嚎大呼小叫:
“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
“你这给钱也太猛了吧,500啊,500啊……你什么情况啊!”
岔路口,四个身形闪了出来。
“坏了老子的事,还真他妈敢出来……”
“老子今天非弄残你们。”
江澈和郑忻峰开始找砖头,秦河源和陈有竖向前一步。
“没事,我们俩就够了。”
迎敌状态,两个人没有任何像样的架势,只是身体微微弓着,肩膀下沉,两手虚握在胸口,一上一下,不吭声,等待着……
人冲过来了。
第一个扑向秦河源。
秦河源向前迎了两步,这两步很快,他一下几乎是撞进对方怀里,左臂立起向下一揽,从肘弯位置架住对方挥拳的右臂,同时提膝,撞向对方的小腹……
一秒,人倒下,蜷曲、抽搐,站不起来。
其实江澈有注意到,提膝的同时,秦河源的右臂横肘,本来是直接撞向对方喉结的,但是最后一下,他收了。
另一边,陈有竖的打法更直接,对方冲到近处,他也冲上去,而且比对方更快,左臂一横,一勾,勒住对方脖子,向前向下掼向地面。
一样就一秒。
一样,江澈注意到在对方仰天倒下的那一刻,本来陈有竖的右膝跪地,左边膝盖立着,在对方身下……
他也收了,若不然,对方的脊椎骨就会撞在他的膝盖上。
“……捡着宝了。”
剩下的两个已经不用打了,但还是打了,这种人不打可惜。
之后的一路上,郑忻峰都在兴奋不已的追问秦河源和陈有竖是不是会功夫,想拜师。
秦河源连着解释了几次说:“不会,只听过,没见过。”
他不信,又去缠陈有竖。
难得开口的陈有竖终于耐不住回答:“真的不会。”
“那你们怎么这么能打?”
“因为……在我们原来呆的地方,连想安生吃上饭,都要靠拳头说话。而且,我们俩想活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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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秦河源、陈有竖买了衣服换上,又租了“机枪楼”的房间,交代江家的店以及唐玥家的位置,安排两个人夜里轮班倒。
不单这几天,至少唐玥这边,江澈需要他们一直守到唐连招回来。
这样的活对于秦河源和陈有竖来说显然没有丝毫难度。
在江澈自己因为不放心陪着熬了一天一夜后,秦河源主动过来,微笑着把他和陈有竖的身份证放在江澈面前。
“放你那……放心吧。”
之后的两天一切都很顺利,饰衣链和编织手串整体的制作进度也符合江澈的计划。
店里一切安生,唐玥家那边偶尔会有人窥探一下,但也未必有恶意,可能只是看到一群下岗女工天天聚集起来不知道忙什么,好奇而已。
另外谢雨芬这些天一直就住在唐玥家里,睡唐连招的房间。
这点祁素云就做不到了,毕竟她和未婚夫有些事刚开头,那根本就停不下来……她能每天保持来上班就不错了。
江澈早晨走进院子的时候,看见窗台上又四个刚清洗不久的空罐头瓶倒扣着……昨天还没有,今早一起出现的。
“这样下去怕是要胖啊!”他走近确认了一下,同时嘴里嘀咕着。
唐玥蹑手蹑脚地从身后走过来,用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扯一下江澈背后衣服,就像弹橡皮筋似的一下就放开,等他回头,才认真地解释说:
“你说谁要胖?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是昨晚加班,分给大家吃的。”
这一刻其实什么解释都不想听,就是……好想弹回去!
“没事,待会我再去买。”江澈笑着说。
唐玥犹豫一下,没有推拒客气,笑着点头,“嗯。”
大概小姑娘总是这样的,二十二没恋爱过的也算……你要是哪里不小心让她不满意了,小脾气一阵接一阵,但你要是哪个点突然做对了,就又温柔似水了。
从那天公交车上的对话开始,江澈这两三天已经经历了好几波这样的起起伏伏,他困惑不解着,唐玥自己也一样……
太具体的东西她还没有去想,但是情绪被人左右着,是能感觉到的。
“来,你坐这。”唐玥好像早有准备,院子角落里放着一把小椅子。
江澈坐好,她喊来谢雨芬,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两个人嘴里哼着节拍,在他面前共舞了一曲,江澈之前要求的下腰,转圈,该有的都有。
“你看行么?”站定下来,唐玥有些担心的问,又说:“我和雨芬都要等到大家散了才有时间练。”
“其实不用这么努力的……”带着几分意犹未竟,江澈想表达的意思是要求其实没这么高,又不是去参加比赛,可以随意点。
但是唐玥和谢雨芬的理解不是这样,两人异口同声说:“那就是不好,是吗?”
“很好,非常好。”江澈这次回答得斩钉截铁。
能不好么?想想曾经坐在街边人群里的日子,有一天竟然能让厂花姑娘费劲心力专门跳舞给自己看……好有成就感。
“你就是跳个大神都会好看。”
典型的画蛇添足,这一句果然又说错话了,又解释半天。江澈深深怀疑厂花姑娘最近正在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因为小情绪突然变多了。
好不容易才又解释清楚,谢雨芬回去屋里干活,唐玥没跟着,转回来道:
“那你都安排好了吗?真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其实还是有点怕。”
“不用怕的,其实就是别人每周都做的事而已,不只你一个人”,江澈微笑安慰然后说,“剩下就是找人借一辆不会被交警拦的车了,应该问题不大。”
“车?……小轿车吗?”这年头还习惯叫小轿车,唐玥眼神困惑,显然在确认自己的理解对不对,因为交警肯定是不会拦自行车的,但是小轿车,又感觉好遥远。
这个时候一辆车所代表的财富地位是后来家用车普及的时代完全无法比拟的。换句话说,你在这个时候开一辆桑塔纳的拉风程度基本可以不逊于2010年代开一辆兰博基尼。
江澈心想着这事估计又要麻烦我苏姐了,点了点头,“是的,到时我好接送你和雨芬……不然你们跑来跑去的多累。”
唐玥错愕,“你?……你会开车?”
这问题问的,江澈嘀咕,“老司机上路,不开则以,一开吓死你。”
“那就不许开,也不要借。”唐玥有些惊慌说,“吓死人还开,我才不想坐什么小轿车……到时候雨芬带我就好了,她平时都有骑车的。”
厂花姑娘伸手一指,一辆二八大杠正靠墙安静地停在屋檐下。
谢雨芬个子挺小的,给人感觉属于那种通红小辣椒型的姑娘。
“小姑娘居然骑这么大号的车,脚尖都够不着地吧,而且到时候她也一样会很辛苦……我也好久没骑车了。”
江澈要来钥匙,骑上出去逛了一圈,回来说:“这样,到时候我带你好了,反正我也要跟着跑的。”
唐玥想了想,“……嗯,可是那雨芬呢?”
“我让我室友带她,他有车。”
唐玥点了点头。
这一年,距离《甜蜜蜜》上映,黎明骑着二八大杠带张曼玉穿行街巷还有四年,但是同名邓丽君的那首歌,已经在大陆火了很久很久了,从曾经被唾弃,只能偷摸着听,到后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街头巷尾播放,经久不衰。
……
周六下午,叶琼蓁拿着江澈上午课后“送”的“项链”,情绪有点乱。
“他这是……虽然好像很随意的给我,还说什么帮个忙,晚上去周末舞会的话记得戴上,但是会不会……”
如果江澈是想复合怎么办?
叶琼蓁纠结了一下,劝他一起出国吗?
很显然,那不现实,说什么一起努力的话,距离首先就没法克服,其次就算江澈真的一两年就能来临州,继续在一起……没准到时候岁月消磨,就结婚生子了,就更出不去了。
刚刚太匆忙了,话都没听完,接了东西就跑……叶琼蓁决定下回找机会跟江澈说清楚。
宿舍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看见苏楚脖子上挂着四五根“项链”,其中一根跟她藏在背后的同款,然后苏楚手上左右两边自戴一对情侣编织手串。
本来计划是送一根的,但是社会我苏姐,要多少,江澈没办法就得给多少。
“小叶,你觉得我晚上戴哪条好?听说晚上舞会那个男生们总念叨的,最近消失了的厂花姑娘可能会出现。我还没见过呢……不能输。”
与此同时,江澈正和郑忻峰还有老吴一起,到一个个学校,文化宫、青年舞场,给那些各大舞场的风云美女送饰衣链……
老吴是主动要来的,而且很积极,抢着负责上去搭话,送东西。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三年都快熬完了,突然严重饥渴了?”郑忻峰跟江澈嘀咕。
江澈点头,“搞得跟自我救赎似的,不过也幸亏有他了,省得我卖脸。”
……
晚饭后,夜幕降临,缺乏娱乐的年代,被热衷的周末舞会。
小说里描绘的万众瞩目,全场静止,其他人都不跳了,就看她……这种事是没有的。
但是无疑当唐玥和谢雨芬走进这所周边学校的开放舞场(餐厅推开餐桌就是舞场),目光看似不经意却频频投来的关注,还有私底下悉悉索索的议论,依然没停过。
男生们的关注其实很次要。
女生们天生的对于装扮的敏锐,才是江澈要诱导的重点。
“以前看到几次都是一身工厂的制服,第一次看她这么打扮,这身搭配……还挺漂亮的。”
“嗯,这身裙子和衣服是挺好看,我在延安路店里见过。”
“不是呀,你们看到了吗?她戴在外面的那条项链才真好看,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项链,哪儿有得买,你们知道吗?”
“没见过……就算有得买,也肯定很贵吧?一看就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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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正往架子上搁东西的时候,郑忻峰端着个搪瓷饭盆,拿铁勺子敲打着,站在门口道:“你家那个好像在楼下叫你,听见了吧?”
你家那个,很有趣的一种称呼方式,郑忻峰作为江澈在临州师范学校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并不那么认同自己哥们的这位女朋友。
原因是积极进取的叶琼蓁有些瞧不起郑忻峰这类有点疲懒、无赖的人,不喜欢江澈和他玩在一起。
于是反过来,郑忻峰也挺烦她的。
江澈点了点头说:“听见了。”
“那我就不等你一起吃饭了。”
“别”,郑忻峰刚往外走,江澈就在后面喊住他道,“帮我也打一份,一会儿我就去食堂找你。”
说完他抬手,对着架子上差不多模样的一排掉漆白色搪瓷饭盆游移不定,只好问:
“对了,哪个饭盆是我的?”
“傻了吧你?自己饭盆都不认识。”郑忻峰转回来,从架上又抄起一副饭盆勺子,道:“怎么,不和你家那个一起吃啊?正好饭点。”
“她找我谈事的。”江澈心说,一个饭盆,二十多年了,搁你你认识啊?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郑忻峰出门就先往食堂去了。
江澈对着二十多年不见的古旧校园望了一眼,怔了一下,印象中差不多到2002年初,它就被拆掉了,盖起来了一个小区,后来二手均价超过6万。
叶琼蓁走过来了,依然清丽的面庞,美丽的笑容。
“一起走走吧,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开场白,只是那时的江澈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到后来,很俗套。
江澈点了点头,两个人保持着一个比过往恋爱时稍大些的距离,一起穿过宿舍区、食堂。
这一刻回头再看,其实这个被叶琼蓁刻意拉开的距离就说明很多问题了,只是上一次的江澈,并未发现。
一路上有不少目光扫过,有同学打招呼,笑着说:“小两口这是又出去下馆子啊?”
这种时候,江澈会努力回想这位同学的名字,而叶琼蓁会当作没听到,也不说话。
在这个有的学校严管,有的学校表面严管,其实默许的时代,他们俩其实是同学和部分老师都知道的一对模范情侣。
郎才女貌,反过来也成立。
最近一两个月关于他们两个的消息:
一、两人都很有可能留校。
二、他们都报了山区支教。
这两个消息传出之后一度成为热议话题:要么一起留校,要么一起去偏远山区支教?
好感人。这甚至让他们俩成为了这个琼瑶风行的时代,情比金坚的代表。
因为这所学校的中专师范生,基本都是定向培养的,也就是说,毕业都要回家乡教育局报道,分配农村学校完成相应年限的服务,否则工作就没了。
江澈和叶琼蓁并不是同乡,而且家乡各在越江省南北两头的一个小县城,相距甚远。
逃避毕业分离,定向分配的办法有两个:
一起响应国家号召,先去落后省份,偏远山区支教两年,回来等待照顾性再分配;或者留校。
两人的成绩和表现都不错,都很有希望留校,虽然这年头留校并不算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比起回去乡下,无疑好了不知多少。
这是前提,在这个前提下,他们又都报名了山区支教。
江澈的名其实是叶琼蓁帮着一起报的,她向来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女孩,而江澈追求不多,一直算是被拖拉着,推着进步,习惯了听她的。
一直到报名支教的光荣榜贴出来那天,江澈才知道这事,也不敢跟家里说。
而叶琼蓁告诉他,报名支教,其实是为了能在争取留校名额的时候有加分……小道消息。
这段故事具体到细节江澈都记得很清楚,不会忘记。
因为它后来改变了很多东西,而且那一次,是江澈前世第一次为了他以为的“爱情”,伤心欲绝。
扭头看了看叶琼蓁十八岁依然好看的侧脸,江澈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这一次他当然不会伤心,只是突然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思绪:
重来一次,要不要去改变这件事?可是除了一点怨念,早已经没有留恋了……改变了,然后呢?
“怎么了?”或是因为感觉到了江澈的目光,叶琼蓁扭头问了一句,神情淡定,她不会有太多纠结,因为她本就一直是一个对人生规划清晰,理性的女人。
“没什么”,江澈指了指身边的小树林和草丛,“有什么事,不如就在这说吧,一会儿还吃饭呢。”
叶琼蓁笑了一下,指着前方说:“还是到人工湖边吧,就差拐个弯了。”
江澈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
当年的江澈并不知道,拐过那个弯,故事就再也无法回转。而这一次,那个不知道的人,换成了叶琼蓁。
人工湖还算干净,冬日里也没有蚊虫,落叶零零落落,偶尔随风旋落几叶,挺美的画面。
这是江澈前世没有心情去注意到的。
叶琼蓁的父母并排坐在湖边的一条长椅上,叶父穿了一身起毛球的灰色西装,腋下夹着个黑色公文包,微有些胖,叶母穿着一件红色大衣,中长发,烫了头,身材保持得很好,是个风韵犹存的时髦女人。
“爸、妈,这是江澈。江澈,这是我爸妈。”叶琼蓁很自然地走到父母身边,转向江澈。
前世这一刻,我一定欣喜又紧张吧?江澈回想了一下,微笑道:“叔叔好,阿姨好。”
叶父叶母点了点头,这是双方第一次见面,但是之前,江澈其实和他们在电话里聊过天,当时聊的就是留校的事情,那时候叶父叶母对于女儿的感情似乎还挺支持的,还鼓励两人都好好争取。
“赶巧了,就干脆见一下”,叶父开口没有太多铺垫,表情僵硬道,“我们俩这趟其实是为了蓁儿她留校的事情来的,昨天刚去见过你们校长。那个,已经定了,留校名单我都看见了……蓁儿的名字在上面,没有你。”
“嗯。”
就“嗯”?江澈的平静显然出乎了对面一家三口的意料,三个都愣了愣。
“年轻人嘛,别太灰心,其实到哪都一样,都是为四化做贡献。”叶母在旁接了一句,有些生硬,大概是之前准备好的词,硬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澈灿烂的笑了笑。
这一世不再那么皆如所料,不再“配合”,江澈把叶家人前期的准备工作全给打乱了。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一会儿,终于还是叶父出面,直接来:
“我们的意思呢,你和蓁儿的事,就算了。以后大家还是同学,至于其他,就别提了。这个时候你作为男人,好好想想怎么不给她造成负面影响,才是对的。”
江澈抬头看着叶琼蓁的眼睛,平静道:“你的意思呢?”
叶琼蓁愣住了一下,不是因为犹豫,而是这个江澈突然让她感觉有些陌生,包括他的反应,他的眼神,还有语气、笑容……
“太远了。”最后她说了三个字,也不知道说的是距离,还是以后的境况差距。
叶父在旁补充道:
“就是这个理,你毕业回去乡下,十年,二十年,你都调不到临州来,知道伐?这是省会。”
“现在不都提倡大家要实事求是,尊重现实吗?现在的现实就是,你们以后不止不在一个地方,还不是一个层次了,一个乡下小学老师,一个中专老师,还在省会……那谈下去,或你硬要缠着我们蓁儿,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的嘛。”
“说句实在话,这件事,我们其实一早就是反对的。”
一连三句,但是江澈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叶琼蓁,想了想,又问道:“不再等等看吗?反正还有一个学期呢,也许很多事情都会有变化,包括我。”
这一次是叶琼蓁急切而坚决的摇头:
“学生处有两位女老师怀孕待产,下个学期不能上班。所以,领导已经找我谈过话了,我下个学期就要开始参与一些工作,开始转换身份了。有些事情,领导说,怕影响不好。”
“而且,江澈,耗下去真的没意义了,明白吗?咱们都理性点看问题好不好。”
叶琼蓁试着掌握局面,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江澈的不舍,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也是,我理解。我同意。”江澈心说这样就好,说死了就好,这件事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这一刻的叶琼蓁,对于江澈超乎想象的淡定依然感觉怪异,又想了想,终于还是缓缓说道:
“那……回去就不一起走了。对不起,江澈,我一定要留下,我不能去乡下,也没有时间可以虚耗。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不甘心人生就这样,我还想有机会可以争取公派出国呢。”
想起来了,正是出国热的年头,叶琼蓁的条件也不够好,但确实一直在为此努力。
所以,可以理解……只是这剧情,真俗套啊,以后电视电影要拍烂的。
江澈点了点头,转过身,迈步向前走去。
前世他从这里离开是一个拐点,改变了人生的方向。
这一次,大概是一个全新的起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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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在江澈走出没多远后从身后传来。
江澈心头微微一紧,前世好像没这一出啊……不是吧,真要改主意了,怎么办?
“江澈。”是叶琼蓁的声音,她在后面站住了。
“嗯,还有事?”江澈没有转身。
“你下个学期记得想办法把支教报名那个弄掉……闹也好,哪怕送礼送钱都好。学校现在都有支教指标的,这届报的人不多,你不想办法,托关系,就真要去了。”
背着身,江澈点了点头:“知道了。”
“你别光应我,得放在心上”,叶琼蓁似乎终于带上了点情绪,“知道吗?你的留校名额,就是被人靠关系挤掉的。很多事你没背景,不盯着,不努力争取,其实就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她说的这件事,江澈前世后来隔了挺久,其实也有听说,只是没能改变什么,当时也没那个心思。
而那次,叶琼蓁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主动把真相告诉他,因为从逻辑上来说,她自己,原本也有可能成为被挤掉的那个……
所以,推断一下,她其实应该早一步就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但是选择不告诉江澈。
意外的,想明白后的江澈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愤怒。
算了,至少这次她追来说这番话,应该是由衷的,至于前尘事,旧情怨,也都算了吧。
好歹一世重生,崭新的开始,江澈不打算再计较太多,想回声“谢谢”,了结这件事。
“跟他说这个干嘛?他有那能耐吗?”叶父叶母追过来了,或因为担心女儿的心意被动摇,在江澈开口前,叶父抢着指责道:“你管他呢,别人一句话能留校,他一句话,只能带你去偏远山区支教。”
竟然押韵!
这是……加戏了?前世可没后面这段。江澈苦笑一下,心说明明是你女儿给我报的名。
本不欲再多说什么,但是心念突生,江澈想到了一个有趣的假设,开口道:
“对了,叶同学,你有没有假设过,如果换成现在是我留校,而你在支教名单上……你觉得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他笑着这么一问,叶父叶母听着觉得是讽刺,更怕女儿被触动,立即就急了,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现在说这种假设有什么意思?蓁儿你千万别听啊,那根本就不可能……呐,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就没这个能耐,不信咱们以后看,看你能混成什么样。”
“……这就不必了吧?还是各自安好就好。”江澈淡定地笑了笑。
“其实不用想,我都知道,如果真的换过来,你一定会陪我去支教”,叶琼蓁还停留在上个话题,语气有些不对了,“你很好,很聪明,我都了解,可是你没野心,没手腕……懂吗?如果有背景,有钱,日子平顺,你这样也好,可是,现在不是得奋斗,得往前往上走吗?”
“有道理。”听到这里,江澈由衷道。
“你不要那么轻松!”叶琼蓁突然一下就炸了,“知道吗?我宁可看到你凭自己长得……好看,去找一个有钱有权人家的女儿,然后想办法出国。那样,我都会更看得起你,更相信你会成功。”
突然就夸人……
不过这话是不是捡的便宜话说?当初可是真有过这样的女同学,我要是真的早一步那样做了,会不会被怀恨在心,扎小人?
这些暂且不去管……问题说好的纯真年代的尾巴呢?
也许在别人身上吧。
前世没有听到叶琼蓁说这些掏心窝的话,现在听来,我这个初恋女友的思想,真的很超前,很进步啊!就是满脑子出国……这执念!!!可惜啊,读了中专,也算被耽误了。
“呃,你说得挺对的,但是我想,没准不需要,没准,我自己就能行。”
江澈可不是回来90年代初找一个拥有2017年通俗思维的妹子来的,连怨恨都选择放下了,他不打算跟这位叶同学再有什么纠缠。
“最后一个问题”,江澈认真道,“毕竟还有半年要呆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我想问一下,万一要是你后悔了,怎么办?”
“……,我不会。”叶琼蓁目光坚定,像是为了给自己信心,字字用力说:“绝对不会。”
“那就好。”
江澈走了,看起来平静而且轻松。
叶琼蓁就那么站着,看着那个背影,心里感觉有些莫名,就好像,她一直并不真的认识江澈,自己的男朋友——“前”。
会后悔么?她突然想到。
不,不会的。
……
匆匆回到食堂,还好,饭菜还没凉,就是条件实在差了些。
得赶紧想办法吃好啊,江澈想着。
午饭后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被拖着在宿舍修了一下午的长城(打麻将),江澈因为习惯了后来南关省的麻将规则,诈胡两回。
毕竟他前世后来在那里呆了七年。
是的,前世的后来,有因为名单确定,现实无奈的原因,有灰心丧气的成分,也有逃避和赌气的成分,甚至还带有一种很幼稚的“这样你们满意了吧”的无知,总之,江澈真的去支教了。
南关省,曲澜市,峡元县,下弯乡,茶寮村。
一个坐完火车、汽车、拖拉机加上牛车,还要再徒步一个多小时的偏远山村,江澈去的那年,村里刚靠着扶贫专项项目通上电。
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逃,结果还是留下了,慢慢适应,慢慢建立感情,然后是在他支教生涯的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一个暴雨的夜,村子遭遇了一场特大泥石流。
那场灾难最后,一共五户人家的九个孩子成了孤儿。此外还有一些伤亡。
其实那个雨夜江澈也被压住了双腿,是十几号村民们不顾山体再次滑坡的危险,当场回头,硬是靠双手将他挖了出来,背到安全地带。
于是就离不开了,两年服务期满后,江澈又留了五年。
期间一年回家两次,呆的时间都不长,不多的一点工资,竭力省下来些许,寄给父母,他们又都寄回来。
一直到那九个孤儿都考上初中,离开村庄,江澈才跟着离开。
去时九二,归来九九,一无所有,26岁的江澈终于回到故乡,东部沿海发达省份越江省,水昌市。
七年,他错过的不单是时间和已经被人凭关系占了的再分配名额,更重要的,还是世纪末社会快速变迁的那个关键时段。
回来后的江澈像是部分脱离了时代的人,很多事情他知道,但是缺乏亲身体验和思维方式上的跟进,于是单是学习和适应,就花了很大的工夫。
后来的十多年,靠着还算不错的脑子,七年磨砺的坚韧,他过得还行,只是一路做什么都变得有些赶,有些来不及,也因此留下了许多遗憾——毕竟是迟到了那么久啊。
那些年,奔波劳累,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也偶尔会想:
要是没有错过那七年,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完全不同,或其实可以比较完美?
“老天爷像是特意要把一切都补偿给我。那么,这一世,还去么?”
“至少那场灾难,我得阻止吧。哪怕换一种方式,那个地方,那些人,那份情,我得还。”
“还有……”
“那考大学的事怎么办?”
“其实就算现在让我去考,我也考不了吧,都忘得差不多了。下个学期再努力估计都不够,至少得花一年拼命去学。”
“那就干脆去一年?一边把事办了,一边安静地好好专注用功。”
“真要去一年,还得保证不浪费时间,错过机会,是不是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我就得抓紧时间做些什么了?接下来的半年,会无比珍贵和重要。”
“做什么好呢?”
几个一起“修长城”的室友终于看不下去了……
“哎,江澈,你手上捏那张南风到底打不打?”
“就是,不会是南关省的规则,南风必须捏手里十分钟才能打吧?”
“这小子就是诈胡,然后硬掰,说的好像他真去南关省待过似的。”
思绪被打断了,江澈拿牌磕了下额头,笑着道:“好吧,南风。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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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二姨两家人从出巷口就开始议论,原本已经快成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出了岔子,尤其江澈怎么会知道内情……
互相指责了一阵之后,冷静下来,一致肯定还是钱最重要。
他们其实就付了一个厂房的押金,现在那边厂房的付款期限确实紧了,拿不出钱填上,押金也没了……
两家人就要从头来过。
他们其实正如村民所说,也没有什么大生意。
“不管怎么样,先把钱拿到手,最后哪怕办不成厂子,把厂房拿下来再转租出去,咱们也还有一笔。”
大姨当即就调了头。
“回去?”表姐诧异。
“可不得回去,这年头上万块钱你以为有别的地能找?这回要没钱填上咱们就真完了……”二姨反问一句然后说,“放心,你别看江家儿子变滑了,老子现在没法拿捏了,可是你小姨那儿还可以啊,她心软,缺心眼,几斤几两都在我和你妈手里掂着呢。”
她这么一说,剩下的人想了想,正是这个理。
江爸这种认死理的人,一旦看破,不可能再说得动,但是江妈不一样,她不光好欺负,还好对付,回去打打亲情苦情牌就还有机会。
“她不是两万嘛,怎么着也得弄出一万来。”大姨理所当然说:“她流鼻涕我背着的时候,就欠我了。”
听到这里,一直蹲路边没说话的表姐夫笑出声一下。
他现在地位不高,过年那会儿马失前蹄,想给外地人做神仙局,没想到是个局中局,输光本钱后难免受人责难。
但是这里最有主意的其实还是他,核心也是他。
“可不止啊”,等到目光汇聚之后,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竖起来四根手指道,“江家现在手里起码四万。”
“四万!”
“四万?”
“你怎么知道?”
表姐夫站起来,左手往上,右手往下把外套一扯,说:“江家小子拿出来两万之后,衣服一边高两分,一边低两分……他另一边,还有一包。”
“……”
都傻了,6000块出去一个多月,两万回来,这就够震撼了,结果是四万?!
“他,他,他这是怎么挣的?”大姨目光炙热又迷惘,讷讷道。
“是啊,他怎么挣的,我也很想知道”,表姐夫又恢复了昔日运筹帷幄的风采,仰头道,“所以一定要回去,一定要把小姨套住了,这回不光是钱,还要她家的门路。”
对,门路,这可是一条能让一个半大孩子一个多月挣四万的门路,有了还怕起不来?所有人都激动了。
他们确定,江澈的门路,肯定不是他说出口的那个法子,那个当然也能挣钱,但是不可能这么快这么多。
绝不可能。
这正是江澈一定要摆脱他们的原因,这帮人要完钱就会要你生钱的道,拿了救济粮,想的不是感激,是你家的地,这种人给点好处是打发不了的,只能让他们绝望——由老妈来。
……
表姐夫跟着布置。
“你们回去,第一步就是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就说你们也是被我骗了,然后该打打,该骂骂,再就求,哭……说当年。”
“这个还用你教?!问题你呢?”二姨反问。
“我?”表姐夫笑了笑,弯腰拍拍膝盖道,“我当然是认错道歉啊,只要这事要能成,我给他们家跪下都行,那可是钱,钱最实际。不过……”
“又什么不过?”
“就是我总感觉有点不对,江家小子好像从一开始,就挖好了坑,一心巴望着咱们多说,多做……然后他跟小姨说那些话,你们听着不觉得奇怪吗?”
好像是有点奇怪,众人回忆了一会儿,没想透彻。
表姐夫一挥手:“算了,走吧,实在不行隔天把傻老舅哄来帮忙说话。”
……
与此同时,江家,江澈也已经把整件事情清楚分明地梳理了一遍。
这事原来不容易看破,但是当江澈说破关键环节——表姐夫把钱输光了,急需补洞。
剩下的其实就都很好理解了。
往最好听了说,他们是在情急之下,听说了江家想卖房单干的消息,过来准备拿那笔钱去填坑,但是隐瞒了真相。
要往实际了说,他们不是来商量的,而是蓄意颠倒黑白,强势占据道德制高点,趾高气扬来强压江家,用道德压力逼江家卖房,替他们填坑。
就这样的心思,他们还能咄咄逼人……多么丑恶的嘴脸。
他们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现场这些人,全都清楚听见也看见了,当时以为江家理亏,听着都难受,现在知道真相再回想,那群人当真是面目可憎,恶毒残忍。
“这心肠……骇人啊,这种人得疏离,不然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算计进去”,有老道的邻居感慨了一句,作为长辈转向江爸道,“你也是,性子也该改改了,他们这是拿捏你呢。”
江爸尴尬地点点头,似乎也有点反省的意思。这是江澈期待看到的。
江老头对儿子还有气,顺势挤兑了一句:“还好我有个好孙子,不然家都让人破了。”
江爸和江澈都不敢吱声,都怕爹。
一旁,江妈木木地坐着,一直沉默,良久,她才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她们可是我亲姐妹……”正因为内心一直抱定了这种亲情,她受到的打击才最大。
亲姐妹这么干,太让人心寒了。
眼泪早已经下来了,江妈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哭,起身回了房间。
但是隔了不到十秒,又出来,把两万块钱抱怀里,继续哭去。
众人一阵低笑。
总体而言江家现在的气氛还是很不错的。
江家的钱没糟蹋,江澈非但没闯祸,而且赚了大钱,江家发了,突然之间就发了,从许多人同情的困境,一下变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
两位婶婶喜滋滋地过来帮忙烧水泡茶。
大侄子有本事,她们,江澈的堂弟妹们,日后少不了好处,而且她们跟江妈之间的妯娌关系,本就处得非常好。
这在农村是很难得的。
现场很多人都没走,就在江家堂屋坐着,因为这一天的话题实在是太多了,缺乏娱乐的年代,人们总是更有热情坐在一起。
上一次江家这么喜庆热闹,还得推说到当初江澈考上中专的时候了。
跟上次一样,爷爷红光满面接受着奉承,难得大方的,拿出来自己平常都舍不得抽的卷烟来分发。
老爸对着一声声恭喜和夸赞,尴尬着,客气着,也开心的笑着,只是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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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也有人好奇追问,事情真相是怎么知道的,江澈笑笑,用一句“碰巧”打发了。他既然不愿意说,这事也就不重要。
而后邻居赵叔一直拉着他询问“外面的世界”,江澈知道,赵叔很快就要呆不住了。
应付完赵叔,江澈去厨房倒了杯水,拿两个水勺互相倒,晾成温的……端水敲开房门,老妈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但是钱还是牢牢抱在怀里。
“还是儿子好吧?”他笑着说了一句。
江妈又哭又笑,点点头。
“两位姨看见钱了,会回来在你身上花功夫,会推说她们也不知情,也是被表姐夫骗了的……妈你先好好回忆下之前她们说的话,你信吗?”
江澈顺手打了个预防针,这是她们的杀招,江澈必须提防,也顺便让江妈看得更透彻些。
江妈仔细回忆了一下:“她们就是合伙的。”
“老妈真聪明啊。”江澈很狗腿的奉承着。
对于他来说,这会儿房子保没保住不算最重要,钱,也不算最重要,因为这些他都会有,会有很多……
现在最重要是让老妈早一步看透那两家人,为以后消除隐患,这种亲戚,不能纠缠。
只要老妈能做到——我愿意给是我的事;我不愿意给,你不能伸手;你要是用阴毒办法来坑我骗我,那从此就算是绝路,我有,都不给。
江澈今天这一番折腾,就算是有了最大的收获。
……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响动。
来了,姨两家走到门口的时候料不到,这么多人都还在,但是心里知道什么重要,硬着头皮,顶着无数鄙夷的目光也上了。
房间里江妈的整个人塌了一半,因为果然又被儿子说中了,她们果然不甘心,还来坑她。
“妹夫,这事问清楚了,被澈儿说中了啊!我们俩也被骗得好惨,这不,我们想着,怎么都得回来跟你们认个错。”
“小姨父,这事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我丈母娘,二姨,还有……你要是不解气,打我几下也是应该的。”
大姨和表姐夫的声音传来。
江爸的应对很平静,也很冷淡,“挺晚了,先回吧,我就不送了。”
这表现比之他大嚷大骂动手打人更让表姐夫们绝望,正如之前料想的一样,江爸这种宽厚,认死理的人,一旦看破,绝对说不动。
他这种人的火,是压在心里的,被算计,他会记死了。
好在他们的突破口本就不是江爸。
“小妹呢?”二姨问。
江爸不吭声,儿子在旁边呢,里面怎么应对,他很放心。
似乎就是突然之间,儿子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了,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江爸突然有些心酸、惭愧。
“小妹,你在哪呢?”大姨大声喊起来,“你两个姐姐来给你认错了……唉,我们也是被这个狗东西给骗了啊,出门想想,没脸见人啊,小妹,我们差点对不起你啊。”
跟着响起来的,是两个阿姨打骂表姐夫的声音。
江妈:“……”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笑,明明应该哭的,可是莫名想笑,我的姐姐欸,你们要不要被我儿子料得这么准?!
外头二姨接着嚷:“还好啊,还好澈儿回来了,事情到了没出,比什么都好……小妹,你连姐都不搭理了?姐记得,你的气性可没这么大啊!”
“是没这么聪明吧?”江妈委屈地,很有自知之明地回了一句。
外面笑翻了一群人。
但是在姨两家看来,这是好现象,不管怎么样,江妈开口了。
“我没你福分,有个好儿子……我这,都是败家的,你姐这回走到绝路了!”大姨痛心说道,“小妹啊,单子你们也看到了,就剩这一个厂房还拿不下来的话,姐真的……到绝路了。”
江妈顿住了,看着江澈。
难道老妈的思维又走偏了?
江澈果断一撸袖子,“妈,你看,那年盖房咱们自己借窑烧砖,我烫的疤……今天我要是没回来,这房子,就被他们逼着卖了。”
江妈点点头,儿子、房子……她最心疼了。
江澈趁热打铁:“还有,他们还说我读书读裤裆里去了……还幸灾乐祸说我娶不上媳妇。”
读书,儿媳妇,又是两个江妈的软肋。
“还有,妈你想想,你当时哭着不肯卖房,她们说什么了?骗你,逼你,骂你,她们可不怕咱们家绝路,还把咱们往绝路上赶呢。”
江妈点头,然后冲外头气吼吼地喊了一声:“别说了,回去吧,我怕我太笨,不知什么时候不光房子,命都被你们卖了。”
这也许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敢跟两个强势的姐姐大小声。
外头沉默片刻,大概实在想不到,小妹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这是狠下心不要姐妹了?小妹,你忘了吗,以前家里穷,孩子多,姐割猪草都把你背背上,我摔,你也摔……”大姨说着。
“你要吃果子,我去采,被马蜂蛰了……后来姐生病,你那时候才六岁,都知道给姐煎药,喂我喝……这回你怎么就能忍心见死不救?你要姐给你跪下吗?”二姨说着。
“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我们写借条,按指印,算利息……厂房租下来,一转租,马上还钱。”
好厉害……
江妈明显有点儿纠结,她的时代和眼光的局限性结合性格,往往容易拎不清,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说动了,能说动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至于厂房?
他们还饿不死,前世的情况,别人不知道,江澈知道:他们表面看起来集体山穷水尽,其实背地里每家甚至每人,都有藏私……前世后来他们自己内部还为此撕了一场。
果断的,江澈伴随长长一声叹息,软倒,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澈儿,你坐床上呀。”江妈着急了。
“身上脏”,江澈有气无力道,“在外面跑了这么久,挨冻、挨饿,脏死了,后来因为差点被人劫了,跑林子里,弄得都是泥……”
“啊?!”江妈慌了,看看儿子消瘦的模样,再看手上的钱,这可是儿子用命换回来的啊,却差点被骗走……
“没事,这不好好回来了么?”江澈靠坐在墙角,带一点细细的强忍委屈的语气道,“就是好累啊,开开心心想着回家可以让你和爸高兴,可以吃妈你做的饭……“
“结果没想到,回来饭没吃上,却被他们折腾了一顿,骂我,冤枉我,还差点……还被差点我大姨二姨大耳刮子抽了……就因为我说了句实话。”
“妈你当时还帮着她们说话,还差点把钱交出去……”
这内心的谴责好重,因为这些伤害某种程度上都是自己带来的……江妈扛不住了,扭身开门。
“走吧,我自己有家,有老公,有儿子,家庭和睦,你们让我一家人自己过日子好不好?我是真的怕了你们了……走吧,别害我们了。”
这话是流着眼泪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的。
“小妹,你敢……”
“大姐、二姐,你们不用再拿情分吓唬我,我现在再叫一次,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我别的想不透彻,至少能想明白一件事,今天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家本来会很开心……我觉得,以后应该也会是这样。至于说情分,是你们先不要的。”
外面终于没再出声,因为知道没用了,那个任由她们拿捏的小妹,已经不存在了,也许她的性格并没有变,她也还是有点儿缺心眼,但是,她现在有了一个执念,知道自己有责任保护什么了。
“……比演技?我会输?”
江澈藏起来笑意,他知道,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江妈的心态,已经就此一锤定音了。
当然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问题一部分出现在自己的老妈身上,只能动之以情,先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把纠缠隐患清除,并相信以后随着眼界开阔,见识增长,她也会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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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儿他爸,孩子刚才打电话回来了。”
江澈买完认购证后,给家附近的小卖铺打了电话,这号码还是他这回出来前特意重新问的,开小卖铺的张婶热情地帮忙喊来了江妈。
撒了这么大的谎,坑爹这么严重,抓紧宽慰一下是必须的,只不过江澈仍然没敢在电话里承认说谎,更不敢说自己拿钱买了股票认购证。
当时江爸不在家,于是午饭时间,他一回来,江妈就热情的汇报了起来。
“张婶说,电话是盛海打来的。”
“姑娘家是盛海的啊?”江爸想了想,说,“那可是大城市人家,事情估计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江妈解了围裙,两天来难得有了第一次轻松的笑容,跟着继续道:“跟你说,我电话里直接问了。”
“啊,那孩子知道我们知道了,该多难堪?”
“确实愣了半天,到我提醒他电话费可贵,他才回过神来。不过澈儿说了,对方看样子其实没想真要那么多钱,他回头应该能带一些回来。”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看来也是实诚人,没真心讹咱们。”江爸也笑了,心疼一下缓解许多,那可是六千块啊,要不是因为儿子祸害了人家姑娘理亏,要不是怕江澈被退学,砸了即将到手的公家铁饭碗,江爸当时也不会明知六千块是讹人,还咬牙认了。
现在听说能带一些回来,终归是高兴的。
“是啊,我估摸着,亲家一是当时气的,二来,可能也是想试一下咱们家的为人……咱家这回做得地道啊,六千块拿得起,也认得干脆,一看就是好人家……所以我觉着,儿媳妇应该有了。”
江妈开心地畅想着。
“你呀……”实诚的江爸笑着摇摇头,又补了一句道:“但是钱给总是要给一些的,另外所有的花销,也都该咱家出。这样,回头澈儿要是再打来,你跟他说,带回来的钱,不许超过三千。”
江妈点点头,抬头时眼神一亮:“三千,那你看我能不能再去找我二姐和外甥女婿说一下,三千也让咱们入一股?”
“……算了吧,还是别问了”,江爸想了想说,“昨天咱们去说的时候,你姐的话,不都已经听了么?回头我自己再琢磨琢磨,看三千咱们自己能干点什么好了。”
“对了,澈儿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怕江妈继续纠结入股的事,江爸赶紧岔开了话题。
“说是大概没那么快呢,年后能赶回来都好了。”江妈一边往桌上搁菜干汤,一边说,“管他,反正有吃有住的,没准还能把儿媳妇给带回来……欸,那我那几只老母鸡可得留着,等年后儿媳妇来了,给她好好补补。”
相对来说,在这个家里,江妈是比较没心没肺,糊涂和有趣的那个。
“哎呀糟糕……”她突然叫起来。
“怎么了?”江爸着急问。
“张婶,刚刚我跟澈儿打电话的时候,张婶抓一把南瓜子在旁边听着呢……完了完了,就她那张嘴,这事肯定传出去了。”
“唉哟我澈儿的名声欸,我得赶紧去拦她。”
一拍大腿,江妈慌张地冲了出去。
……
“我这谎话编一半,爸妈居然能猜到那方面去……多么合理的推论和解读啊,厉害,服气。”
刚才在电话里,江妈直接问出口后,江澈选择认了,顺着她的话说。
这件事既然已经有了合理的“说法”,真要解释也不急于一时,而且江澈当时如果否认,就还得另外再编一个谎言,撑好一段时间。
所以还是认了好。
“听老妈电话里的声音、语气,家里暂时可以放心了。”
细线在针尾绕了好多圈,江澈打了个结,觉得不牢靠,又打了一个,之后才低头把线头咬断,又把刚买的针和线收起来,放进背包。
跟老爸老妈学的,江澈用塑料袋把两百张认购证裹了几层,缝在了衣服内兜里。心口能感觉到,踏实。
坐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喝了口水,望着这座未来寸土寸金的城市,略嫌破旧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自行车,还有车上一张张质朴的面庞。
还是愁……还是不甘心。
哪怕再弄到一套都好啊。
剩下的时间还有10天,只有10天……怎么办?!
而且没什么钱了。
江澈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太着急,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去买那两套认购证,他应该想办法先用那六千块钱生钱。
三千块,十天内,到哪去弄这三千块。
没舍得另外吃午饭,江澈就着水,把早上备下的馒头吃了,夜里找旅馆,一问,一晚三十块,他一样没舍得。
这年头,三十,以为自己是深圳吗?!这是仗着周边旅馆不多,看我年轻,外地来的,坑我吧?
三十块,那可就是一张认购证,谁知道它到时候值多少?
没准转些天,三十就会变成几千上万。
在想到办法挣钱之前,江澈觉得还是能省则省,最后实在没辙,买不起成套的,也好多买几张。
再往远处去找便宜的旅馆也来不及了,于是夜里只能回到火车站,将就了一夜。
还是年轻好,甭管搁哪,什么姿势、环境,都能睡好。
到盛海的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两天早起洗漱过后,江澈就出去晃荡,两天时间把盛海大街小巷,各处市场,全部看了个遍。
怎么重生小说里的主角总是随便弄点什么,就能赚到几千上万?
弄个毛线、笔记本,就能让成群的人豁出一个月的工资来疯抢!
江澈这两天看下来,能找到的赚钱的门路不少,但是真正合适的并没有,时间太紧了,没哪条路子来钱那么快。
力气活首先排除,其次是倒买倒卖,但他就两百块本钱,也做不了什么“大宗”生意。
摆摊,最现实的就是摆摊。
可惜这里是盛海,九二年,各种店铺、小摊,其实都已经不怎么缺了,摆摊就算能赚钱,怕也不可能一下赚那么多。
第三天夜里突然降温,江澈半夜被冻醒,发现自己有点饿。
挨饿、受冻,看着满地金砖,却发现没铲子,挖不动……大概永远不会有比我更苦逼的重生者了。
取出来背包里的衣服胡乱裹了几层,躺着,等天亮。
江澈咬牙切齿:“这次过后,老子再也不要缺钱了。”
……
1992年1月25日,江澈到盛海的第四天。
清晨,天气阴沉、寒冷,好在没有风。
他咬着一个粗粮面包走在火车站旁边的小公园里,想着今天要是再找不到好的门路,就去摆摊,但是不在盛海摆。
批点新颖的手套、围巾、文具,去盛海周边的小县城卖,销路应该会更好些,价格也可以随意点,毕竟信息不对称就是财富源泉。
就是路费可惜了,看能不能搭到货车吧。
一边想着,一边转过一个拐角……
开阔地,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出现在江澈眼前。
其中一部分人呈现出各种奇葩而扭曲的姿势,东倒西歪躺在或坐在地上,纹丝不动——这,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罗汉功了。
另一部分人双手举着或抱圆,站桩——这是另一大派,铜钟功。
再有一大群人,个个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冥想,但是头上顶着一口带把儿的铝锅——这难道就是可以接收宇宙气场,达成天人感应的神器,信息锅?!
还有更多,譬如两手并指前探,蹲着,屁股撅很高的,譬如排一排互相点穴,互相撑背,互相按头的,譬如六和九互抱着翻滚的……
大概蛤蟆功什么的吧,以江澈的“武学”见识,这些已经无法分辨了。
一圈转下来,不大的公园里,起码超过一千人,正在练习各种门派的气功,另外还有不少气功大师的摊位,竖着旗,上书:
气功治病,不打针,不吃药。
小注:曾治愈某外国政要某某某云云。
好一个“武林盛世”,全民气功时代。
全民到什么程度?
印象中,有一位后来很有名的叫做马华腾的同学,他青少年时代的人生理想,是通过观测天文,研究特异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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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属于某个时代特有的现象放在后代人看来总觉得可笑,难以接受,甚至完全无法理解和想象,会觉得那时候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傻。
其实正是因为这样,它才是时代现象。
若不然,有很大的可能它就一直延续下来了,一直呆在你平常而且习惯的生活中。
江澈好不容易才找到张椅子坐下来,一边啃面包,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各大门派操练,看着几位大师一本正经地为别人发功、治病,指点迷津。
也看着那些弟子或病人在大师的发功下,四肢或挺立,或扭曲,整个人不断地弹动。
这些人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练气功,可以感应气,主观上就会努力配合表演,慢慢连自己都信了,此时他们就被气引导着,不断动作,间或高呼:
“眉心好热,我感觉到气了,我成了。”
“我的尿不甜了,谢谢师父放外气给我,我的糖尿病好了。”
“我感觉得到,体内的癌细胞正在被师父的气追杀。”
“来自宇宙的信息,我接收到了……我终于接收到了。”
“你看到了吗?师父刚刚竟然隔着大树,凌空一掌将大师兄打飞。”
“我被催眠了……我现在是在说梦话。”
“老婆,快谢谢大师,你今晚终于可以怀孕了,而且大师说了,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会带气功……”
“我的脂肪在燃烧。”
“我的肿瘤嗖一下被隔空取走了。”
“……”
真心太中二了,江澈忍得好辛苦,但是终究没有忍住,喝水的时候呛了一口,猛一下笑出声来了,边笑,边一阵猛咳。
正在练功的一群人听见了,立即侧目瞪来……
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向他走来。
大概因为这些自负练了神功的人总是很期待有机会展现,同时威严不容冒犯,群胆作用下,当场这第一个人就像是带了点燃效果,很快……
第二个,
第三个,
第……
没这么严重吧?江澈嘀咕了一下,然后当各路大师也都出面带着弟子围上来的时候,他后悔,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你刚刚在干嘛?笑什么?!”
大师们没开口,一名膀大腰圆的弟子直接挺胸拱到了江澈身前。
这个人刚刚好像正在接受大师发功。
听口音有点遥远,但是这年头抛家舍业,甚至倾家荡产,天南海北去遍访名师学习气功的人本就数不胜数,也正常。
这是狂热分子在努力争表现了,最容易冲动,最危险的就这种人。
“你小子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养生益智功?”
“还是我们自然中心功?”
“……万法归一功?”
“……铜钟功?”
“……罗汉功?”
“……”
“师父,我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华龙神功的厉害……”一名弟子一边撸袖子一边说。
“稍等片刻……”大师淡定地走到两人之间,目光凌厉看着江澈道,“小伙子,你如果是想学,那么交了学费来学,我自然不为难你,也好教你知道气功的厉害,免得你因为年轻没见识,犯了忌讳,惹下麻烦……”
套路我?威胁我?想讹我钱?气功大师仗着人多势众,带“恶霸”性质?!江澈听得懂,也想得明白。
可是就他这几天整个人的状态,一直就在钱眼里呆着呢,怎么可能舍得给钱?
结果他只是犹豫了这么一下,对面更怒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群情激愤、汹涌而来,有人已经准备上手推搡了。
“这是要挨揍了?真是倒霉催的……”
“拜托请用气功隔空打我,别上手。”
江澈估摸着,这顿揍如果挨了,很大可能就是哑巴亏,报警也没什么用,一来因为法不责众,二来很可能警察也在练气功,是这里某位大师的弟子。
至于揭发,检举,撕开这层皇帝的新衣……
那更不现实。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的这十几年间,除了个别自己作死太严重的,其余大师不论怎样招摇撞骗,都不会被怎样,日后也没人会回头清算,因为一旦要算,就要先否定掉很多不能否定的人和机构。
这个时候的气功热,其实是官方和民间交相辉映的,气功报刊、气功理疗院、气功表演会等遍布各地,甚至各种奇葩的特异功能,都得到堂而皇之的正面宣传。
只要你能折腾,不过界,就支持,就允许……
气功科学研究会,官方的,科协支持下的;气功康复中心就设在燕京饭店,大师坐镇,接待各国患者;气功和特异功能代表团出访各国,只凭外气,救死扶伤医治大量外国政要,吓不死你?
正规医院、研究院相继推出“电子气功师”、“气功人工激发系统装置”,号称能在一周内激发潜能,使95%以上的人获得气功——废灵根终于有救了。
医生在手术台上,利用气功“外气”麻醉,为患者进行手术;不打针,不吃药,治愈包括癌症、帕金森综合症在内的所有疾病,就问你怕不怕?
大师带功报告走遍全国,千万人追随,走出国门,美国总统接见,特异功能尿破钢板,隔空托举卫星,吊打英美加外星人,著书立说,拍系列纪录片,书店普遍设有气功专柜,就问你服不服?
这玩意,正当洪流之下,能反抗吗?!
既然不能反抗,我还是跟着同路好了,既然大家都中二,那我也只能更中二了,江澈犹豫了一下,有些神秘兮兮地问道:
“你们听过九转金身诀吗?”
对面一群人都愣了愣。九转金身诀?没听过,但是这个名字听起来绝对比什么自然中心功上档次,而且够玄虚。
“听过至强战技……斗破苍穹吗?”
这个好像更炸裂。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中二,但为了不挨揍,江澈还是努力演出着,表情微微倨傲,再接再励道:
“后天修行,妄自尊大……你们知道修炼一事,本有后天与先天之分吗?知道有先天功法和世外宗门吗?”
没有人回应,因为他们都傻了。
一群会深信气功玄妙,天涯海角寻访名师,渴求真功的人,会觉得顶口锅就能天人感应,激发特异功能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对世外玄门和隐世高人这类事情没遐想?
何况江澈话虽严厉,但是做法其实很温和,他没有去否定这些人的气功,只是默默做了一个层次上的区隔:
你们修炼的,是后天功法,可是世上还有先天功法啊。
这一刻,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吸引了。
剩下就算是想质疑的人,一时间也憋不出来反驳的话,因为他们现在毕竟还没看过网络小说。
后世几万本玄幻仙侠,哪怕瞎掰,也构建了一个庞杂而且可以自圆其说的神通体系,甚至其中有些流传甚广,被很多人误以为本就是上古存在的体系。
……
当场剩下最明显的一个问题是,江澈看着实在太年轻,太没有大师和世外高人范了。
“你一个毛孩子,你懂什么?这些,这些怕不是哪里道听途说来的吧……”有人质问了一句,但是语气对比刚才,已经弱了很多。
“史上本就有的东西,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竟然大胆妄言,说什么道听途说?”
江澈淡定地笑了笑,从容不迫缓缓道来:
“鸿钧老祖开讲,说开天辟地,动转造化之精义,收盘古,女娲,太一,知道吗?”
“盘古元神三分,太上,原始,通天,知道吗?”
“精血再分,成就十二祖巫,知道吗?”
“……”
先用后世网文作者改造过的神话体系,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跟着抛饵道:“通天教主的诛仙剑阵呢,这个总听说过吧?”
“听过,听过,这个知道。”这玩意看过封神榜的都知道,当场便有好几个人先后站出来回应。
一件事完全不懂,完全参与不了,另一件事似懂非懂,能参与一点……
人的心理趋向,会更容易相信和投入第二件事。
江澈很满意,颔首道:“很好,但你们一定不知道,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这四把仙剑,后来的去向。”
一簇簇炙热而渴望的眼神落在脸上,有点慌,江澈想着,我是不是有点玩脱了,要不要玩个玄虚赶紧开溜……
这一顿唬,他们应该不敢再扑上来揍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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