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的生活悠闲安逸,黄药师说教她奇门八卦,起初只是扔给他两本书,让她有不明白的去问黄蓉,大有一副甩手掌柜的意思。
于是云绾倾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晨起找黄蓉去一同练功,吃过早饭后,帮黄蓉收拾餐桌等处,两个人再到桃林研究奇门八卦,顺便一起看孩子。午饭过后到剑庐去画图、制模、忙活铸剑的事宜,或是研习一些杂学旁门,若有遇到晦涩之处,也去向黄药师请教一二。偶尔也去书房看看书。晚饭后的闲暇时间,则常与黄蓉在一处闲聊,黄蓉给她讲一些江湖趣闻,她偶尔聊一聊在师门中的时光,待到第一个月过去,铸剑的准备事宜步入了正轨,云绾倾的奇门学习也算是入了门。
入了盛夏,岛上便日渐热起来了。黄蓉言她可以去戏水,却不想云绾倾不熟水性。黄蓉无奈,只好每日傍晚带她练习。岛上有山,地势高低起伏,因而也就有了湖泊。虽然临海,黄蓉却不敢带她到海中去,只带她到湖里,因而每日练习时都遣散众人,并加以警告,以防有人误闯。黄蓉教她半月有余,她便已能够脱离黄蓉的扶持,独自潜游了。
“倾儿,我去岸上等你,你自己小心些,有事就叫我。”黄蓉月事将近,不宜在水里待太久,便上岸等她。云绾倾初熟水性,正不舍离开,便应了一声,仍自顾游着。黄蓉上岸换下湿衣,在一旁等她。只见云绾倾动作流畅优美,体态曼妙灵动有趣。
黄蓉看着她,忽然记起了儿时戏水的时光。只见云绾倾一头扎进水里,开始潜游。黄蓉想:“那时候自己也是这般快活,在水里游戏无忧无虑。可是,不知何时起,这快活就已离自己远去了。从嫁了靖哥哥开始回到桃花岛上,日子便开始单调乏味起来,固然靖哥哥是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可却不懂自己那么多心思,若是靖哥哥能有绾绾一半的情趣心智,那就再好不过啦!”思及此,黄蓉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她若早些时候遇见绾绾,会比现在过得有趣得多吧!
黄蓉回神,却见水面毫无波澜,显得格外平静,她心道不好,连忙起身大声向水里喊“倾儿!”喊了两声却不见任何回应,黄蓉顿时慌了,直接跳进了水里。她快速向湖中游去,恨不得自己能使出轻功来。
果见湖心深处,云绾倾正在挣扎中下沉。她自幼习武黑暗中也能视物,且湖边安了灯火,今夜月光又明。借着外面的光亮,黄蓉飞速游过去,揽住正在下沉的云绾倾,云绾倾眼里那种惊悚和绝望,让黄蓉的心骤然一疼。她抱紧云绾倾迅速浮出水面。
云绾倾的意识已经涣散,黄蓉知她呛了不少水,遂稍稍加持内力去拍她后背,云绾倾呛出一大口水,伏在黄蓉胸前瑟瑟发抖。她抱紧黄蓉,尚未回过神来,意识里却明白自己是得救了。
云绾倾的惊惧,黄蓉已经感受到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虽然无力,却紧紧贴合不愿放开,还有怀里发抖的人,体温微凉,显然是受到了惊吓。黄蓉心生爱怜,抱紧她向岸边游去。待把云绾倾抱上岸,心里的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倾儿,你还好吗?”黄蓉扶她坐着,云绾倾浑身无力,只得倚在黄蓉怀里,点了点头。
“那我扶你回屋?”黄蓉怕她着凉,如今夜色已浓只恐伤风。云绾倾听罢又摇头,她现在浑身无力,便是站也不行何况走回去!黄蓉见她如此,也明白她的意思,便还是搂着她,等她恢复力气。两人衣衫皆湿,身后虽冷,可接触在一起的地方却渐渐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云绾倾原本温热的鼻息轻轻喷在黄蓉胸前,却因湿透的衣衫而令她觉得微凉。
黄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倾儿,吓坏了吧?”云绾倾点头,黄蓉月低头看向她,却见她在哭。一滴泪溢出眼角,就那么滑落下来,滴在湿衣里,便看不见踪影了。黄蓉又想起水里见到的那绝望的神情,不自觉地抱紧了她。“回吧。”云绾倾开口,声音飘渺让人有些捉不住。“好。”黄蓉答应,扶着云绾倾起身向住处走去。
下了小山回去,正遇上伺候起居的哑仆,黄蓉命他们送热水到云绾倾房里,然后扶她回了房间。不过多时,便有人抬着浴桶进来,然后放好了洗澡水。“我来帮你吧,恐你无力跌倒。”黄蓉见她面色依旧不好,便上前帮忙。“好。”云绾倾点头,解了湿衣脱在一旁,黄蓉却不妨将那一袭风景尽收眼里底了,身姿曼妙犹胜水中所见。
黄蓉“腾”的一下红了脸,却见云绾倾神色无异,暗道自己大惊小怪。云绾倾因同为女子,也没有避讳黄蓉,此时神色当真坦然无比。黄蓉扶她入了浴桶,便回身去拿毛巾,问过了云绾倾便帮她搓背。云绾倾刚刚好些,却也仍是不舒服,便没拒绝黄蓉,只揽过头发到身前,仔细搓洗,光洁的后背便露在黄蓉眼前了。黄蓉伸手在桶里捧了热水,浇在她背上。光滑的皮肤留下些许水滴,在灯下泛着流光。热气氤氲缭绕,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
黄蓉帮她搓好背时,云绾倾也洗好了头发。“我帮你擦头发。”黄蓉换了干布,遂给云绾倾擦起了头发。云绾倾坐在浴桶里,只觉自己体内有恙,她闭眼回想,突然想起自己溺水时,曾试图运真气来上浮,却不想真气错乱,反而向下沉去。黄蓉救她时曾渡给她一些真气,却只暂时压住了体内错乱的真气,如今时间一久,丹田内又疼痛起来。
云绾倾盘坐好,试图调息。运起心法,内力刚一游走,腹部突然绞痛,云绾倾脸色一白,竟坐不住了向一旁倒去。黄蓉正给她绞头发,哪道呼吸间便突发意外,连忙上前查看。“倾儿,你怎么了?”黄蓉扶住她,却只见她脸色苍白。“真气……乱了。”云绾倾,感受着体内乱窜的真气,却丝毫不敢捋顺。“你忍着些,我先扶你出来。”黄蓉知道她真气混乱,必要助她打通经脉捋顺真气。
云绾倾此时无力,只能靠在黄蓉身上。好在两人都是女子,也不用避讳什么。黄蓉拿了毛巾给她擦了身上的水,才半抱半扶将她扶出浴桶。软香温玉在怀,黄蓉饶是女子,却也红了脸。将云绾倾扶到床上,便在她背后打坐,准备助她捋顺真气。
刚要开始,却看见云绾倾□□的身子,黄蓉此时不敢劳动她穿衣服,只好把床边的帘子放下,以阻挡凉风。黄蓉早在初识云绾倾时就探脉试过,知她二人内力不相冲突,如今也不用小心试探,双掌贴上她的后背,支撑她一些,防她坐不住时摔倒。
温和浑柔的内力传来,云绾倾也不敢大意,连忙相配合,助体内疏导。屋内一时寂静,两人皆不出声,只听得见彼此交错的呼吸。云绾倾初时只觉黄蓉传来的内力温和浑柔,再过片刻却是感受到了那股内力散发的隐隐热意,身子仿佛逐渐回暖。她今日着了太多水,有些受凉,此时这温热浑柔的内力让她着实受用。
内力游走,终是解开了丹田处纠结在一起的真气,黄蓉缓缓收手,云绾倾只觉身上大好,却似大病初愈,无力地向后倒去。“倾儿,好些了吗?”黄蓉接住她,连忙拉过被子怕她着凉。“恩,多谢姐姐,已经无碍了。”云绾倾点头,微微笑着。“你今晚溺水,究竟是怎么回事?”黄蓉知她不是毫无根基之人,武功在当世可数一流,却为何今日横遭此劫?
“我……我本在水中潜游,却不妨耳坠掉了下去,那是我出师时师父所赠,我本想快潜几下将它捞起,却不想突然脱力,慌忙中想用真气上浮到水面,却乱了一口真气,再也提不起来了。若不是姐姐救我,恐怕如今我已葬身水底了。”云绾倾说着,攥紧了拳头,指节沁出寒意,泛着青白之色。
“莫怕,已经过去了。”黄蓉握住她的手,轻轻环住她。自己却也是后怕不已,若不是她发现及时,恐怕……“你呀,可真把我吓着了,我若是再晚片刻……”黄蓉搂住她,缓缓开口。“是我不好,吓到姐姐了。”云绾倾开口,反握住黄蓉的手,十指相交安慰着她。“好在有惊无险。”黄蓉笑着埋怨,却也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我还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倾儿,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黄蓉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道。“恩。”云绾倾点头,继而又道“姐姐,我已无大碍,你也早些休息去吧。”“好。”黄蓉见她确实好多了,才放下心来。叫人撤掉浴桶,给云绾倾关好了门。
黄蓉回屋时,郭靖已经睡下了。她舒了口气,不用跟他解释今晚种种事故,莫名觉得放松了些。哑仆送来洗澡水,黄蓉便在屏风后沐浴。坐在浴桶里,擦洗身上,脑中却腾地闪出云绾倾的样子,从初见的冷清到相熟的默契,喜怒哀乐一颦一笑,每日戏水游玩,或时不时的惊喜,再到今夜生死关头的惊惧,大难过后的肌肤相亲互相安慰。两月有余的一点一滴,竟是历历在目。似乎比她与郭靖浪迹江湖的时光,还让她记忆深刻。
这个突兀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却占据了太多重量。以至于她希望云绾倾可以永远的留在她身边,陪她说话聊天,给她惊喜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这种希望却又着实是奢望,是遥不可及。
云绾倾自黄蓉走后,有些辗转难眠。她脑海里全是黄蓉救起她的时候那担忧的神情,还有今晚那数次的拥抱。那肌肤的温度缭绕、盘亘在她周围,不知是那内力的余温还是什么,使得她有些燥热。云绾倾翻了个身,恍惚间过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自这次惊魂之后,黄蓉与云绾倾愈发亲密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渐渐才将自己心中烦忧吐露。原来竟是觉得婚后生活愈发无趣,起初她压制自己尚还不思游玩有趣之事,如今结识了云绾倾,愈发怀念起曾经多姿多彩的生活来,再看郭靖其人,虽心地极好,却实在过于憨厚,儿女情趣闺房之乐未免太少,不言其他,便是夫妻二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都少得可怜。黄蓉是个跳脱性子,郭靖却最是呆木,有时不免让她觉得烦闷。
云绾倾见她如此,也多用了些心思,时常采些花木,插一瓶意境优美的花送给黄蓉,又有时同她漫步游乐,玩闹在一起寥慰寂寞。黄蓉又觉得平日里惊喜多了些,连笑得都比之前多了些。黄蓉常夸她心思灵巧,云绾倾也受而不骄,她在霸刀是师姐,自是常做些有趣的玩意逗弟弟妹妹们欢心,其他人的巧妙心思她也学了不少去。更何况盛唐之时文化繁荣,奇技淫巧层出不穷,她虽并未刻意学过,模仿的也不甚到位,但能够逗得黄蓉展颜,也比什么都强了。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逐渐拉近,就连郭靖偶尔也要抱怨一句,自云绾倾来后,黄蓉对其他人的关注都要少了。黄蓉只笑着与他打趣几句,此后依旧常与云绾倾同处。
云绾倾因每日与黄蓉一同练功,心中多出许多灵感,但却又不到能琢磨透彻练成招式的地步,最近便常有废寝忘食琢磨的意味。快到了晚饭时间,黄蓉还未见到人影,便来寻她。黄蓉在后山寻到她时,云绾倾政独自一人比划着。
“倾儿,该用饭了。”黄蓉站在远处喊她。“姐姐先去吧,不必等我。”云绾倾回答完,仍是琢磨招式,不肯停下。“倾儿,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样的招式,竟将自己这样难住?”黄蓉知她不想出来,是不会放弃的,便走过来。“你中饭便不曾用,快跟我回去用晚饭吧,练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黄蓉拿了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珠,知道她上来劲头也是执拗的性子,便轻声哄她。
“我今日倒有一点点灵感了,蓉姐姐,陪我过几招吧,我才知这点灵感中不中用,好不好?”看着云绾倾撒娇,黄蓉失笑,她有时候真的觉得云绾倾像是自己另一个女儿一样,要她宠溺呵护,还不时冲她撒娇。
“好,不过你用甚么兵器?”黄蓉点头,“我今日用剑!”云绾倾微笑,神色里带着两分神秘,她说是用剑,实则却拿出自己的短刀。黄蓉惊奇之余微微一笑,劈手折了根长桃枝,枝头尚带着开或未开的粉红桃花。“我平日里是不大用剑的,绾绾要过剑招,我便用桃花岛的玉箫剑法来跟你过招吧。”黄蓉笑语盈盈。“好。”云绾倾点头。
两人站定,云绾倾的神色忽然冷清了下来,起手先是松烟竹雾,身形立刻变得,飘忽不定起来。黄蓉只见她身影一动,轻功竟是那般迅速,呼吸之间便到了身前。
云绾倾刀尖直指,黄蓉向后闪避,使出一招山外清音,谁知云绾倾突然挽剑,向黄蓉侧削过去。黄蓉也算武学大家,大小战斗也有数百回,反应自然不差,连忙格挡。谁知那桃枝竟被云绾倾削去了一截,黄蓉见势忙使内力粘住云绾倾的剑,这是玉箫剑法的特殊之处,也是克敌法门。
云绾倾见自己剑势已受控制,便是一招碎江天,就势脱离黄蓉玉箫剑法的控制。云绾倾看着黄蓉变招,只道不拼内力只能夺剑,黄蓉掠身过去,云绾倾不避不让直接去削黄蓉手中的桃枝,黄蓉再使玉箫剑法,却发现自己内力不及,竟再粘不住云绾倾的剑,纵使玉箫剑法再精妙,内力之差却不是可以填补的,云绾倾平削,黄蓉便侧挡。云绾倾竖劈,黄蓉便只得横扛,只是桃枝毕竟是花木之物,仅过了三招,便被云绾倾削得差不多了,云绾倾见势收手,对黄蓉盈盈一拜。
“蓉姐姐,承让了。”她将长剑插回琴中,一番打斗使得呼吸急促了些许,脸颊红润了许多。盈盈一笑,竟带了几分醉人的神色。
“哪里,还是倾儿让我,不然以我的内力,不足以与你过这么多招。你这以刀来使剑法的路数着实奇特,只是刚刚有一招,我不甚明白。”黄蓉皱眉,拉着云绾倾坐在石头上,回忆方才情景,向她请教。
“姐姐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云绾倾点头,示意她宽心。“方才我举剑去刺,你不挡身前反而功我下盘而后换招却是什么缘故?”“这好办,我再折两根桃枝,我仔细与姐姐演示来看。”云绾倾娇笑,跑出去又折了两根桃枝,为使她看清楚还将枝头的花簇以及小的枝蔓都剔除掉,收拾完桃枝方给了黄蓉一枝。
黄蓉起身站定,依旧像刚刚一般向她刺去,云绾倾依旧不顾,直攻她下盘,黄蓉依旧闪躲,云绾倾这次却没有似方才一般变招,只见她桃枝离手,竟在黄蓉身边飞旋,桃枝转到她身前,犹已到了咽喉要地,黄蓉一惊抬手去拨,却因桃枝太长而无从下手,云绾倾疾驰,从侧揽过黄蓉腰身,脱离桃枝所及之处。桃枝仍旧飞过,云绾倾掌风一扫,桃枝卸力“啪”的落在了地上。
“这才是完整的一招,不过刚刚我所持是刀,太过锋利。若不变招,姐姐必然闪躲不及,即使姐姐闪躲,也恐闪躲不当被刀锋扫到,我怕伤了姐姐,方才变招。凡兵器脱手,必有刁钻攻势,且往往封住敌方退路,姐姐若遇此番情景,可不必一味闪躲,只需在招式未成之时脱身向敌方避去,刀剑无眼却不会伤了主人。”云绾倾耐心的解释,呼吸间温热的鼻息尽数喷在黄蓉颈夹之处。
黄蓉刚刚本有些受惊,此时被这清丽香气缠绕,竟不觉有些头晕目胀。一时失语,只听云绾倾解释招数。云绾倾见自己说完黄蓉没有反应,方去看她。只见她面颊绯红,急喘微微,似是受了惊吓。便忙去哄她“姐姐?可是方才吓着了?”
云绾倾晃了她一下,可叫黄蓉回了神,她摇摇头,却不再言语,脱离了云绾倾怀抱,独自坐在石头上吹冷风去了。“姐姐可还觉惊吓?”云绾倾见她的样子,不免担心。“我没事了,只是一时出神而已,我在思索倾儿你这路数,虽出奇,却仍是有许多刀剑不相衔接的破绽的。”黄蓉笑了笑稍整衣衫,云绾倾今日琢磨的竟是如此古怪的路数,也让她心中产生了困惑。“不过你既过瘾了就随我一起去用饭吧?”黄蓉回神,揉了云绾倾脸颊一下,压下心中的异样,拉起她往回走。“好。”云绾倾乖乖点头,任由她拉着。
“怪不得你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这古怪刁钻的路数,也不知你怎么想到的?”路上两人边走,黄蓉边问。“只是近日为姐姐铸剑,时常研究剑招,突发奇想罢了。只可惜总有哪里晦涩不通,终也未成个一招半式,今日也不过是在刀法里夹了些剑法的意思罢了。”云绾倾摇头,心中颇为惋惜。
“剑与刀本就是兵中两王,哪能相融?剑为双刃,刀只单锋,所使境意本就大不相同,剑法多锋利飘逸,刀法多刚猛激烈,两者相融,难如登天。以我看你还是不要胡乱琢磨,恐一时走火入魔,反倒失了你这霸刀刀法的威力,那便是大大的得不偿失了。”黄蓉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严肃,“嗯,有道理。”云绾倾知道黄蓉是为她好,倒是认真的听了进去。“好啦!咱们快去用饭吧。你莫要再钻牛角尖了。”黄蓉笑笑,云绾倾能听得进去她的话,让她颇感欣慰。
晚饭过后黄蓉回到院里,提着长剑又在院里独自练习。云绾倾今日路数虽然奇诡,但确是实实在在胜了她的,这会她只道怎样才有对那一招破解的法门,郭靖见了也没打扰。黄蓉练了一会,放下长剑坐在一旁,脑中不时闪出云绾倾使那一招的情景,又想到她搂着自己躲过剑招的情景,想到此前她压抑下来的那股异样的感觉,却暗道自己竟是如此守不住心神,一个怀抱就乱了方寸。
“蓉儿,你怎么啦!”郭靖见她脸色逐渐变红,怕她受伤或是不舒服连忙问到。“靖哥哥……我没事,方才练剑,有些热了。”“那快回屋吧,莫要受凉。”郭靖扶起她,两人一同回了屋子。是夜,郭靖酣睡,黄蓉却因一个梦惊醒,再难入眠。她实在觉得屋中烦闷,便悄悄起身,披了衣服,借着月光散步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脑海中的思绪翻飞。一会想起来当年如何以女儿身和郭靖在湖上相见、一会又想起来两人如何夜闯王府、一会脑子里又是两人洞房花烛之时的情形、这记忆都仿佛昨日。黄蓉静静伫立,一阵微风吹过,她忽而便想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第一次见到云绾倾,是如何被惊艳。一想到云绾倾,原本只是片段的回忆,仿佛霎时间流动起来,无比鲜活。
她们一同练功的场景、相对而坐聊天的样子、捉弄郭芙的狡黠、一起做饭、相携散步、还有那次云绾倾溺水……桩桩件件回忆起来,都还是那般明晰。黄蓉慢慢环住手臂,她想到刚刚的那个梦,不由得眉头紧锁。从来,她在梦里亲近的人都只有靖哥哥,为何今日梦里,她拉住的手是一只娇柔的手,为何梦里亲吻她的人,是那个明艳的人?
黄蓉明白她很喜欢云绾倾,可那从来都是对朋友,对妹妹一般的喜欢,为何今日她做了这样一个不堪的梦。她忽而想到那一因为意外的肌肤相亲、想到两人过招时那个怀抱,那令她难掩慌乱的温热气息,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可她明明又清楚,云绾倾在她生命里所占的分量,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太多,以至于她快要记不起此前,云绾倾未曾出现时,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黄蓉抬头去望天上月,竟觉得自己无比迷茫,一颗心格外慌乱。她要如何再去面对云绾倾?又要如何面对郭靖?将云绾倾赶走恢复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吗?不可能的,便是她狠下心来将云绾倾赶走,又要如何解释呢?更何况,云绾倾那孑然的身世,她更不可能仅仅因为自己一个迷乱的梦境便开口伤害她。黄蓉沉沉地叹气,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黄蓉大惊回神,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神游漫步到了云绾倾的小院外面,而云绾倾此时,正站在院中注视着她。
虽在夜色里,黄蓉一瞬间的惊慌却没有逃过云绾倾的眼睛。“深夜不睡,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事?”云绾倾问到,此时的她竟没有了平日里明艳娇丽的样子,月光下竟显得她格外清冷出尘,连着声音也一改往日的清亮,听上去颇有几分萧索寂寞的意味。
“倾儿,我吵醒你了?”黄蓉见她未动,便走进她院中,轻声问她。“我睡不着在院子里喝酒,却没想到你来了,怎么?你也睡不着吗?”云绾倾不再像平日里姐姐妹妹一般的喊她,眸中有一丝神色,晦暗不明。黄蓉刚才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一时间未察觉云绾倾想这细微的变化。
“我做了个怪梦,醒来就睡不着了。出来走走,却不知怎么就走到你这里来了。”黄蓉语气里有几分消沉的意味,倒让云绾倾有些奇怪。“什么样的怪梦?你说与我听听?”云绾倾拉着她坐下,倒一杯酒给她。
“刚醒时觉得怪,现在走了这么远已经记不清啦。”黄蓉摇头,佯装释然。“那,是个好梦,还是坏梦?”云绾倾托腮看着她问到。黄蓉借着月光,这才看到她眸子里已然有了几分浅浅的醉意。“不好不坏吧。”黄蓉举起酒杯,摩挲着光滑的边缘,只闻了闻酒香却并未入口,她回答完,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你梦见的可是我?”云绾倾忽而一笑,那样认真的盯住她的眸子,这一句话在黄蓉耳里,不亚于一声惊雷,她刚刚平复下的心绪再一次卷起波澜,只能强装镇定问她“为何这样问?”这瞬间的变化,并未逃过云绾倾的眼睛,她惊奇于自己的玩笑话歪打正着,又不解黄蓉的慌乱。一双眼却还是显得那般酒醉迷离。
“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啊。”云绾倾笑着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以为你也会梦见我的。”云绾倾盯着黄蓉,她坐得晃晃悠悠,看上去像是已经醉的深了。黄蓉将眼睛慌乱避开,一时间竟分不清云绾倾是不是说醉话。“倾儿,你已喝了太多酒了,早些回去睡吧。”黄蓉不去接她的话,站起身来准备逃离这是非之地。“蓉儿。”只是她刚一转身,便被这一声唤直击了灵魂,黄蓉怔在原地,这过分亲密却又稀松平常的称呼,让她的心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我梦见,我来到桃花岛那日,刚见到你,你就很厌恶我。我在梦里这样喊你,你听了更是恼怒,便要杀了我。我跑啊跑不知怎么跑出了桃花岛,却不认识自己到了哪里。梦见街上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他们都笑我,笑我是个流浪的乞丐,我便发了疯的去打人,可是我没有武功,那些人却反过来打我,我只能一边挨打一边跑。跑着跑着,便在街上看见了你,我喊你你却冷冷地看着我,我向你求救,你不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我便想问你,你却一剑刺向我,我死了,你还是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云绾倾就那样慢慢的讲,声音低低的,听得黄蓉快要透不过气来。
“不过是梦而已,我怎么会那般欺负你?倾儿不必多想。夜深露重早些休息。”黄蓉转过来,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给她。云绾倾站起来去拉黄蓉的手,云绾倾本就带了些迷醉站得并不稳,更未料到黄蓉在指尖被她触碰到的一刹那,像触碰到火焰一样迅速抽回,云绾倾不仅没拉到手,反而惯性地向前倒下。黄蓉惊呼一声,及时扶住了她。
“小心。”黄蓉的声音里,有几分责备又有几分无奈。云绾倾倒并未趁着几分酒意就靠在黄蓉身上,反而是收回手,扶着桌子自己站好。“夜深了,你回吧。”云绾倾晃了晃头,她之前已经喝了半壶酒,这会酒意一起涌上来,倒真有几分昏昏沉沉的感觉了。
“倾儿,你今晚喝了多少酒?”黄蓉也看出来她醉态不是装出来的,不禁担心。“记不得了,我无碍,只是有些晕罢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早不用等我练功了。”云绾倾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在这等我给你掌灯。”黄蓉已然顾不得之前种种,她真的怕云绾倾醉眼朦胧,屋中黑灯瞎火的再摔坏了。云绾倾点点头说好,便乖乖站在原地等待。黄蓉进屋点好蜡烛,罩了灯便出来扶她。
黄蓉将云绾倾扶进去,安排她脱掉鞋子躺回床上,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云绾倾身上的热气却灼得她心头都发烫。云绾倾常熏的那种香气,混合着桃花酿的味道,再经由体温的挥发,飘散在空气中,氤氲出独特的味道,三分甜腻,两分辛辣,又带着一股说不明的欲语还休。
“蓉儿。”黄蓉要走,云绾倾却猛地抱住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醉着还是醒着,又或许是借着醉意遣发内心的郁郁之情。这一次黄蓉没有躲,她背对着云绾倾,心中竟隐隐期待着某种不可言说,可这期待里又含着几分惧怕与担忧。
“蓉儿。”云绾倾轻轻唤她,声音是那样轻柔,仿佛是一片羽毛,划过人的心扉。黄蓉闭上眼睛,终究还是应了她一声“嗯?”。“若有一日,你讨厌我了,你就折三根桃枝别在我的门上,我看见了便自己走,好不好?”云绾倾虽未哭,可声音里竟含着无限哀婉的意味。“为什么?”黄蓉的手藏在衣袖里,暗暗握紧了拳头。“即便真有一日,我离开桃花岛,你我永不相见。我也希望不要记得,你对我如同梦里那般无情的样子,我希望无论何时,我想起你都是快乐的。”云绾倾的坚强被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境近乎击垮,她已经将桃花岛当做是家,她不想再一次无家可归,即便真的有迫不得已离开的一天,她也希望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你,就要跟我说这个?”黄蓉听完,缓缓睁开了眼,心里忽然觉得释然。“嗯,你答应我,好不好?”云绾倾脑海里的酒意愈发地沉,她点点头并未捕捉到黄蓉语气里隐藏的一点点异样。“好,我答应你。你早些睡吧。”黄蓉拍拍云绾倾还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云绾倾见她应下,再没有其他精力去思考任何,躺下去便沉沉入睡了。
黄蓉逃也似的走出来,关好门。一刹那间,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嘲笑自己自作多情,却又觉得这样甚好,不触犯不该犯的错,不奢求得不到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回到了房中。她不知道的是,有时候心意一动便覆水难收。情之一字,看见的人多,看透的人少;拿起来的人多,放得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清晨,云绾倾缺席了练功,郭靖在溪畔只见黄蓉带着郭芙来,未见云绾倾,不由得奇怪。“倾儿还未到吗?”黄蓉心中明镜,却佯装不知情。其实她们之间并未发生任何逾越之举,可昨夜的一切仿佛在她的心里铸起一道墙,这墙里的一切她不愿被第二个人窥见。
“云妹早功从不缺席,今日不知怎么?蓉儿,你去看看吧,别是有事。”郭靖心中只道别是云绾倾今日痴迷研究奇怪的招式再走火入魔,便要黄蓉去看看。黄蓉神色自然,心中却是既不愿,又担心的。她怕见到云绾倾觉得尴尬,却又担心她宿醉难受。可是郭靖开口,她便不得不去,往日里她与云绾倾那般要好,今日若是没来由的推拒,饶是郭靖再木讷也是要起疑的。
“芙儿,你自己好好练功,知道吗?你云师傅一会来可还要考教你的。”黄蓉摸了摸郭芙头顶,云绾倾虽不教授郭芙武功,但却是看管她每日起居作息的,练功时有没有认真,自然也在管辖之内。“嗯。”郭芙点点头,她对云师傅那是又喜欢又害怕,自然乖乖听话。安顿好郭芙,黄蓉便去看云绾倾了。
黄蓉轻轻叩门,敲了两声果然没人应,她料到云绾倾定然未醒,索性趁此看看她是否还好,再趁她睡着悄悄离开,这样一来不至于尴尬,也好放心。黄蓉思定便轻轻推门进去了。
昨夜的蜡烛已然烧尽,今晨阳光明媚,透过窗子洒进来,使得屋里分外惬意柔和。云绾倾躺在床上,阳光虽被幔帐阻隔了一层,却还是将她笼罩其中。黄蓉看着她的睡颜,不由得微微出神。明艳的脸庞因闭着眼而平添几分安静柔和,长长的睫毛衬在白净的脸上,令她显得有些可爱。黄蓉轻轻掖了掖被角,便要轻轻离开。却不料云绾倾呼吸一紧悠悠醒来。
“倾儿,是我吵醒你了?”黄蓉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掩盖住一瞬间的慌乱。云绾倾并未回话,仿佛睡眼朦胧,实则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她昨夜只是微醺,不至于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清楚,黄蓉现下这个反应,应该是不希望她提及此事的。云绾倾心下了然,便装作宿醉的样子。
“蓉姐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今早不用等我?”云绾倾坐起身,一如从前对她的样子。黄蓉微微松了一口气,心底却又悄悄涌上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觉。“已经到了练功的时辰,见你还未去不放心,便来看看你。可有头痛?”黄容言语间轻描淡写,既不刻意避开,也不轻易触碰。云绾倾自然也明白,两人都不主动谈及昨晚任何一个细节,不能装作没发生,只能将其规避。
“还好,姐姐既来了便等我片刻,我洗漱好,就随你去练功如何?”云绾倾问她。“好,我在院里等你。”黄蓉点头,转身出去了。云绾倾换好衣衫,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洗了脸便出去了。
“倾儿今日不练刀吗?”黄蓉见她未佩刀,有些奇怪。“嗯,昨日你说刀剑不可同练,我前几日研究剑法,颇有些混乱。这几日便不练刀法了,我打木桩,出出汗发发酒气便是了。”黄蓉听到云绾倾提及两人过招,心中异样便去看她。却见云绾倾神色自然,不像是刻意提及,便也不得去深究了。“嗯,也好。”黄蓉点头,往日里她俩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说了没几句,竟然便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走吧。”云绾倾自然而然的挽起黄蓉,黄蓉反射般的抽回手,而后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尴尬的笑了笑。她清楚看到她缩回手后,云绾倾眼里的失落,仅仅是一瞬间,她眸子里飞扬的神采就黯淡了。
“倾儿……”黄蓉觉得是自己多心,可看云绾倾那样子又分明是不高兴了,便尝试着唤她。“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不与你牵手便是。或许昨夜因着酒醉而有逾越之处,还望姐姐见谅。绾倾知道自己不过是桃花岛的访客,不会再惹姐姐烦恼了。”云绾倾微微一拜,笑容得体却霎时间透出一股疏离。
“倾儿,我不是这个意思。”黄蓉未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可这话似乎也没办法再往下说了,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一直保持到早功结束。云绾倾今日只打桩,倒让郭静甚是奇怪,他私下问黄蓉,黄蓉却只说云绾倾昨夜吃醉酒,今早起晚了,旁的一概不提。
就这样两个人因各自的一场异梦,陷入了奇异的境地里。云绾倾依然与她有说有笑,状若一切都没发生。可黄蓉每每以为此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时,她又总能在云绾倾的眸子里发现异样的情绪。她梦见云绾倾的次数越发频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们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她却在梦里将爱恨情仇全都经历了一遍,以至于有时候黄蓉分不清自己的某些情绪来自梦境,还是来自现实。
心中的情绪已然纠缠不清,两个人却都在维持表面的平静,都在悄悄观察对方,都在思索自己的心意。云绾倾自那梦境后,便发现自己对她有着非常的留恋。黄蓉也在疑惑,自己对她究竟存了什么心思。相互的试探中,两个人似乎都窥到了对方那一点点小心思,可又都无法确定。时日一久,那万千的情绪仿佛从未出现过,桃花岛的一切,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已经发芽的小苗,是不可能变回种子的。除了枯萎,就只能不断生长。一切,已然不能回到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