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接连着下了三四天,城外的几处山头逐渐染上新绿。
老金的养猪场就在山头的脚下。一排低矮的红砖房,前面辟出一处宽敞空地,原先是用砂石填充过得,在连日的雨水冲刷下,空地已经变成一片软烂的泥泞。
老金穿着塑料雨衣穿过空地,塑胶水鞋在污水中搅合,脚印连成一串链条。
春天到了,猪圈里面的小猪开始不安分起来,整日嗷嗷地尖叫着。
红砖房子前,已经有两个一高一矮的人等着。
“小家伙,别着急,很快就到你了!”老金站在围栏前狰狞地笑着说。
他抖了抖雨衣的水珠,打开围栏上的铁锁,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走进猪圈。
其中一个是女人,身材高大,塑料雨衣被她撑起来好像一片披风。另外一个也是女人,她长得矮胖许多,雨衣被她撑开像一个圆筒。
两个女人很有默契似的,分头包抄,围住了“猎物”。突然,高大的那个女人俯身,一条有力的手臂抓住小猪的前脚,那个矮胖的女人也不甘示弱似的,一个大步上前,抓住小猪的后脚,两人把猪崽从圈里提溜起来。
她们麻利地将猪崽放在围栏上,正面朝上,露出粉红色的肚子。
春日微凉的空气,微风拂过猪崽的肚皮,它被吓得凄厉的尖叫。
老金右手拿着锋利的刀片,眯着眼睛,他手腕在半空微微一划,猪崽发出凄厉的尖叫,叫声好似一把雪亮的锥子,尖厉地刺破耳膜。
老金一惊,手中的刀片晃了一下,突然左手的大拇指汩汩地冒血。
“倒霉!”老金右手扔下刀片,捂住自己的左手大拇指。
“我去给你拿个胶布。”矮胖的女人马上发话,她是老金的老婆阿珍,正要放开小猪的后腿。
“别动!”高大的女人目光沉静,她望向老金老婆。
“怎么也得骟掉吧。”这个叫做大妮的女人沉声说道,她望向旁边的刀片。
“你来抓住脚。”
“你……能行吗?”
大妮跟老金换了个位置。
“快点,我都快疼死了!”老金催促着。
大妮拇指和食指捏紧刀片,猪崽还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再次厉声尖叫。
阿珍决定把脸转向一旁。
“好了!”大妮松了一口气。
她手脚镇定,动作麻利,五分钟不到,就完成阉割和消毒。
猪崽被扔回猪圈,懵懵懂懂地吃起青草来。
老金在仓库包扎好拇指,又来到猪圈前,他这次看的是一个单独的猪圈,里面只有一头老母猪。
“种猪都来了两遍,还是没有配上。”老金语气似乎是在发火。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眉头皱着大声说话,目光望向一旁劳作的大妮和阿珍。
阿珍沉默,提起饲料就走,大妮正一勺、一勺地混合地饲料。
“我按照你给的药,全混在饲料里面,看着它吃掉的。”
大妮没有抬头,依旧侧着身子混合饲料。
她长得高大干瘦,脸色发黄,连同头发也是枯黄的,乱糟糟好像一捆杂草扎着在脑后。
老金皱着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他沉默了一会,又说,“看来药分量不够,这些卖药的,越来越假了。”
“这头母猪今年还能再生一窝小猪,至少八个起,我要损失多少钱!”
扔下这句话,他自顾自走到仓库,在架子底下找到一个铁皮盒子,哗啦啦地翻动钥匙,打开锁,拿出两瓶药剂。
“两份药。”
大妮接过两瓶药水。
“再不行,你就等着烧开水吧。”老金在围栏前对老母猪说。
老母猪收益数字萦绕在他心头,所以他继续在围栏巡视一周,然后才开着那辆破旧的捷达离开山坳。
春天来了,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买饲料、比如到镇上喝一杯。
=====
大妮拿到药后,这是将它放在一旁,等到老金走开后,她才将其中一瓶倒入饲料中。
“快吃吧,吃了就好好下崽,不然你就要被宰。”大妮望着母猪干瘪凹陷的脊背。
她突然笑了,“奇怪,为什么要对一头猪说话。”
她又挑起两把青草扔到猪圈里,特别关照它。
喂了一轮饲料后,大妮结上水管,冲刷地板,一共二十个猪圈,忙完了已经到下午。
吃过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开始去打猪草,接着又是混合饲料,到了下午六点,终于喂了第二轮,小猪这才吃饱喝足了睡觉。
大妮骑着自行车离开养猪场,山坳的泥路与公路之间,划出一个“人”字,大妮的车才从人的头部拐出来,突然有个人从道旁冲出来。
“阿捡!”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人大声喊。
大妮刹车,她一看见那个男人,黄色的脸皱起来。
“好久没见了!”
大妮吓了一跳。
另外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从另外一侧走出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大妮喝道,又回望旁边那个黑衣男人,他正要偷偷围上来。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蓝外套的男人笑着说。
大妮冷哼一声,“我要回家,老公在家等我。”
“我知道你后来又结婚了。”阿飞笑笑。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大妮目光扫过后面那个黑衣男人。
“你结婚是你的事情,就是有一件事情,钱的事情要算清楚!”
“什么钱?”
“我兄弟娶你时给的彩礼。”
“彩礼?你问那个老头,我一分钱没有拿。”
“做人要讲道理,彩礼你起码要还一半吧。”
阿飞跟黑衣男子交换眼色,他突然伸长手臂,双手抓住车篮。
“干什么!”大妮喝道,她顺势蹬车,车头撞向阿飞。
“嫂子,你不想还钱,还是有办法的,你跟我回去得了。”
“放屁!”
大妮感到自行车后面一滞,她扭头,那个黑衣男人在后面拉住她的后座。
“根生,成残疾了,两条腿断了,从工地上面跌下来。”
“残疾了?”大妮有些吃惊,“这是报应!”
“你不念夫妻的情分,也看在两个孩子份上,跟我们回去吧。”
“滚,什么夫妻,再不走我就报警了,你们拐卖妇女。”
一辆破旧的马自达停下来。
“怎么回事?”老金从车上下来。
“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想要偷猪。”
老金迟疑一下,“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我在警察局有人。”
老金拿出手机装作要报警,那两个男人快速跑走了。
大妮蹬着自行车也离开了。
老金回到家里,想起刚刚那两个神色可疑的男子,越想越不妥,于是他给大妮的老公张顺打了个电话。
“喂,今年有两个男的来找你老婆,拉拉扯扯的,你注意一点。”
挂了电话后,他才放下心来,之前就是张顺非要让他老婆过来帮忙,要不是看这个女人还算能干,他才不会在养猪场招个女人呢。